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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临天下:金钗摇-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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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子抹着眼泪,俯身去捡地上的玉盏。
杀鸡儆猴这样的戏码,一天不知在浣春殿上演几次。海棠脸色很淡,低头喝茶,看不出喜怒来。韶光则敛身,轻声道:“奴婢不打扰两位娘娘,奴婢先行告退。”
说罢,欲转身。
“慢着!”
高灵芝挑起笑纹,倏尔自榻上起身,玩味地道:“听说,你是宫里的老人儿,比成妃姐姐还老,知道什么是尊卑么?”
没给她回答的机会,高灵芝快步逼近,冷声道:“尊卑就是主子不让你走,便不能走;没让你说话,更不能多言。我方才让你说话、让你擅自告退了么?”
“娘娘恕罪。”
得罪新贵,下场可想而知,可韶光这回却委实有些冤枉。海棠再看不下去,起身道:“高妹妹,如果姐姐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希望你冲着我来,不要牵扯无辜的人。”
“姐姐这话是怎么说的,”高灵芝折身,似笑非笑地看过来,“本宫不过是在教训一个不分尊卑的宫人,也值得姐姐大动肝火?对了,本宫忘了,她是姐姐的人。本宫说一句,姐姐就不乐意了。”
原本,海棠背后有整个司宝房来做回护,又曾是女官,根基比高灵芝不知稳固多少;可现如今,高灵芝向司衣房投诚,争取到了旗鼓相当的资本,便足以一较高下。两位妃嫔,自踏进浣春殿的一刻,争斗便已打响。
海棠隐忍着愠怒,摆摆手:“行了,这儿没你们的事,先都退下吧!”
跟着来送宝器的宫人早已噤若寒蝉,听闻吩咐,赶紧敛身告退。殿门就在身后,高灵芝挽着手臂似嘲非嘲地看着,却也不再发难。
“那位高妃娘娘可真是难伺候,脾气那么大!”
“什么娘娘啊,就是教坊里出来的,要不是宫里边献舞,能有她的得意?”
第六章 鹊踏枝(14)
耳畔一阵议论声,韶光走在石子路上,转个弯,前面就是瑶雪亭。前日元妃的筵席犹在眼前,人去亭空,旧人换成了新人,仅有两日的时间而已。
“韶姑娘!”
身后,蓦然响起一抹略带急切的女音。
海棠在高灵芝走后便追了出来,挽着宫裙一路小跑,追了不多时,步至跟前,不由喘息着声音道:“韶姑娘,请留步。”
近旁宫人早已识趣地告退,韶光搀住她,“您已贵为成妃,折煞奴婢了。”
花苑里的湿气很重,沾衣不凉,却有一股子潮热。海棠的额上沁出汗珠,缓了口气,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半晌,低下头:
“我知道,如果不是你,我万万没有今天。”
海棠说罢,苦笑了一下,继而道:“有些话我不该说,韶姑娘,你可愿意进浣春殿来帮我”
语毕,韶光有一瞬的诧异。
海棠也感觉有些突兀,急急补充道:“如果你愿意,我这就去殿下那儿请旨,将你提调为殿里的四品掌事。韶姑娘,作我殿里头的女官可好?”
瑶雪亭内外很静。
流觞曲水,一道道曲径首尾相连。两人扶着镂空雕栏,站在曲径桥面上,桥下水光潾潾,微风一动,有些许的清凉。
韶光静默着,半晌,扶着她的手离开,“娘娘,奴婢怕是要辜负您的一片心意了。”
海棠似乎没想到她会拒绝,一愣之下露出复杂和不甘的表情,“韶姑娘,我不懂,你本是朝霞宫出来的。虽然虽然浣春殿比不得朝霞宫,可毕竟也是隶属东宫的啊!若是将来能你难道就不想”
海棠的话没说完,却,已经急切地铺垫出一道最绚丽的前景。
没错,倘若他朝太子能够荣登大宝,雏鸾殿、亦或浣春殿便会成为第二个朝霞宫,而她,则会重新攀上那个位置,睥睨整个中宫。成海棠或许没有昔日独孤氏的殷实家世,可即将执掌的权力却足够让每个女子去欣羡。在宫里边儿,还有什么比亲手缔造这一切更诱人、更值得拼却的呢?
