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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海枯石烂-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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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友微笑,心中好不感激。
〃杏子,将来有事请你帮忙的话,切勿推搪。〃
庄杏友收敛了笑容,〃我一定效力。〃
他走了,心中窃喜,他一直不赞成阿利同异乡女往来。
杏友突感脱力,她觉得视觉模糊,一跤坐倒在地。
杏友害怕,她独居,有什么事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她立刻拨电话叫医生前来。
医生起到时她喘息地去启门。
〃我看不清事物。〃
〃先坐下,让我作初步检查。〃
杏友乖乖平躺。
医生替她详细检查。
〃什么事,可是脑生肿瘤?〃
医生坐下来,〃有坏消息,也有好消息。〃
〃先说坏消息。〃
〃你双目的视网膜脱落,所以视力不清。〃
杏友耳畔哦地一声,惨叫起来:〃我可是变了,盲人?〃
〃好消息是,今日医生口可以用激光修补薄膜,你不致失明。〃
杏友松下一口气。
〃视网膜剥落因素众多,你以后要小心用眼,切勿过度劳累,我现在立刻替你办入院手缤。〃
杏友长叹一声,上天似还嫌惩判得她不够。
当晚,阿利来探望她。
杏友听得有脚步声走近,睁大双眼,只见到模糊人形。
阿利探视她,〃可是你要离开我的,并非我嫌弃你是失明人士。〃
杏友既好气又好笑。
〃即使你一辈子不能视物,我一样爱你。〃
不知怎地,杏友相信这是真话。
〃几时做手术?〃
〃稍后。〃
〃成功率几乎是百分百,你不必担心。〃
〃我知道。〃
〃熊律师已与我接触,她说你要求很简单,只想得到杏子坞。〃
〃是。〃
〃那又何必叫律师来开仗。〃
〃我还要罗夫厂历年利润百分之十五呢。〃
〃我立刻可以答应你,那本是你应得的红利。〃
杏友松口气,这些资本已经足够地出去打江山了。
〃杏子,你在外头做得不高兴,可随时回来归队。〃
〃谢谢你。〃
他站起来说:〃我走了。〃
杏友意味到,〃有人在外头等你?〃
〃是。〃
〃黄小姐?〃
〃不,我表妹波榭。〃
原来如此,〃我愿意帮新娘设计礼物。〃
阿利还是赌气了,〃谁稀罕。〃
他才走到门口,杏友已经听见有人迎上去与他絮絮细语。
真快,你一走,人就擒上来坐下,席无虚设,好象不过是廿四小时之前的事,嘴巴一边挽留,手臂却已钩住新女伴。
千万别戏言说要走,话才脱口,对方已经开欢送会恭祝阁下前程似锦。
看护进来替她注射,检查。
〃别揉动双目,医生一会就来。〃
又沦为孤寂的一个人了。
以往,在最危急之际,总有人来救她,虽然也付出高昂代便,但终于度过鸡关,今日却需她孤身熬过。
医生进来,〃你想接受全身麻醉?〃
〃是,我不欲眼睁睁看住激光刺到眼前。〃
〃鼓起勇气,不要害怕。〃
杏友忽然把心一横,〃好,我听你话。〃
〃手术过程并不复杂,〃医生说:〃我担心的是你肺部感染,又有高烧,需住院数日。〃
下午,手术做妥,杏友回到病房,双目用纱布蒙住保护,医生不想她耗神。
杏友昏昏睡去。
半晌醒来,也不知是日是夜,只觉有人轻轻同她说:〃庄小姐,有人来看你,你可愿意见她?〃
杏友声音沙哑,〃谁?〃
〃一位周太太。〃
杏友挣扎着撑起,〃马上请她进来。〃
周太太脚步声传来。
〃医生说手术成功。〃声音中充满笑意。
〃劳驾你来看我,愧不敢当。〃
〃前日你为何爽约?〃
杏友呆半晌,据实说:〃我没有面目见元立。〃
〃胡说,一个人,为看存活,当其时只能做到那样,不够好,又能怎样。〃
杏友没想到周太太反而帮她说话,她维持缄默。
真好,朦着双眼,流泪亦看不见。
〃我带了一个人来看你。〃
杏友有点纳罕,〃谁?〃
又有访客自外头走进来,一直到她床边停止。
是彭姑的声音:〃庄小姐。〃
杏友连忙握住她的手。
忽然之间,发觉那不是彭姑的手,这只手小小,但是也相当有力,摇两摇,童稚的声音说:〃你好,阿姨,我是元立。〃
杏友这一惊非同小可,突然松手,仰起头发猷。
元立,元立来了。
