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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有恶犬-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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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青年一直是孝顺的,谢启想到死在狱中的樊老将军—— 活着的樊老将军似乎有一百种一千种坏处让青年喋喋不休的抱怨, 就像自己当年没有离家之前,也觉得父亲管的多,粘人的很,抱怨就变成了家常便饭。
谢启偷瞧着青年,樊林正埋着头在老人耳边低语,他茫茫然的想,是啦,以后樊林是再也没有机会在自己面前抱怨亲爹如何如何古板凶悍了。
再也没机会了,青年现在成了孤儿——没有爹娘,不是孤儿又是什么。
老实说,谢启不觉得老太君能撑过三个月,他仔细端详老太君的气色,觉得已经暗如死灰,静静的躺在床榻上,甚至连眼皮都抬不起,唯有浅淡的呼吸声证明老人家还是活着的。
这样活着太痛苦,谢启有一瞬间是这样想的,老太君这样活着,或许比死还要难挨。
可老太君要是都走了,樊林可真的就是了无牵挂的光棍子了,现在有负担压在青年头上——人其实很玄妙,有东西压在肩上的时候反而活的踏实,等头顶上什么也没了,反而不晓得要怎么办了,可能连个盼头都没有。
就在谢启来来回回的乱想的时候,樊林将小屋里的杂物利落的收拾好,然后轻轻拉着谢启的手臂,示意一起出去。
“ 这里闷得很,咋们去外头走走。”
樊林顺手将门一带,带着谢启沿着斜坡往上走,上面有个小山丘,空气比下面不知好少多少,谢启只说了皇上喧自己回来的事,这个理由很充分,皇命在上,他必须回京。
只要打着这个旗子,就莫名的多了几分底气。
“ 你们樊家……真的参与了?”
罪名早已是铁板钉钉的摆在那里,可谢启还是忍不住的当面问了出来。
两人并肩而行,一路树影婆娑,夕阳残光从枝叶间透了进来,其实现在问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过冷酷了点,青年的脸在预料之中的沉了下来,“ 说没有,你信吗?”
判断是非的时候,最忌情感作祟,谢启却很快的点了头:“ 嗯,信。”
青年飞快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动,不知是不是在笑:“ 出事前,我爹并没有告诉过我这件事,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爹是敏王一派的,不会不提前跟我商量,而且我爹一生正直脾气又倔,他是绝对不会做大逆不道的事。”
“ 那罪名是怎么坐实的?”
尘土被风吹起,樊林抹了把脸,才道:“ 一道圣旨,就坐实了。”
中间事没那么说得清,谢启心乱如麻,只好又问:“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 替樊家翻案。”
六字犹如响雷,轰亮了谢启的脑袋。
别说这类大案,就是寻常百姓要翻个案都难如登天,。
翻案难,难如上青天,处处绝壁,光是有愚公的毅力也是不够的,路上皆是食人吮血的豺狼猛虎,要翻案!谈何容易!
樊林仔细的观察着谢启的脸上,不着痕迹的错开眼,“ 是不是觉得我异想天开痴人说梦?”
不要去翻案,谢启咬牙的这样坚持着,他都为青年铺好后路了,他不想樊林去走那条傻路。
自己以前热血固执和自以为是的正义只能用在自己头上,对着别人的话,他是舍不得的。
因为自己走过这条路,才知道艰辛不好过,他以过来人的立场想将青年引到一条舒服的康庄大道上,可是现在的樊林跟他当年一样固执偏执。
“ 那就当我再痴人说梦一次好了。”
故作轻松的语气让谢启恼怒,他口不择言道:“ 以前摔的跟头还不够?再摔下去——樊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爹要是在的话也肯定不会赞成你这样做!”
樊林反驳道:“你不了解我爹, 如果他在,肯定会说我做得好。 ”
“ 胡说! ”
青年也急了,面红耳赤起来,双目睁大:“ 我没胡说! ”
争个口舌之快没意思,谢启板脸不语,在对待樊林以后出路这个立场上,他坚定的一步不肯退让。
以后青年会感激他的,谢启这样坚持着。
如果自己的黑脸能还让青年少走几个弯路,这也是值得的,年轻人是要跌几个跟头才会长大,可跟头太大又不行,他怕对方到时候会一蹶不振。
“ 天黑了,我送你回去,这儿晚了路不好走,对了——你现在住去哪里了?”
谢启跟在樊林后头,举目都是黑漆一片,稍不留神,就被凸出来的石块绊了一下,前方的青年反映很快,急忙撑住他,“ 没扭到吧?”
