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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回忆-第1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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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中央会议决定:关于全国各地团体选派代表前往的事宜,概由我负责处理。
① 在此之前,也许有过接济,如办外国语学校,大概威金斯基曾捐助过一部分,但不是经常性质的。
第四篇 远东劳苦人民大会
第一章 第一次踏入苏俄国境
一九二一年十月中旬,我摒挡一切,准备去伊尔库次克参加远东劳苦人民大会。中共中
央给我们的任务是将中国共产党的情形向共产国际报告,听取共产国际的指示并研究苏俄及
其他各国的革命经验。我们对于远东劳苦人民大会的性质还不甚了解,因而没有甚么建议。
陈独秀先生将旅费付给我,要我去见尼科罗夫斯基,以便解决旅行上的技术问题。
我依照陈先生所说的地址,到北四川路的一条弄堂内去找尼科罗夫斯基。这一弄堂内住
了很多家白俄,他夫妇便杂住在白俄群中,所居是一幢楼上楼下的两层小房子,室内陈设简
单,与一般白俄住宅并无分别。尼科罗夫斯基引我到他的工作室坐下,开始用他那生硬的英
语和我交谈。他将中俄边境满洲里一带的情形摘要相告,并问我是否已准备了御寒的衣服。
我答称一切均已准备齐全,可以即日启程。他便从抽屉中取出一张极普通的商店名片,指点
着说:“这张名片就是你的护照,上面有一个不容易看见的针孔乃是暗号。”要我持这张名片,
用不露形迹的方法,去找满洲里某某理发店的老板,由他护送过境等等。这位俄国人,平常
不见他多说话,只像是一个安分的助手,可是从他处理这一类的事情看起来,倒是精细而有
经验的。
第二天,我便搭上火车,经由南京、天津、奉天、哈尔滨,直趋满洲里。这是我第一次
到关外旅行,只觉得愈走愈冷,各房屋的双层玻璃窗,都牢牢关着。我随时留心着各处陌生
的情况,发现在南满一带满布着日本的势力,如在奉天旅馆里,就有一个日本便衣侦探向我
这个商人打扮而神情不似商人的过境客攀谈盘问。可是到了哈尔滨以后便不同了。这里原是
俄国人的势力范围,很多建筑都是俄国型,火车也是俄国式的;铁路上的员工更是俄国人占
大多数,无处不留下帝俄侵略中国的遗迹。这里的大好河山,比之西伯利亚的荒寒,究竟大
不相同;这对于我国北方邻人,不管他们怀着一种甚么理想,总是具有诱惑力的。
满洲里位于中俄边境的中国境内,是一个俄国式的小市镇。商店旅馆等多由俄国人经营。
我住定一间俄国旅馆以后,就按照尼科罗夫斯基所说的方法,先找着某某理发店去理发,用
纸包着一件待洗的衬衫,将那张神秘的名片放在衬衫袋内,理完发以后,故意将这包东西遗
留在理发店里。我在街道上逛了一遍之后,再回到那间理发店去取回这包东西。理发店的老
板立即引我到后面的一间房间内,将衬衫交还我,却将名片取去了。我说出所住的旅馆名—
称和房间号数,他约我在下午八点钟以后在旅馆中等候。
当晚近九点钟的时候,这位老板来了。他一声不响的替我提着行李,送我到旅馆门前的
一辆橇车上。这辆橇车由两匹马拖拉,车上坐着我和老板与一个驾车的,一共三人。他用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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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的毛毡盖住我的下半身,车子便向中俄边界疾驰而去。经过的地方二片荒凉,没有人家,
也没有遇见过边疆的哨兵或任何应有的障碍物。据说,这一带是白俄游击队和走私者活动的
地方;那两个俄国人都暗藏着手枪,准备应付可能遇到的袭击。橇车在弯弯曲曲高低不平的
雪地上狂奔,颠簸得很厉害。大约午夜左右,走到了离满洲里十八公里的一个车站,这里已
经是俄国的辖境了。在零下三十度的寒夜中,两个俄国人的嘴里冒出了浓雾一样的热气,说:
“冷吗?现在到了!”在我向他们表示谢意之后,他们便提着我的行李领我到一节停在车站
上的车厢里。
车厢里,已经有十几位中国各团体参加这次会议的代表和几位日本、朝鲜的代表,先我
