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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皇万岁万万岁-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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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在营中等着你。
  她曾经许诺过他要回去,要给他生个孩子,要同他一生一世相守以共,可她终还是负了与他的这些约定。
  但他却没放手,一路北上将她劫回大平军中,逼她做他的皇后,与她夜宿同帐,甚至又说——他等着她。
  然而她却又没能回去。
  他或许以为她再次欺骗了他,又或许以为她被人要挟有难,可不论如何,他竟又再次亲身去追她。
  不管多少次,他都要她。
  他分明是仍旧爱着她的!
  正如她仍旧深深深深地爱着他一样。
  她蓦地站起身来,冲范裕道:“你眼下放我出去,尚还能来得及阻止那些大平禁军攻城。”
  “绝不可能。”范裕回头,“只要能杀了他,纵是这舒州城被大平禁军踏平我也不怕!”
  她微微一牵嘴角,伸手从裙腰中慢条斯理地拿出那把卢多先前给她的短刀,拔去刀鞘,将短刀利刃抵上自己的喉间,轻轻道:“倘是他今次死在你们手中,我亦不会留命给你们。”
  范裕皱眉,似是不信道:“你!”
  孟廷辉敛去笑意,凉声道:“放我出城。”她盯住范裕,严辞道:“倘是他死了而我也死了,这天下还能太平否?你们与大平禁军定会相互厮杀混战,而北戬则会趁势举兵、南下攻掠、占地得利,到时候战火肆焚之地何止这北面数路,百姓苍生又有何罪!你们究竟是欲复国,还是欲亡天下?”
  范裕脸色一阵黑一阵白,眼见她手中的刀刃紧触喉间皮肤,当下被她逼得说不出狠话来。
  她又道:“你们眼下放了我,率兵与大平禁军北上伐戬,到时候这北地诸路与北戬一半疆域便是我的封邑,更是你们的亡国故土。待他百年之后,我的子女便是这天下的君主,你们也能得享高位厚实禄,何必还要以这百姓万民之命而争眼下这区区一名一利?!”
  屋中有其他人在一旁轻轻叹气,道:“范公,她言之有理,且放她出去叫大平禁军休要再攻城了罢。”
  余等人听了,亦纷纷附和起来。
  范裕犹在僵愣,孟廷辉却已不管不顾地飞快冲出门去,狠狠跑到外面寻到守兵,疾声道:“你们将随我同来的禁军小校关在何处了?”
  守兵见她既已出来,不敢不答,遂火速去将卢多放了出来。卢多一见她,担忧急喜之色纷纷涌上眼底,可还顾不得说话,就见她已疾速跃马而上,震鞭往城中西门奔了过去,便也慌忙牵过马来,跟在她身后向西驰去。
  青云一路从乱军中飞骋而过,驰骤如神一般冲出已是战火纷起的西门,扬蹄抖鬃朝西面狂奔而去。
  三十里的路不算短,她在马上被风震碎了高髻,却仍旧拼命地抽鞭震马,想让青云跑得快些,再快些!
  她想要追上他,拦住他,紧紧紧紧地抱住他。
  她想要告诉他她回来了,她再也不会走也再也不会离开他,她会给他生儿育女,与他执手同立相守以共、一生一世不再分开,她想告诉他,她从始至终都不曾负过他,她一直都深爱着他。
  秋风狂起入耳,隐隐裹杂了远处山谷间那厮杀之声,令她在马上浑身颤抖,心头一口血涌上来,喉间紧得腥甜。
  她已是如此快地拼命飞奔赶来,为何还是来不及追上他?
  青云蹄下浅草渐没,砂石一路狰狞。
  一近谷口,就有血腥味弥漫而来,她勒缰止马,抬眼就见不远处横尸散乱,枪剑利镞遍地皆是,顿时腹中一绞,忍住没呕出来。
  近处一个活人都没有,遥远的谷弯处依稀仍有杀声传来,声声如针,刺得她耳膜剧痛。
  卢多在后面终于气喘吁吁地追上了她,一见这场面便慌了,大叫道:“大人!”
  她转头,却一眼望见树石下的玄色头盔。
  头盔上的雉缨是如此雍容刺眼,那是只有他才能佩的羽雉!
  她瞳中骤缩,人顿时像疯了一样地滚鞍落马,连被长裙绊倒在地都不顾,一路踩着血沫横尸奔路过去。
  卢多惊得呼吸不得,忙下马奔过去拦她,生怕远处的战势又转出谷来,“大人冷静些!”
  她拼命推开卢多的手,自己在那头盔旁弯下腰来,发疯般地翻捡地上那一具具尸体,看他们染血的铠甲衣袍,人在抖心在颤。
  他说从今往后她就是他的皇后,纵是她死也还是他的人,可他怎能就这样抛下她?