只听得周太太说:〃元立,你陪阿姨说一会话可好?〃
元立愉快的回答:〃好呀。〃
两位女士走到另一角落去坐下。
杏友发觉她双手籁籁地在发抖,连忙藏到毯子下去。
勉强镇定,她问元立:〃功课怎样,最喜欢哪一科目?〃
那小小孩子反问:〃科目是什么?〃
〃喏,算术、英文、音乐、体育。〃
〃体育,我会跳绳、游泳、溜冰。〃
杏友微笑,〃那多能干。〃
〃你呢,〃小元立问:〃你喜欢做什么?〃
〃我喜欢绘画。〃
〃你画得可好?〃
〃还不赖。〃
小小孩儿忽然悄悄问:〃告诉我,朦眼阿姨,画怎样才可以挂在博物馆里?〃
杏友忍不住笑,〃那你先要成为一个著名的画家。〃
〃怎么才可著名?〃问题多多,且不含糊。
〃你需要非常用功,做得非常好,以及非常幸运。〃
小元立居然说:〃你讲得对。〃
杏友畅快地笑出来,这孩子的声音清脆可爱,百听不厌,天天与他笑语相处,简直延年益寿,长生不老。
他又关怀地问:〃你的眼睛没有事吧?〃
〃很快就复元,别为我担心。〃
〃那好,我得去上学了。〃
〃元立,很高兴见到你。〃
〃我也是。〃
〃记得勤练小提琴。〃
〃我最讨厌练琴。〃
〃不练不得纯熟,隔生有什么好听?非勤练不可。〃
彭姑的声音:〃元立,听到没有?〃
他老气横秋的说:〃是是是。〃
由彭姑领着走了。
周太太过来笑说:〃真巧,这次你看不见他。〃
〃下次纱布除下,就可以见面。〃
周太太忽然说:〃多谢把元立交给我,在这之前,周家没有欢笑声。〃
叫她说出这样的话来也真不容易。
〃我一直过着寂寞的生活,孩子大了,不听话,亦不体贴,丈夫忙做生意,得意的时候很少回家,人一出现必定是不景气,满腹牢骚,要求岳家帮忙。〃
几句话便道尽了她的一生。
〃我也想过做工作做事业,没有本事,徒呼荷荷。〃
杏友吃惊,真没想到权威风光背后,会是一幅这样的图画。
周太太叹息一声,〃我还有约,先走一步。〃
〃我不能送你。〃
〃不妨,你好好休息,想见元立,随时联络我。〃
杏友又随即醒悟,道是周太人的怀柔政策:诉点苦经,缩近距离,带元立来探访,给些甜头,好笼络她,希望以后再也别收到律师倍。
因为坦诚相告,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杏友还是感动了,如果再同周太太争周元立,那简直不是人。
多厉害。
看护进来检查病人。
她诧异,〃哭过了?医生怎么说,叫你多休息,别淌眼抹泪,才对眼睛有益。〃
〃我几时出院?〃
〃明日吧。〃
〃为什么要耽那么久?〃
看护笑答:〃因为是最新手术,主诊医生想见习生来实地观察病例。〃
〃晞,我得收取参观费。〃
〃庄小姐真会说笑。〃
下午,安妮来了。
杏友闻到花香,她缩缩鼻子,〃桅子花。〃
〃正是,庄小姐好聪明。〃
杏友苦笑,〃视觉衰退,只得以嗅觉补够。〃
〃庄小姐别担心。〃
〃安妮,你会否舍罗夫跟我到杏子坞?〃
安妮大大吁出一口气。〃我以为你不肯用我,我足有两日两夜寝食难安,人家都知道我跟你那么久,你若不要我,即证明我无用。〃
杏友笑,〃我应早些同你说。〃
〃今日也不迟。〃
〃有你帮我,当可成功。〃
〃庄小姐太客气了。〃
隔一会儿,杏友试采地问:〃那日开除黄子扬,你可觉得过分?〃
不料安妮答:〃一发觉她是瘾君子,当然要实时辞退,否则日后不知道多麻烦。〃
杏友倒是一愣。
〃公司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你怎么知道黄子扬有毒癖?〃
〃有人见她注射。〃
庄杏友却不知道,她叫她走,不是为着那个。
安妮离去,杏友心中好过些。
看护随口间:〃看电视吗?〃
杏友笑答:〃看,为什么不看。〃
电视上播放一套旧片,叫金玉盟,杏友已看过多次,听对白便知剧情,十分老套温馨动人,男女主角都是不用工作的浪荡子。专心恋爱,直至天老地荒。
工作是感情生活大敌,一想到明朝还要老板或客户开会。还有什么意图跳舞至天明。
她换一个电视台。
忽然听得有女声唱:〃直至河水逆流而上,直至年轻世界不再梦想,百至彼时我仍然爱慕你,你是我存活的理由,我所拥有都愿奉献……〃
杏友猷半晌,按熄电视。
这时,她发觉室内有人。
虽然看不见,可是感觉得到。
她抬起头,〃谁?〃
那人动了一动,没有回答。
〃阿利,是你吗?〃
那人没有回答,不,不是阿利。
〃到底是谁?〃
杏友十分警惕,她取过警钟想按下去。
那人终于说话了,〃杏友,是我。〃
杏友震惊。
