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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清-以玫瑰为名-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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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是在准备比赛吗,怎又赶过来?我带着疑问含笑望去,果是卓凡。平日低调的他今天一身白衣白裤,分外英俊潇洒。手中却还抱着一大捧红色玫瑰,娇艳欲滴。
  这个卓凡,告诉过他我喜欢白玫瑰,却还是忘了。我待要走过去,却冷不防被人拽住,回头看却是方伊扬。“安安,别去 !”
  “方先生,请自重!”我说,见他眼中一片怜悯和恻然,不甚明了。转头见卓凡把花束直送入方伊莲手中,才恍然大悟,如被雷击,片刻间不能移动半步。
  以卓凡的聪明,怎会忘记我喜欢的是白玫瑰?妄我自作聪明,早该明白,那妩媚多刺红玫瑰绝不是予我的。试问此间还有谁比方伊莲更配它?
  我如同局外人般看着方伊莲和卓凡在那里做戏,俊男靓女,轻怜密爱,大庭广众之下旁若无人。做戏?呵,不,或许这才是卓凡的本色出演,与我的那出才是做戏。
  我知道应该若无其事,没事人般上前打招呼,却高估了自制力,口不能言,身不能移,泪不能流,整个人如同石化了般。卓凡,我的宙斯盾,今日反过来却对准了我,便不化石头也难,他不早已经对我说过了吗?言犹在耳,却今非昔比,落差天大。身边多少人在等着看戏,始作俑者更是待我出丑,那么,我该随他们的愿吗?
  忽然间臂膊一紧,发现自己被方伊扬拥在怀里。“我们走!”
  我望着他,平凡的面孔,眼神中一片清明,不知怎地便应了他,甚至忘了他是累我至如此境地的宿敌的兄长。
  还是那辆黑色奔驰,方伊扬把我扶进去,对司机轻轻吩咐了几句。
  车子开了起来,前后厢间的屏障升起,形成一个私密的空间。
  我的情绪尚不能自拔,恍惚呆滞,蜷缩在车厢的角落里,泪水无声地宣泄着。十七年的生命里,我一直是骄傲的,自信的,从未有此时的无力与受挫。今日最大的侮辱,不是出自方伊莲,也不是卓凡,而是我韦安安自己,识人不淑,罪无可恕。方伊扬好象问了些什么,一概未入耳中。
  车子就那样开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天慢慢地黑了下来,我却突然惊醒。“这是哪儿?我要下车!”
  “安安,冷静些,待会我送你回家。”
  “我们并不相熟。请停车,我想自己静一下。”我坚持。
  “不。”方伊扬还是那沉静的调子,语音中竟是一丝波澜也没有,“你知道我不能那么做,直到我安全地送你回家。”
  是我受的刺激太严重了吗,听了他淡淡的几句话,却异样地平静下来。
  车子继续向前驶去,司机偶然停下询问该往何处去,方伊扬则略嫌不耐烦地道:不要停,继续开。随便哪里都可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车窗外的夜也转而浓黑。我终止住泪水,略微平静。方伊扬一个手势,车子调转方向朝我家驶去。
  “安安,你在想什么?”他问我。
  沉默片刻,“第一,请称呼我韦小姐,安安不是你能叫的名字。”顿了下,又说,“第二,我在想什么与旁人无碍。今天却也不妨告诉你,我在想我做人真的很失败,你们方家兄妹对我了如指掌,我却对你们一无所知。”
  方伊扬笑了,无声的那种。“不管你相不相信,安安,我乐见你再度伶牙俐齿。”
  不知为何,对着他我竟有些后悔言辞中的讥讽与小气,又强自硬气:“我说过你不可以称呼我‘安安’。”
  “我的听力无碍,安安。但听见了不代表一定要听你的话。”他还是那淡淡的闲适语气,却恨得我牙根痒痒。
  车子正好抵达静园,我准备下车,迟疑了一下:“不管怎样,谢谢你送我,方先生。另外,”我有些不情愿地说,“谢谢你帮我免处尴尬境地。”
  “你永不用对我道谢,安安。”他说,黑暗中竟是目光炯炯。
  我忙不迭下车,不再作答。却听见方伊扬的声音在背后远远传来,“一个新的爱可以驱走旧的爱,安安,你可愿一试?”
  寒风中,我向静园的大门奔去,不住战栗。不知为什么,方伊扬的志在必得比起卓凡的背叛更加使我觉得可怕。
  
第3章 茕茕孑立(下)

