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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辰讵可待全-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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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怔在他的怀中,其实已经不需要答案。一切,都已经清楚异常。所有的所有,明明已经那么早以前就发生了,可是偏偏直到今天才露出真正缘由。
  凌亦风抱着她,清俊的脸附下去,声音低徊在耳边:“那个时候,我只是想念你。”
  
  良辰一震,眼泪就这么簌地落下来。
  那天,他也是像这样拥住她,说:“良辰,我只是……想念你。”
  所以才会在关键时刻打来电话,听她的声音。也正因为这一通电话,几天之后,他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脸上有明显的倦意和仆仆风尘。
  
  “你疯了吗?”她终于抑止不住地颤抖,双手死死抓着他的衣摆,“凌亦风,你这个疯子!”
  温热的液体却不停地从眼眶里涌出来,滑进他的领口,终究变得冰凉。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止了眼泪,回过神来的时候,凌亦风的唇已经附了上来,带着特有的侵略性,与她唇齿相依。她依在他怀里,心中仿佛惨白的空着,却又像是载满了凄厉的悲伤和痛楚,涨得疼痛难当。
  等他终于放开她,才听见他清而低的声音:“我答应过你,我不会有事。可是,”他稍嫌勉强地笑了笑:“现在可不可以先将药还我?”
  
     凌亦风的症疗报告,是程今偶然发现的。那上面大多数的专业术语、那些相互牵连着的神经血管,太复杂,她不懂,所以只将看得明白的情况全数告知了良辰。
  良辰知道,肿瘤虽是良性的,可恰好压住重要神经,引发间歇性头痛和视力模糊,甚至失明。
  然而尽管早知如此,此时亲眼见着凌亦风将止痛的药片和水吞下时,她的心口仍旧不免狠狠地一抽。
  她看着他,问:“很痛吗?”
  凌亦风放下杯子,伸手拉她一起在床沿坐下,然后才说:“别皱着眉,不会痛。”语气温文,明显像是在哄小孩子。
  其实,因为拖了太久,药吃下去一时发挥不出药效,几乎头疼欲裂。
  良辰低下头去,摊开他的手掌,那双手十指修长骨节均匀,只是掌心覆着薄薄的汗水,冰冰凉凉的,触手有些湿粘。

  怎么会不痛呢?否则冷汗又从何而来?
  她从来不知道,看着一个人隐忍着痛苦时,自己也会这样难过,仿如感同身受。
  她实在不忍心,轻轻推他:“躺着休息一下吧。”说着起身,“我去做点吃的。”
  凌亦风轻轻松了她的手,目光在她脸上搜寻了一会儿,才说:“家里没菜。”
  “米总有吧。”她微微一笑,“你睡着别管,我来解决。”

  结果,良辰发现竟然连米桶也空了。大概是因为凌亦风最近一直在她那里呆着,冰箱里除了一些饮料和两三个鸡蛋之外,也是空空如也。
  厨房里干净得很,一点油烟都不沾,炊具几乎是全新的,她从来没在这里正式住过,此时见到这副情景,也不由得失笑。
  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在这些细枝末节上就足以体现。

  好在终于在柜子里找到两包龙须面,想来是临时应付充饥用的。她在等着锅里的水煮开的时候,有点心不在焉,呆呆地望着灰色泛着微光的橱柜,心里一团乱,却又具体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等到煮好了面端进卧室,凌亦风早就躺下了,闭着眼睛,呼吸匀停。
  她怕吵到他,所以没开灯。也不知是不是光线的原因,她走近,看见他的眼眶下有淡淡的阴影,脸色憔悴。
  刚把碗放在床头柜上,他就醒了,良辰一怔,说:“你没睡着?”
  他一笑:“哪有人这个时候睡觉的。”慢慢坐起来,按了按额角,“就是闭目养神。”
  良辰看着他的动作,这才觉得熟悉。这段时间,他似乎常常会揉太阳穴和眉心,可她却一直以为他只是累。
  她眼神一沉,把面端给他,温声说:“饿不饿?”
  他接过来,深深地看了她两眼,才微微挑起唇角,说:“你这样子,我很不习惯。”
  她咦了一声,“什么样子?”
  不是和平时一样么,有什么区别?
  “……没什么。”凌亦风却已低下头去,热气扑上来,挡住了眼底的情绪。
  
  吃完了饭,他才好像是真的困了,虽然硬拖着良辰也上床来一起躺着说话,可是不到半小时,就逐渐沉沉地睡了过去。
  良辰轻手轻脚替他掖被子的时候,才猛地发觉,自己或许真和平常不一样了。从前,甚至就在几个小时前,她也不会像此刻这般小心翼翼地去关心他。
  好像就是那么突然的,因为一个变故,整个心态就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她还没发现之前,他却已经敏感地察觉到了。
  趁着凌亦风睡觉的时候,她独自在窗边坐了一会儿。
  就在刚才,在床上她问他,究竟手术的成功机率有多大。
  ——40%,当这个数字从他嘴里冒出来时,她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没有想像中低,可却也还没过半。
  比对赌的风险,还要大一些。

