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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伪君子-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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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院的书房油灯如豆,老家仆又多点了两根蜡烛,让屋子更敞亮一些。
    书房是男人的禁地,寻常人不得进出,马尚书尤甚,就连结发老妻偶尔进来帮他收拾一下,马文升都板着脸好几天不高兴。
    然而此刻书房里却坐着秦堪和马文升,就着有些昏暗的烛光,垂头注视着中间的一块棋盘,二人神情凝重,绞尽脑汁冥想对策。
    家人都不准随便进出的书房,马文升却让一个外人进来了,委实有些奇怪,马府的老管家远远站在书房门外,不停地踮足朝书房里瞧,一脸的不解。
    更不解的是二人下的棋,棋盘方正,棋子圆润,正合天圆地方之正道,看似围棋,可两人的下法“连活三,五子已成,马尚书,您又输了。”秦堪淡笑着落下一子。
    马文升急忙揉了揉浑浊的老眼,发现这竖子果然赢了,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伸手恨恨地朝衣袖里掏,一边掏一边发脾气。
    “哼!奇淫巧技而已,这五子棋究竟是哪位先贤所创?与我儒家之道丝毫不相合”
    秦堪笑吟吟地瞧着他,也不反驳。
    马文升掏衣袖,掏内襟,掏来掏去忽然动作一滞,带着痛心的语气唠叨:“下棋便下吧,你一个二十岁的年轻娃娃却要添什么彩头,二两银子一盘,你当老夫的银钱是大风吹来的?陛下早在弘治十二年便下过禁令,禁止民间关扑搏彩,老夫堂堂二品尚书,你竟坏我名节,而且坏了老夫十多次名节,简直混帐之至”
    秦堪忍不住道:“老尚书先把银子付了再唠叨吧,这么大把年纪若再赖帐,名节可就掉一地啦。”
    “老夫输光了,先欠着!年纪轻轻的老惦记这些阿堵物,难成大器。”
    秦堪只好苦笑。
    二品尚书要赖帐,天王老子也拿他没办法的,想咒他生儿子没屁眼吧,明显来不及了钱输光了,老头儿棋兴却丝毫不减,兴致勃勃地拉着秦堪再来一盘。
    没利益的事秦堪很少干,不过拗不过老头儿的威逼,也罢,就当为老年人献爱心了。
    沉寂的书房内,二人缓缓落子,马文升凝视着棋盘,看似不经意道:“今夜他们该来了。”
    秦堪落子的手微微一顿,又稳稳地落下。
    “老尚书何以如此肯定?”
    马文升微微一笑:“老夫虽是文人,好歹也当过几年兵部尚书,兵者,诡道也。战则以正合,以奇胜,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事定矣。今夜是陛下严旨的最后期限,厂卫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士气已泄了一半,再加上今夜无月无星,夜视不佳,那些刺客失了人和,也只能抓住天时地利了,今夜是他们唯一能刺杀老夫的机会,他们都是精通韬略的将领,不可能错过的。”
    秦堪神情凝重了,心思再也不在棋盘上。
    “我等厂卫将马府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泼不进,针插不进,以老尚书之见,他们会用什么法子攻进来?”
    马文升沉稳笑道:“老夫刚才说过,攻其不备乃用兵之奇道,正道既无望,他们用的法子必然是你想不到的,记得昨夜赴死的五名刺客吗?他们不会让同伴白白送死,必然有内因。”
    “老尚书老奸巨咳咳咳,能否给下官一点提示?”
    马文升白眼儿一翻:“这事儿当然该由你们厂卫操心,关老夫何事?总之,贼人攻进来的法子必然不同寻常,上天入地都有可能,老夫又不是贼人,怎能猜得到?连活三,哈哈,竖子,你终于输了,快拿银子来。”
    秦堪苦笑着掏银子,老头儿真够卑鄙的。
    接下来的棋盘鏖战,秦堪的手风很不顺,被马文升连赢了好几盘,赢得马尚书老怀大慰,捋须大乐不已。
    秦堪心思早已不在棋盘上,嘴里反复咀嚼着马文升的话,脑子快速分析运转着。
    “上天入地,上天入地”秦堪喃喃自语半晌,接着眼睛猛然睁大,眼中瞳孔缩成针尖,站起身把身前棋盘一掀,失声道:“不好!挖地道!”