  演讲比赛恰逢周末,我遂有时间休整。
  打理心情,终明白一切不过是方伊莲布下的一个局,我却如迷途羔羊,一头扎了进去,无可自拔。是我太过轻敌,而方伊莲则“扮猪吃老虎”,赢得漂亮。让我痛心的是,她的两个帮凶,竟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关键时刻助我一把的,却是她的嫡亲兄长。这一切让我困惑不解,如堕迷雾中。但我知道她决不会轻易予我答案,只有自去寻找。也许正到了摊牌的时刻。
  我等来的第一人便是朱珠。
  朱珠竭力做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可惜失败。
  “什么时候开始的?”我问她。
  “安安,你还好吗?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笑。“我明白你的‘不明白’。这样也好,朋友一场,做什么说那些伤感情的事。就这样结束吧。”
  她面色惨白,却没有泪,木头人似的立在那儿。
  呵,我向来认为温顺无害如绵羊般的朱珠,何时变得如此有承受力?看来万人皆醒我独醉,真是傻得可以。
  “我知道你的身不由己,也相信你不会真心害我,但终无可避免我们的殊途。古人割袍断义,尚有袍为情载。无心之人,竟无袍可断。言尽于此,希望我们永不相见。”
  她没有反驳,只是收拾起惨淡颜色,些微冷笑着出了门。
  我转过身,手心皆是冷汗。自小未对人说过此种决绝话语,也从未遭逢过今日的背叛。一颗心仿佛凉到底,只在那里强自支撑着。
  暮色低沉,将整个静园笼在一片淡淡的黑里。我一个人坐在冷冰冰的东厢,却也不掌灯。心凉到了极处,便觉得周遭的冷也透不进来,只是僵着。母亲随父亲外出讲学未归,忽而万般思念出游在外的双亲,只想扎进母亲怀中寻求安慰。
  也不知过了多久,实在倦了,胡乱梳洗一下,倒在床上沉沉睡去。不管怎样,明天的一切,我还要去面对。今夜苦无梦,倒是遂心愿。
  
  人说万事有因序,看来不假。
  周一开学,朱珠后我又迎来了卓凡。
  还是那张俊颜,朗眉星目,鼻翼旁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法令纹,此刻看来却予我浓浓的讽刺感。我望着他发呆,法令纹,命相书上说代表着对官位名利的汲汲以求,我怎会忘了呢?只是太喜欢了他,不愿相信。呵,封建主义的糟粕,有时候也不是全然无用,若信其总不至如斯境地。
  “安安,我不知该同你说什么好。”他那样的眼神望着我,高贵忧郁。
  我突然想笑,什么道理,仿佛卓凡才是受伤害的那个。原是合该我独个哀悼自己尚未开始就夭折的爱情,他大可不必绅士风度地来相陪。方伊莲,不会乐见的。
  “发生了什么,你我心知肚明,无须解释。我不想看见你,也不想同你说话,请让开!”
  卓凡呀卓凡,我怕你的“不解释”甚或你的“解释”,这比托辞和谎话来得更糟,真正将我们的过往一并抹杀,再也无可挽留。惊觉自己心中对卓凡的留恋和期望,伤其不争,无助的感觉油然而生,迫不及待地想逃离,不想让他看到我的脆弱和无力。
  我快步走过,卓凡却从后面赶上来,紧紧将我抱住。我挣扎,惊叫,忙乱中打他头脸,最后重重一口咬在他臂膊上。他却一点也不躲闪反抗,只是那样静静地抱着我,将心口贴在我的耳侧。
  “安安,你听,它是不会说谎的。”他在我耳边低低地说,“不管立场为何,我的心永远只为你跳动。”
  我伏在他胸口,静静听着心音,实在是累了,便不再挣扎。
  他慨叹:“安安,这还是我第一次抱着你。”
  “也是最后一次。”冷然望着他,“请放开我,不然我保证你会后悔。”
  卓凡静了片晌,缓缓放开我。不因我那空洞的威胁,他实是个君子,不耻用强。
  君子?我再次为自己的遣词吃惊,在发生了这许多事后,我仍认为卓凡是个君子?看来我投注的感情远超过自己想象。 
  我内心凄楚,脚下踉跄,只得缓步而行,背脊却始终挺得笔直。我的尊严是底线,守得它在,一切无惧。
  
