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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皇万岁万万岁-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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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当这枢府是你当年麾下大营不成!”
  江平不耐烦地冲他皱皱眉,“关你恁事!我府上小女尚要比她大个三岁,我叫她声丫头怎的不行?”
  一圈人已是笑得前仰后倒,有年轻些的小将趁隙直朝孟廷辉努嘴,生怕她一时脸薄、当真恼起来。
  孟廷辉脸色却一点儿没变,唇角含笑地走过去。
  只觉这政、枢二府堪比冰火之境,而这些将臣们豪爽直快的性子更是合她的脾性,她又怎会恼。
  江平见她近身,这才拿起案上厚厚的一本札子递给她,道:“中书那边誊了北戬国书之后送来的,你尚未看过。”
  孟廷辉小心接过,可却不敢马上看,只拿眼去瞅一旁的方恺,生怕是江平一时兴起、叫她看了她尚无权过阅的东西。
  方恺倒是没犹豫地微一晗首,“我且略看一看,方才禁中来人宣谕,皇上入夜后要来枢府议事。
  江平得空又在旁边插话冷哼道:“幸好是皇上到这儿来,倘是又像昨夜那样诏二府重臣一并入觐,我定是要请恙抱病的。”
  虽然一早便知二府不穆,但这却是她头一回真切地感受到江平对政事堂老臣们的不屑不满之情。
  她深知言多必错,便转身寻了个位子坐下来,翻开手中的札子快速读了起来。
  长长的一篇国书誊本,上面所道之言皆是她往日从未接触过的事情,令她弄得甚是艰涩。
  什么弟兄之称、修好之礼、两境裁兵、减岁赐遗、缘边交市条条目目看得她一下子犯起来糊涂来,竟不知这北戬此来究竟是何意。
  还没待她看完,江平便起身大上步迈来,大喇喇地问地道:“孟丫头,你说这北戬狗皇帝该不该打?”
  孟廷辉怔了一下,反问道:“为何要打?”
  江平那带着厚厚粗茧的手指探下来捻动札子的内页,又用力点着上面的墨字,道:“向得谦这杂种遣人来我朝谒上,竟是称弟不称臣!什么狗屁两国修好之礼,当年他爹屈膝求和称臣的时候敢情他是都忘了!想我大平皇上乃天子至尊,便是宗室亲王也要奉表称臣,他向得谦一封国书竟敢僭越称弟?什么杂种玩意儿!”
  她听后有些讷然,又低眼看了看那札子。
  方才看时只觉北戬甚有表好之意,却不料这中间竟有这等大学问。才知这些枢府老将们哪里是只知打仗的粗人,分明是颇知国事军务的旧老之臣。
  方恺听他满口粗言秽语,不禁横眉过来拉他,喝道:“皇上还未发话,你休要由着自己的性子破口乱骂。”
  江平瞪着眼冷哼了几声,又恼道:“北戬还敢要求减岁赐遗?当年向晚称臣,降表上拜约每年岁贡为十万钱帛,那已是上皇与平王特开殊恩了!怎的如今皇上登基了,这向得谦竟敢得寸近尺,还要减岁至三万?!赐遗,赐他狗娘养的遗!我大平泱泱之物,岂由他说要就要!”
  方恺听着,脸色些发黑,显然也是不满北戬这封国书所请诸事,只不过他身为枢密使,不能和江平这样骂将出来。
  江平转身面对圈屋中众人,又哼道:“要我说,就该让狄小子这回编了北境三路大军,纵兵而上,直敲它北戬边关大门,问问这向得谦究竟知不知耻!当皇上是新帝登基、根基不稳,好欺负不成?!”
  一屋子人听了,一下子都冷了脸,却也没人出声。
  半晌,方恺才寒声一笑,瞪着江平道:“这话你也就能当着我等同袍们的面说说,倘是上了大殿,量你也无法吐出一个字儿来!且不提中书那些向来主和不主战的人,单说皇上,又岂会愿意发兵北戬?待一会儿皇上来了,你且记着管管你这张嘴,万莫撩了天子逆鳞!”
  她不禁微微蹙眉。
  向来都知道皇上胸有雄图,而她自打入朝以来,更是一直都以为皇上意在用兵北戬,怎么眼下听这些枢府老将们说起来,倒像是自己长久以来都会错了意?
  于是她试着微笑,探问方恺道:“照此说来,皇上竟是不豫再兴兵事?我原还道皇上欲图北戬,险些就说了错话儿”
  方恺的目光瞥向她,“你道此次狄念去北境是要如何重编三路禁军?他是奉诏精减兵员去的!倘说国中有谁最不愿大兴兵事,那必属皇上无疑。”

  
卷三 景宣元年 章一一七 北使(下)
  孟廷辉一下子就怔了神儿。原以为狄念此去北境是要遣兵排阵的,谁知竟是奉了旨意去裁撤禁军的!
