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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藤缘 by:朱雀恨-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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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地停下了步子:“倒把陆寒江忘在清漩屋里了…”
紫柯迎上去问:“要不我回去看看?”
黎子春凤目微抬,:“你是想去坏纪凌的事吧?”见紫柯涨红了脸,黎子春轻叹:“清漩是何等聪明、知进识退的人,他做什么,自己心里清楚,轮不着你去替他担心受怕。紫柯,这忠心是好的,可也分对谁、用在哪儿,你须记得,你可是我座下的童子,就算要愚忠,也不该忠到旁人身上。”
一袭话说得紫柯面上青一阵白一阵,粉唇都快咬破了,低了个头,不敢作声,黎子春见势收住话头:“不说了,我们走吧,也别管陆寒江了,清漩自会安顿他的。”
三人一时无话,顶着鹅毛大雪,行不多时,便到了玄武殿前。黎子春站定了身子,仰视着巍巍殿阁,长叹了一声。碧桃、紫柯不知就理,也不敢问,跟着他默默地凝视宝殿。此刻已过了申时,天色渐昏,四下里云暗雪明,一派清冷,玄武殿高倨独立,纤柱秀廊全湮没在了暮色里头,单留个黑沉沉的剪影,衬了连天价的莹冰玉雪,端正肃穆之外,更透出股森森寒意。
紫柯不由打了个寒战,一愣神的功夫,黎子春已带着碧桃踏上了台阶,紫柯一面赶上二人,一面骂自己没用,这玄武殿他也是常来的,怎么今日倒起了怯意呢?真是撞了邪了。可想是这么想,心里头还是七上八下的,及至进了内殿,立在煌煌灯烛下,也难安心。
因是年节,玄武王的寝宫里新铺了朱红毡毯,几案上摆着黄橙橙的佛手,又供了五色银柳,清雅的屋子平添了几分世俗的暖意。黎子春一进屋就笑开了:“好喜气啊!”
乌玉珠帘后,玄武王拥了床锦被,正靠在绣榻上看书,见他来了,搁下了书卷,眼光扫到他背后的碧桃、紫柯,秀眉微扬:“纪凌和谢清漩也来了吗?晚宴还早呢。”
黎子春摇头:“不到开席,他们不会来。碧桃、紫柯是过来帮忙的,你这里虽不缺人,可既然要筹备晚宴,多两个人也总是好的。”说着将童子们都打发了,偌大的寝宫里只剩下他和玄武王两个。黎子春走近锦榻,轻佻珠帘,望着玄武王笑道:“不单屋子添了喜气,人也添了丽色。”
玄武王用书盖住了脸:“不过是应个景,再是新春热闹,几百遍过下来,早没意思了。”
黎子春在榻上坐定了,拿开那卷书,一双凤目牢牢锁在他脸上:“只要是好景象,我总看不厌。”
玄武王抬起眼帘,明若秋水的眸子也对住了他,黎子春又靠近了些,玄武王往后一倒,后背贴上了绣枕,却是退无可退了。黎子春伸出手来,抚上他的朱唇,凑近去,低低唤道:“霜”。玄武王吐出口气来,阖上眼皮,渐渐软倒在锦榻之间。黎子春的手指沿着他的唇划下去,由颌及颈,最后停在了襟口,烛火下玄武王的眼睫微颤,黎子春仿佛给火烫着了,蓦地撤回手来,坐正了身子。玄武王睁开眼,静静看住他,半天叹出口气,推开锦被,盘腿坐下:“把棋盘拿过来,陪我下棋。”
棋子在盘面上错落成一副画图,局外人看去,不过是片黑白杂陈,局中人却步步心惊,起手落子间,攻城略地,生死逆转,九十九路的棋盘,便是壮阔的河山。半局过后,黎子春额头上沁出了冷汗,玄武王落子如飞,他却时不时拈子沉吟,又挨了一刻,干脆掷子于案:“今日我才知道,我这百十年来,竟都是在班门弄斧。霜,你是真人不露相。”
玄武王淡然一笑,将盘面上的棋子一颗颗纳还盒中:“难得你哄了我这么久,其实呢…下棋本是为了消愁解闷,打发时日,没必要为了一局的输赢,去耗心费力、争强使气。别说是棋了,便是真山真水的如画江河,也抵不过一刻的快活。”
黎子春听他这么说,倒是笑了:“这话里可还有话呢,你究竟想说什么?”