太像拥抱的姿势让谢启脸皮蓦地烧了起来,“ 无妨。”
樊林舒了口气,抬头看看昏暗的天色,像被墨迹染过一般,便稍显局促的隔着衣袖握住谢启的手臂,“ 我……牵着你走一会,这里是斜坡。”
动作礼貌又生疏,因为怕被拒绝而力度轻柔,只需要稍微一动就可以摆脱了。
谢启的视线往石块那里瞟了一眼,“ 那有劳了。”
谢启的新居所是皇帝新赐的,坐落城东边幽静的大街上,因为身旁站着樊林,谢启心头难过,他对这么大的宅子感到很无所适从。
无论是这些雕梁画栋,还是那个刻着良辅亮弼的牌匾都让他不好受,喘气艰难。
“ 对了,我有东西给你。 ”
樊林收回打量的视线,打破沉闷的气氛,从怀里掏出一个用亮色丝绢包裹的很好的物件,郑重的递到了谢启面前。
谢启啊了一声,不明所以的抬起手,他不晓得里面是什么,手就停在半空中。
樊林微笑了,催促:“ 拿着啊。 ”
落在手掌里的是轻薄的触感,谢启在对方鼓励的眼神里,迟疑的将丝绢打了开来。
里头是块玉佩。
谢启诧异的抬起眼。
“ 你成亲了,我还什么都来不及送给你。” 青年此时打起精神,脸上也露出喜色:“ 本来这是要在之前寄给你的,后来家里出事了,我也不敢往外送,现在你又回京了,正好可以交给你。”
温润剔透的玉静躺在红绸上,谢启心里一紧,这才想起自己那时候一时糊涂在信尾胡乱写上的话。
“ 上头是龙凤呈祥,很吉祥的…… ” 青年笑容扩大,“ 送给新婚夫人吧。”
自做孽不可活,不可活啊——谢启恨不得抽自己两大耳光,玉本该冰凉,可现在他却手心灼热,细汗直出。
“ 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 没什么贵重的,成亲一辈子人就那么一次,你不嫌这个礼小就好了。”
“我——”
所以说,人是不能说谎的,随意这样任性说了一个,现在连弥补解释的勇气也没有。
青年见谢启直直的摊开着手心,表情全无,还是保持着不肯接受的姿势,不由也有些着急:“ 请务必收下。”
红的刺眼的丝绢在灯笼的照射下还浮着亮眼的光,揉进眼里就成了水色。
僵硬的手指被对方轻轻扳住,手指向内卷曲,骨节颤动,还是将这块玉覆盖住了。
吠吼第四十一声
谢启这次回京,俨然成了京城权贵们眼中新的香饽饽,他恶名未散,却依旧可以引得苍蝇蛇鼠飞蛾扑火般的往他那儿撞,这些应酬都让谢启烦不胜烦。
如果不是为了樊林,他又何必回来淌这浑水。
谢启端着酒杯,暗自下定决心,等樊林想通了愿意听他的话成功另谋出路的时候,他就想办法把官辞了。
可酒宴似乎是没有尽头一般漫长,敬酒一轮轮的,再好的酒一旦成了工具,就会味如嚼蜡,令人苦不堪言。
谢启感觉到了外头山雨欲来的湿寒气,狂风骤起,他不由忧心起来。
只盼那间小破屋子能有些骨气,站直了撑牢了,别被这风雨给击垮了。
“ 谢尚书——这杯愚兄敬你,你可不能再推辞了。”
向他敬酒的是兵部的尚书,以前连正眼都不屑看他,现在何时又成了愚兄,谢启皮笑肉不笑,他现在很理解官员们私下谋利拉小团体的做派,可是——可不可以别再将大姑娘往他怀里塞啊,他真真快受不了了……
酒酣耳热下,他便听到有人趁机调笑道:“ 谢尚书果真是柳下惠再世啊,面对如此美女都坐怀不乱,真让我们汗颜啊。 ”
“ 咳……过誉了。”
柳下惠什么的真是过誉了,他只是断袖而已。
姑娘笑得妩媚,柔荑不轻不重的揉着他的胸膛,娇声道:“ 只怕谢大人只是看不上小女子而已…… ”
谢启左挡右挡,一躲一闪,又因酒气上脑动作迟缓,硬是被怀中女子缠了个死紧。
“ 谢大人,您可真可爱。”
怀中女子吃吃又笑,媚声媚气的不愿离去。
“ 这位姑娘……你看,张大人在向你使眼色,你快过去那里吧……” 他略带慌张的温声劝道。
谢启对女性天生无能,说起话来更是从未凶恶过,就算是面对酒家女也是这样,纯粹是因为对女性他一直琢磨不透,无论是身还是心,他都对这个群体无能为力。
谢启已是满脸薄汗,这晚宴是兵部尚书发起,说是替谢启接风洗尘,天知道他都回来有月余了,还有何风尘可洗啊。
拿他做幌子,这样他就没法提前告辞,硬生生的要遭罪受。
“ 听说这几天有吐蕃的使团过来,林大人啊,你们礼部又要有的忙了。”
官员们开始畅聊近日皇朝近况,经历了敏王作乱之后,大家似乎都有些胆战心惊,不敢挑敏感的大事聊,就专捡些无关大雅的趣事来活络气氛。
谢启听着礼部的林大人大倒苦水:“ 可不是,那蛮族可是很难伺候的,说是过来进贡——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们上贡的都是些什么玩意!一文不值!他们就是为了来勒索的——那帮强盗! ”
席间顿时沉默了一下,谢启也微微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对方兵强马壮军力强盛,天朝又何必忍这个气,每年被吐蕃人以几近勒索的形式带走大批金银宝物。
礼部大人再次发愁:“殿试的日子也要到了,忙这些就算了,还要去伺候那帮蛮子,哎…… ”
似乎被这连连的叹气所感染,席间不知哪位喝多了的大人口无遮掩的说了句:“ 要是樊老将军在就好了,把那些土匪都赶走,就跟三十年前一样——看他们哪里还有气力撒野。”
稍清醒的人则立马咳了声:“ 来人,马大人醉了,快扶马大人出去醒醒酒。”
两位丫鬟扶着这位失言的酒鬼往外头走去,酒鬼摇头晃脑,步伐歪扭,高声朗道:“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尚能饭否啊?”