  接下来该是方伊莲出场了吧。对她倒不似对朱珠和卓凡般进退失据,难以决断。
  再厉害的手段也不过如此吧,却还有什么高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可预期的是我必在她的修炼下堕入阿修罗道,练就不坏金身,无可侵袭。
  古来走上战争一途,非是进步即倒退,总有其命定归宿。身为战争双方的我们,又何必篡神明的权职,为其结果伤神?
  虽做如是想,到底是未经世事,一番折腾,搅得我心神俱疲,遂告了假返家。
  到得家中仍不见父母。花厅条案的青花瓷瓶下压着字条,母亲娟秀的字迹写着“我们午时已抵沪,恰逢徐平世伯邀宴,盛情难却。晚间必归,勿念。安安乖女,购置的新衣裙在你房中,不妨一顾。母字。”
  与父母分别虽只周许,因逢变故,较之平时思念更盛。古人说见字如面亲人,读之如久寒下一股暖流直沁心田。世上还有什么比亲情更能使人温暖,又有什么能比得上亲情的恒定久远?
  看看时间尚早,又怜惜父母奔波劳顿之苦,便放下书包去准备晚饭。
  母亲对我并不娇惯,却也未曾真正使我做过家务,至多是帮她端端碗碟之类。如今进得厨房来,有些无措。斟酌片刻,便做了最保险的白粥,又掂对着做了西红柿炒蛋,香菇菜心,凉拌黄瓜。见冰箱里有母亲带回的板鸭,便颤微微地切了一小盘,俱都端去餐桌。
  算算时间差不多了,又放好碗筷。餐桌中间照例摆着捷克玻璃的花瓶,我去园子采了新鲜的花来插上。门铃响了,我手中一抖,便有花瓣落在粥上,糯糯的白上点缀着鲜亮的红,煞是芬芳娇艳。
  我笑,“来了来了!”忙赶过去开门,心想母亲一定爱极了我亲手做的“花瓣饭”。
  出门却见是卓凡,我讶异,“你来做什么?请回吧。”待要关门却被他拦住,“安安!”他唤我,声音中是沉沉的痛。
  “你一定要振作,伯父伯母他们——”
  为什么卓凡这么望着我,我相信他深刻的悲伤不是装出来的,等等,他在说什么?父亲母亲?他们告诉过我要回家吃晚饭,又会出什么事?我害怕,惴惴,不敢让他继续说下去。
  “不管你要说什么,我都不要听。爸爸妈妈快回来了,你请回吧。”
  我急急地关门,却被他一个箭步冲过来抵住。“安安,伯父伯母出车祸了,现在第一医院。你——要节哀!”
  我的手登时一松,脚步蹒跚着向后退去,口中胡乱喊着:“不,我不信!这定是你们又在骗我!妈妈就快回来了,她在字条里不是告诉过我吗?你走,我不要见到你!”然而心中却是清楚的,卓凡在这种事上总不会轻易骗我,怕是父母真有什么不测。又绝难接受,仿佛天塌了般,断难想象至亲爱的父母竟会离开我。突然眼前一黑,晕厥过去,最后一刻的念头便是,愿自己不再醒来。
  
  我早该知道世事不能皆如愿,如真能不再醒来,何不乞求拿我的命去换父母的,只愿他们二老能健康长寿,安享天年。
  睁眼是一片茫茫的白,医院独有的味道提醒我自己所在。
  眼珠儿微错开些,是卓凡担忧的面孔。我张嘴,喉咙干得厉害,以为会发不出声,却听到自己异常镇定地说:“带我去看他们。”
  我在冷冰冰的太平间里见到了我挚爱的父母亲。他们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只是睡着了一样。我几乎不敢相信他们竟会已经离开我。世间这样大,再不会有人把我拥在怀里唤“安儿”,再不会有人在我答不出考问的诗词时重重的叹气,再不会有人说“安安乖女,新衣裙放在你房间床上”,再不会,再不会有静园里严父慈母痴儿共享天伦的景象。我以为我会流泪至干涸,却是一滴也无。
  拔掉手上的吊针,我低低地对卓凡说,“若你对我还有丝毫情谊,请不要阻拦。让我一人静静。”
  他犹豫而矛盾,终是没有追上来。
  我按着青肿的手去办出院,要做的事情太多,由不得我娇气。
  
  父母在盛年便离开了我,做女儿的无法尽孝,只能尽力寻一安稳所在。费尽心思,终在凤凰庄园寻到一片墓地,山水葱郁,母亲一定喜欢。而母亲喜欢的,父亲一定也喜欢。
  我问了价钱,赶回静园盘点资产。父亲一生致力于做学问,母亲操持家务,除了祖上留下的静园和古玩字画,积蓄不多。母亲还遗下几件首饰,都是外婆传给她的,曾笑言给我做嫁妆,那是我的至宝,不能动的。
  看了看存折上的数字,刚够交订金。咬了咬牙,收拾了字画,叫车去大丰典当行。
  估价的是个行家,见了我拿的东西,双眼冒光。又见我一弱女,强自抑着,把价钱压得极低。
  我冷笑,与他斤斤计较:“你也忒地欺生。这几幅陈少梅的字画市面上至少五十万元,当我是外行。”
  他惊慌,秃顶上冒出大滴汗来。我假意要走,他见势挽留,我称机加价,他只得应允。
  拿了钱出来,发现自己竟也出了一身冷汗。我这笔款子要的急,就是卖也一时不能全部出手,筹不齐款项。不如典当了,将来还有机会赎回。
  爸爸,对不起,你一定不喜我卖了你的字画,更不喜你的女儿与个市井商人缁铢必较、讨价还价。原谅我,安安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忙碌多日,终是在我的操持奔走下举行了庄重体面的葬礼。
  忆起以前同母亲讨论,葬礼不过是做给生人看的,死人无知觉,又有何用?
  此时才恍然大悟个中因由,生的人除了它竟不能为逝者做更多,难道不应该?
  来的人并不算多,大都是父亲的学生和朋友,还有母亲的几位密友。我们无甚亲戚,祖辈早亡,父亲家只得他一个,母亲又是独生女,三服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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