  不知从何时起,屋外的雨终于渐渐小了下来,可是光线仍旧昏暗。在这片小区内,各栋别墅之间距离很远,形成开阔的视野,绿化做得极好,纵然在连绵不绝的雨势下,仍旧显得春意勃勃。
  这种天气,当然不适合出门,家里又几乎弹尽粮绝,于是良辰打了个电话,报了需要的食物,让超市送货上门。
  送货工到来的时候,凌亦风还没醒,良辰身上没钱,只好去找他的钱包。
  等到从钱包里拿钱的时候,她的手指不期然地微微一停,神色有些恍惚,直到对方站在门口提醒地叫了声:“小姐?”,她才缓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笑,将钞票递出去,说:“不好意思,耽误你时间了。”

  关了门,她顺势靠在门板上,手指滑过,那上面皮质光滑细腻。她慢慢摸到里层,触到稍显硬质的物品,迟疑了一下,抽了出来。

  照片已经明显发旧,边缘甚至微微泛黄。那上面,极为年轻的自己笑靥如花,目光清澈湛然。
  少女时代的她用熟悉的笑容和神情,在这一刻将往事统统拎了出来,又摆到了她的面前。
  那时候的事,当然历历在目,良辰不禁微笑,翻到背面去看。
  那上面,还有她的字迹,原来很清晰的,可是过了这么多年也难免模糊老旧起来。

  ——我的良辰。
  她写的,正是这四个字。
  可是,当她的眼神落下来,却陡然怔住。

  在那四个清秀小巧的字后面,有很大的一个问号,随意用红笔划的,力道却像很大一般,触目惊心。
  当然,那颜色也不复鲜艳,黯淡得一看便知是早已印上去的。
  她的呼吸微微一滞,虽是陈年旧事,虽然如今早就覆水重收,可眼前仿佛还能看见凌亦风唇角边强烈反问自嘲的冷冷笑意。
  混乱不堪。
  她摇摇头。今天的每一件事,似乎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当年一念之间的错误选择。
  恰恰在这时,“啪”地轻微一响,霎时间灯火通明。
  凌亦风站在楼梯口,头发微乱,之前略微疲惫苍白的脸色倒像恢复了不少气色,隔着几米的距离,眉目一如既往的清俊。
  他瞟见她手中的钱包和照片,却只是低头看着地上的大袋食物:“买了这么多菜?晚上打算做什么好吃的?”
  当着他的面,良辰突然有些尴尬,一时并不答话。
  凌亦风随即走过来,在沙发里坐下,冲她招手。
  “怎么?”她半疑惑地在他身边坐下,就见他伸手从茶几上拿起一支笔来,下一秒,相片也被抽走。
  他转头朝她笑笑,眉眼舒展,眼神清亮,意外地带着点孩子气。

  浓黑的墨水,带着幽幽的反光,落在光滑的照片背面。
  她有些目瞪口呆,看着那长长重重的一竖和浓重的一点出现在那个句号的后头。
  凌亦风放下笔,抬头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到了惊喜的语气?”
  她愣了两秒,终于轻轻笑出声来。
  我的良辰?!
  确实又惊又喜。

  她突然伸出手,搂住他的颈脖,气息温热地凑上去。
  他把头一偏,眼睛里笑意闪闪,“我没刷牙。”
  她摇头,直视他,声音有些急促:“我爱你。”

  从小到大,她很少这样直接地说出这个字,如今语出突然,显然连凌亦风都微微诧异。
  她却主动将唇印上去,又再低低地说了一遍:“凌亦风,我爱你。”
  是真的爱,所以现在看着他的笑,都会心痛万分,生怕会就此失去,怕抓不住那四成的机会,留下永远的遗憾。
  揽在她腰后的手蓦地一紧,随即这个吻便得到更加热切的回应。
  她在那具万分熟悉的怀抱里,在他的缠绵留恋中,一点一点地沉沦下去,直到失去所有力气。

  等他终于放开她,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忽然觉得眼睛酸涩难当,可是声音却是平稳而坚定的,她说:“去手术吧,我陪你。”
  这一刻,她怕,可是却不得不一往无前。

   42

  其实也无所谓什么应不应允,原本就是要在第二天动身去手术的,可是现在凌亦风只是顺水推舟,温和地说:“……好。”只字不提原定的计划。
  他心里清楚,这半天对于良辰来说过得身心疲惫,如果在这个敏感时刻让她知晓自己是打算瞒着她去手术,将会带来怎样的反应和后果,他无从得知。
  于是,索性不说,总之殊途同归。

