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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伪君子-第1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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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地面上本就战乱不断,如今又多了一位带着精锐之师的钦差大人,他会在辽东做些什么?辽东都司府的李总兵恐怕也不会任由这位来者不善的钦差闹腾下去吧?
边镇的将领和将领之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吃空饷,扣军费已是寻常事,滥杀无辜百姓充作鞑子人头也很常见,每年冬季鞑子犯边抢掠,边军的抵抗其实作用并不大,往往等鞑子掠夺尽兴归去后,边军想办法弄几百颗人头改成鞑子的模样往京师一送,这便是每年送往京师的所谓“大捷”,明明败多胜少,却每每言必称大胜。
钦差此行辽东分明是要对付李杲,然而李杲却是辽东地面上维系他们这些边镇将领的利益纽带,整个辽东地面上的将领的秘密他全清楚,李杲若完蛋了,这些边镇将领一个都跑不了,少说也是个流配千里的下场。
一想到这里,钱宪的眼皮不禁跳了跳,接着眼中露出一道凶光。
担了天大的干系也要把这个钦差杀了!不能让他活着回京师,更不能让他把李总帅办了,辽东的盖子揭不得,揭了会死很多人,包括钱宪他自己。
把钦差和两千仪仗神不知鬼不觉的干掉很容易,因为辽东很乱,乱得出乎朝廷的想象,卫所官兵,地方上的村庄团练,占山为王的土匪,以及时常入侵大明境内抢掠的小股鞑子军队等等,钦差大人可以有各种死法,钱宪完全可以帮秦堪选一种,当然,朝廷必然要降罪的,所以钦差绝不能死在义州卫的防区策马慢驰在进义州城的路上,钱宪的脑子里还在琢磨着秦堪的死法,却不料秦堪已抢先把钱宪的死法选好了。
变故发生得很突然,离义州城不到十里,郊道两侧的两座小丘陵上忽然发出一阵嗖嗖的箭矢激射声,钱宪身旁一名侍卫哼都没哼便猛然从马上栽了下来。
久经沙场的钱宪自然清楚这是什么声音,当下面色一变,无比敏捷地将身子一矮,一脚离开了马镫,双手死死抱着马脖子,将自己藏身在马腹一侧,躲过了这一阵要命的箭雨。
其余的侍卫在变故发生的那一刹便反应过来,都是跟随钱宪出生入死的人,变故发生他们自然懂得如何应付,大家纷纷学着钱宪的样子,将身子藏身于马腹一侧,催马向钱宪靠拢,利用马匹庞大的身躯将钱宪包围在中间,箭矢一阵又一阵,可钱宪的侍卫们却表现出良好的战斗素质,一声不吭地躲避着箭矢的突袭,纵然有人中了箭也是沉默着倒地,这个时候发出任何叫喊声已无济于事,敌人显然早已在郊道便埋伏已久,就是冲着钱帅来的。
钱宪藏在马腹下,神情又惊又怒,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变幻万端,身旁不停有侍卫中箭闷哼倒地,今晚赴城中宴会他留了两名千户在军营中戒备,身边只带了二十余名侍卫和一名千户,眼看活着的只剩十来个人了。
到底是谁要他的命?
钱宪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出秦堪那张讨厌的微笑着的温文面容,然后他的身躯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带了半辈子兵,沙场搏杀不下百次,却终于败在“先下手为强”这句兵法里,羞愧啊!百战将军竟棋差一步,败于一个书生出身的年轻人手下。
秦堪他怎么会?他怎么敢?辽东之局杀我一个钱宪有何用?
钱宪脸色透着绝望的死灰色,无声地惨笑起来。
终于领教到了钦差的手段,做事不动则已,一出手便是致命的杀招,狠厉残酷,丝毫不留情,这个埋伏显然是专门针对他钱宪而来,从铺天盖地的箭雨来看,秦堪起码在这郊道两旁的丘陵上埋伏了五百人马。
五百人,就为了对付他这区区二十几人一名背部插着好几支箭的侍卫绝望地拉过马匹的缰绳,用血肉身躯护着钱宪,将他推上马,狠狠在马臀上一抽,用尽余生最后一丝力气大喊道:“钱帅快跑!回卫所去!保命要紧!”
马儿冒着漫天箭矢载着钱宪跑远,忍不住回头,却见两侧丘陵边的箭雨已停。数百名穿着暗红兵服的勇士营将士们如雨后春笋般冲出来,人人手里拿着钢刀,钱宪的侍卫们只抵挡了几下便被劈死于乱军之中。
钱宪眼中快喷出火来,他死死咬着下唇,眼睁睁看着跟随他出生入死多年的侍卫一个个死去,含着眼泪死命抽了几下马臀,义无返顾地朝卫所相反的方向跑去。
侍卫临死前的话钱宪并未照做,钱宪是将领,走一步看百步,秦堪既然已对他动了杀心,想必自己麾下的三个千户也在秦堪的算计之中,不可能没有后招,卫所已然回不得了,唯今之计只有尽快赶赴辽阳李总帅处以图后势。
身子趴在马背上跑了数百丈,就在钱宪以为自己逃出生天时,一支利箭既稳又准地从路旁的密林中射了出来,一箭射中马儿的脖子,也粉碎了他所有的幻想。
接着,又一支利箭无情地从另一头射出,射中了钱宪的背部,钱宪一声闷哼,从马背上仰面栽了下去。
密林里,丁顺那张泛着几分猥琐意味的老脸露了出来,看着郊道正中钱宪的尸首嘿嘿一笑,自言自语道:“辽东之局无可破,杀你一个钱宪只是开始而已”
说完丁顺扭头大声道:“钱宪已死!发箭告诉叶近泉,可以对义州卫所动手了!”
