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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是宋史-第4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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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算是百感交集吧。吴氏堪称南宋史的见证者,她亲历了赵构、赵眘、赵惇、赵扩等四位皇帝的上位,以及前三者的落幕,一生至此,难免感慨。
内禅结束,即日起赵扩上位。
皇宫的深处,大内寝宫里,赵惇对这些一无所知,最初通知他的人是他的亲信,阉货杨舜卿。第二个是国戚韩侂胄,赵惇直愣愣地看,硬生生地问,最后转过身向里躺去,谁也不再搭理。
这是他生命中最后6年里的主色调。
他先是牢牢地守住了自己的寝宫,无论谁说什么,他都绝不搬出去。按理,他是太上皇,要给新皇帝腾地方。而宫外面也给他选好了新家,先是在原秘书省,后是他老婆李凤娘的外第,名叫“泰安宫”,可他就是不去,于是只好新皇帝搬家。
赵扩活得也无奈,他爸可以对他爷不孝,而他不能对他爸不孝。他决定每5天探望一次赵惇,文武百官每月探望两次。
比当年赵惇探望孝宗的法定次数还要密集些。可是很遗憾,都没成功。赵惇是个始终如一的人,当年决不看爹,现在也决不让儿子看。
他每天紧紧地关上房门,呆呆地坐在角落里想着从前的是非得失。想得久了,偶有心得,他会突然间怒形于色痛骂自己,有时候伤心得没法克制嚎啕痛哭,更多时他喃喃自语,像是和很多人争论很多的事情,每当这时,李凤娘就再次出场了。
这个女人终于暴露出了真正的成色。她之前之所以无往而不利,完全是因为孝宗皇帝在乎皇家脸面,真是打咬了牙齿和血吞,不让外间人见笑,她才能依仗着无耻、泼辣、尖酸、狠毒等人世间女子最丑陋的恶习占据了上风。
现在她的公公死了,她的好日子也到头了。政变也好,内禅也罢,根本没有任何人搭理她,就当她是一团污秽的空气而已。
而她也什么都做不了,眼睁睁地看着失去了一切,只能陪着她的疯丈夫困坐愁城,躲在一间寝宫里苦闷地熬日子。
大家都知道,生存空间的大小直接影响生存者的情绪。赵惇从前主宰整座皇宫,每天歌舞宴饮,连他老爹病重去世期间都没耽误过,何等逍遥自在,到现在只守着一间寝宫过日子,这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很正常地,他因为憋屈变得暴戾了。
当年的冬天,新皇帝赵扩主持郊祀大典回宫,按礼先要去慈福宫向吴太皇太后致敬,之后才会在一片御乐声中回自己的宫殿。
音乐无国界,更无限制,它悠悠扬扬地飘过了数重宫墙,飘进了现太上皇陛下的耳朵里。插一句话,这是深冬早春时,按后来整理出的赵惇的病历,他的精神病发作是有规律的,深冬早春两季他有时会正常,有限的几次看爹行为也发生在这个时段。夏秋两季就惨了,比如著名的首相丢失140天、蜀帅没人多半年,都发生在这两季。
这时是深冬,正是赵惇脑子偶然会正常的时候。
他听见了御乐声,突然间问李凤娘,这是怎么回事?李凤娘苦笑一声,她自然知道是新皇帝回宫了,可她怎么敢说。
她只能像往常一样骗他,说这是民间市井里谁家有了喜事吧。
赵惇骤然暴怒,御乐他还是记得的,这女人居然当面骗他!在这一瞬间里,赵惇一生里的憋屈操蛋事是否都在闪回,这无人知晓,资料里记载的是,他暴跳了起来,喊道——“你竟要骗我到这地步吗?”一拳就轮了过去。
李凤娘被打得向后跌了出去,像传说中先被门撞了,再撞到墙上,从墙上再撞门上……如此来回一样,她在门框边上摔得鼻青脸肿痛不欲生。
这一天,是赵惇、李凤娘夫妻两人命运的分水岭。于赵惇,从这一天起,他的愤怒变得无法克制,他经常性地会有暴戾举动,动辄伤人毁物。平静时也没法像往常一样静止,他在皇宫中疯疯癫癫神色恍惚地跑来跑去。宫女、内侍都怕遇见他,都叫他“疯皇”。
挨揍之后的李凤娘仿佛变了一个人,她再也不敢单独和赵惇呆在一起,更不敢耍弄她容量可怜的脑容积去欺骗她既疯且傻的丈夫。
她躲了起来,不停地找算命的和尚道士,询问未来的吉凶祸福。
直到这一刻,人们才发现,原来事情竟然是这么的简单。这个女人的让人生畏的粗暴,让人厌烦却无奈的纠缠,其实是多么容易就能制止的啊。
只是一拳而已,只要打得狠,让她疼,立即就会产生效果,让她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可惜的是,十余年间无论是皇帝还是太上皇,还是太上皇的爹,都没这么做……
遭到重创的李凤娘变得悲观多疑,这种情绪下她得到的谶语卦相可想而知。这加剧了她的绝望感,她搬出了太上皇的寝宫,在大内一处僻静的地方找了间静室,每天独自居住,不见外人,除了必要的饮食洗漱之外,只做一件事。
——道妆事佛。
穿道教的衣冠打扮,去拜佛念经。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是传说中的一仆二主,佛道同修,争取所有神界大佬的保佑吗?