  不过细想想,若照皇上的性子,这事亦不足为奇。
  当年上皇与平王一统四国之后,为防降地生变,诸路禁军、厢兵都只增不减,数年下来兵务冗杂,单是粮响一块儿便让朝中三司没少费过心。
  且说当初王奇那案子,不就是青州大营的月头银最先惹起来的?再说柳旗禁军哗变化一事儿,不也是因为潮安北路转运司意欲减压其粮响引发的?
  况且北境诸路禁军数众,想那潮安一路便连有八个营砦,那些士兵们亦非皆是精壮强悍之辈,其中必有不少鱼龙混杂充数之人,此次将三路禁军裁减重编一番也是对的。
  她慢慢垂下眼,心中恼起自己来,怎的竟会误会他如此之久。
  他既是欲养百姓,自是要减轻些民赋担子,而北境互市所得之利正好可以用来垦荒购地,为那些将被裁撤下来的禁军士兵们安家置业。
  当初他亲赴北境勘视数十个营砦,想必就已想好了将来要这样做;且他当年之所心会因营砦松颓而大动肝火,根本不是因他想要用兵北戬,而是顾忌将来一旦裁减兵员,这北境一线还能不能如从前一样坚固无催。
  原只道他会如他的父王一样,非征伐拓地之功不足以立其帝威,可他心在天下,又岂会只知逞其穷兵黩武之欲的人!
  她妄言自己了解他,而今却需别人之言才能看明白他的心思,当真是羞愧万分。
  如此说来,北戬此次国书所请诸事,倒真是给皇上及二府摆了道难题。
  若要驳其所请,谁能保北戬不会于边境滋事?但倘是允其所请,那大平国威又将何在?
  想着,她心头便似被虫蚁噬咬,也觉得这北戬皇帝向得谦是当真可恨。
  “老子还真就咽不下这口气!”江平兀自甩手道:“不如你我几个今夜大劝皇上一番,横竖出兵大干一场,说不定没个一年半载的便能破其都城,叫向得谦披白戴草地出宫跪下来喊爷爷”
  方恺立时打断:“北戬仗其边境天险易守难攻之势,当初便占了大便宜,这二十年来更是养精畜锐、厉兵秣马之态又岂是能小觑的!我大平经四国战火烽烟乃得建朝,而今天下民生方缓过来了些,安能因众将之逞名求功而致百姓血涂原野?况且北境以南诸路正是原中宛降地,倘是北境一旦大动兵戈,你知那些降地臣民不会趁机有所反举?”
  这一番话说得在理,孟廷辉亦在心中暗暗点头。以北戬如今之国势,便是出兵亦难言一定会胜。何况纵是胜了,这其间又要赔上多少士兵百姓们的性命
  方恺歇了歇,又低声道:“在此一事上,皇上所虑颇详,你们切莫再用当初揣度平王心思的那一套来揣度皇上。皇上与平王,是有大不同的。”
  “方将军所言极是。”一旁的签知枢密院事,安茂林点头称附,又对江平道:“江将军也莫急,待一会儿见了皇上,且探探皇上心思如何再说。”
  江平横眉就要再言,却听外面的门咯吱一声被人推开,有个小黄门探进半个身子,瞅着众人道:“怎的,诸位将军在议什么大事儿呢?连咱家通传都听不见,竟也不也出来迎驾?”
  众人瞬时起身,孟廷辉亦慌忙站了起来。
  不待众人走进去,那小黄门便推开门来侧身恭让,英寡就着一夜雪色冷光迈进屋来。
  里面的人纷纷垂首,行礼道:“陛下。”
  方恺更是上前两步,恭道:“陛下恕臣等迟迎之罪。”
  英寡抬眼将所在诸人慢扫一圈,才脱下满是落雪的大氅,交由小黄门,道:“无碍。今夜雪大,未诏卿等入觐,便是不想劳卿等受这风雪之寒。”
  小黄门将门仔细掩好,搬了椅登到案前,又倒了杯热茶,然后才一声不吭地退到屋角立着。
  英寡直身入座,抬手示意众人亦坐,直截了当道:“朕是同中书议过之后才来这儿的。”他见老将们脸色皆有所变,却不给人开口的机会,继续道:“中书议同驳北戬所请。但朕却要问问你们,倘是如此,这北境沿路禁军又将如何?”
  狄念前脚刚走,京中便出了这等事情,当真是让人难以定夺。
  倘是驳北戬之请,为防其借机滋事,必不能大裁北境禁军;可如此一来朝廷的担子亦不能有所减轻,怎么说都是被北戬占了便宜。
  方恺等人对中书议同驳北戬所请显然又是惊讶又是满意,但却没人立刻吱声,皆在沉眉低思着,试图拟想一个万全之策出来。
  孟廷辉始豫军务,不敢在这等大事上随口乱言,便轻巧地退到一旁案边,默默地研起墨来。
  英寡见无人应声,眉头不由微陷,道:“朕欲允其半数之请。”
  众人皆惊,孟廷辉手上动作也随声一停。
  他脸色微暗,又道:“允其共裁边军之请,却不允其以敌国修好之礼重定盟誓之请,允其减压岁赐遗之请,却不允其弟兄之称之请。”
  方恺拧眉,“这”
  可却说不下去。
  在场的人谁都知道,如此方是最上之策。虽是略让了北戬一让、少了每年的几万岁贡,可大平依然能得互市之利,北境裁军之策可顺势而行,而国威亦不会有所损减。
  江平在后忍不住出言道:“陛下所计尚全,然若北戬虎狼之心,将来出尔反尔又如何?”