  泪水模糊了双眼,鲜血染透了双手,她的身子抖得越来越厉害,心越来越麻,终是再也站不住,侧身跌坐在一堆乱枪血箭中。
  “孟廷辉。”
  不远处传来的这一声沙哑却熟悉,令她猛地抬起了头。
  山谷幽阳光芒刺眼,映透了他半张俊脸,金晕叠漾,晃得她心口巨颤,生怕这是自己的幻觉。
  一刹杀声流闪,她蓦地起身,想也不想地便朝他跑过去,一头扑进他的怀中,紧紧紧紧地将他抱住,哭得不能自已。

  
正文 章一五五 我心依旧(中)
  山谷间杀声幽荡,渐渐逼去远方。
  他一把扔了手中长枪,横臂将她抱起来,俊漠的脸上棱角渐软,低头吻她的发顶,道:“莫哭。”
  她的两只手死死地勾住他的脖子,埋头在他肩侧,咬着嘴唇无声地淌泪,待抽噎了许久,才发觉他身后不远处还站了一列人马将兵,此时都尴尬地低头撇眼,不知如何是好。
  她的哭意在瞬间止住,脸色乍然作红。
  卢多从后面飞快地跑过来,单膝跪下,垂首道:“陛下,末将失职,令孟大人受惊受险,还请陛下责罚。”
  他抱着她的双臂未松,嘴角轻弯,低眼道:“这是朕的皇后,休要再叫孟大人!”说罢,他又倏然转身,像在展示征伐得来的战利品一般,骄悍且霸道地让身后的将兵们将她从头到脚都看个清楚明白。
  一众人马顿时纷纷振甲而跪,低头高声齐道:“拜见皇后!”
  她愣住。这些京畿禁军的将兵们不可能没听过她的奸名,更不可能不知道她曾经令北境禁军不战而失金峡关,又怎会如此干脆利落地尊她为后?
  风从这横尸遍野杀声未停的山谷间穿过,吹起他深眸间一片轻薄的水光,如琉璃般清湛透明,映出她怔然红俏的脸庞。
  “说平身。”他的嘴角又扬起来些,对她耳语道。
  她这才回过神,可被他如此抱着,纵有多么名正言顺的身份也抹不开她的臊色,只得强撑着脸面,轻声道:“平身。”
  平壁苍山都染了血,可他却在此处此刻向众人宣告了她的身份,实在是太过专横且目空一切。
  但又是那么的让她心折感动。
  她这时才有空注意到,这谷口外遍地的横尸中大多是寇军士兵,再看他与这一行将兵们的神色,当下反应过来,远处幽谷深处那隐约传来的杀声应当是剿寇所致,并非是他麾下人马中了寇军的诈伏之计。
  她想起方才自己以为他出了意外时那惊惶恐惧的感觉,心里顿时又一搐,不由得将他抱得更紧些,不肯松手。
  但前方却有个将领却上前两步,脸色担忧,语气迟疑道:“陛下之前的伤”
  方才听得这一个“伤”字,她就立刻屏息瞧他,慌慌张张地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却见他神色坦然地冲人道:“无碍。”
  她微微挣扎,想要下来,一收手却发觉握了一把血,当下大骇,定睛看去,才发觉他抱着她的手臂铁甲处正在向外渗血。
  他瞥见她手心中的血色,竟冲她笑道:“莫要担心。”一边罔顾她的挣扎朝前面走去,一边冲那将领吩咐道:“为防万一,你再带些人去谷后看看战况,差不多也就罢了,此地不必久滞。”
  虽见此处禁军得胜,可这漫地生死却让她心中不甚好过。寇军在山谷处的伏兵被他一举剿杀,但那一条条终归都是人命。在中宛遗臣未曾举兵之前,这些寇士兵们不过都是些朴实愚厚的农户男子罢了。这死事太过惨烈和无谓,叫她一时间不忍心再细看。
  卢多早已手疾眼快地去将马儿牵来。
  她欲去骑青云,却被他略为蛮横地一把丢上了黑骏背上;然后他一跃而上,不由分说地将她搂紧,大力抽了一鞭马臀,“驾!”
  她有些无奈,不敢猛挣伤他手臂。
  青云却是极其忿然,尥蹄狂奔从后面追上来,跟着她随风轻扬的裙裾左右冲跃。
  金阳落幕,碧草芬芳,空气中的血腥味逐渐淡去,他暖热的呼吸缠荡在她身后,令她身子发酥。
  微凉秋风迎面吹来,她心神清明,红唇轻轻扬起。
  原本有那么那么多的话想要对他说,可此时此刻却突然发现,她与他之间根本不必再多赘言,也根本毋须再解释什么,他从来都是明白她的,正如她是同样明白他的。
  他深爱着她,正如她深爱着他。
  回营入帐时,远见舒州城下战火愈盛,她想了想,还是对他道:“那些遗臣们既然肯松口,便叫柴将军止战罢。舒州城又是个大城,里面的民户少说也有万家”
  他一边听她喃喃细声,一边吩咐左右去叫柴哨招降,倘是遗臣们自己肯从城中出来,这战事便罢。
  左右领了命退下,又遣人去了找随军御医入帐瞧他的伤。
  她担心得要命,见那帐帘一落,转身就扒他身上的衣甲。
  他挑眉,轻轻握住她的手腕,低笑道:“就这么等不及?”
