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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公案-第1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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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有一句至公至平的话:没有当日那般雠仇,何有今日这般恩爱。雠仇其名也,恩爱其实也。有今日之恩爱,即断不行再记当日之雠仇。若说打仗一层,我恐从今以后,若有任何人得罪了妹夫,我们的赛妹妹一定帮着妹夫,去与人家打仗的了。我看你们二位,是要防备些,出言不可大意;若触了赛妹妹的怒,说不定他去告诉妹夫,合同妹夫前来,与我等为难。你可知妹夫的本领高强,武艺出众,咱们已闻风先惧了!”李月英道:“你怕,咱是不怕。为什么妹夫初到来,就有些屈情之处,即使赛妹妹唆使他出来,料他也不肯听信。”李秋英道:“倒也未必尽然,假若赛妹妹使出雌老虎的脸来,我那妹夫吓就要吓杀了,还敢说半字不肯吗?”殷赛花听了他们的言语,真是急杀。欲要发作,争奈是个新娘,虽然入赘在家,究竟有些不便;若不发作,实在气不过。忍之至再,只得站起来,向她母亲房内去了。哪知李家两个、王家一个,不肯就罢,还要将她取笑一阵,也就跟了出房。正要取笑,却好殷龙进来。他们三人向来有些惧怯殷龙,当下也就住口不说。
此时又是中午,外面仆妇又进来,请她们出去吃酒,由是才把那说笑打断。当下赛妹妹才一同出来午饭。外面厅上已摆好了酒席,大家又复入席,欢喜畅饮起来。今日贺人杰却陪了众人吃了许多酒,好一会才筵散。是日就有远路的亲戚,告辞回去。三日已过,所有各处的亲戚皆去,陆续告辞。计全、李昆也就搬到殷龙家住。贺人杰温柔乡里尽得风流,亦颇安心适意,只等度岁以后,打算起身进京;还指望施公奉旨回任,可以免再跋涉,且可在婿乡多留恋几日。哪知事不如愿,不足半月,不但贺人杰、计全、李昆要去效劳供职,便是殷赛花也要帮助乃夫,做一件极大的事;殷家父子,也不免劳力一番,且待慢慢表来,如今将这边搁下。
再说施公从六里铺动身,夜宿晓行,饥餐渴饮,循途而进。走了十里,沿途并无事件。这日走至直隶大名府界,忽然出了一件大事,几乎丧了施公的性命。你道为何?只因大名府大名县界西南,有一关王庙。这庙亦系敕建的丛林,从前所有住持僧皆是道德高尚,惯守清规。三年前,忽然从外方来了个行脚僧,到这庙来挂单。这庙内住持名唤静性,看那行脚僧恐也甚好,就将他留在寺中供职。那行脚僧名唤无量,却生得仪表非俗,以外面看起来,是个有德行的样子。哪知他奸淫邪盗,无所不为,却会得一身绝巧武艺,惯使一条禅杖,有一百余斤。他外出云游,只拿这禅杖担着物件,外人却不在意。静性将他留在寺中,其先他还循规蹈矩,渐渐的就有些不端,却还不敢在住持面前放肆。不料静性一病奄奄,当因寺内无可靠之人,使之住持;又看着无量外场又好、气概又好,即将寺内所有的一切事件,尽交付他掌管,他即做了住持。静性死后,他也代他穿孝,各事料理,外人看起来,都说他是个有道的僧人;即是本地的人见了他也还器重他。更有一件好处,不但武艺过人,还兼能文墨。平时无事,也常与文人来往,诗酒往还,颇合人意,故传说开了,即是本地的大缙绅,也诗酒来往。他就此一来,交接上本地缙绅,他便有了护身符。先暗暗的将庙内常住的僧人,陆续借端逐退,复又招集了他从前一班朋友,俱是大盗出身。无量见党羽已成,便日渐放肆。先在附近,见哪村中美貌妇女,他无论如何,都要百般引诱,奸宿起来;又去各处暗访,觅到美貌的,他便使人于夜半抢劫回来,在寺内逞其所欲;其至往数十、百里之外去觅,有哪个不愿从的、贞节的,因此送命,亦不知凡几。就是失节妇女之家,虽控告到地方官,亦无从缉访。一二年来,从未破过案。案虽未破,可是他的胆愈壮愈大,愈过愈放肆了;渐渐又使他的羽党往各处抢掠财物,以充庙内的应用。这关王庙的田产虽不甚多,谨小慎微,每年除去开支,还可以稍余。他却挥霍太甚,万万不足。
这日施公到了大名府界,离城还有十余里,走关王庙后经过,忽见关王庙大殿屋上,卷起一阵狂风,到了轿前;接着庙门口又是狂风陡起,吹得溜溜圆不散。施公见此大风,知道有异,暗说:“这青天白日,云净风微,他处毫无风丝,为何这庙内如此狂风?其中必有缘故。”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三五回 遇怪风驻节大名城 访淫僧私探关王庙
却说施公见关王庙狂风陡起,知道有异,当命众人即往大名府城暂住。吩咐已毕,施公忙与众人缓缓进城。及至离城不远,又命分头进去,不要惊动府县,只在城内寻一大客店住下,就说是进京的客商,不可说出实话。众皆答应,当即分开为两起,陆续进城,果然府县毫不知道。进得城来,就在热闹市口寻了一所客寓。这客寓名唤吉升栈。施公同黄天霸等人均开了房间,分别住下。外面只说途中相识,搭伴进京,客寓主人倒也深信。晚间,有店小二进来伺候。
施公与店小二攀谈起来,因说道:“店伙计,你姓甚名谁呀?”那小二道:“小人姓陆,排行第三,都唤小人陆老三。
你老尊姓甚?”施公道:“咱姓任。”那小二又问道:“你老贵处是哪儿呀?”施公道:“咱自北京城里。”那小二应:“是。”
施公又问道:“陆老三,咱问你。这城外十余里,那西南上一座大庙,是什么庙呀?”陆老三答道:“那庙叫关王庙,是这里大名府第一座丛林。”施公又问道:“这庙内是道士住持呢?