隔了悠长岁月,隔着那么多眼泪,她仍然认得这把声音。
第九章
她侧着耳朵不语。
对方也知道她立刻认出了他。
〃没征求你的同意就来了。〃
杏友发猷,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元立说你看不见,我倒是有点心急,后来同医生谈过,知道你很快会康复。〃
这一点不错是周星群。
杏友不知盼望过多少吹可以再次听到他的声音,经过千万次失望,已经放弃,没想到今日声音又再出现。
并不是她疑心生暗魅,他真的就坐在她身边。
〃元立同你长得很像,可惜这次你看不见他。〃
杏友忽然想说:不要紧,我本来就是个有眼无珠的睁眼瞎子。
可是话没说出口,多年委屈,岂是一两句讽刺语可以讨回公道。
杏友本有一万个一千个问题想问周君,可是事到如今,知道答案,也于是无补,索性把疑团沉归海底。
她不发一言,眼前一片黑暗,便她心如止水。
周星祥的语气似当中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象他与杏友话别,回家,就昏睡到今日才醒来,一切与他无关,他担不上任何关系,不负任何责任。
太可怕了,天下竟有这样的人。
〃我一直都很挂念你,但家母告诉我,你愿意分手,换取一笔生活及教育费用。〃
是这样一回事吗?好象是,庄杏友已经记不清楚。
〃我与庆芳的婚姻并不愉快,她从来不了解我,一年倒有六个月住在娘家,二人关系名存实亡。〃
杏友忽然有点累,她躺回枕头上。
〃你不想说话?〃
杏友没有回答。
〃你仍在气头上?〃
杏友大惑不解,这人到底是谁,站在她面前不住攀谈。
这个人完全没有血肉,亦无感情,他根本从未试过有一天活在真实的世界里。
她当年错爱了他。
杏友心底无比荒凉,更加不发一言。
这时周星祥起了疑心,〃杏友,你可听得见?〃
杏友动也不动。
同事们的花篮一只只送上来,杏友喜悦地轻轻抚摸花瓣。
终于周星祥说:〃我告辞了。〃
他轻轻离去。
杏友起床,走到他刚才的位置,坐在安乐椅上,座垫还有点暖,证明周星群的确来过。
不过已经不要紧,她挣扎多年,终于学会没有他也存活下来,一切欺骗成为她不得不接受的锻炼。
看护进来,〃喂,有礼物给你呢,想不想看?〃
杏友没好气,〃可以拆纱布了吗,为什么不早些做?〃
〃庄小姐,你不像是对护理人员发脾气的人。〃
〃为什么不像,我没血性?〃
看护笑嘻嘻,〃成功人士应比普通人豁达明理。〃
杏友答:〃我不知多失败。〃
看护请酱生过来,二人异口同声说:〃让我们分享你这种失败。〃
万幸杏友的视线清晰如昔。
她唤安妮来接她出去,一边收拾杂物。
一只考究的丝绒盒子就在茶几上。
一定是周星祥带来的,他在家顺手牵羊,随便把哪位女眷的头面首饰取来送人。
杏友打开盒子一看,只见是两把精致的琳琐插梳,梳子上镶着银制二十年代新艺术图案,盒子里边有制造商名字:莱俪。
杏友盖上盒子,并没有感慨万千,这是周星祥千年不变的伎俩,她现在完完全全明白了。
有人进来。
〃看不看得见有几只手指?〃
阿利伸出手掌在杏左面前乱晃。
杏友笑说:〃十二只。〃
〃安妮走不开,我来接你回家。〃
〃劳驾你了。〃
阿利忽然转过头来,狰狞地说:〃我应该一早占有你。〃
杏友哈哈大笑,〃谢谢你的恭维。〃
〃我们算不算和平分手?〃
〃当然,对你的慷慨大方疏爽,我感恩不尽。〃
杏友又会得开口说话了,与阿利对谈,毫无顾忌困难。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仍然是少女,白衬衫,大蓬裙,自学校返家,才打开门,迎面碰见周星祥。
她惊喜交集的说:〃星祥,我一百找你,原来你却在家里等我。〃
周星祥笑嘻嘻,〃你是庄小姐?〃
〃星祥,别开玩笑,元立正哭泣,还不快去哄他。〃
梦到这裹醒了,杏友出了一身油腻的冷汗,无论如何无法安睡,只得起身淋浴。
身型比从前扎壮得多,再也穿不下四号衣,连鞋子都改穿七码,再不加以控制,就会变女泰山。
天亮,她回到门市店,帮安妮点存货,共罗夫取制成品的时候,经过冒白烟的街道,看到卖甜圈饼小贩,却又忍不住买两只往嘴裹塞,唇上沾满白糖粉。
看,这就是几乎名满天下的时装设计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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