  她恼羞,欲啐他不正经,可一见他臂上血色,不由紧紧一抿唇,轻声道:“御医来前,先让我瞧瞧。”说着,一双小手在冰冷腥臭的铁甲上摸索来去,替他宽卸。
  他低眉暗眼地看着她,一动不动地由她掇弄。
  待卸去重重厚甲,触目惊心一道刀伤,她看见倒吸一口气,捧着他的胳膊不知所措。
  “都说了无碍。”他道,稍稍用力,试图将胳膊从她手中抽出来,“少时习武,曾伤得比这更重过。”
  她不肯松手,抬眼瞅他,轻轻地问:“明知那边会有人马诈伏,就等着你率兵过去,为何还是要亲自去?”
  他慢慢地道:“我怕他们拿你做饵,真的逼你离了舒州城。”稍稍一顿,又从容道:“倘非如此,你要到何时才肯信我真心?”
  她没吭声,拿了白棉来,轻擦他伤口周围的血,越擦手指越抖,到最后眼眶鼻尖全红了。
  他蓦然低下头来亲吻她的嘴唇,轻慢温柔,却又久久不休。
  这一刻他等了有多久?
  他早已算不清。
  她的唇舌是如此香甜软嫩,她的身子是如此契合他的怀抱,从那一年的宝和殿到如今这烽火大营,从未变过。
  他一场大战未及清洗,浑身皆是血尘气味,亲吻她的双唇舌尖更是带了汗味,可她却丝毫不觉般地拼命吮吻他的薄唇他的烫舌。
  太想他。
  生死爱恨将她折磨透了,如今只觉获新生,从此只愿可以抛开一切,能够就这样干脆纯粹地与他相守相伴,一生一世不弃不离。
  帐帘被人慌慌张张地揭开来,御医刘德中随着通禀声急急走了进来,一见里面情景,登时僵住,冷汗冒出来,连连道:“不知不知皇后在此。”
  军中流言向来传得飞快,一场大战下来,她被册为皇后一事已是遍闻全营。他在禁军中的地位自是无人可比,听得这一消息,根本没有哪个将兵敢撑着胆子来问个虚实,皆是老老实实地认了她这个皇后。
  这些她自然看不明白,只觉自己到底是亏欠过禁军的,一时也不好坦然承认这尊谓,忙道:“还请刘大人快些来给皇上瞧伤罢。”说完,便红着脸到一旁。
  刘德中伴驾多年,心定术佳,看了伤又诊了脉,只道没伤到筋骨,并无大碍,便替他敷了药包起伤口,嘱咐了几句,然后出帐煎药去了。
  她只道他伤臂不便,就弄了热水来替他擦洗满是脏尘血汗的身子,不料他洗着洗着,便将她也勾了进去。她敌不过他的撩拨试探,也压不住自己的念想,只得由他尽兴了一回。
  末了他手臂上的伤口又裂,却不理死活不肯放她走。
  活生生一副要将她揉碎在自己体内的模样。
  如是方休。

  
正文 章一五六 我心依旧(下)
  事后,她无奈之下又请刘德中过帐来给他的伤口重新敷药包扎。刘德中略叹,道皇上这几日来不可再过用力,当下说得她愈发羞窘起来。
  入夜时柴哨麾下有人来报,道舒州城中的前朝遗臣们愿意缴械投降,城头战事已止,为首的十一个遗臣已全部押至营中。
  是时她与他正在帐中用膳,他听了来报,也只是吩咐道:“将他们都押去与岳临夕一处,待明日天亮后再说。”
  来人领命而退,这帐中内外又复安静。
  他因伤在右臂,刘德中特意嘱咐他这几日不可持剑弄枪,不可握笔过久,不可多拿重物最好是什么都不要做,如此方能好得快。
  他此番统军北上,朝中政务虽有古钦等人掌理,但遇大事还是少不得要往奏军前请他定夺。她十分清楚他那说一不二、不肯马虎的性子,这些日子来他日夜疲累尚且来不及处理这许多军政事务,此时若再叫他不得用右手,那简直就是要了他的命。
  用膳时他颇心不在焉,不知是在想京中的政务还是在琢磨北境的战况,案几上摊了数本折子在一旁,目光一直凝在那上面。
  她不敢扰他大事,可又担心他倘不多吃点这伤便更加难好,于是便舀了饭送到他嘴边,“陛下。”
  他斜眉,“这陛下陛下的听得我难受。之前要同我生死不见时,你那洒脱无束的样子倒比眼下受用得多。”
  她脸色立马变了,佯怒道:“凡事都要你受用。”
  他嘴角勾出一点笑,知道她是指之前那事儿,遂搂她入怀道:“便是如此你我相称,无拘无羁一点,方是夫妻之理。你当年何时见上皇与平王之间称孤道朕了?”
  她被他这样抱着,气势一下便软了,又为那夫妻二字怔住了神。
  她当真是他的皇后,是他名正言顺的妻了?
  那是他专横无羁的一道皇诏,可若叫这天下知道这事儿,朝臣万民又会是什么反应?
  她一恍惚,又想起他说此事不必她操心,那语气毅然笃定,倒像真不用她操心似的。
  他的左手探上来摸她的脸,“又在琢磨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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