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路 by 雨之林(he)-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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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城的情况出乎意料的混乱，几乎没有一天我们不是枕戈待旦。李浣作战比任何人都勇敢，不久就由普通兵士升为队长。那之后天界与鬼域接界之处又起了战事，我和李浣所在的一军被调到了鬼域平乱。那仗一打，就是五年。
　　李浣的武艺突飞猛进，屡立战功，职衔也是节节提升，一年就升了偏将。他打起仗来几乎不要命，被敌方送了个天煞将军的绰号。后来军中的大将军中伏战死，当时李浣带着一队人马随在他身边，隐瞒了他的死讯，冒险反袭敌人大营，扭转战局反败为胜，被全军推举为领袖。虽然没有实衔，但无人不称一声大将军。
　　后来天界终于正式为他授了职衔。金甲银剑由使节送到的那一天，正是我们彻底平定鬼域边境班师回天界的日子。李浣换上了金甲，佩上了银剑，一张在战火风霜中变得愈加成熟而坚定的脸被映得英俊无比。他身上还有金伤，但他的眼睛很亮，大家都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只有我知道，他高兴，但不是因为这个。
　　大军首先回转天城，天城三殿新当选的年轻主人都在那里准备犒军。大军进了天城城门，远远就看见三顶华盖候在那里。正中一顶碧盖下面，麒麟族新族长林瞳一身白衣，头戴青玉冠，腰束青丝带，温润如玉；左边是一顶赤红如火的朱盖，下面的人出乎我意料之外居然不是凤族的年轻族长凤墨羽，而是个比凤墨羽更美貌也更飞扬的年轻人，那一身金红色的衣裳配上金灿灿的发冠如同一簇跳动的火焰，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凤墨羽的堂弟凤无忌；而右边那顶绣着银浪的雪盖之下，龙广头戴珍珠银冠，微笑着站在那里。
　　李浣的眼睛从那一刻起便没有离开过那顶珍珠冠和冠下的那张脸，直到他听到神殿祭司宣布了一桩婚约…那是龙广的，他将于三日之后迎娶紫河龙女龙琪。
　　李浣没有任何的异样。他平静地坐在马背上好象根本没有听到神殿祭司说了些什么，以致于我几乎以为自己长久以来的猜测完全是错误的。然而我没有错。三日之后，龙广的婚礼上，李浣发动了叛乱。。。。。。
　　神殿藏书阁里的《天界春秋》里记录着：李浣，凡间鱼妖，天元一万七千三百五十二年至一万七千三百五十七年间任平南军大将军。拥兵自重，妄图颠覆天界，于五十七年八月被诛杀于神殿之中，魂飞魄散。。。。。。李浣这个名字，从此在天界消失了。
　　知道他没有消失的，除了我，还有碧灵殿殿下林瞳。当我在遍地的尸体中发疯般地寻找着他时，林瞳将我接到了府中。我没有参加叛乱，是因为李浣将我关在了营房之中。他不想我卷入此事。在他眼里，我是他的朋友，但，也只是朋友。
　　其实很久以来，我也是这样以为的。然而当我得知他的叛乱时，我才发现，他已经在我心里生了根，要拔起来，就会鲜血淋漓。我恨他，恨他为什么将我屏弃在他的心门之外。这样的恨，恨到疼痛，恨到，变成深入骨髓的爱。
　　我见到他的时候，他静静地坐在花丛中，脸上的表情像是被一只手抹去了，平静如水。那是他此生最后的，也是仅有的表情了。林瞳告诉我，他费尽心力召回了他的两魂四魄，还有一魂三魄却永远找不到了。