    马文升原本愤懑的老脸闻言渐渐也凝重起来,捋须抿唇不言不语。
    “老尚书,恐怕您现在不宜留在书房和卧房里了,还请您和家眷赶紧离开来人!保护马尚书及其家眷站到前院空旷坪地里,马上把内院团团围起来!火枪手入内院,面朝卧房和书房列阵,快!”秦堪不由分说,拖着马文升的手便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大声下令。
    深夜里,寂静的马府顿时喧闹起来。
    马文升和家眷被厂卫里三层外三层踉跄地离开了书房,人刚离开,便听到内院的书房内传来一声轰然巨响,内院的房子摇晃震动起来,一阵浓烈呛人的烟雾弥漫充斥着书房内外。
    秦堪两眼圆睁,呆呆地注视着已成一片废墟的书房,刚才若晚走半刻,现在他和马文升恐怕已成了废墟中的两具尸体了。
    冷汗迅速浸透了衣衫,寒风一吹,秦堪感到遍体冰凉。
    爆炸声惊动了所有校尉和番子,大家带着震惊的神情纷纷拔刀出鞘,盯着那片冒着青烟的废墟如临大敌。
    静谧无声里,一股无形而凝重的杀气渐渐凝结,充斥在火药味浓郁的空气中。
    人影不断闪动挪移,几个呼吸间,校尉们已在书房外布好了阵。
    半柱香时间过去,废墟里忽然有了动静,散落的砖头和房梁被掀开,接着几名穿着黑衣的人影仿佛从地底钻出来的恶鬼般,一个两个三个二十多个人在书房外聚集成群,沉默地盯着数丈之遥列阵以待的校尉们。
    秦堪心中一紧,来了!他们终于来了,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进了马府,若非抢先一步猜到,差点着了他们的道。
    东厂领班气急败坏地从前院赶来,口中骂骂咧咧:“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你们锦衣卫在拆马尚书家的房子么?好大胆子!”
    秦堪大喜,暂时懒得计较厂卫之间的仇怨,一把拉住领班,指着前方废墟上沉默静立的二十多名刺客,道:“快看,瞧见他们了吗?”
    东厂领班浑然不知内院发生了什么事,顺着秦堪手指凝目看去,不由一呆:“他们是谁?”
    秦堪笑道:“当然是我们的目标,那伙亡命的刺客,难道你没看出来吗?”
    领班楞了片刻,接着欣喜若狂,立马拔刀在手:“那还等什么,咱们并肩子喂,你后退是什么意思?”
    秦堪悄然退后一步,然后飞起一脚踹在东厂领班的屁股上,领班一声惨叫,被一股大力踹得身形踉踉跄跄朝那群刺客扑去,悲壮之势如同单骑杀入长坂坡的赵子龙,英勇得一塌糊涂。
    “你好卑鄙”领班悲愤大叫。
    “辛苦了,你先帮我试试他们的身手”秦堪严肃地朝领班喊话,一脸郑重。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是非难辨(上)
    秦堪一直很赞同前世的一句话“职业不分贵贱”,为战友们试探刺客的身手也是为人民服务的一种表现,比如东厂领班奋勇当先的行为就很值得赞赏,如果今晚他没死的话,秦堪决定为他写一封表扬信给东厂厂公,无论这位领班大人是不是自愿,至少他的行为已充分表达了为东厂献身的赤子之心。
    当然,秦堪也很信奉另一句话,“死道友不死贫道”。
    这个人生信条不适合广为人知,默默遵守便是。
    此刻领班欲哭无泪,他终于知道何谓人心难测,何谓暗无天日,何谓生命中不可想象之卑鄙世人皆谓东厂凶残毒辣,其实他们被假象蒙蔽了眼睛,跟那姓秦的比起来,东厂简直是万家生佛普度众生的慈善机构了。
    在众人肃然起敬的目光相送下,领班止不住身形,哇哇大叫,毫无章法挥舞着钢刀,一脸绝望地扑向那二十几名要命的刺客。
    身后的番子们没瞧见秦堪踹领班那一幕,大伙儿见领班大人独自挥舞着刀冲向敌人,与平日的贪生表现大相迳庭,谁也不知领班大人发什么疯,如同吃了壮阳药似的英勇得一塌糊涂,众人不由大惊,领班大人平日不是那种找死的人,今晚这一举动不科学啊!
    “大人小心!”
    刺客们静静地注视着领班,对他的悲壮和绝望毫无反应,连手指都没动一下,他们的眼睛只冷冷盯着前方布成了阵的校尉们身上。
    领班运气不错,在离此刻只有一丈距离之时,终于停住了身形,然后尖叫一声,扔了刀抱着脑袋便往回跑,连滚带爬之势与刚才的英勇之姿判若两人。
    双方沉默对峙,良久,刺客中一名身材魁梧的汉子冷冷开口,声音嘶哑难听。
    “马文升没被炸死?”
    秦堪低叹一声,道:“马大人完好无恙,你们的算计很妙,只可惜差了片刻。”
    刺客眼中的神采有些黯淡,喃喃一叹:“算计竟然落空了,难道天不绝这狗贼?”
    “不是天意,而是人为,各位,世上的聪明人不止只有你们的。”
    “你们如何看穿我的算计?”
    秦堪叹道:“你们的所为已令天子震怒,马府团团被围,可谓十面皆兵,凭你们二十几个人,纵然武功再高也决计冲不进来的,除非你们另辟蹊径,左思右想,除了挖地道直通马府内院,我实在想不出你们还有什么别的法子了”
    刺客的目光已死死盯在秦堪身上,语如冰刀:“是被你识破的?”