到达。他们多数都盖着很厚的被毡在睡觉;只有少数几个人尚围着烛光在谈天。他们见了我,
都站起来表示欢迎。我举目张望一下,这是一节破旧的三等卧车厢;车窗的玻璃大多没有了,
只钉上一层木板,在木板的空隙间结着一串串的冰凌。车内的空气很闷,但还是那么冷。车
站上有一两个卫兵在走来走去。车厢内只有二个车侍,他披着破旧的皮外衣,戴着皮帽皮手
套,并用旧布层层的裹着脚,满脸长着胡须。他提来一壶开水送给我,似乎想和我谈话,可
是言语不通,只好彼此点头一笑。不久,在冷硬的木板卧铺上,他们帮我将被盖打开铺好,
互道晚安。我就摆脱了连日旅途的辛劳和征仲而安心入睡。
次日清早,我们这些代表们陆续起床之后,不约而同的在车站上做着各式各样的运动来
抵御寒冷。这个车站的建筑很简陋,除了一间站长办公室外,只有一间电报室。车站里驻了
一些军队,都像我们一样的住在三等车厢上。我们的活动区域只有这个车站,四望一片雪白,
没有树林,也没有一幢房子,更没有卖东西的人。我们吃的饭都是由那些驻军所供给。那些
兵士们戴着缀了一个红星的尖帽,穿着黄色的呢大衣,背着长枪,看起来倒很齐整。他们的
军队比车站上的员工要吃得好些,有足够的面包,此外还有一些菜汤。我们在此,只有一个
不通言语的俄国人照料我们的生活,没有其他的人和我们接谈过。我们的名字,不待说已电
告伊尔库次克,并得到了继续前行的许可。
当时,从赤塔方面开到了一个火车头,将我们这一节破旧车厢挂上,便时停时行的向西
北前进。偶尔停在一两个车站上,我们也不免从结着冰的玻璃窗向外张望一下;除了三二个
旅客上下外,一切都是冷清清的,没有任何可以引起我们兴趣的事情。这条铁路修建得实在
不高明,车行时颠簸如坐小艇;那些用木材架设的临时桥梁,当火车慢慢从上面经过时,发
出轧轧的怪响。据车上苏俄人解释,这条路新近草草修通,还不常行车,所以通过时相当危
险。
第二天午饭时,好不容易到了赤塔。我们下车后,被送到一幢相当大的房子里面暂住。
从外表看去,房子原系一幢很讲究的大厦,但到各层楼的房间一看,发现多数都没有了地板,
房间内的设备当然更是一无所有。在少数尚有地板的房中,摆了若干小铁床,供给我们住宿。
据一个俄国人说,革命时物资非常缺乏,没有燃料,住客们就将家具来生火取暖,家只烧完
了又将地板撬起来烧。在赤塔的许多房子,外表看起来很漂亮,其实内部大都被毁坏了爹我
们住的这一幢大厦,还是其中比较幸运的。至于少数更幸运的,都已为各机关占住作办公之
用。为了招待外宾,他们拨出这幢大厦请我们住,已经是尽了最大力量了。
赤塔那时是远东共和国的首都。从外表看来,内战的破坏似还不算很厉害。通衢上耸立
着一些金圆顶的教堂,听不见钟声,也不见有人进出。其余高大一点的房子,都是办公的地
点。各条崎岖不平的街道上排列着密密的木屋,这是俄国老百姓住的。商店都关了门,更看
不见工厂。街上除了寥寥的行人而外,只有少数的橇车在招揽生意,偶尔也有一二个卖黑市
面包的小贩走过。当时在其他各地通行的天文数字的苏俄纸币,在这里却看不见;这里通用
的还是帝俄时代的卢布与阿别克。担任招待的俄国人常关照我们,这里情形复杂,且藏有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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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中国与日本的侦探;要我们不要在外边多跑,也不要与任何人接触。因此,我们只看到一
些表面的情况,无法更深刻的去了解这城市的内容。
以赤塔为首都的远东共和国,是在一九二○年四月间成立的。苏俄为了应付鞭长莫及的
远东,尤其是日本军队虽经过各国干涉,但尚未退出这一带地区的复杂情势,才建立了这缓
冲国。一九二○年八月间,苏俄派到中国去的优林(Yurin )代表团,就是由这个远东共和
国所派出(以接洽商务为名,实际却是促进中俄外交关系的建立)。按照它当时的宣布,它
实施一种与苏俄政府有所分别的民主主义的内政和外交;实际上,正如斯大林在《真理报》
的访问记所说,它不过是苏俄的一个特别区域而已①。果然,在一九二二年十月,日本军最
后撤离海参威后,远东共和国因再无存在的必要,便于十一月正式取销了。
过了几天,等到另外一批代表又从满洲里到达之后,我们便搭上了到伊尔库次克的火车。
在这条铁路上,车行比较平稳。我们一共四五十个代表,分乘两节车厢。虽然车厢还是像从