一支火箭扶摇而上,在夜空中炸开一朵绚丽的烟花。
**义州城,鸿宾楼内。
秦堪穿着一身黑色儒衫坐在二楼的雅间里,义州各大小官吏以刘平贵为首,按官阶品级依次坐成一圈。
京师的官场规矩和地方上不大一样,京师的官场仿佛更注重资历,京师的文官们若私下聚在一起,排座次的话先论学历,庶吉士自然是毫无争议的坐首位,其次是进士。进士的座次也有规矩,不能乱坐,弘治十年的肯定比弘治十三年的要靠前,头甲进士又比二甲三甲进士靠前,这是百余年来形成的不成文的官场规矩,轻易不能破坏,否则很容易结下仇怨。
当初秦堪的岳父杜宏进南京吏部述职,就是因为座次的争执而与当时的刑部给事中石禄结下大仇,风水轮流转,害得杜宏差点丢官。
而地方上的官场规矩与京师不一样,由于地方官吏的出身太过复杂,有的出身正经科考,有的出身恩科,有的比如推官照磨一类的官吏根本不需功名,于是地方官府排座通常便只按品级大小而坐。
今晚鸿宾楼的宴会便具有典型的地方色彩。
钦差大人秦堪坐在主位,旁边一左一右坐着义州知府刘平贵和义州府同知王松龄,依次往后便是府内所辖的三位知县,推官照磨敬陪末座,至于师爷幕僚一类的人物,根本连坐的资格都没有。
席间杯觥交错,宾主言欢,数位绝色名妓坐在雅间内的不远处抚古琴吹箫管,悠扬的丝竹之声回荡在宽敞的雅阁内,名妓们一双双秋水般的妙目却不时在秦堪那张英俊年轻的面庞上扫过,白葱似的纤指划过琴弦箫管,一道又一道或幽怨或娇媚的眼波频频只朝秦堪一人抛送,古雅典致的丝竹声里竟无端多了几分旖旎暧昧的味道。
年纪不过二十,已是名扬天下的大官儿,又是当今陛下最宠信的臣子,更掌握着令天下闻风丧胆的锦衣卫,英俊也好,权位也好,招惹女人爱慕的所有特质他都具备,教那些绝色名妓们怎能不倾心相许?便是做他最末一房的小妾,此生亦不虚了,风尘女子能寻得一位富家翁依托终生已然是天大的福分,更何况是一位面貌英俊,手握大权的年轻大官儿?
宾客满座的宴席里,名妓们使尽了浑身解数,都想让秦堪多看她们一眼,最好博得这位年轻高官的欢心,点自己为侍侯枕席之人,一夜床笫风流过后,从此她们可就飞上枝头做凤凰了,将来或许当个七品诰命夫人也未可知呢于是乎,今晚给钦差接风的宴席里,喧嚣与风雅并存,美酒共媚眼乱飞。怎奈何妾心如水,郎心似铁,那位英俊的大人却只顾着和官员们谈笑风生,眼睛连瞟都没瞟她们一下,仿佛当她们不存在似的,不解风情的秦大人委实令名妓们恨碎了芳心。
刘平贵自然将名妓们的神情看在眼里,举杯朝秦堪敬道:“秦大人,酒与色不可分家,大人光顾着喝酒,可冷落了这几位美人儿了,不解风情可是一桩天大的罪过呀,您没听出来美人儿的琴声都带着几分幽怨和恨意了么?”
在座的官员们皆放声大笑,几位名妓的俏脸却渐渐发红,也不知是脸薄还是故意做作,却似喜还嗔地飞了刘平贵一眼,显然,这位为她们争机会的知府大人博得了众女的一致好感。
秦堪苦笑了几声,前世的种马这一世竟被人说成不解风情,简直是莫大的羞辱,只可惜家中小姨子和他的奸情令他整日提心吊胆,实在不敢再招惹女人这种漂亮的麻烦了,杜嫣若发现他和金柳的奸情一定会把他大卸八块,若再招惹一个女人,会把他大卸十六块。
八块和十六块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痛苦,虽然都是死,秦堪还是希望自己死得安详一点。
片叶不沾身的境界,有的人是自己修炼出来的,而秦堪是被逼出来的。
“刘大人莫讽刺我了,这琴声是幽怨是恨意,我可真听不出来”秦堪尴尬地笑了笑。
刘平贵笑道:“南北朝时的刘勰写过一部千古好文,名曰《文心雕龙》,里面的知音篇有云:‘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秦大人少年风流,必是久经风月之雅士,这琴声里的雅意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目光一转,刘平贵缓缓扫视着宴中众人,若有深意道:“或许是秦大人眼界太高,看不上关外的庸脂俗粉吧,又或许是因为秦大人的心情不好?呵呵,义州卫的钱指挥使是个武夫,武人的脾气嘛,直来直去的,今晚缺席大人的接风宴,想必有紧要事情,下官这里代钱指挥使向大人赔个不是,还望大人见谅则个。”
秦堪不由呆了一下。
这话头转的,上一句还在文心雕龙风雅得一塌糊涂,下一句立马挑拨离间,人格分裂如此严重,这家伙怎么当上知府的?
