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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步天下(五周年修订版)-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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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配了人,年纪小的或卖或送人,一个不留,而钮祜禄娥尔赫屋里的丫头更是尽数被活活打死。
以葛戴的性子自然做不来这等狠辣之事,难得的是她肯替皇太极背了这身骂名。
我不忍去看皇太极的脸,只是低着头急匆匆的走向门口,与皇太极擦肩而过,他身子剧晃,突然转身伸手抓我的手,我一惊,慌忙缩手。
他的手落了空,我含泪狂奔出门,任由我身后的两个老嬷嬷像两座门神般堵住了屋门。
到得门外,石阶下候着的音吉雅打起纸伞,我摇头,裹紧身上的鼠貂斗篷,直接踏入雪里。
也许是时候离开了离开这里。
院子里停着软轿,我回眸又望了一眼,发现皇太极正发狠一脚踹在嬷嬷身上,我心里一惊,泪流不止,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快速钻入轿中。音吉雅帮我放下厚厚的轿帘,我哽声催促:“走!快走!”
出大门后没多久,忽听隔着窗帘子,音吉雅小声的说:“格格,八爷追出了屋子,可是就在刚才,被阿敦侍卫带来的人摁倒在了雪地里”
我哪里还能再忍耐得住,抓着胸口的衣襟,弯下腰,嚎啕大哭。
皇太极皇太极心里默默将这个名字念了千百遍,潸然泪下时,已觉肝肠寸断。
翌年,庚戌,明万历三十八年春。
很意外的收到一封署名布喜娅玛拉的书函。
当这封未曾启封过的书函由努尔哈赤递交到我手里时,我满腹疑惑。努尔哈赤平淡无痕的面色下隐忍着一丝令我心惊肉跳的惧意。
“什么东西?”我明知故问,却并不急于撕开信封。
“信,一封截自叶赫细作身上的书信。”
“谁的?”
“你哥哥——布扬古!据说是写给你的”
我眉头略略一蹙,想也不想便将书函扔回他手里:“爷拆看即是,给我做什么?”
努尔哈赤眉稍一挑,冷冷的露出一抹笑意:“他是写给你的”
“我不知道,而且我也不识字。”我毫无犹疑的断然否决。
不清楚布扬古到底搞的什么鬼把戏,难道是故布疑阵,弄得我跟间谍似的,想借努尔哈赤的手杀死我这个亲妹?
混球!不知道他又想到什么馊主意要来摆弄我了。
努尔哈赤呵呵笑了两声,随手将书函搁置手边:“你不用那么紧张,信里无非也就是一些问候的话”
老狐狸,原来他明明已经看过了。那还来问个什么,想试探我?
我冷笑。
“布扬古问你,可愿回叶赫定居,如若愿意,他可派人来接。”
我一怔。这是什么意思?让我回叶赫?!
抬头看了眼努尔哈赤,他脸上虽然挂着淡淡的笑容,可是眼底却闪烁着一种复杂的眼神。我略一思量,已然明白,双手紧紧握拳,身子僵硬的呆站了三十秒后,终于放开手,膝盖微微弯曲,行了个礼:“如此谢爷成全。”
他陡然面色大变,砰地一拳击在案桌上,身子弹跳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怒气汹汹的高声喝道:“你怎知我就一定会放你回去!你就那么迫不及待的想从我这里逃开么?”
这一次,面对他的怒吼,我反倒不再感到有丝毫的害怕了,含笑迎上他的怒火,直颜面对:“爷说笑了。爷将东哥收留至今,照拂有加,不就为了等这一天么?”
“你”
“爷纵容东哥为所欲为,等的不就是这一天么?”我不徐不疾的笑说,可眼角却酸涩的泛起了泪花,我昂起头,不让眼泪掉下来,“东哥已是色衰老女,若是再任由岁月蹉跎下去,怕是要教爷失望了,如今这大好机会平白送上门来,爷如何能使之”
一句话未讲完,忽然臂上一紧,我竟踉跄着被他拖入怀里。
“你可以反悔的!你可以你从一开始就可以反悔的,我给了你多少次机会”
“不”
“不许说不!”他猛地低下头,噙住我的嘴唇,疯狂而霸道的吻住了我。
我感到一阵惊慌,身子使劲挣扎,可他只是圈住我牢牢不放。我想也不想,牙齿用力一咬,只听他闷哼一声,用手压住我的脑后,仍是毫无放弃之意。
口中除了他抵死纠缠的舌尖外,还有满嘴的浓浓血腥味。我满面通红,只觉得这一口气憋得太久,耗尽胸腔内的所有空气,即将令我窒息。
就在我大脑缺氧开始眼冒金星时,他突然放开我,喘着粗气,哑声说:“最后一次!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想清楚自己的选择。”
我用力大口吸气,脚下退开两步,急促的试图平复下方才的激动,抬头看向他。
老了!