前一样破旧,可是有了一节餐车,可以到餐车上去走动走动,并享受招待外宾的特别餐。同
车的俄国旅客不能进入餐车,他们都是自备面包,车上对他们没有任何供应。我们见那些旅
客身上带着不少旅行证件,以备随时检查。其中大多数似乎都是有公务的,普通旅客很少,
也有几位女学生,是到西伯利亚西部去学医的。
在这段旅途中,我们的自由似乎多了一点。停车时可以随便在车站上走动,行车中也可
以在餐车上向车外眺望。最引起我们注意的,是苏俄内战时的破坏情形。沿途,特别是车站
附近,可以见到许多破烂的车厢和损坏了的火车头倒在铁道两旁。那些东西有的盖春很厚的
雪,有些没有被雪盖住,尚可以看见战时的弹痕及破坏的情形。车站上的货仓不仅空无所有,
而且破烂不堪。车站的办公房屋多数都遭损毁,车站旁固然没有在一般车站上常见的大煤堆,
即加水的水塔等也大多还没有修复。我们所坐的火车,多数的时候是用湿的木材作为燃料,
因此走得很慢,在车站停留的时间也很久。特别是水塔没有修复的车站,要用人力来向车头
加水,一等就是几个钟头。火车经过桥梁的时候,桥的两头照例有兵把守,旅客们不准向外
张望。代表中有不懂得这种规定的,有时探头外望,那些守兵便向他们作射击姿势,以示禁
止。
这些情景使我们这些陌生的客人不免惊奇。我们这儿十个代表中,没有一个能说俄语。
俄国人中也几乎没有能说中国、日本或朝鲜语的。只有招待我们的那个俄国人,用生疏浅陋
的英语,很费力的向我们解释。据他说:这里一带是红军白军数进数出的地方。任何一方撤
退时都将火车头、车厢与车站的一切设备尽力的破坏。
列车停留在比较大的车站时,常有俄国人到月台上和我们谈话。代表中经常欢喜问他们:
“你是不是共产党?”那也是许多代表所唯一能说的俄国语。他们往往苦笑着答复:“是的。”
再说下去,就彼此都茫然了。对我们这种行动,那位负责招待的俄国人再三提出警告:“不
要和那些老百姓谈话。”有时,他甚至很生气,将围在我们四周的俄国老百姓逐走。
车站上那些俄国的男女老幼,看见了我们这些黄脸孔的客人,常常以轻蔑的口吻说:“要
不要盐?”这虽然是他们的一句很普通的话,我们听来却都莫明所以。后来终于在车站上遇
到一个华侨,将这句话的含意弄明白了。这故事的起源据说是这样的:从前寄居在西伯利亚
的一个华侨的先人死了,他决意要将先人的尸体运回家乡安葬。俄国只有薄木板的棺材,他
恐怕日久尸体毁坏,便用盐将尸体像腌肉一样的腌好,再行运回。这故事的是否真实系另一
问题;但是,“要不要盐?”便成为俄国人嘲笑或轻侮中国人野蛮的一句话了。
“要不要盐”,成为我们这些代表的话题。大家认为这是帝俄欺侮中国人的一个象征。
帝俄要侵略中国,奖励俄国作家写了很多小说故事,将中国人形容得不像个样子。这种风气
流行到俄国一般人民中间,“要不要盐”就成为极普通的一句话了。我们从哈尔滨经满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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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些地方,处处都可以看见帝俄侵略中国的遗迹。满洲里到赤塔一带,原来都是中国的领
土,在一六八九年尼布楚条约后,这一带便变成了俄国的地方。不但如此,它的势力更得寸
进尺的向中国东北侵入,大肆蹂躏,这次在哈尔滨还可以看见这种情形。我们所行经的这条
铁路,就是当年帝俄为了侵略中国、经营远东而建设的。它事实上既然如此积极进行侵略,
当然在精神上也要竭力培养他们老百姓轻视中国人的心理。此时当权的共产政府,是否能够
完全去掉这种传统的心理?它们又有甚么方法,来使这些喝醉了酒便拿鞭子打女人的老毛子
根本改变对中国人的轻蔑心理?这一点,我们这些景仰苏俄革命的代表们都想考查一番。
最先引起我们注意的,是一般俄国人,不管他们抱有那一种的思想,都不免带有旧的习
气。他们衣衫槛楼、不讲卫生的习惯、说话没有礼貌的粗犷态度,都与落后地区的民族情况
相似,在革命后似乎并没有甚么改进。有些自命为俄国的文明人,往往嘲笑中国人的迂缓习
性。其实,俄国人的习性也一样遇事都“慢慢的”。当时我们接触的俄国人并不算多,但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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