含笑举杯啜了一口酒,秦堪的目光瞥向窗外,神情微微有些不耐烦。
丁顺和叶近泉那两个杀才不知得手没有,他实在不想跟这帮酸溜溜的文官应酬下去了,今晚是他清理辽东的第一步,过了今晚,义州府的兵权和政权必须全部掌握在他手里,至于这些文官武将谁无辜谁罪有应得,只能等大权掌握在手后,由锦衣卫慢慢调查甄别了。
刘平贵话里的意思秦堪自然清楚,明着代钱宪赔罪,实际意思却相反,他想激起秦堪对钱宪的怒气,不出意外的话,钱宪已被丁顺收拾了,但这个刘平贵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眨了眨眼,秦堪笑道:“刘大人比我风雅多了,我虽是秀才出身,然则这两年只顾官场钻营,曾经读过的书全忘得光光,各位大人当面,我这读书人实在侮辱斯文了,惭愧无地呀!至少我就听不懂什么文心雕龙,还有那句操千曲什么什么”
刘平贵急忙陪笑接道:“操千曲而后晓声。”
“哦”秦堪恍然点头,紧接着神情一肃:“‘千曲’是谁?千曲后面还有个‘晓声’?”
哐!
名妓们的琴声和箫声顿时全乱调了。
(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一章 接管义州(上)
秦堪与义州府的官员们推杯换盏之时,城外的叶近泉和勇士营将士们对义州卫所发动了突然袭击。
不宣而战的突袭,再加上突袭一方是京师的精锐勇士营,这一仗打得很平顺。
谁也没想到充为钦差仪仗的勇士营会突然痛下杀手,尽管钱宪入城赴宴前留下了两名千户看守营地,并且秘密交代过防备勇士营,可这“防备”二字实在无从防起,不宣而战本是兵法,无可厚非,但秦堪是钦差的身份,他若不宣而战,其性质等于朝廷对义州卫不教而诛,这种做法很损皇威的。
连钱宪自己都不相信秦堪会以钦差之尊对义州卫施雷霆手段,更遑论他麾下的两名千户了。所谓“防备”只是出于一员边镇武将的本能,可惜他认为最不可能发生的事,偏偏却发生了。
这就是地方官和京官的区别,他们虽善于钻营,但他们的消息太闭塞了,根本不知道秦堪是个什么样的人,更不清楚秦堪在京师时披着君子的外皮,却常常干出不讲究的事,如果义州卫领兵的是见识过秦堪手段的京中武将,早已严令全营枕戈待旦,刀出鞘箭上弦了,勇士营的突袭不一定能成功。
戌时一刻,义州卫所辖下三个满编千户营地同时起火,营盘岗哨的军士刚刚发出警讯,便被哨楼下的勇士营将士一箭射杀,接着营门栅栏被勇士营将士强行推倒,将士们如海啸般涌入了义州卫的三个营盘,一部分人与巡夜的军士厮杀,一部分人手执火把将军帐一一点燃,然后抄着刀等在门口,军帐内逃出一人便迎头一刀。
义州卫所大乱!叶近泉手执一根浑铁四节镗一路劈杀披靡,直奔营盘中心的帅帐,那里是留守的千户所在有心算无心,有备攻无备,战事一旦占了先机,结局一开始便已注定。
一千多名勇士营将士同时进攻三个满编千户,这叫以寡敌众,然而主将钱宪不在营地,两位千户在大乱中不知所踪,没有统一的指挥,各百户们将令不一,互相矛盾,火势一起,睡梦中迷蒙惺忪的义州卫将士们哪有能力组织有效的抵抗,勇士营一阵乱刀劈杀后,便只听到义州卫官兵恐惧凄厉的哭喊。
勇士营参将孙英也直接参与了此次突袭,眼中看着火光遍地的营盘,耳中听着求生无门的哭嚎,孙英脸孔微微抽搐。
此情此景,与当初秦大人下令血洗东厂时何其相似。
这位秀才出身,看似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年轻人,施展雷霆手段时却如一尊杀神下凡,一道命令便收走了多少人命。
勇士营杀人是有选择的,大乱甫起,勇士营冲入营盘后,厮杀的目标都集中在那些混乱中跳脚骂骂咧咧指挥的将领人物,一阵冲杀过后,义州卫营盘里的副千户,百户等等将领顿时死了一小半。
残酷杀戮中,两门散发着幽幽冷光的佛朗机火炮被勇士营的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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