这是我心底蓦然冒出的惊叹!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他竟也老了!与初遇时相比,此时的他威严之中已夹杂了一种难以描述的沧桑,他的发辫垂在胸前,我竟惊异的从辫梢中看到了点点银丝。
“谢爷成全!”
“东哥——”他怒吼,浑身颤抖,边上的奴才个个吓得面如土色。
我咬牙,硬生生将苦涩咽下肚。
不能回头!箭已发,又如何回头?
一年前努尔哈赤罢了皇太极的职务,任由他赋闲在家里。我若选择留下,以努尔哈赤的心性,必会继续容不得皇太极!皇太极在建州无母可依,亦无同母手足可扶持,孤零零一个人凭着他的早慧精明,苦熬至今,若非因我,想必早和褚英、代善一般手握兵权。
绝对不能因为我,而毁了皇太极的梦想和抱负!他打小的努力,我一一看在眼里,怎么能够因为我而功亏一篑?
“与爷的约定,这一次怕是最后一回了。”我缓缓的展开笑容,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东哥老矣,当年若是早早嫁作人妇,只怕儿女都可各自成家。所以爷也不必抱太大希望,东哥唯有倾力一试,以报贝勒爷十八年的眷顾之恩。”说完,我再次行礼,不卑不亢的转身退下。
我不清楚身后的努尔哈赤到底是何表情,事实上我也毋须再知道。他是悔、是恨、是悲、是喜、是怒、是狂都已与我无关。
从这一刻起,我将撇开这十数年的牵牵绊绊,走上一条未知过程,却已知结局的不归之路。
1582-1616,明万历十年至四十四年,短暂的三十四年生命,我已走过大半。
握了握拳,屋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我长叹口气,将胸口郁闷的浊气全部排除,随手擦干眼泪。
还有六年
【扎鲁特博尔济吉特】第二章
第59章 珍重
离去之时乃是毫无预兆的,我甚至连个小丫头都没有带在身边,只随意的捡了几件换洗衣物,卷成一只小包袱,然后在某日子正,顶着满天星光,悄然坐上马车出了赫图阿拉。
之所以如此神秘,非得弄得偷偷摸摸的赶在半夜里走,这个原因努尔哈赤没说,我也心知肚明的没问。
一路马车颠簸,摇摇晃晃的出了木栅门,内城门,外城门,然后直通城外山道。我掀开帘子望着宸天繁星,已然麻木得连心都不会痛了。
马车驶出赫图阿拉后,并没有直奔叶赫方向,反而转往十里外的费阿拉旧城。
我想在临走前最后看一眼费阿拉——这个要求提出时我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当时甚至怀疑努尔哈赤根本就没有听见,不过就此刻的路程安排来看,他到底还是留心到了。
从费阿拉绕回,已是丑时末,赶车的车夫将马赶得很急,我在车里颠得七荤八素,先前满腹悲伤之情全被颠飞,只觉得火气上涌,突然有种想破口大骂的冲动。
我用尽全身力气利用四肢紧紧撑住车厢,这才避免自己被颠得在车内滚来滚去。这种疯狂的飙车行为,简直比杀人还恐怖,就在我再也忍受不了,三字经冲口而出前,马儿嘶叫一声,车轮奇迹般定住了。随着惯性,我却一头栽到了车厢门口。
车外有脚步声接近,我撑着身子狼狈的爬起,正纳闷犯嘀咕,只听一个男子的声音恭声问道:“请问车内的可是布喜娅玛拉格格?”
我微微一惊,弯腰掀开帘子直接探出头去。
只见黑沉沉的山道前一簇簇的尽是明亮的松脂火把,我顿时吓傻了眼,视线缓缓收回,最后落在眼前这个穿湖色团花事事如意织锦马褂的男子身上。
年轻秀雅的脸孔,神清气爽的含蓄笑容我哇地一声大叫,兴奋的笑道:“乌克亚!怎么会是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奉淑勒贝勒爷之命,寅时正在此恭候布喜娅玛拉格格,护送格格回叶赫。”
我愣了下,高涨的情绪陡然跌落:“你非得用这样的口气跟我说话么?”他对我刻意疏离的恭谨有礼,让我心情重回郁闷。“唰”地声,我放下帘子,缩回车内。
车子慢悠悠的开始重新上路,我无聊的发闷。天色渐渐转亮,亮光一点一点透过帘隙洒进车厢,我终还是忍耐不住,撩起了窗帘子。
乌克亚悠然骑在马上,神情淡泊自如,目不斜视。
“阿丹珠好么?”我不管他到底听不听得见,只是细声询问。
过了许久,他才沉缓开口:“好。”顿了顿声,叹道,“她嫁人了。”
“嫁人?嫁了谁?是褚英么?”我坐直了身子,脑袋几乎探出窗外。
“不是。”侧面看去,乌克亚的脸色有些忧郁,“阿尔哈图土门不要她!阿丹珠心心念念想嫁他,可他执意不肯娶。如此拖了几年,阿丹珠年纪大了,最后只得服从阿玛的意思,嫁了族内的一员部将”
原来那般率性而为的阿丹珠竟也不能得偿心愿。父兄的亲情宠爱集于一身的阿丹珠,从没受过委屈和挫折的阿丹珠,自信烂漫的阿丹珠阿丹珠尚且如此,我又将如何呢?跟她比起来,我缺失的更多——布扬古唉,布扬古!叶赫的亲人于我而言,简直比仇人更可怕。
“格格在想什么?”
