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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可汗-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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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崇训强笑道:“我只闻小娘嫌郎君钱财不多权位不高的,今日却是开了眼界,还有人嫌郎君做官的?”
玉清道:“我不是嫌人做官,如果是那市井小子,一无所有,妄想娶我,还能得到一个道观,以及房产、土地几处,我也不愿意。让你辞官,是想看你究竟看中的是什么?只要你做得到,还有什么好说的?”
“原来是考验”薛崇训沉吟良久,说道,“如果为了和那灯火阑珊处的佳人简单厮守,可以放弃手中权位,我也是愿意的。只是,想当初章怀太子舍宅为寺,干脆做了和尚,也不免一死身在其位,岂是说退便能退的?”
这时薛崇训的脸上不经意间露出了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沧桑之感来,颇像一个忧国忧民的诗人似的。
白七妹见状,轻咬了一下娇唇,嗲声道:“薛郎,你这些天去哪里了,人都瘦了,人家好心疼呢。”
玉清一听,不禁愤愤地白了她一眼,檀口轻启却是无言以对。薛崇训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俩女人的神情,笑了笑说道:“贪官污吏欺上瞒下,如果靠地方官陪同考察,别人肯定不会让你看到不应该看到的东西,所以我只能沿途微服私访此事事关公务,我待你们也不薄,还望你们不要乱说话。”
玉清淡淡说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心里有数,不然鱼公公怎么放心让你和他在上清观私会?”
薛崇训找了把椅子坐下来,吁了一口气:“不知怎地,觉得和你们在一起心情很放松呢。怎奈身不由己,不然真想和你们多相处一些日子快乐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啊。”
白七妹听出口风,不禁问道:“薛郎是来和我们告别的?”
薛崇训点点头:“明天就走,洛阳出了点事,我不能再去江南了,得尽快赶回去处理一下船太慢,我走陆路,你们要去哪里,船可以借你们,载你们一程。”
白七妹听薛崇训不是开玩笑,也收住了笑意,眉头轻蹙,喃喃说道:“现在已经出了洛阳,虽然仍在江湖,但我随时都可以找机会摆脱那些人的眼线,只是玉清跟着我,多有不便,我怕连累她。”
玉清道:“我和你一起罢,不用担心,我又不是孩童凡事需要人照顾,说不定遇到意外我还能帮上忙,你的身手并不比我强多少。”
白七妹苦笑道:“人在江湖,真不是靠身手。武功再高,难敌人多,何况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老是蛮来,很快就完啦。”
“这”玉清关切地问道,“我对你来说是拖累么?”
第三十九章 告别
正好顺风,高大的楼船风帆鼓胀,华丽而壮观。河水两岸是绿意盎然的水田,本来水稻已经收了一季,水田里只剩下谷桩,但是南边的气候温暖,收割后谷桩还能发芽,深秋季节还能再收一次。
两边是庄稼地,河上却行驶着一条巨型大船,在这古朴的乡间,文明的对比产生了极强的视觉反差,两岸的农人无不好奇地驻足观看那条华丽楼船。
大船乘风破浪,浪花拍在船舷下方溅起阵阵白浪。
风浪不止,人心也是这般起伏,颇不平静。玉清很受伤,很困惑地看着白七妹:“我对你只是一个拖累么?”
如此口气,纵是薛崇训对感情反应迟钝,也听出些许味道来了。他默不作声,只看那白无常如何处理。
白七妹平时总是笑眯眯的装可爱,仿佛一个纯洁的少女,但是她的心思却多,并不是什么也不懂的少女。不开玩笑的时候,她的眼神也是极其丰富的,扑闪扑闪的富有灵气。白无常沉默了很久,变得严肃起来:“那日你突然追到码头,我看见你哭了,那眼泪肯定不是为了薛郎吧”
薛崇训苦笑着看向玉清,答案很明显,她和自己刚认识不久,既没有发生过什么让人额外感动的事,他又不是叫女人一见便生情的翩翩佳君子,人家不可能多情成那样啊!
玉清低头道:“只是我们以前说得好好的,一起修仙升极乐之境,你突然要离我而去,我自是不舍”
白七妹正色道:“不是如此简单!你不要骗自己了,我承认当初答应你的那些事多半是出于无奈,那时我没地方可容身了,如果出了上清观,马上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但是,我也不是真想利用你,如果不是放不下你的痴心,我早就可以独自脱身从这船上离开”
“你不要再说了!”玉清突然打断了白七妹的话,看了一眼薛崇训,她又是害臊,又是自责,喃喃说着,“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薛崇训叹了一口气:“你不必有心结,这种事儿我在宫里见得多了,没什么好见不得人的,要不我先到舱外等等,你们先说完我再进来。”
他说罢便站起来,正欲告退,却不料白七妹突然抱住了他的胳膊,薛崇训十分吃惊地看着她,不明所以。
白七妹咬着小银牙,盯着玉清道:“江湖险恶,难得玉清姐姐一片真心,我自是应该小心珍惜,所以我才没有不辞而别。但是,我实在不想和女子那样。我也说不上来原因,比如我更愿意和薛郎亲近,我喜欢他说话的声音,粗旷的嗓音又有种别样的感觉,我喜欢他身上的味道、结实的肩膀、高大的身躯让我心里很欢喜玉清姐姐,我喜欢男的我们不要再这样纠缠下去了,要不你也试试,薛郎比我好多了。”
玉清的眼眶里顿时满是泪水,削肩在微微地颤|动。
薛崇训忽然不合时宜地笑了一下。玉清顿时瞪着他道:“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你笑什么?”