  英寡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目光甚是凛利:“朕今夜来此,便是要与尔等重定北境裁军之事。论眼下形势,必要将原先所计裁兵之数缩减一番,再留几个大砦重筑一番,三路合军调兵之事亦不可免。”
  众人脸色皆是凝肃,听得仔细。
  他又道:“如此我境虽依约裁军,却可防北境突然生变。东西二面裁军一事先暂缓止,倘是将来果有数,便从东西近路调兵北上。”
  这些俨然是他都已想好了的,在场亦没人驳他此计。
  他冷眸侧身,冲一旁道:“拿图来。”
  立马有人奉上地图,他站起来,长臂一揭,那一幅硕大的兵砦防略图便横摊在案。
  孟廷辉悄悄走近,将研好的墨搁在案上,又递了支笔过来。
  他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接过她手中紫毫的动作极其自然,然后便蘸墨点在了地图的东北角。
  但他与她之间这极其自然的模样却令在场数人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这哪里像是皇上与臣下?
  分明就与当年上皇与平王相处时的模样所差无几。


卷四 景宣二年 章一一八 正旦大朝会(上)
  墨点飞溅,他悬腕而顿时便已勾点了青、庆、晋、均、元、汾、辰、明八州,道:“此八州布重兵留防,其余营砦依之前所定裁减兵员。”
  北境沿路营砦虽多,但属这八处最为要塞。
  他又拾笔一划潮安西北角的岷山与临淮正北面的澧江,道:“在此二处新筑城营。”
  方恺在侧道:“倘是在岷山以南筑城,怕会被北境瞧出端睨来。”
  英寡用力一抿薄唇,皱眉道:“非筑不可。否则倘有万一,这二处更是难以收夺。”
  江平僵着脸仔仔细细地将图上圈点过的地方扫视一遍,手指点上去,道:“陛下,吉、虔两州虽不沿境,然降地之内亦不可轻心,需得同时防范才是。”
  英寡点头,“便再加上此二州。北境三路原禁军马步兵共十八万三千人,着狄念此番先裁至十二万,其中八万分屯于这图上所定之十州一山一水,剩下四万则散屯于其余营砦。”
  方恺低声与安茂林说了几句,然后又道:“陛下,何不待正旦大朝会上探过北戬诚欲裁军多少之后,再定我朝欲在北境留屯之兵马之数?”
  “如此恐怕会来不及。”英寡摇头,眉间愈紧,“今夜枢府必得先将札子下往北境,使狄念知晓此议,顺便使沿境一路的诸军留后催探马看看北戬近日来的动作,一旦有报、亟呈为善。”
  一众人围着长案严肃而飞快地商议着,她便站在一旁仔细地听他们所说的话,又静静地看他这副冷肃认真的样子。
  他是天生将领帅风,笔尖似是剑锋,挥腕之时地图上亦似有千军万马闻势而出,奔腾之阵有如滚滚墨流,尽数凝往他所点的营砦之处。
  若无当年亲上北境勘视数十个营砦,只怕他此刻根本无法像这样定策神速,连枢府老将们亦不能疑他之议。
  是以亲历亲见,方能决国之大事。
  她微微叹息。
  这个男人内心是如此骁悍,然外表却是极尽沉敛之态,纵有挥枪叱马、统驭万军之能而,也不愿这天下苍生受苦一分。
  与他那不可一世的父王,是多么的想像,却又是多么的不同。
  待裁军之事议定,英寡想了想又道:“狄念此番事成之后,枢府不必急诏其回京,便使他留于北境坐镇,三路兵务,上达枢府、下敕狄念。”
  案前几人眼底都小惊了下,安茂林率先道:“狄念初涉边路军治,陛下付其如此重权,是否欠虚?”
  英寡摇头,“三路合军调兵、重编布防,非一路都部署能辖,不若由殿前司副都指挥使出身的狄念统筹帷幄,倒能让边路诸将伏服些。如此也好过从京中遣大将坐镇北境,以免北戬生出疑心来。”
  他稍顿,又斜眉去望方恺,意有所指道:“当年已殁武国公年方二十便叱咤疆场、名震五国,将不锻不成材,狄念在京畿禁军中能够立威,想在北境亦不会有所差误。”
  方恺眉头一下子沉了些,许久才点头道:“陛下所言极是。料想狄念不会负了皇恩及这狄之一姓。”
  英寡扔下手中的笔,靠上椅背,目光寻了半天,才看见立在角落的孟廷辉,脸色不禁缓了些,冲她道:“枢府札子今夜须下北境,你留院与诸位都承旨们将札子拟定后再回府。”
  她点头应道:“陛下放心。”
  兵事决议她虽出不了力,但拟文除旨她总是可以胜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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