还是和尚住持?一众有多少人?”陆老三回道:“你老问这庙内和尚么?”施公道:“咱只因有个亲戚,因与家内淘气出家,现在有人传他在这大名府关王庙内居住。咱走此经过,想去庙内访一访咱这亲戚,不知可在那里没有?但不知这庙内住持,唤做什么名号?老三呀,你可知道呀?”小二道:“庙内住持叫无量。你老不知道,这无量和尚甚有势力,咱们本地的乡绅都与他往来。因为腹中甚好,还能吟诗,本地绅士往往到他庙中闲坐。可有一件,他却绝不进城到绅士家。今年六月里,他几乎吃一场官司。并非本城的人告他,却是外乡的移文移到本县,说他窝藏妇女,好盗邪淫,移至本县,一体访拿。后多亏本地乡绅代他公保,方才没事。”施公听这话,心忽一动,暗道:“这和尚并非安分之徒,一定是借本地绅士做护符,窝藏妇女;我何不再盘诘他一番,追究些破绽出来,本部堂好自做事。”因问道:“陆老三,你曾见过这无量么?”小二道:“咱怎么不曾见过?每年逢三月,那庙内都要做一次水陆道场。小人到了那时也要去玩半日。那住持僧他也亲自登坛,参拜仙佛,宣演经忏;可是他目不邪视,只管说法。事毕之后下坛,便往方丈去与本地这一班绅士们闲谈,或演些经忏,或谈论些诗文,从来不曾听说有一句闲言。所以今年六月里那场官司,若非本地绅士保护及地方官知道他平时的作为,那可真要冤气他了。”施公听罢,又觉好生疑惑,暗道:“据此说来,又是如此规矩,难道无量真是好人,并非是奸淫之徒。却为什么他庙内起那怪风呢?倒叫本部堂好生疑惑。也罢,明日等我去私访一番,再做区处。”当下用了酒饭。小二出去。
施公暗暗将黄天霸、关小西喊进来,即将看见关王庙起怪风并店小二所说的话,告知一遍。天霸道:“大人不必过疑,既据店小二所说如此,而且本地绅士又与他往来,光景无甚邪恶。”施公道:“虽是如此,然本部堂有些不信。不然,何以那阵狂风来得奇怪?即使这和尚果真清正,难免别有缘故。本部堂要前去私访一番,若实在无甚奇异,本部堂也不致多事去问;若是有些奇异,多代民间除一害,申雪一件冤枉,也不愧食君家俸禄。”黄天霸见施公是决意要去,知道拦不下来,只得说:“既是大人要去,标下随大人前去便了。”施公道:“这倒可不必,还是本部堂独自前往,料无什么意外之事。”天霸、小西只得随口答应,心中却是暗想:“他老人家又要去冒险了,若无奇异也就罢了,若有了意外之事,不但咱们要费事,而且把咱吓得要死,这是何苦呢?偏生咱们也不曾见过什么怪风,偏他老人家又见着怪风,这不是合当有事么!”二人只管在此暗想。施公见他二人若有疑虑之状,早知他们心事,因道:“二位贤弟不要过虑,就是本部堂前去私访,也只是随机应变,断不有累二位贤弟的。”天霸一闻此言,真急得三尸冒火、七窍生烟,当下说:“大人!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标下是惧怕不成么?标下所以疑虑的,又恐你老人家,万一有了意外之事,你老人家又要吃苦。标下所以如此,还是为的你老人家,怎么说起标下怕受累起来?还求大人的明鉴呢!大人既如此说,明日便不随大人前往,不过请大人务要见机而作,早去早回,以免标下挂念。”施公道:“那个自然的。”说罢,天霸、小西二人退出,即将此话悄悄的告知何路通、李七侯等人。大家一听此言,也是说施公多管闲事。众人议论了一回,各自前去安息。
到了次日早上,施公起来,梳洗已毕,用了早饭,便装了一个书生的模样,出了吉升栈,独自往城外而去。踽踽而行,直走到午后,方见关王庙。到了庙外,先在四面一看,只见一带红墙,里面的房屋不少。庙门口一顺三座大门,对面有大照壁,上写着六个大字,乃是:“南无阿弥陀佛。”山门上嵌着五个大字,是:“敕建关王庙。”施公进了山门,迎山门有座神龛,中供一座韦驮尊神,两边值日功曹。转过韦驮殿,是一座极大的院落,上面一道台阶,以上便是大殿。施公上了台阶,迎面一看,见竖着一方大匾额,上面写了三个大金字乃是:“关帝庙”。施公暗道:“原来这不是佛殿,是关圣大帝。”