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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无双-释情(完)  作者:寒烈-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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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反?我抬眸看他。

他悠悠笑了。“不,只是要求皇上废除崔皇后,铲除外戚,改立襄王爷朱允聪为太子罢了。”

我听出来了,这是他由衷的笑声。他是一早已经谋划好了,只等一个适当的时机罢?所以他生无可恋,所以他全不怕死,因为他的死,是推动这一场政变的契机。他要以自己的死,清洗朝廷内外的污浊。

我是不是该鼓掌称赞?

可是,为什么我一点也不觉得他的牺牲有多么伟大?

为什么?

“傩,你知道么,墨慎、冉惟共我,少时,同在宫中,由一个师傅教导,学文习武,亲厚无比。”渊见以手指轻轻抚摩我的耳垂,声音中有无限悠远缅怀,却,不得不舍的莫可奈何。“那时,德妃娘娘的宫中,总是充满孩童的欢声笑语。即使,我自幼体弱多病,也能感受到那种生机盎然的气氛。墨慎、冉惟还有如霆、如霜也顾念着我,不会自顾玩耍,忽略了我。知我经不得久晒,他们便陪我在雕花回廊下头弈棋,说些其他宫院里的见闻趣事,务必不教我觉得厌闷。可谓兄友弟恭。若然,我们可以不必长大,又或者,不是生在帝王之家,这样的幸福,大抵,可以维持得长久一些罢?”

低回的嗓音,在这样的夜里,格外凄冷。

假使,从未得到过那样的幸福,今日,他也不会这样痛罢?

因为拥有过,因为幸福过,因为呵,所以一旦美景良辰一去不再,现实才显得分外的残酷与丑恶。

“可惜,人终究要长大。在那金碧辉煌的禁城之内,谁也逃不脱宫闱倾轧,权利争斗。我们都身不由己,悉数被卷在巨大漩涡中,不得脱身。”

我伸手,紧紧握住渊见的手。不,趁一切未成定局,你还来得及脱出升天!

他沉声低笑,胸膛震动。

“可知道我为何一次次自鬼门关返回,苟活至今么?因为十年前,我替皇嫂挡下刺客那一击,几乎性命不保,缠绵病榻一年之久,才能自己下床走动。皇上因此推迟了立储一事。也就是这一年,给了有心人太多时间,在后宫大肆动作,铲除异己,收买人心。就在我大病未愈时,有一日,墨慎派人冲进冉惟府中,搜出龙冠龙袍,里通外国的信函。而检举冉惟的,竟是他最好的朋友之一,工部侍郎嘉桐。言之凿凿,铁证如山,落实了冉惟意图谋朝篡位的野心与罪名,立刻打入天牢,任何人没有皇上手谕,不得探视。连皇嫂想见亲儿一面,也是不许。可笑,凡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陷害,可是,却找不出一丝一毫反驳的证据。我得知消息,拼着一身病痛,也教家人抬着我,想进宫向皇上求情,着大理寺彻查此案,断不能这样草草定罪。可是,皇上铁了心,谁也不见,而是着墨慎全权处理。他是那个女人的儿子啊,他怎么会救冉惟?!我长跪尚阳门外,只盼皇上能回心转意,盼来的,却是皇嫂为救冉惟一命,不惜向皇上请旨自尽,只求皇上念在夫妻一场的情分上,放冉惟一条生路的消息。你不知道,当我知道皇嫂三尺白绫自缢身亡的确切消息时,是怎样的自责与万念俱灰。

“那是我人生的转折罢。让我明白,一个文不成武不就、没有实权的王爷,就连自己最敬爱在意的人,也保全不了。我知道自己不能倒,我要救冉惟,就不能慌乱。后来,皇上在救不得最心爱的德妃后,下旨褫夺冉惟皇子身份和封邑,扁为襄王,远谪金陵,永世不得返京。即使这样,也难绝悠悠众口,始终有人记着冉惟曾经妄图谋朝篡位。虎视眈眈,想置冉惟于死地者大有人在,我不能不为冉惟打算。他太善良,学不来这等尔虞我诈,那么我来。

“事后,我几经辗转,查知与冉惟里通外国,书信往来的人,你决想不到是什么人。”渊见苦笑。

“耶律氏部里举足轻重的人物么?”我猜。早在京郊感业寺,初见单非愚,便已经觉得奇怪,留一个氏部之子在京畿做质子,历朝历代不是没有,可是都事出有因。现在,可以肯定了。

渊见听了,微笑。“傩,你若是男子,必可出将入相。”

“我才不要。我顶好做一个不事生产的女子,有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为我挡风遮雨。我可不爱颠沛流离、三餐不继的日子。所以,麻烦王爷你,千万莫教我跟你过苦日子。”

“亏你将这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渊见侧首吻一吻我的额角,笑眼如丝。

“在王爷你跟前,我若将这点心思藏掖着,那可真是看不起王爷你了。”我也笑。知道他心中的苦,也知道他心中的打算,那我的计划更是要实施,断没有教渊见为着一段旧日亲情白白送命的道理。现在,要先哄得他这寿星开心,安生睡一觉才好。