玄武王抬起眼帘,跟他四目相对:“过了新春便是魔尊对决,我可以输,也可以赢。万里江山,对我来说只是鸡肋,可你若要它,我也可以助你坐上个二十载。”
黎子春哈哈大笑:“下个二十载呢?你我再退到这空山幽谷,对局品茗,闲看花落花开?”
玄武王淡挑长眉:“坐禅修道,图的不就是个神仙日子?”
“我若要成仙,入什么暗华门?再者,纵是神仙也分了三六九等,哪个甘心屈居人下?”
玄武王将黎子春的话头截住:“你怕是跟错了主子。”
这话一出,黎子春也是一惊,再看玄武王那对眸子冷若寒星,心头一动,霎时通明:“你就从没要过江山,二十年前,你也是存心输掉的魔尊之位?”
玄武王将棋盒一推:“是。”
“呵呵、呵呵”,黎子春连笑两声:“百十年来,我运筹帷幄,苦心经营,没料想,却坏在你手。这江山会咬手吗?你竟畏它如蛇蝎!”
玄武王挽住珠帘,墨玉雪肤,两相交映,无比分明:“你不明白吗?”他吐气如兰,淡若止水的眼眉里透出点媚色,如雪中绽出朵红梅,姿清色艳,于不经意间夺人心魄。黎子春也是一阵恍惚,忙定住了心神,嘴上道:“不明白。”
玄武王长叹一声:“还没拿到江山,已经不明白了,你要有了江山,眼中还会有霜吗?”玄武王抱过锦被来,畏寒似地裹住了自己:“世事最是说破不得,一旦说破,全没了意思。你那点心思,我哪里不知道了,你何尝真看重过我这个人,你尊的、哄的、宠的,不过是玄武王。可这星点的暖意,我也舍不得放,真的也好,假的也罢,留得一刻是一刻。” 说着,他笑了,烛火跳荡,将他的笑容煽得凄楚:“你拿个情字拘我,本是为了江山,万万料不到,我会跟江山争宠吧。”
黎子春闻言勃然变色,腾地站起身来,倒退了两步,玄武王一把攥住了他的胳膊:“你要江山,我便给你江山。”
黎子春“啪”地挥开他的手:“你疯了!”
“是!”玄武王双手抓住珠帘猛地一扯,墨玉乌珠登时滚了一地:“我疯了!我养痈为患二十年,早就疯了!当初我把封了魔物的神壶交给你,可不是疯了吗?容下路数不明的谢清漩、纪凌,可不是疯了吗?”
黎子春一颗心别别狂跳,脸上阴晴不定:“你赶谢清漩下山,又把纪凌打入水牢,就是想坏我的事?”
“是,可笑我抱了万分之一的希冀,一次次地给你留了余地,总盼了你回头,可你却是愈行愈远。子春,我最后问你一句:你收不收手?你若肯收手,我只当什么都不知道,你要江山,我也给你江山。你若不肯收手…”
“不肯收手又如何?”黎子春凤目一横:“我告诉你,我可不希罕二十年的河山,也不要四方割据。我要的是千秋万代的江山一统!霜,我给不了你要的风花雪月,你也给不了我要的雄图霸业,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说话间,他“啪、啪、啪”连击三掌,殿外涌进百十来个执剑持刀的弟子,将锦榻团团围定。黎子春指了那些弟子对玄武王道:“玄武派上上下下,已达成共识,费旧立新,就在今夜!”