“没有!”薛崇训忙道,“不好意思,刚才我走神了,因为你们说的事儿原本就是小事,所以我没认真听,想起他事儿去了。”
玉清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你想什么了?”
薛崇训叹息道:“我想你还能纠缠于这样的情事,可见日子是安稳而无忧的。哪天我也能像你这样,成天只是为了爱恨而动容,那就太好啦!”
玉清的注意力被转移,眼泪不掉了,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睛,好奇地问道:“薛郎出身高贵,位高权重,要什么没有?为何要这般说话?”
薛崇训重新坐了下来,淡淡地对她说道:“因为总是有人想置你死地而后快,稍不留意,什么荣华富贵什么官位权力都是浮云,你说命都没有了,爱啊恨的还有什么用?”
虽然他说得这么难过,但是说出来了他突然觉得有种莫名的快|感,特别是倾述的对象是美女,她还富有同情心地眼巴巴看着自己,薛崇训就觉得心里一下子好受了,他不愿意承认:郎君也需要关爱?
白七妹也娇声安慰道:“薛郎最厉害了,不要怕,你会战胜对手的,我相信你哦。”
薛崇训露出了笑脸:“哎呀,你还是跟我得了,我身边现在正缺人手,你又这么可爱,我定然不会亏待你的。”
白七妹一半撒娇一半狡诘地说道:“我觉得薛郎这样的郎君好厉害,好让人仰慕,但是又让人有些害怕呢万一哪天你为了成大事需要牺牲我这样的弱女子,就怕你毫不犹豫就把我卖了,性命还在其次,可是一想到死前会多么绝望、多么肝肠寸断,我就好害怕。”
薛崇训愕然道:“我是那样的人么?”
白七妹冷笑道:“我发现你和宇文孝有很多相似之处。”
“什么地方相似。”
“只是我的感觉”白七妹的眼睛里露出一种异样的忧郁来。
薛崇训摇头叹息,心道:这女人终究是放不开一些东西,不然上次在城隍庙她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放过我?那我是不是就能够放开了,做到完全理智了?如果真的可以那样,也不知是一种强大,还是一种悲哀。
三人都一起陷入沉默,各自想着各自的心思,想法都不相同。这时玉清打破沉默,她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还是回上清观吧。”
白七妹顿时抬起头来,她张了张小嘴,不知想说什么,但最后却一个字都没有出口,哪怕是一句挽留。
玉清眼巴巴地看着白七妹:“你还会来上清观看我吗?”
白七妹的美目顿时笑成两条弯弯的曲线,使劲地点头:“等风头过去,一定去看姐姐,我们永远都是好姐妹。”
“哦”
白七妹对薛崇训说道:“薛郎明日要回洛阳,再帮个忙嘛,带上玉清姐姐,一路上好有个照应。”
薛崇训呵呵一笑:“帮忙自然是可以的,但是奖励你可别忘了,不然不干。”
白七妹娇嗔道:“你真是坏死了!”
第四十章 飞虎
薛崇训在楚州上岸,带着卫队车队走陆路回洛阳。白七妹没有和薛崇训一道走,离别之际,他不禁生出些许不舍之心,毕竟前后相处了好些日子了他试图猜测白七妹的心思,最终还是猜不透。按理江湖险恶,跑江湖本就不是什么好日子,何况现在她是危机四伏,薛崇训可以给她提供保护,可是她竟拒绝了。
薛崇训对她说了一声保重,让她好好活下去。她露出笑容,纯纯地笑道:你也是,我相信你会战胜对手的哦。
玉清倒是随同薛崇训一道回洛阳了,上清观才是属于她的地方。薛崇训在路上不禁想到一个问题:上回离开洛阳时,玉清当着那么多的面表白,众人都以为她的情意是对我,如果明年不幸太平公主倒台,我也跟着玩完,东都官场垂涎于玉清玉道美色的官吏,到时候会不会以此为借口牵连于她,借机强取豪夺?
世间事,把握自己的命运已经比较困难了,何况他人?