    秦堪没回答他,径自道:“不得不佩服你们的谋算,不愧是带过兵的边军将领,竟能用如此匪夷所思的法子,神不知鬼不觉的挖地道进来,更佩服你们的狠辣果决,昨晚你们派五位同伙正面与我们厮杀,恐怕目的不小吧?嗯,他们确实是来送死的,但不是白白送死,昨晚厮杀开始时,我估计正好是你们挖地道最紧要之时,对吧?”
    “如果地面的环境太安静,你们的计划也许会被我们发现,所以那五名刺客从出现开始,一直到倒地身亡,然后马府上下的收拾善后等等,这中间大约有两三个时辰的时间是吵闹不休的,呵呵,两三个时辰,可以做很多事了,如果你们中间有精于土工作业的人才,足以挖出一条能容人爬行而入的细长地道,地道口正好位于马府的书房或卧房,那五名刺客没有白死,他们的任务就是为了闹出动静,吸引大家的注意,为你们掩饰挖地道的声音”
    秦堪注视着刺客,慨然叹道:“当真算计得天衣无缝,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若非我比你们早了片刻醒悟,仓促做好布置,恐怕此时马尚书已成了一堆血肉了。”
    刺客们一直静静的听着秦堪述说,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真正用正视的目光瞧着他。
    “你是何人?”
    秦堪摇头叹道:“此时此刻,我是什么人重要吗?”
    刺客沉默,接着哈哈大笑,笑声里掩不住的失望和怆然。
    “不错,不错,我等犯下滔天大罪,马上要变成死人了,你是何人已不重要,可惜啊,若早认识你几年,说不得要交一交你这少年英雄,端的好本事!”
    秦堪也笑,笑得无声而文雅。
    笑声渐歇,杀机顿起。
    仿佛与刺客心有灵犀一般,当他们暴起身形朝列阵的校尉冲杀而来的那一瞬间,秦堪后退数步,大喝道:“前排御敌!后排火枪手两段式列阵!”
    刺客们毕竟是带过兵的将领,深知军队列阵后的可怕战斗力,于是身形几个起落间便冲到第一排列阵的校尉们面前,手起刀落,几声惨叫,第一排的阵型便已松散凌乱。
    秦堪挥手命第二三排的火枪手退后几步,一排蹲式,二排立式,鸟铳平举瞄准,待第一排的校尉被刺客们杀得七零八落溃散逃窜时,秦堪的手猛地向下一切:“放!”
    砰砰砰!
    当刺客们的计谋被秦堪识破的那一刻起,已注定了他们的失败,他们已失去了任何翻盘的机会。
    至于现在的临死反扑,无非是困兽绝望的最后一击而已,完全没有效果。
    两排鸟铳火枪放过,院中硝烟散尽,刺客们已躺在血泊中抽搐颤抖,唯独一名刺客身中数弹,却倔强地站在院子中间,迟迟不愿倒下。
    “马文升何在?宣府参将李崇今日死不瞑目!我等被开革将领家小妻儿共计四百多人何辜?你竟痛下杀手,连嗷嗷待哺的幼儿也不放过,马文升,四百多条人命啊!知不知道你造了多大的孽?”
    最后这个名叫李崇的刺客扔了刀,仰头望着漆黑的夜空厉声嘶吼,声如杜鹃啼血,字字血泪。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 是非难辨(下)
    火把照得马府内院通亮,宣府参将李崇高昂着头,身体前胸汩汩流着鲜血,身躯摇晃却倔强地不肯倒下。
    秦堪静静注视着他,不知怎的,心中忽然泛起恻隐。
    这是一群可怜的人,他们是被牺牲的弃子,他们为自己的贪墨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代价已超出了他们所犯的罪行许多,他们甚至连报仇都找错了人李崇仍在仰头厉吼着,状若疯癫,他的脚下躺满了同伴,那些同伴已在沉默中死去,鲜血染红了土地。
    锦衣校尉们咬咬牙,一排人执着长枪便待上前结果他,却被秦堪抬手拦住。
    人之将死,至少该给他一个说话的机会,这是秦堪给敌人的最后怜悯。
    包围李崇的人群让出一条道,一队校尉护侍着马文升缓缓走出。
    李崇见到马文升,神情顿时激动起来,他的力气已然耗尽,仍艰难地抬手指着他,血红的眸子喷射着极度仇恨的火焰,那是一种要将人生吞活吃的目光。
    “马文升狗贼!还我三十多兄弟家小妻儿四百多条人命来!”
    马文升神情冷冽,目泛寒光盯着李崇,沉声道:“老夫便是马文升,宣府参将李崇,老夫记得你,当年老夫奉旨巡宣府,你到总督衙门里拜见过我,老夫一生做人做事仰不愧天,俯不怍地,李崇,老夫确实将你和三十余将领开革发配,但老夫绝未下令残害你们的家小,尔等之罪,不足灭门,李崇,你找错了人。”
    “哈哈,找错人?马文升,你当李某是三岁稚儿?当初开革我们的人是你,灭我满门的不是你是谁?”
    马文升怒道:“老夫判的案,老夫定的罪,贪墨之罪不足灭门,老夫若下此令,怎逃得过天下悠悠众口?老夫巡边只带了钦差仪仗,若欲灭你等满门,宣府上下谁会遵此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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