我抬头,没直接回答他的问话,反沉下脸恨恨的说:“乌克亚,你若再如此跟我讲话,从今往后,我只当不认得你。”
说罢,作势欲甩帘子,他忽然扭头,动容叹息:“罢了。阿步,算你赢了。”
我嘻嘻一笑,正要揶揄他两句,忽然车后一阵马蹄声声踏响,由远及近的急促传来。乌克亚面色微变,扬声高呼:“全队戒备!”
乌克亚带来的兵卒约莫二三十人,此时在他的带动下已全部收马靠拢,团团围住马车。
我好奇心起,正欲探头看个仔细,乌克亚斥道:“阿步,回去坐好!不管外头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出来!”他既然发了话,我也不好意思再探究,毕竟这种事不是闹着玩的。如今时局混乱,各族流民强匪哪个都不是吃素的,真打了起来,万一有个什么好歹的,就不知道我这个过气的老美人还能不能再发挥一把一笑倾敌的魅力。
马蹄声渐渐靠近,我感觉有点怪异,怎么听起来好像这马只有一匹似的难道是探哨的?还是这强人果然强到忘形,居然单枪匹马的也敢来打劫?
“站住!”
“什么人!”
一群呵叱轰然响后,只听锵地声,像是兵刃的金属交击声。随即有个熟悉的怒吼声盖住了一切叫嚣:“狗胆的奴才!睁大眼睛仔细瞧瞧爷是谁!”
哗啦一声,兵刃落地接连响起,然后是拍袖子打千的声响:“给爷请安”
我窝在车厢内,焦急的啃着手指,心中警铃大作。果然没几秒钟,有只大手撩起了帘子,但没等完全掀开,便听乌克亚的声音阻止道:“大”
“滚开!”暴躁的脾气尽显他此刻的愤怒与不耐。
帘子终于被掀开,我呆呆的望着那张剑眉星目,英气俊朗的脸孔,微微蹙了蹙眉。
“下来!”褚英瞪着我,眼里充满血丝。
我别过头。
“下来!”他伸出手,递到我面前时,声音出奇的放柔了,竟似在恳求我,“下来好不好?跟我回去”
我心里一酸。回去?回哪去?哪里又该是我去的?我原本便不属于这里,当真要回去的地方也绝非是赫图阿拉。
“褚英”我转过头,尽量使自己保持冷静,“你不该来。”
“为何我不该来?”他哀痛莫名,那只手往下滑落,却一把抓住我的肩膀,“我若不该来,那谁才该来?我不管他们是如何想的,但是要我眼睁睁的看着你离开,我办不到!”他怒吼,一把将我拖过去。
我半边胳膊发麻,疼得咝咝抽气,他全然不顾,将我生拉硬拽的拖进怀里,强行抱离马车。
“褚英!”我惊呼,腾空落在他怀里的感觉令我有些眼晕。
“阿尔哈图土门!”乌克亚拦到了他面前。
“挡我者死!”褚英咬牙,脸色铁青。
我心里一悸,愕然的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孔,眼眸如火,嘴角勾起愤怒的杀气——他是认真的!若是乌克亚当真奉行职责,坚持到底,那么今日的褚英怕是当真要大开杀戒!
他想造反吗?居然敢如此违逆努尔哈赤的命令!
我撑在他胸口的手微微发颤。之所以半夜离城,为的就是封锁消息,然而此刻褚英却已奋然赶至,那么代善呢?皇太极呢?他们是否也都已知晓?
“褚英!褚英——”我憋足一口气大叫,“拜托你回去!”眼泪不争气的夺眶而去!
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来!我宁可相信此时在赫图阿拉城内,谁都还未曾得知我已离开!没有人知道
“东哥——”他一把搂紧我,嘴唇滚烫的印落我的额头,颤慄,“不行!我不能我不能”
“阿尔哈图土门!我是奉了贝勒爷的指令,护送格格回叶赫,请阿尔哈图土门莫要令我等难做。”
“奉谁的指令也不行!”褚英激动的大叫。
我一把捂上他的嘴。
他疯了——我却不能陪他一起疯!
“褚英!你听好了!”我用力吸了口气,斩钉截铁的告诉他,“我很高兴你能来送我,回叶赫是我自愿的,没人强逼于我,你听明白了没有?我想要回家难道这也不行吗?”眼泪抑制不住的滑落,“我被你们建州强留了这么多年,难道人老珠黄,想回家安享余生也不行吗?”
“不是”
“你回去!不要逼我恨你。”
他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定,脸色苍白,眼底有着浓郁的伤痛:“东哥!东哥!东哥”他发狂似的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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