于是进了这大殿,向关帝神像前行了三跪九叩首礼。就这行礼之时,将来意暗暗祝告一番。参见已毕,两边望了一回,这才出殿外。渐至后院,又是一座五开间金碧辉煌的殿宇。施公抬头一看,见殿屋上顶嵌四个朱红磨砖的字是“大雄宝殿”。施公说道:“这便是佛殿了。”当时又进入里面,但见中间塑着三尊大佛,两边十八尊罗汉,皆是金装得极其华丽。当下有小沙弥送茶来。施公接在手中,喝了一口,又递还过去,小沙弥接过,便在腰中摸了几个铜钱,放在茶盘之内。小沙弥将茶钱送在一旁。施公就在蒲团上坐下,歇息歇息。那沙弥复走过来,合十问道:“施主尊姓,从哪里而来?”施公忙答道:“在下姓任,从城里而来。”因又问道:“你家大和尚可在家吗?”小沙弥回道:“现在方丈内,与城里二位乡绅老爷在那敲诗。施主亦认得方丈吗?”施公随口应道:“咱也与他会过。”说着立起身来,向殿外而去。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三六回 探情由无意遇绅士 借诗句当面讽淫僧
话说施公见说方丈在家,与城里的绅士在那里敲诗,当下便出了大殿,欲往方丈而去。才要出殿门,只见那小沙弥喊道:“施主你向哪里去?到方丈那儿去,要这殿进去呢。”施公随机应变说:“我知道。我要出去小解。”小沙弥又道:“小解这后面有便处可解,何必出去呢?”施公趁此就回转身来,向后殿走去。转过大殿,又是一道朱红门。又穿此门,便是一所院落,只见院落内松篁交翠,幽僻异常。穿过院落,又是三层台阶,一顺三开间,外面摆着一块粉红漆牌,上写“禅堂”二字。这禅堂的门却是闭住,施公便也不进去。左首有个六角门,却是磨砖砌,贴着“方丈由此进”五个字。施公看罢,便从六角门进去,但见一道鹅卵石砌就万字纹的曲径,两旁竹篱笆编成麂眼,篱笆以外种了些松竹,也颇幽静。施公顺着曲径,走至尽处,只见一道方门,里面六扇云蓝洒金的屏门,门上横嵌着“方丈”二字。施公进了此门,只见山色玲珑,有二三十盆鲜花,香气扑人,芬芳可爱。施公暗道:“如此好境,偏使那秃头受此清福;便是本部堂也不曾有一日如此清幽。”
一面想,一面信步走去。远远听得有吟哦声,施公想道:“照此看来,和尚似非奸淫凶恶一流了。”想着,已走到方丈。只见一顺三间,中间装有风窗,上面挂着一条秋香布的暖帘。
施公走到风窗前,将暖帘轻轻掀开。里面有一道人走出来,将施公一看,当下说道:“先生从哪里来?到此寻谁?”
施公道:“咱因慕你家大和尚的诗名,特来拜访。请你通报一声罢。”那道人又将施公上下打量一回。进去不一刻,那道人先走出来,随后方丈无量亦跟至门首。施公瞥眼看见,便问那道人道:“这就是你们方丈么?”那道人答道:“正是。”施公欲上前,无量早已迎出,将两手一合,口中说道:“先生请了!
僧人不知先生惠临,有失远迎,尚望恕罪。”施公也答了揖,口中说道:“久仰大和尚诗名,特来拜候,尚乞见教。”无量道:“岂敢!先生饱学,尚乞裁成。”说着,就让施公里面坐。
施公跟了进去。但见里面陈设精致,毫无尘俗之气,施公实深叹赏。无量又将施公邀入上首一间房内。原来这房屋,是两明一暗。
施公进房,只见里面有两个学究的模样,一见施公进来,赶着起身迎接,彼此一揖。无量便引施公,先指着一个六十多岁的说道:“这位是本城的庚子翰林吴幼山老先生。”又指着一个五十多岁的道:“这位是本城壬辰科翰林黄宜伯先生。”施公听说,又与吴、黄二人重新揖了一揖。吴、黄二位让施公上座。施公逊了一番,这才坐下。有道人献上茶来。吴幼山开口问道:“还不曾请教尊姓大名。”施公道:“学生贱姓任,草字也樵。”吴幼山又问道:“尊居何处?”施公道:“敝处北京城,烂面胡衕。”吴幼山又问道:“贵榜是哪一科?”施公道:“说来惭愧,学生是大兴优廪膳生。”吴幼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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