　　失了魂魄，他变得如同水一样单纯，石头一样冷漠。他对什么都没有反应，有时候甚至会忘记呼吸。我时时刻刻守着他，喂他饭，喂他水，替他穿衣，替他洗澡。。。。。。无数琐琐碎碎的事情，让时间就在中间不经意地流过。然而我从未如此幸福。第一次，我觉得自己的生命有了意义。我愿意生活就这样继续下去，忘却一切的喧嚣和繁华，让我和他的生命，就在这平淡中耗尽。。。。。。
　　第59章
　　〃吉祥，起床了。〃如意在床边坐下，拍拍裹在被子里窝成一团的吉祥，〃今天不是要去炽香殿么？〃
　　吉祥从被子里探出乱蓬蓬的脑袋：〃你和我一起去。〃
　　如意低下头：〃我，我要跟何前辈去采药。〃
　　〃你骗人！〃吉祥有点生气了，〃何前辈昨天就走了！如意，你要躲我躲到什么时候？〃
　　如意低着头不说话。吉祥翻身坐起来，恼怒地瞪他：〃你到底是为什么？是因为我来了天城，还是因为林瞳和无忌？我不记得以前发生过什么事，你们知道却又不上肯告诉我！难道我喜欢看你整天郁郁寡欢的样子？要是你不喜欢我呆在这里，我，我们现在就去向林瞳辞行，从此以后我再也不踏时进天城一步！〃说着蹬上鞋子就往门外走。他说得虽决绝，但想到此后永不能再见林瞳和无忌，心里却不由一阵抽痛，眼圈也悄悄红了。
　　如意扑过来从背后抱住他，呜咽道：〃别去！〃
　　吉祥听他话带哭音，也心疼起来，反手搂住他，柔声说：〃别哭。有什么事情你还不能对我说的？就算是生我的气，说出来我也明白是不是？〃
　　如意抽噎着说：〃我，我只是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林瞳无忌他们，在那个时候把你一个人扔下不管，现在又回来跟我争。可是再想一想，他们至少也为你做过什么，可是我什么都没做！我在你身边，一直就只给你添麻烦。你的脸，你身上的伤，你失去记忆，都是因为我，都是我！〃
　　吉祥连忙去捂他的嘴：〃胡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如意推开他的手：〃你不记得了…〃
　　吉祥打断他：〃是，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这十年里你一直陪着我，我们过得很开心不是吗？我们去了好多地方，还捉了许多鬼，帮过许多人，不是很开心吗？〃
　　如意埋在他肩上流泪：〃可是你现在不开心了。〃
　　吉祥抱着他轻轻摇晃：〃谁说的？小傻瓜，我不开心是因为你不开心啊，只要你开心，我自然就开心了。〃
　　如意紧抱着他的腰，过了很久才轻轻地说：〃我知道。〃
　　吉祥捧起他的脸：〃知道就笑一笑啊。我的如意笑起来最好看了。〃
　　如意凝视他，低低地说：〃只要我还是你的如意，那就好了。〃
　　吉祥嗤了一声：〃傻话！你当然是我的如意，永远都是。不管我认识多少人，或者又想起什么，你都是我的如意，不会变的。〃
　　炽香殿花香馥郁，却宁静得出奇。吉祥咦了一声：〃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出来迎接他的白发老者微微一笑：〃殿下在静休，所以没有动静。〃
　　〃静休？〃吉祥抬头看看天色，〃现在还不到中午呢，休什么？〃
　　白发老者微微躬身：〃殿下这几日身体不适，所以…〃
　　〃有什么不适，要紧么？〃吉祥追问，对方却只是笑。吉祥扁扁嘴，噗地吐了口气：〃那个，你就是炽香殿的主管白头翁么？〃
　　白头翁弯弯腰：〃在下就是白头翁，公子请这边来。〃
　　如意轻轻拉了拉吉祥的衣袖，吉祥转头：〃怎么了？〃如意脸涨得通红，小声说：〃那个，人家想，想…〃