“韶姑娘,我也不瞒你,太子殿下已经有了废嫡改立的心思,现如今的侧殿只有我和一个高灵芝。如果你能进来帮我,如果我能坐进雏鸾殿的那个位置,那么你便是”
以利诱之便是如此。韶光忽然觉得,宫闱原来真是个琢磨锻造的地方,无论什么样的人,只要置身其中,都会被塑造得刀枪不入、百毒不侵。
“娘娘有如此玲珑心窍,并不需要谁来提点照拂的。奴婢在这儿,预祝娘娘得偿心愿。”
韶光说罢,恭顺地敛身,便闪身告退——
桥面上,风息花动,芬芳静谧。
桥上的女子却怔忪地呆立在那儿,一脸愠意,一脸难以置信,跺脚地同时很想叫住她,开了口,却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
三
名花倾城两相欢。
自从纳入两妃,浣春殿里日日笙歌,夜夜迎舞。
论德行,如果说成妃是一位识大体、举止端雅的贤妃,那么高妃则是狐媚惑主、独专寝闱的妖妃。可宫闱里没有哪位夫人嫔女不想做妖妃,只是并非都有那个本事。
论出身,成海棠是正经的宫里人,一言一行,皆受过尚功局的悉心调教;高灵芝却不然,低贱鄙陋,机缘巧合跻身宫闱,得以进御皇子,是从前无法想象的奢侈和尊贵,食髓知味,再难回到过去的日子,自然万分珍惜。
于是变着花样的撩拨,惹得太子杨勇眼花缭乱,沉醉在温柔乡里不能自拔。政务罢了,有太后回护着,有皇上睁一眼闭一眼;可身子垮了,就不能再得过且过——自从高灵芝封妃,太子便宿在浣春殿,将近半月,除了成海棠几次侍寝,很少再召幸嫡妃元瑾和其他嫔女。长此以往,终于出了事。
第六章 鹊踏枝(15)
——太子呕血。
御医踏进东宫是在未时一刻,天色是黑沉沉的,无星,无月,除了门廊上两盏猩红色的气死风灯,整个夜幕无一丝光亮。
太后到时,浣春殿前早已亮若白昼。凤辇停在宫殿前的广场上,吕芳素被搀扶着下轿,身上只披着一件斗篷,胸扣处半掩不掩,隐约可见内里水红色的缎子面肚兜。一张肥腻的脸却是阴着的,显得极不高兴。她是三更半夜被婢子从芙蓉帐里招呼出来的,匆忙之间,甚至来不及掩饰床上纠缠在一起的三具**。
帐帘掀开时,前来通报的婢子当时就吓呆了,而后被吕芳素一个不耐烦地踹在胸口,顿时口吐鲜血,昏死过去。还是施艳春麻利地赶来,随手就将帐帘撂下,然后有条不紊地伺候太后梳洗着装。
高灵芝跪在台阶前,只披了一件纱衣,发髻凌乱。
吕芳素恨恨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踏进殿里。
御医围拢在床帏前,观其色、闻声息、摸脉象——太后心急如焚,尚食局和御药房的人忙得焦头烂额,好半晌,都没找出缘由。最后,御医李善齐在东宫正殿太子寝房处,找到熏衣用的香笼,里面有一块烧剩下的香饼,验出是催情香之毒。
吕芳素大发雷霆。
宫正司来了人,径直将东宫的几位妃嫔押进殿来。自然,高灵芝是首当其冲,毕竟杨勇是在她的床榻上出的事。而她新进没多久,自倚仗荣宠,不将东宫其他人放在眼里,此时众女口径一致,一口咬定是她使的催情香。
“你还有什么话说?”太后将熏香笼子一把摔在高灵芝身前。
“太后,此事与臣妾无关,请太后明察!”
高灵芝跪在地上,肩膀微颤,屈辱的神色里却没有一丝慌张。
吕芳素觑起眼:“无关?自从你进了浣春殿,太子日日宿在你处,还敢说与你无关!”
高灵芝梗着脖子,高声反驳:“太后明鉴,那香饼是在东宫正殿发现的,不是在臣妾的浣春殿!更何况,不仅是臣妾,殿下也曾在正殿召幸过其他人”
“其他人?”吕芳素冷哼一声,“来啊,召彤史!”
绮罗是早在殿外候着的。这时听闻哀萃芳出来唤人,赶忙捧着簿册走进浣春殿。
其实哪里用查呢?太子近半月召幸的夫人和嫔女人数极其有限,只不过有同时召幸两女的情况,彤史记载得十分隐秘。
太后敲着册子,逡巡查看,目光最后在一处停下。
曾经在正殿侍寝的,仅有三人——高灵芝、成海棠和嫡妃元瑾。
很奇怪,流言传闻元瑾早已失宠,彤史上却有侍寝的记载。然而最有嫌疑的却是成海棠,香料高手,又曾是女官,难逃干系。太后目光一沉,吩咐道:“去把那个成妃也一并押进尚宫局。”
诱使中毒的催情香,是一种很罕见的香料,名曰:花葬魂。
正应了那句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吕芳素阴沉着脸,吩咐完,宫人便上前将高灵芝架起来。高灵芝还想开口辩驳,却被哀萃芳一个巴掌扇在脸上。然后是御医有条不紊地开方子、抓药、煎药等到吕芳素自浣春殿回到明光宫,天都已经大亮了。
宫闱里向来是人无千般好,花无百日红。然而两妃新进不久,新鲜劲儿还没过就出了这种事,宫闱里飞短流长,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
可其中,最悲哀的莫过于余西子。自得到消息的一刻,便委顿不堪,水米未进,就这么保持着一个姿势在屋院里坐了很久。伺候的宫人苦口婆心地劝着,毫不起作用。直到韶光走进来,帷幔依然低垂,窗扉紧关,阳光透不进来,整间屋子都笼罩着一层阴霾。
第六章 鹊踏枝(16)
宫闱祸端,常常诱发于微末小事,让人防不胜防。往往前一刻筹谋计算得周详,下一刻,就可能被突如其来的事件所破坏。余西子此刻就是这种心情,满心欢喜还没来得及兑现,便跌落谷底,摔得惨不忍睹。
情何以堪。
“余司宝在与自己较劲,是让亲者痛、仇者快。何苦。”
韶光推开窗扉,阳光一下子投射进来,驱散了满室的黯淡。
余西子一时适应不了刺眼的光线,抬手挡在眼睛前。片刻后,看到女子一如既往平静疏淡的面容,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复杂难陈。
她似乎对什么事都很淡。
像是一切都掌握手中,可又像什么都没掌握——帮助钟漪兰设计谋害自己是如此,辅佐自己重新掌事也是如此。一件事的成功到失败,周而复始,当局者灰心丧气,可策划的人却仿佛旁观者,云淡风轻,然后不管发生什么都触动不了她、也伤害不到她。
“你与我说,这个结果,是不是你早已料想到的?”