不得而知。
但她修炼得非常刻苦用心,一连6年,几乎都是这样渡过。到了公元1200年,南宋庆元六年的7月15日,世界终于又有了她的印迹。她的儿子,皇帝赵扩宣布大赦天下,为她祈福,因为她病了。
大赦从来不是什么良药,李凤娘在第二天就死去了。
她死得无声无息,死后却非常独特精彩。话说无论如何她是南宋的正牌太后,不管她多招人恨,也会享受到最高等级的殡葬礼仪。可是多少年里,她对南宋皇宫的粗暴凶残压制,让这一切都消失不见。
先是入殡礼服。
长御为她去中宫取入殡礼服,掌管钥匙的人从中作梗,厉声呵斥道——“凭谁之命给她这皇后穿的袆翟?”硬是不打开久闭多年的中宫殿门。
没办法,入殡礼服没拿到。
按礼,李凤娘的尸体要抬回原皇后中宫去治丧,没礼服也得抬着走。没奈何,几个内侍、宫女用草席把她包裹起来抬走。正走着,突然有人喊:“疯皇来了!”
抬的人扔下尸体,一哄而散。
7月的江南炽火流金,等人们发现赵惇根本没来,只是咋传时,李凤娘的尸体都晒臭了。据说,治丧时宫人们得把鲍鱼间杂摆放,再燃起数十饼莲香,才能淆乱难闻的臭味。
李凤娘死后两个月,赵惇因病去世。
两人本已分居,感情更早就破裂,可死亡时间却紧紧相联。这不禁让人想起所谓的“欢喜冤家”,或者“孽缘”一说。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解释呢?当然,也可以说南宋气运衰败,出了这么个极品的女人,她奇葩一样的人生,把南宋的上层建筑搞得乱七八糟,让赵氏衰上加衰。
至于赵惇,还是不评论了。这个人在当皇帝期间没有任何建树,在当儿子或者父亲的时候连起码的责任都不担负,公职、私人全抛弃,一个男人堕落成这样,还需要评价吗?
鄙视。
只有这两个字。
公元1200年,南宋庆元六年9月17日,宋光宗驾崩,终年54岁。这一年是新皇帝赵扩登基后的第6年,6年的时间里发生了很多的事,让我们回到事发前,仔细看一看。
赵扩是幸运的,太皇太后吴氏以垂帘听政为资格,任命他为皇帝,而垂帘期只有一天。当天入夜,吴氏宣布撤帘,唯一的一条政治建议是回忆。
她回忆说,孝宗赵眘去世前曾说——“宰相须是留正,不可轻易。”
一个下属最重要的是得到上级的信任,像留正这样,让领导一直信任到临死前片刻,是多么的成功啊。于是在光宗朝任相,像光宗一样毫无建树的留正又成了宁宗朝(赵扩)的第一位首相。
隐藏起来的首相大人被南宋官方给搜了出来,火速入朝,以便参与第二天的皇帝亲政仪式。当此盛况,受此殊荣,想想之前的临事逃跑,60多岁的留正觉得很不好意思,前思后想,觉得一定要对新皇帝表示足够的敬意,以及亲近。
他提出了上任之后的第一个施政建议,请赵扩推恩随龙人,也就是赵扩在王府里的旧日侍从近人。这么做,可以说很乖很讨喜,是留正这种让领导念念不忘的好下属的看家本事。可惜他没摸准新皇帝的脉,轰然撞中了铁板。
赵扩冷冷地说,我还未见父母,就可以恩及下人了吗?
留正骤然脸红,这在宋廷之上等同于当众打脸,而他这还纯粹是自找的。这让人情何以堪啊,换个稍微脸皮薄些的,恐怕会立即辞职。
留正没有,他只是因为措不及防才脸红了一下,之后迅速恢复正常,继续洋洋得意地当他的首相。在随后的十几天里,他处理的好几件事都让赵扩冷嘲热讽,挑剔出毛病。
留正仍然不在乎,他继续正常地办公。这有什么啊,信不信在以后的史书里,关于这一段,完全可以这样解读:新皇帝刚上任,对工作不熟悉,久经考验的老同志不急不燥,不气不恼,专心工作,让国家平静地步入了新时期。
这是正面典型!
历史上有很多这样的例子,本来留正也会成为其中一员,只是他千算万算,再不要脸,也没看清楚一个人的真面目,掂量出这个人的真实分量,从而阴沟里翻船了。
韩侂胄。
韩国戚最近有点不安于位,他放着本职工作皇家高级服务生不干,有事没事地总去都堂转悠,还老是在首相大人面前忽隐忽现。开始时留正没理会,时间长了怒火徒然间升起。这是在搞什么,俺只是逃跑了一次,回来之后威望全都丢了吗?!