  灯火通明的屋内,他半躺在沙发里,抱着良辰,动作亲昵,他说:“James是我的主治医生,全都交给他安排。”
  良辰问:“那,就在本市手术?还是北京上海?”突然想起上次他出国的事,抬起头看他:“我们去纽约?”
  他看了她一眼,“嗯,James在这边只是座客专家,纽约才是他真正工作的地方。”
  她点点头:“好。”然后又催他:“让他尽快准备吧,我们也好早一点动身。”
  凌亦风突然笑笑:“什么时候成了急性子了?”目光没有离开她的脸,只是低下声音问:“良辰,你确定要和我一起去?”
  “我们说好的!”她揪住他的衣领,也不知自己的眼底是否有惊慌划过。
  凌亦风松开环着她的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淡笑着垂下视线,什么都没再说。

  当晚,良辰留了下来,亲眼看见凌亦风给James打完电话,一颗心却突然忧喜参半。
  仿佛希望和末路,同时在前方招手。
  在睡觉之前,她趴在他的胸前,耳边是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沉稳有力,似乎能从他的胸腔直接传递到她身上。
  实在不敢想像,如果有一天,它消失了,将会怎样。

  “我明天不上班。”她说。
  凌亦风一怔,“怎么了?”随即明白过来,笑了笑:“可是我要去公司,有些事情要交待。”
  她突然有些失望——现在的自己,只希望时时刻刻与他待在一起,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弥补那些失去了的东西。
  凌亦风又何尝不懂她的心思?垂下头吻了吻她的发顶,鼻端萦绕着洗发乳的清香,沉下那声低低的叹气,他只是说:“要不然,你和我一同去公司。”
  她静了一会儿,才摇头,神色已恢复如常,眼睛直直地看他:“我等你回来吧。”声音温和宁静。
  还没走到世界末日,她却已开始表现得如此脆弱惊慌,那么真到关键那一刻,又有何力量支撑自己等着手术灯灭?
  苏良辰,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他的良辰,不该这样……
  凌亦风转过脸,夜色被层层叠叠的窗帘遮盖住,一丝缝隙都不透。
  当初,只因为自己的不甘心,因为一时的私心和冲动,便将良辰带到了这种境地——不管中途怎样努力,最终还是无可避免把她拖到了这一步。她的患得患失,她的忧心忡忡,和平常的状态形成鲜明的对比,也正因此而更加不容忽视。
  在这种阶段,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跟着牵挂忧虑,还要担心未知的结果。然而,这正恰恰是他最不想见到的。
  可是,到现在才来怀疑当日举动的对或错,显然已经为时已晚。

  过了很久,他忽然低声说:“良辰,你答应我一件事。”
  怀里的人轻微地动了一下,他继续说:“这场手术也算是赌博了,既然我们已经做了选择,既然决定要赌了,那么你答应我,你要输得起。”
  他低下头,只见那两排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投在眼底印成弧形的阴影,人却一动不动,呼吸均匀。
  他沉默片刻,轻轻扶着她的肩,将一只手臂抽出来,替她拉好被子,熄了灯。

  他吃了药,也在黑暗中渐渐沉睡过去。
  一直安睡于旁的良辰这才缓缓睁开眼睛,被子下面的双手早已紧握成拳,紧到关节隐隐生疼。
  此时此刻,她还没法答应他的要求,甚至听见那个“输”字,之前硬撑起来的自以为坚固的防线,就已经快要溃不成军。
  等待和煎熬的日子,仿佛连呼吸都是痛而艰难的。

  第二天,天空并没放晴,C城的春季总是多雨的,而且一贯连绵多日不绝。
  良辰醒的时候,凌亦风还在睡。她侧着身凝视他的睡颜,直到目光将他唇角眼边细小的纹路一一勾划了一遍,这才悄无声息地起身下床。
  她在客厅坐了一会,将落地窗的窗帘统统拉开,然后才去厨房准备早餐。
  凌亦风的秘书打电话进来的时候,微波炉里正温着昨天从超市买回来的牛奶,车子已经等在门外,看来是他昨天早就安排好了的。
  “我去叫他,你先进来坐。”她招呼了一声正想上二楼,就见凌亦风换好了衬衣正下楼来。
  秘书站起来,叫了声:“凌总,早。”
  凌亦风点了点头:“早。”
  “吃点东西再走。”她转身进厨房端早餐。1
  谁知凌亦风也跟上来,却没进去,只是倚在门框边,问:“做了什么吃?”
  她一怔,只觉得声音有些怪,连忙转过头仔细地看他。

  因为一大早又下着雨,天很暗,因此厨房里早就开了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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