韶光有些自嘲地笑了:“余司宝真是看得起奴婢。奴婢何德何能,怎会将一切都料想掌握到?”
再犀利敏锐,再胸有城府,如何能悉数算计到、筹谋到?就像海棠,谁能想到刚推举上去,眨眼之间,就获罪入狱了余西子蜷着膝盖,将头埋进胳膊深处,哀伤地叹气,“可你为什么一点都不难过呢?哪怕是丧气、失望”
桌案上摆着炖盅,刚热好,还烫着。韶光揭开盖,一股香味飘出。
“余司宝是在为成妃娘娘的事担心”
“成妃娘娘?”余西子苦笑着摇头,“她算是什么娘娘,半个月不到,从女官到妃嫔,再到阶下囚,我都不知道是该替她难过,还是可笑!”
“可这就是宫闱啊,瞬息万变,如履薄冰,哪个人不是步步为营、小心谨慎的呢!况且在这局里头,并不是所有事都能得偿所愿。”
韶光将炖盅里的莲子粥盛在小碗里,取了羹匙,然后置备好一副象牙筷。
“这样一来,努力就都白费了!”余西子抬起头,心有不甘地看着她,“海棠倒了,同时倒的也是司宝房刚刚建立起来的威信和声威,不是么?”
如今房里就是跟成妃拴在一起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海棠获罪,司宝房作为推举之地,同样也逃不了干系。
韶光抿唇,“房里固然蒙受损失,同样的,司衣房那边儿也没讨到任何便宜不是吗?两妃同时收押,说明太后同样怀疑高妃娘娘,同样谪罪司衣房。”两房都是隶属尚服局,掌事惹出事端,崔佩作为掌首,一样难辞其咎。她若不想遭受牵连,必然会在明光宫那里力保到底。
韶光说到此,将汤匙递到她手上,“太子很快便会好起来,您现在不用多想,莫说成妃如今还是娘娘,就算削去封号,只要一日未定罪,事情就未必会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隔天早上,东宫那边果真传来消息,太子的身体已无大碍——太医院和御药房守了两日,药汁熬尽,总算能够松一口气。
时已酷暑,天气闷得厉害。
早前有些阴,没等雨点掉下来,云层就被风吹散,露出一轮红彤彤的日头。热辣的阳光直晒在殿檐上,金波璀璨,仿佛随时能将琉璃碧瓦晒得融化。
巳时刚过,雏鸾殿里的宫人就忙着将膳食端到浣春殿去——太子自从中毒就一直宿在那儿,花梨木雕镂锦榻上摆着一张美人出浴的屏风,杨勇侧卧在屏风前,恹恹地闭着眼睛。元瑾已经衣不解带地伺候了两日,久不梳妆,显得格外憔悴。更重要的是,她不敢离开床榻半步,生怕杨勇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不是自己。
第六章 鹊踏枝(17)
她是他的发妻。因为是独孤皇后最喜欢的一位嫡妃,曾深得宠爱,可自从皇后娘娘薨逝,一切都变了——深情儒雅的夫婿开始大肆收集伶人歌姬,声色犬马,终日浸润在醇酒妇人堆里,不务政事。独孤皇后是崇尚专情的,宫里仅有的五位皇子皆是嫡出,而偌大宫城只有一位凤主,无人出其右。可惜现在物是人非,连昭阳宫都开始封赏嫔女和夫人,更何况是东宫。
元瑾叹了口气,在银盆里拧了绢帛,搭在杨勇的额头上。
这时,榻上的人呻吟了几声,蓦然有了转醒的迹象。元瑾一喜,忙探手去摸他的脸颊,“殿下,你感觉怎么样?”
杨勇醒了。费劲地睁开眼皮,浑身就像是被碾过般疼痛难耐,喉咙里咕噜着声音,蹙眉定睛,不知今夕是何夕。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元瑾听见他开口说话,甚至没理会语气中透着的一丝厌恶,捂着唇,喜极而泣,“殿下,您已经昏睡了两日,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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