窗外风声更盛,沙飞石跳,屋内炭火燃得正烈,胭脂香气越发刺鼻。
谢启忽然就很想去小屋里看看,无论什么理由都好,这个欲 望一旦升起就很难平复,刚刚那些在忍受范围之内的嘈杂也变得不可忍耐了。
只要想到对方还安全的活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就觉得可以安心,就算不是属于自己的也没所谓。
“ 少爷,是要回府了吗?”
“ 不……去东城门那边。”
想去看看对方,他被这个荒唐的想法驱动着,没来由的就热气蓬勃了,仿如不谙世事的少年。
可真的跌跌撞撞地爬上那个斜坡后,被冷风一吹,谢启酒气一散,又完全清醒过来了。
屋中透出来的些许烛光,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吹灭了油灯,屋中回归寂静黑暗。
谢启一直站在外头,半步不移,他已经没有了要去见樊林的意思了,用手按了下脖间挂着的硬物。
天那么冷,但玉是温热的。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到底要到哪种程度,才能有像这样的力度。
难道非要贴着心脏才行么,就算是侧耳贴在对方胸前听着心跳,却也不知道剧烈的心跳是为谁人而动。
自敏王作乱平息后,金銮殿上的面孔就又换了一番。可不管再怎么变动,秦敛的地位依旧固若金汤,谢启对秦敛早就消了羡慕的心思,只是隐隐觉得秦敛现在大权在握,朝中再无人能与期比肩——这是好事么,谢启没法作答。
高楼百尺,似乎总是危了点。
吐蕃使者来京进贡,皇上身体不适,就让太子主持午宴款待使团。谢启等一行自然也要出席,午宴伊始,吐蕃使者便以助兴为由献上各色礼物,可惜在场众人对着这些塞外礼物毫无兴趣。
吐蕃人不行三跪九叩,只单手按肩行了礼,高居端坐在上的太子的脸色越发寒冰,不悦之色清晰可见。
幸好在一旁的秦敛适时的温言说了什么,年轻的太子就慢慢收敛起脸上的怒气,谢启把这一幕瞧在眼里,也微微安心起来。
太子还是倚重秦敛的。
之后的献礼毫无例外的烦闷,加上吐蕃人嗓子粗狂,念起礼单来活像春雷滚滚。
果然是蛮族,用的东西如此粗糙劣制,有些官员忍不住露出轻蔑之意,不过这似乎丝毫也不影响吐蕃人澎湃的热情。
谢启忍住连天的哈欠,腮帮鼓动了一下。
眼冷,面僵,继续呆滞。
昏昏欲睡间,谢启琢磨着献礼也要显摆完的时候,只听耳边有野兽吼声,谢启一惊,急忙抬眼,只见吐蕃使团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将一巨型铁笼运了上来,铁笼上蒙着一层厚的不透光的黑布,便瞧不见里头究竟关的是什么。
吐蕃使者见大小官员都面露惊讶,更加精神抖擞,底气足足的大声说道:“ 这是我国勇士为天朝皇帝献上的天狗。 ”
黑布被倏的掀开,在精钢炼成的笼中关着一头雪白巨兽,谢启从未见过这种奇异的生物,体型高大,似狼非狼,眼凶恶似虎,头大额宽,吊眼,毛长,吼声震天,力大凶猛,似乎后一刻就要撕精钢铁笼破笼而出。
不旦是谢启,就连见惯稀奇珍宝的太子也怔了许久,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巨兽,道:“ 这是何物,本宫倒从未见过。”
吐蕃使节道:“ 回太子殿下,神犬是生活在常年冰雪不融的神山之上的圣物,非中原之物。”
太子年纪轻还缺了些稳重,见笼中‘神犬’凶猛无比即威风又野性,就不由遐想翩翩起来,打定主意下次去狩猎的时候定要把这天狗牵出去。
“ 来人啊,把天狗牵出来给本宫细看!”
“ 天狗凶悍,生人难近……”
太子抿嘴一笑,傲气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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