士农工商,唯士不视生产,却总是在争斗,为利益、为权力。薛崇训回到洛阳之后,少不了又是一番争权夺利。按照他的想法,新的漕运体系完全是他规划建立起来,为什么要让李隆基的人插一手?纠集河东士人集团和依附太平公主的官员,排挤空降到洛阳等地的人,事在必行。
在漕运体系内,薛崇训提拔拉拢的人先入为主,已经占据了各种重要位置,争夺到大部分权力是容易,可是仍然无法避免有司衙门被安插各种眼线,形成各种制肘实在没办法,因为太子监国,所有五品以下的官员他完全有权力不请示皇帝就直接任命。如果是在长安,五品以下的官吏并不是很重要,但是地方官则不同,中、下州的刺史才正四品下,五品以下的官员也能担任比较重要的职务。
特别是正在招募训练的一万二千名粮赋护卫兵里面的官吏、将帅,很快就被安插了大量亲太子的人,薛崇训想控制这支军队,几乎是不可能的。他的如意算盘就此落空。
护运军队他没法掌握,但预料到将要开始的暴风骤雨,薛崇训必须想方设法地培植自己的力量,多一分力量就多一分胜算。于是他收集了各种劫船盗贼的信息,以组织兵力剿灭山贼为理由,下令汤团练选拔组建一支三百人规模的募军。
人数少,事情就小,不容易引起长安的注意只是三百副陌刀和盔甲是个问题。他们只能从人选上下力,力图选出最勇猛善战的将士。
汤团练想了个招,让薛崇训一起到校场上观看选兵。
洛阳城南有块空地,有三四个马球场那么大,汤团练集结了一千多人河东籍的士兵。又叫人在百步之外竖了一排半丈多高的靶子。
薛崇训应邀骑马到校场观察,见到这副情形不明所以,回头问道:“汤团练,你这是要做什么?”
身材魁梧的汤晁仁说道:“此法先祖父用过,有一次他随唐军出击吐谷浑,皇帝传旨派遣一支骑兵深入敌军腹地实施袭扰,此战凶多吉少。先祖父为了挑选出视死如归的猛士,便叫人站在箭靶之下,再让神射手对着箭靶射箭,箭靶之下的人如果没有闪躲,便中选此法甚是管用,最后先祖父率领这支骑兵长驱直入,所向披靡,战罢皇帝嘉奖,官升三级!”
薛崇训一听大喜,点头道:“此法甚妙,至少中选之人颇有胆量。”
但这时汤晁仁又无不担忧地说道:“我们这样做,只恐东都的文官上书谗言薛郎私植死士,居心叵测”他回顾了一下左右,又低声说道,“这批人全是咱们河东的人,鲍诚、张五郎等三个旅帅不是自己人就是河东故人,且军费全由薛郎筹措如此以来,这三旅兵力便完全握在薛郎之手!太子的人想插手也没缝。”
薛崇训听罢心下一动,默然片刻,皱眉沉声说道:“如果老是畏手畏脚,能干成啥事?就照你说的做!别管那些御史,到时候我自有办法应付。”
汤晁仁抱拳道:“有郎君这句话就中,我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他说罢策马上前,从队列前面奔过,大声说道:“为肃清山匪挑选勇士,是骡子是马,溜溜便知!队正听令,按列试箭,畏惧者可以退出。”
喊罢,汤晁仁奔到靶子前,从马上跳将下来,站在一个箭靶下面,挥手喊道:“张五郎,试靶!”
只见一个面如刀削的青年将领策马从队列中出来,正是上回在黄河三门砥柱开始追随薛崇训的张家五郎,算来名士张九龄还是他的亲戚。张五郎一夹马腹,座下战马便飞驰而走,他于马上张弓搭箭,伏低身体,将弓弦拉得犹如满月一般,几乎没有片刻犹豫,只听得“砰”地一声劲气十足的弦响,那箭羽便向汤晁仁疾飞而去,正中靶心,力透箭靶,从中间穿过。
“好箭!”众将见张五郎身形潇洒,动作娴熟,又准又快,顿时不约而同地赞了一声。
汤晁仁吁了一口气,大笑道:“我第一个试箭,过关!以后我便兼任三旅校尉。”
他笑罢拉住自己的坐骑,翻身上马,下令其他人以队为次序选兵。这时校场另一头几十个精挑细选的神射手也排成了一排,各带箭壶,搭箭上弦,先是对着地面,准备射那箭靶。
神射手都是挑选出来的,几十步之外射个靶子,基本不可能离谱地偏得射到人的脑袋上但是见到别人用弓箭对着自己,眼睁睁那箭羽迎面飞来,心理压力可想而知,大部分人临阵之时会忍不住低头闪躲,还有人更夸张,干脆吓得扑倒在地。
不过这些兵募既然来吃卖命这口饭,还是有不少胆大不怕死的,每火(十人)中多则有一半人不会躲,少则二三人。如此一选,选满三百人便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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