玄武王凝视着那些霜刀雪剑,黯然神伤:“子春,你好…,竟做到了这一步。我最后问你一句:你回不回头?”
黎子春冷笑:“都做到这一步了,怎么可能回头。霜,你放心,我不会难为你,总给你个干净的了断。”
玄武王定定地望着他,半晌咬住了薄唇,右手一扬。黎子春只当他要出招,退出一步,做个守势,冷不防背后驾过几柄钢刀,直搁在了黎子春的颈间。再看殿中的弟子,尖刀利剑都指了过来,更有几个将玄武王牢牢护定了,一个个对自己怒目相向。
玄武王步下了锦榻,走到黎子春跟前:“我也会设局,子春,你不该逼我。”
黎子春虽是钢刀架颈,神色却也怡然:“我真是小看你了。逼宫的事,运作得极是机密,前前后后都是清漩一个人在筹措,莫非他早向你倒戈了?”
玄武王微微颌首:“是,你们重返宕拓的那夜,他就来见过我了。”
黎子春仰天大笑:“谢清漩,你就是这么不负子忌的?还躲着干什么?快出来吧!”
话音未落,殿门外转出三人,正是谢清漩、纪凌和陆寒江。谢清漩听到黎子春唤他,便要上前,却被纪凌一把拖住了:“这人已是阶下囚,理他作甚?”
谢清漩摇了摇头,还未开口,黎子春又笑了起来:“王爷,没想到你装疯卖傻的本事竟是一等一的好!你跟清漩一搭一唱,把我都瞒过了。”
谢清漩轻轻推开纪凌,摸索着到了黎子春的面前,取下了拇指上的白玉板指,双手奉上:“我有负子忌,这总是我的不是。”
黎子春接过板指冷笑:“你欺师灭祖,不算负我吗?”
“仁字为师、义字为祖,清漩自问,所作所为不负仁义,何来欺师灭祖?”
高烧的红烛下,他容色清正,眸子虽是空濛,直直的对了人,却也一派的坦荡,黎子春审视着他,老半天叹出口气来:“清漩,子忌为了你连命都丢了,竟抵不过一个为非作歹的纪凌?”
谢清漩垂下眼帘:“魔物一出,暗华门里免不了血流成河,而我,看不得生灵涂炭。”
“你倒是心怀天下了?”
谢清漩自然不会接口,黎子春也不追逼,换了话问:“你会反戈,我也不是没想到过。只是有一条,我委实想不明白,我在朱仙镇上已给纪凌下了吞吃人性的蛊虫,他怎么会不入魔呢?”
纪凌听谢清漩跟他温言软语,一问一答,早就有气了,此时再也按捺不住,冲上前来,对准了黎子春的面门就是一拳,黎子春未料到会有这一出,又被钢刀架住了脖子,急切间竟没闪开,给打了这正着,眼前顿时金星乱冒。只听纪凌气咻咻喝骂:“好你个老匹夫!他就是为了替我取胸口的那只虫,才会邪气入体,才会病成这样!!”
黎子春闻言大笑:“果然情深义重,可王爷你别忘了,他的病根却是你踢出来的,你又比我好了几分?”转过脸来,他盯紧了谢清漩:“谢清漩,你是个知天命的,你知不知道你的命捏在谁手里?你有没有替自己算过,这么做会有什么结果?”