“傩……”他唤我,缠绵悱恻,荡气回肠的温柔。

“嗯……”我也软软地应。

“今日是我寿辰呢。”

“我知道。”

“我收了朝野上下不少礼物,却偏偏,独缺一人。”

“谁?”好困,绷了一天的弦,眼下松了,顿时人也迟钝了。

“你呢。”渊见又轻轻吻我。

我打个哈欠,在他胸前蹭了蹭脑袋。“先欠着,等你的伤痊愈了,我有超级惊喜送你。”

“……好,我等着……”

相拥,沉沉睡去。


第十五章 市隐寿王府,一下子萧条起来,渊见整日卧床静养,不见外客,王府里的大小事务统统交到

大总管福荣手里。底下的家人们人人自危,噤若寒蝉。主子这次得罪的,可是当今国母。谁知什么时候就被人拿来大做文章,治一个欺君妄上的罪名?所以气氛低迷得很。 

我倒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恰恰相反,这种类似行将大难临头,人心惶惑,树倒猢狲散的沉滞氛围,于我而言,真是再好不过。

这日,长夏将尽,秋风渐起,渊见的伤口已经愈合,可以不用人搀扶,自己在庭院里散步片刻。

我坐在廊檐下,看着他闲闲地沿天井里的花圃慢慢行来,心情格外优游自在。如果,他能这样,饱食终日,无所事事,什么也不操心,只吟风赏月,也是好的。 

可是,我也知道,如果不给他一些事情做,长年来他紧绷的神经一松,又生无可恋,那才糟糕。

所以,呵呵,这样的机会,可以让我一试翻云覆雨手,怎能错过? 

“渊见,呆在府中好无聊,我们偷偷溜出去玩好不好?”我把玩腰间的玉佩。

这玉佩,是上等暖玉,一面雕以迦腻色迦像,另一面是以梵文镂刻的名字:Kaniska。是那日我睡醒时,已经系在腰间。对上我询问的眼,渊见只是笑,说,这是优罗难留给我的。

优罗难啊…… 

我没有追问,或者,一直萦绕在我心间的疑问,已被这一块玉佩,悉数解开。 

“傩”者,佩玉之傩也。“迦腻色迦”者,佛教护法名王也。

微笑,我眯着眼,等渊见答应我。 

他微微摇头。“嫌王府里闷了?我还以为你随遇而安的功夫已臻化境了呢。我若和你溜出去,倘使墨慎来了,我不在王府的事,是瞒不住的。你如果实在无聊,想出去玩,我安排内侍陪你。” 

我点头,并不逼他陪我去逛花花世界。榆林关那一次,已经是很美好的回忆。 

“拿来。”我伸手,手心向上。 

渊见迷惑地以漂亮的眼看着我。 

“银子!钱也!”我朝他霎眼。“你王府里的丫头小厮按月还有例银。偏我只是王爷你的客人,来时两袖清风,哪里有钱到外头花天酒地?除非把屋里头值钱的拿了换银子花。”

他听了,愣了须臾,然后朗笑。

“顽皮。我最初怎会认为你清冷疏离呢?”菲薄的唇边荡漾开浅浅笑纹。“你先换了衣服,我着福江把银票给你送过去。别走正门。”

我站起来,跑过去,轻轻拥抱他。

“等我回来,带点心给你。” 

渊见露出清澈笑容,宠溺地太息。

早些回来。

在我转身跑开时,他淡淡的叮嘱,随风传来。

京城,天子脚下,果然繁华鼎盛。

市集上人来人往,街巷两旁是店家摊贩,地段差些的,多是时新水果蔬菜,农人男耕女织自给自足多出来的,便挑来贩卖,挣些零散花消。再向前,沿街卖的多是布匹米粮等日常用度所需。过了两道牌楼,便是所谓的闹市了,整个京畿的达官贵人、富庶人家,都到这里来购置物品,闲暇还可以到酒楼茶肆戏园子里消磨时光。

我穿着普通杭绸裁制的衣服,样式简单,只是做工精致,细节上十分考究,襟口以黛青丝线绣着一溜祥云卐字纹,长袍下摆处以同色丝线绣着一株怒放的菊。腰间挂着一只荷包,玄色底子暗金色的花纹,是福江替我系上的。渊见也有一个类似的,我记得。 

这样简便的儒生打扮,走在人群里,十分的惬意。看见感兴趣的商铺货摊,便伫足停留片刻,将喜欢的物件拿在手里把玩一会儿。倘使中意,也不讨价,直接买了。若不,饶是老板说得天花乱坠,也不能动摇。 

渊见派了一名内侍和一名死士打扮成随扈模样,跟从我,保护我。到了市集上,转眼就沦为拎包的小厮了。

眼看太阳慢慢升至头顶,放射光芒,我回头问两名跟班:“累了罢?左右是出来玩,索性玩个痛快。先找家清净的饭馆把饭吃了,然后找乐子去。” 

这长夏虽逝,但太阳的威力仍不可小觑啊。

我一言既出,可把两个随扈吓坏了。

“主子……”