都堂成了菜市场,什么人都能随便进来溜达?
怒火中,他命令省吏往外赶人:“这不是知閤每天往来的地方。”记着自己的身份,哪来的哪去,赶快滚。韩国戚大怒。
这些天韩侂胄本就很恼火了,政变已经成功,每个参与者都得到了好处,比如赵汝愚,据内线说这人马上就要从西府升入东府,由武转文,平步青云。而他呢,还是个高级服务员!
忒煞是欺负人,难道都忘了是谁鼓动的吴太皇太后,没有这尊神,谁能干出什么事?
可是……怒归怒,他总不能硬梆梆地找上门去要功跑官,怎么说他也是韩琦的后人,吃相不能太难看了。但也不能饿着!
所以他每天都去都堂转两圈,提醒大家他的存在,可是没承想被留正当众羞辱了一番。留正是吧,真当自己是三朝元老,当俺是个侍应生了……那好,就让你掌掌眼,看清楚了俺到底是什么人!
韩侂胄身为皇家高级服务员、数得着的后族成员,和大内的联系是亲密无间的,他有大把的机会零距离接近新皇帝。
如果把整个皇宫比做一个大牢房的话,韩侂胄有足够的能力砌留正的冷猪肉。
他先是小心地观察情况,很快他清楚了赵扩非常讨厌留正。这样事情就好办了,南宋的皇室血统很绝决,自赵构开始,每一代都非常的执拗倔强,只要让他们看不上,无论是谁,都别想好。忠如岳飞,奸如汤思退,个个灰头土脸,死相难看。
到了赵扩,这个特点照样存在,甚至有所加强。
韩侂胄不动声色地走近赵扩,两者的血缘关系,加上前些天慌乱里建立起来的安全感,让两者非常轻松地聊了些私人话题,内容主要是新皇帝突然上任后的患得患失,这很容易就转到了管理的层面上,自然而然地再绕到了首相的工作上。
赵扩无法掩饰他对留正的厌恶,韩侂胄轻轻地挑拨了几句,迅速决定了留正的命运。几天之后,赵扩没经过部门审批,没走正常程序,用御笔直接贬留正罢相,出判建康府。
这个命令震动天下。
一来,宋代君主罢相,总是先示意本人自请罢政,之后君主准许,以示保全大臣体面。甚至为下一次拜相留有余地。像这样直接罢免,冷冰冰不留半点情面的,实在少见;二来,罢相是官场的大动作,其程序是所有官员升迁罢免的首席参照,有其不可更改缺失的各个步骤,就连靖康时期罢免蔡京,都是台谏弹劾百官附议皇帝批准,才实施的。
像赵扩这样直接用御笔操作的,实在是极其少见。
留正被扫地出门,继任者尽人皆知,肯定是赵汝愚。他作为政变的首倡者、实施者,这点既得利益是注定会得到的。
他几次推脱,赵扩几次勉强,他终于勉为其难地上任了。
赵汝愚执政,在很大层面上得到了认同。他的学识、资历、志向,在当时的南宋首屈一指,不管是谁,哪怕是愚悍泼辣的李凤娘,都没法否认。
赵汝愚真的有志向,他破万卷书,科考殿试第一;他兼资文武,两途为官鞭辟入里;他行万里路,江南蜀川间见多了吏治贪浊民生凋敝,这让他的正义感暴棚,使命感丛生。
他决定要倾尽一生之力,把宋朝带回到北宋中叶时那种盛况里。两者间相距不远,他不信人力不可以回天,他深怀感慨——“……国家自祖宗开创以来,盖历二百三十有余年,如大厦焉,岁月深矣。栋挠梁折,曾风雨不庇矣。兴滞补弊,正有赖于今日。”
振兴天下,在他心中不外乎政、儒两道。政治方面,他自任领袖。精神方面,也就是儒家教派,他选择了当时不作第二想的那位大宗师。
朱熹。
这位在中古圣人史上派名第三,仅位列孔、孟两子之后“朱子”,终于堂而皇之地登场了。他被赵汝愚请出山,担任经筵,也就是帝师。
这样的配置,无论是当时,还是后世,都挑不出毛病来,堪称最佳组合。消息一经传出,天下立即沸腾了,但凡知道点帝国往事的人们,都把赵汝愚比作范仲淹、司马光,而朱熹当然是二程,这样一来北宋时最了不起的执政者,最伟大崇高的大宗师,都在南宋找到了投影。
这简直是天不灭中华之元气,突然间在黑暗中爆发出了光明!于是时人称这时为“小元佑”。
普天都在同庆,皇宫的深处有一个人低下了头,开始了喃喃地咒骂。他妈的……赵汝愚,你小子还真担得起这个“愚”字。为啥你就这么蠢呢,简直比留正还讨厌,还操蛋!居然敢这样无视老子、消遣老子!
事情是这样的,政变进行中,赵汝愚作为执行者,他对同伙们有过许诺。他说,如果成功的话,“侂胄建节,彦逾执政”。
韩侂胄从高级服务员直升节度使,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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