　　吉祥奇道：〃想什么？〃如意一下子连耳朵都红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解手。。。。。。〃
　　吉祥差点笑了出来：〃刚才在林府你怎么不解决？〃
　　如意红着脸在下面扭了他一把：〃人家刚刚，不习惯嘛。〃
　　吉祥真想放声大笑。的确，如意以前是鬼体，除了隔几日就要吸一点他的鲜血之外，哪里有什么吃喝拉撒的麻烦。但看如意满脸通红，只好忍笑说：〃那，我陪你去。〃
　　白头翁笑眯眯地道：〃让鹰卫送如意公子过去便是，吉祥公子若是不需要就不必过去了吧。〃
　　如意脸更红，低声说：〃我自己过去就是了。你，你去见无忌吧。〃
　　吉祥弯腰看他的脸：〃你…〃
　　如意抬起头来嫣然一笑：〃只要你记得早上说的话，我就放心了。〃
　　吉祥看着他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白头翁负手站在一边，安然地说：〃公子请这边来。〃
　　宜鸣轩的大门已在眼前，白头翁停下脚步，躬身道：〃殿下正在里面，公子请进吧。〃
　　吉祥点点头，大步跨了进去。宜鸣轩里翠竹芳草，空气清新得连微风似乎都是绿的。吉祥不由自主也放轻了脚步，刚走到窗下，忽然听到里面无忌烦躁的声音：〃我只要您一句话：水生他的伤不能治！〃
　　何玄的声音悠悠传出来：〃你说的，是什么伤？〃
　　无忌恼怒道：〃当然两者都是！他脸上的伤，还有失忆的事情，都要治！〃
　　何玄淡淡一笑：〃失忆的事，我治不了。〃
　　无忌截口说：〃那就是有人能治？〃
　　〃的确有人能治，但这个人，现在却找不到。〃
　　〃是谁？只要您能说出是谁，就一定能找到。〃
　　何玄笑了笑：〃不错，你能找到我，已经出乎我意料了。只是这个人，怕你的确找不到…听说过九凤么？〃
　　无忌思忖了一下，微微有些吃惊：〃九头鸟！〃
　　何玄轻轻哼了一声：〃他也是你们凤族子弟！〃
　　无忌似乎皱起了眉：〃九凤能让水生恢复记忆？〃
　　何玄悠然道：〃九凤能夺人魂魄，自然也能修复魂魄。〃
　　无忌有些厌恶地哼了一声：〃夺魄的妖法邪术，也能修复魂魄！〃
　　何玄哈哈大笑：〃小子，你听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听得太多了。九凤只不过生有异禀，就被人称作身带不祥，其实不过是那些想利用又忌惮他的人传出来的谣言而已！要想令你的小情人恢复记忆，只怕非他不可。只是，他三百年前就已离开桐荫里，现在，却不知身在何处。〃
　　无忌沉吟了一下：〃既然他能治好水生，我就去找，不信找不到。那么水生脸上的伤…〃
　　何玄笑道：〃一个男子，脸上有道伤疤有什么要紧？〃
　　无忌固执地道：〃不行。水生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在意的。〃
　　何玄轻笑：〃便是能消除他面上疤痕，难道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
　　无忌静默了一会，声音中带上了说不出的伤痛：〃我知道，已经做错的事情已然无法改变，但我想尽力补偿他。。。。。。〃
　　何玄轻轻叹了口气：〃傻孩子，都是些傻孩子。也罢。。。。。。其实他脸上的疤痕并不难去除，只是若要去除，只怕你现在承受不住。〃
　　无忌惊讶：〃我？我能做到么？用什么法子？〃
　　何玄意味深长：〃凤凰之火可以重铸灵魂，至于重铸容颜么。。。。。。〃
　　吉祥伸长了耳朵想听听两人说了些什么，但何玄声音奇小，实在听不清。只听无忌哦了一声，何玄声音又大了些：〃你好好想想，千万慎重行事！〃说着，两人的脚步声已经向门口移来。吉祥一缩身子蹲进花丛之中，看着两人走出宜鸣轩，自己蹲在当地发起怔来。忽然肩上有人轻拍了一下，白头翁的声音微笑道：〃吉祥公子在做什么？〃