谢清漩微阖眼帘:“福薄命蹇,没什么好算的。”
“哼,你是自知大限吧!”黎子春说着,双臂忽地一振,身形急转,平地登时卷起股罡风,纪凌恐黎子春要伤谢清漩,扑了过去,用身子把谢清漩紧紧地护定了。但听耳旁“呛啷啷”一阵乱响,狂风暂歇,再看殿中,一片狼藉,弟子们一个个白刃脱手、跌倒在地。玄武王静立原地,望着露台方向,纪凌爬起来一看,原来黎子春并未逃走,而是退到了露台上,夜色深沉,云暗风急,那人长身玉立、衣袂当风,似仙似魔,说不出的诡异。
众人重又围拢过来,但忌于黎子春的法力,均不敢上前,纪凌倒不畏凶险,正想往外冲,却见玄武王已越众而出,站到了黎子春对面:“你引魔物篡位的事不日便会传遍暗华天,这暗华门中再不会有你的容身地,跑到哪里,都是杀声一片,留在岭中,倒还有条生路,你也知道,我不喜欢赶尽杀绝。”
“多谢厚意,”黎子春虚虚地施了个礼:“不过还轮不到你卖我条生路,你们真当我到了绝路吗?”说着一抬手,指住谢清漩:“你这个人,心冷似铁,子忌待你一腔赤忱,也没换到一分情爱。我如何会信你的死心塌地?你常说你做人喜欢不赊不欠,今个儿我就跟你把帐算明了!”
纪凌虽是不明就理,可听了这话,也尤自心惊,拽过谢清漩,想将他藏到身后,却听“嗖”的一声急响,眼前划过道青辉,莹若明星、灿如珠玉,直照得人神思恍惚,眼光不知不觉就缠了过去,只见那道青辉,在空中打了个弧,轻轻悠悠落定在黎子春的掌心,原来是颗琉璃般通透的夜明珠。纪凌痴痴望了那珠子,只觉热血上涌,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周遭的人影、声响都模糊了,天地间只有那一点光勾魂夺魄,亮得可心可意,亮得目眩神迷。好半天才觉着有人在拽自己的衣服,纪凌一阵厌烦,伸手去推那人,推倒是推开了,脸上却挨了一下,火烧火燎的痛,纪凌不由闭下眼,这才听到陆寒江冲着自己大吼:“快看谢清漩!”
纪凌低头一看,却见谢清漩倒在地下,脸上已没了人色,额头破出了个洞,鲜血泊泊地朝外直涌。纪凌下意识地蹲下身去,陆寒江把谢清漩抱起来递给他,他便木然地接了过来,心里空落落的,不知该些做什么,正恍惚着呢,却见紫柯扑上前来,探过谢清漩的鼻息,更是哭得泣不成声,纪凌依葫芦画瓢,也到谢清漩的鼻底摸了一遍,这才明白谢清漩没了气,应该是死了。纪凌茫然地望着怀里的人,眼前的男人清秀苍白,算得上好看,却又是那么陌生,纪凌依稀记起他和他的一些纠葛,自己跟他有过肌肤之亲,伤害过他,也喜欢过他,可是,那些事为什么都如此淡薄,喜怒忧惧,混杂成一片,遥远而隔膜,纪凌蹙起了眉尖。
“纪凌!”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纪凌循声抬头,正对上黎子春的眼睛,可他的目光只在黎子春脸上滑了一下,便胶在了黎子春掌心的明珠上头。陆寒江看纪凌这副模样,猜着那珠子有些玄机,放声喝问:“黎子春,你做的什么妖法?”
黎子春冷哼一声:“我不过收回颗定魂珠罢了。”
陆寒江闻言更急了,直推纪凌:“快把珠子夺回来,抢回来谢清漩就有救了!”
纪凌却似充耳不闻,望定了那珠子,脸上渐渐泛出些喜色。
“别枉费心机了,定魂珠取出来,就再塞不回去了。”黎子春说着哈哈大笑:“你以为他喜欢的是谢清漩吗?他迷的不过是这粒定魂珠罢了。二十年前魔王被缚,元神给炼成了两份,一份植入紫藤花种,另一份便在这颗宝珠里头,这两份元神天性相吸,仲不离伯,伯不离仲。纪凌贪的只是神珠,那谢清漩不过是个装饵食的钩子罢了,拿掉了香饵,纪凌根本不会看他一眼!”说着,黎子春轻轻扬手,明珠拖了条华丽的光带,翻飞流转,黎子春压低了嗓音,似惑如劝:“纪凌,来,吞了这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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