我只是淡淡挑眉,这京城的热闹,我可才只见识了十之一二呢。

“是,小人遵命。”大抵渊见在出门前曾吩咐过,要让我玩得尽兴罢。

恰巧,前头有间酒幡招展的酒楼,我信步踱过去。抬头一看,乌底金漆的匾额上书:蓬莱居。心间一动。在榆林关,渊见和我住的客栈,买首饰的珠宝店,字号都是“蓬莱”呢。看起来,这“蓬莱”涉足的生意十分广泛啊。 

在蓬莱居吃饱喝足,我走出酒楼,两个随扈尽忠职守地跟在我身后。

走出去没多远,忽然有人自一旁经过的马车上跳下,拦住我的去路。

我那两个跟班万分警惕地闪身挡在我前头。

“这位兄台,在下没有恶意,可否借一步说话?”一管温润好听的声音,淡若春风地问。 

啊,为什么总教我听到这样让人无法拒绝的优雅声音呢?让我连一点抵抗力也无呵。

示意两名随扈退开,我循声望去,什么也未来得及注意,却不期然,落进一双狭长深邃,带着诚恳与润雅的眼中。

“不知兄台拦住在下,所为何事?”我微微抬头,细细打量。他穿着简单的灰衣,一副儒生打扮,头发绾成髻,以墨玉簪束着,唇边有极浅的笑纹,将一张脸染得,竟似连眼中都带着笑意。

他也悠悠然任我放肆地打量,然后,笑问:“不知兄台可否赏光移步到在下订的包房里?此间人多口杂,实在不便。”

这样好听的声音,这样温雅的笑容,这样诚挚的眼,我怎忍心拒绝呢?

淡淡拱手。“还请兄台带路。”

他把我们领到蓬莱欢门口,我迈步想跟进去,却被渊见的死士拦住。

“主子,里头……”他有点难以启齿似地顿了顿,“里头是寻欢作乐的花柳之地。” 

咦?啊!妓院!

我暗想,我固然没有许多女子的好奇心,主动扮成男子跑来寻花问柳。可是,因缘际会,既然让我碰上了,哪有却步不前的道理?何况有保镖跟着,怕什么?

呵呵,青楼,我来了。

一撩长袍,我昂首跨进蓬莱欢。身后两位保镖先生,自然也只好跟进。 

灰衣儒生把我们引进包房,待水酒小菜上齐,打赏了银钱,就把侍侯在左右的女子们全遣走了。我岂是没见过场面的人,自然晓得他是想同我单独密谈,挥手,也把两个随扈打发到外头站岗。

灰衣儒生见了,微笑。

“还未请教兄台贵姓?”我执起酒盏,向他致敬。

“姓名?”他狭长好看的眼敛了敛,“我是抛弃了家族与责任的人,我的姓名只会徒使家人蒙羞。若兄台不介意,就叫我君毓罢。”

君毓?竟然不是冉惟。我有点意外。

“君毓兄,你我素昧平生,你当街拦我去路,是否认错人?”我非美女,自然也不是俊男,大把银票也揣在随扈身上。他找我,有些蹊跷。

他始终笑容不改。“不,在下没有错认。” 

他轻轻撩起衣襟,就在贴身的中衣外,竟……悬系了一只与我腰间一模一样的玄底暗金纹荷包。 

我情不自禁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腰际。

我的荷包还在,没有丢失。

那么—— 

我抬眸看向淡笑如怡的男子。

“这样的料子,世间只有一匹。是江南首富杭州陈家幺女的独子出生时,陈家送上的贺礼中的一样,快三十年过去了,始终如新。后被心灵手巧的嬷嬷取了去,制成荷包,拢共八只,分送给了那孩子和同他年纪相仿的异母兄弟和伴读们。后来陈家幺女辞世,她的相公伤心不已,将她生前喜爱的事物一起陪葬。是故,这世间,这样的荷包,理应只有当年那八个孩子拥有。除非——”

除非我认识荷包的拥有者或者制作者。

“且……”他瞥了一眼门外的两个剪影,“你的随扈中有一人是杭州陈家给女儿陪嫁的内卫。” 

啊。我恍然大悟。

他,没有认错人。

他只是不认识我。

他明白我已经理解事情原委,复又笑了,伸手替我斟一杯酒。

“如此良辰,却无笙歌燕舞,岂不扫兴?弗如,兄台一边饮酒,一边听在下说故事,以解无聊。” 

他醇润的声音,和着外头隐约传来的飘渺琴韵,似一瓮陈年的好酒,煞是好听。

我举杯,做洗耳恭听状。 

他敛下眼睫,修长干净的手指把玩着桌上密色如水的瓷盏,微微沉吟,然后,抬眸向我。

“从前,有一户大户人家,老爷娶了好几房夫人,生了许多儿女。大夫人生性好妒,为人阴冷狠毒,和她争风吃醋的决没有好下场。二夫人姿容清丽婉约,性情温和澹然。因是商人之女,见多识广,所以待人十分和善,并不喜与人争宠。是故,老爷的孩子多半喜欢到二夫人院子里玩耍。老爷还有个遗腹子兄弟,老爷晓得二夫人慈厚,就把这个小得可以做儿子的弟弟交给二夫人抚养,闲来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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