　　吉祥扶着墙站了起来：〃没什么。对了，白总管，都说凤凰之火可以重铸灵魂，你可知有什么可以重铸容颜的？〃
　　白头翁沉吟了一会，微微一笑：〃这个在下也不太明白。不过在下有个朋友，对这些事知道得不少，公子如果有兴趣，在下可以将这个朋友引见给公子。〃
　　吉祥听到何玄说重铸容颜所用的东西对无忌不利，心里如猫抓一般，真是急不可待，马上说：〃白总管那位朋友不知在何处？〃
　　白头翁笑容更深：〃在下这位朋友就在天城，公子说不定也听过他的名字，请看这个…〃
　　吉祥见他张开手掌，掌心里一点东西一亮，忽然一阵迷茫，两眼再也离不开他掌心紫色的符纹。白头翁环顾四周，向园子后面退去，吉祥迷迷糊糊，也跟着走了过去。。。。。。
　　第60章
　　这是什么地方？吉祥倚在不停晃动的板壁上，拼命回想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好象是去了炽香殿，听见无忌与何玄说话，然后回头看见白头翁…然后怎么样了呢？一点也记不起来了。好厉害的迷魂咒，自己这十年捉鬼生涯，什么样的符咒没有经过，居然也中了招！
　　可是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吉祥伸手四面摸索，触手处只是粗糙的木板；把耳朵贴上去，外面似乎有隐隐的水声。难道是在河里？自己到底睡了多久？肚子很饿，那大约是好久了。吉祥觉得实在懊丧，刚刚跟如意言归于好，就被人弄到这里，如意解手回来看不见自己，不知该哭成什么样子了。无忌身体本来不好，万一急出病来怎么办？还有林瞳，想当年自己误服了雄黄，林瞳急成了什么样子…唔？
　　吉祥猛地往上一坐，砰一声结结实实撞了个眼冒金星，哎哟一声又倒回去，心里却是惊疑不定。雄黄？当年？中了这个迷魂咒，脑子里倒好象隐隐约约多了许多影像，可是真要去捕捉，却又模糊不定。
　　身下猛地一颠簸，随即停住不动了。头顶传来吱吱的声音，吉祥立刻闭上眼躺着不动。眼帘上感觉到一线亮光，似乎有人伸头张了一眼，嘶哑地笑笑：〃这小子还睡呢。就说大人的迷魂咒哪里有那么容易解得开！〃
　　另一个声音冷冷道：〃宁可谨慎些好。费了这许多力气从碧灵殿和炽香殿的眼皮子底下把人弄出来，万一出了事，你我都吃不住。〃
　　前一人道：〃这小子究竟有什么能耐，穷神大人非弄到手不可？夜枭，你是看到的，这小子真的集玄水珠与明火玉于一身？〃
　　后一人哼了一声：〃自然。十年前大祭司就是死在他手里的。只是那时候还以为他中了斩妖剑又落入弱水中，断无活命之理，没想到不但活着，居然还又回到天城来了。〃
　　吉祥闭着眼睛听着，只觉这人说话声音有些耳熟，虽然看不见，眼前却自然而然地浮出一张满是阴鸷之气的脸，只是不知他是谁。
　　头里一人笑了一声：〃可惜破了相，不然倒还真是个美人呢。抬出来吧。〃说着居然伸手在吉祥未受伤的半边脸颊上捏了一把。
　　夜枭冷笑道：〃你可没见过当年他化身妖龙大闹诛妖台的情景。神殿两个司事全死在他一记五雷灭心之下。若看见了，包你不敢再这么轻薄！〃
　　吉祥听得莫明其妙，但不知怎的，随着夜枭的语声，一幅幅模糊的图像电光火石般闪过眼前，似曾相识。正努力捕捉，已经被人抬了起来，晃了几步，又被放了下来。这次身子底下倒是软软的，手脚却一凉，耳边听那人道：〃这是做什么？〃随听夜枭冷冷说：〃有备无患，锁上比较放心。〃而后身体晃动，外面车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