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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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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漕口怒道:“便是罗祖教又如何?我家又岂是你随便搜得,我不杀人不放火,还能抓我不成。”
  代铁子哈哈一笑,鄙视的道:“亏你还自称生员,罗祖教又如何?那万历年间南京毁五部六册的书板是如何?南京刑部发的告示又是如何?你以为到了北边就无人知晓了?”
  唐漕口嘿嘿笑道:“看不出你代铁子也知道这些,但也不是你空口白话就定了我是罗祖教,你要搜,那你便去搜来看看。齐大哥就可以当证人。若是搜不出,你又如何说?”
  代铁子看他神态,便知他定然没在家中藏有禁书,一时语塞。只是对他怒目而视。
  此时人群中突然一个男子声音道:“那你让他说一句罗祖是混蛋。”
  唐漕口一听大怒,转头到处张望,围观者众多,哪看得到是谁。
  这唐漕口名叫唐思友,本是天津一个落魄生员,在青楼当过帮闲,近年罗教向北发展,他巴巴的入了教,得了个漕口,岂敢说罗祖一个不字,这话一旦说了,证人众多,教中定然要收拾他,漕口就当不成了。
  唐漕口一时脸憋得通红,大声骂道:“谁他娘乱说话,给我滚出来。”
  代铁子一听,恍然笑道:“正是,那你就说一句,否则就跟我去清军厅。”,代铁子一伙纤夫纷纷帮腔:“那你说一句,说一句你就不是罗祖教的人。”
  “够了!”那齐大哥一声大喝,对代正刚怒道:“罗教也好,漕帮也好,都是运河上讨饭吃,这运河南北就一条河道,谁离得了谁,若事事要去清军厅,要天津漕帮作甚,你们既是我介绍来的,今日惹下这么大的事端,我便也留不得你们。”
  说完他又转头冷冷对唐漕口道:“这代铁子的爹和我是过命的交情,今日虽是不对,但他们也有人伤了,我的意思,他们以后不得在此地揽活,唐兄这边受伤的,由我付了伤药费,此事就此作罢,这和如果你们不认,到了堂口我也就有其他话讲。唐兄意下如何?”
  唐漕口群殴失利,刚才又被挤兑一番,失了锐气,这齐大哥选的时机极好,他又听齐大哥话中有话,也不愿得罪这老者,况且挤走了代铁子一伙,目的已达成,当下对齐大哥一拱手道:“齐大哥作的和我还有不认的?便按大哥说的做,咱们两边交情不减,齐大哥的船到了南边,还是一样的照看。”
  齐大哥拱拱手道“如此最好,不伤和气,伤药费下午就送到。”,又看向代铁子:“正刚,你又如何说?”
  代正刚也拱手道:“全凭齐叔做主。我们养好伤就离开此地。”
  唐漕口看代正刚答应了,也不再说,他心中确实有点害怕这代正刚,叫上旁边手下,抬起地上青手,拂袖而去。
  那齐大哥看他们走了,叹口气,对代铁子道:“此事如此了结,似是亏了你们,但现今你也知道了运河上讨活不易,罗教虽是见不得光,暗里势力极大,即便我不让你走,漕帮也要让你们走,还是回家安安生生的种地吧。你们自己可还有钱买伤药?”
  代正刚恭敬的道:“这些道理我理会得,已经劳烦叔父甚多,伤药费我们还付得起,不敢再麻烦齐叔。”
  齐大哥点点头,分开围观人,远远去了。
  代正刚扶起卢驴子,对众人作一圈揖道:“先前说话的兄弟,你既不露面,我就不便相请,这里谢过了。”
  说罢带着一帮阳谷纤夫互相搀扶着离开了。

  第七章 窝棚一

  “啊”,草棚内一声惨叫,代正刚抹去额头的汗水,不知所措,他们阳谷来的共十多个纤夫,今天就有七八人受伤,内中四人是刀伤,还有一人断了臂骨,他虽然一身神力,又曾学过几招棍法,但这正骨治伤从未做过。刀伤还好点,找些布胡乱包了就是,这断了骨头处理不好,就要残废。
  他只得对那伤员道:“二屯你忍着点,我一会给你请个大夫去。”,二屯脸色苍白,点点头。
  卢驴子胸口包了一件旧衣服,还不断渗出血水来,精神倒还旺盛得很。听了这话,拉起代正刚走开几步,低声道:“大哥,二屯和黄元家添了口,前几日家里来人,大伙把手上钱都凑了给他们,手中可没有多少银两,方才问了一圈,最多能凑出几钱银。要是请大夫来,怕是不够,能不能还是找齐叔想想办法?”
  代正刚光棍一条,平日做活得来的钱都是买酒肉吃了,要么就是分给有家口的兄弟,在这帮子纤夫中很有威望,坏处却是从无积蓄。人又硬气,下午拒绝了齐叔帮忙,现在哪还抹得下面子去求人。
  他想来想去都无法,只好问卢驴子:“那你估摸着请大夫上门得花多少银子?”
  “得,得几钱银子吧,我又没看过,上次我哥请稳婆”
  “狗屁稳婆,那能跟大夫一样?”
  “那我可不知道了,请大夫之外,还要药钱,现在又不能拉纤下货,就是吃食也快没了。”
  看着一窝棚垂头丧气坐着的同乡,代正刚心头一股气憋得难受,这真是一文钱难死英雄汉,只好把气发在卢驴子身上,埋怨道:“就是你不听我话,撺掇大家和你一起胡闹,现在你说咋办?”
  卢驴子耷拉着脑袋,偷眼看一眼代正刚脸色,嚅嚅道:“我也是想给大伙多拉点活,谁叫那唐龟公欺人太甚。”
  “行了,行了,说这些也没用。实在无法,我就还是拉下脸去求齐叔,等你们治好伤,把你们送回去,我就一个人出去混去,我光棍一条自由自在,省的给你们操心。”
  卢驴子忙拉着代正刚袖子道:“大哥你带上我,我也是光棍,家里还有两个哥哥能供奉父母,烂命一条,丢了就丢了,绝不赖你,以后一定听你话,若要让我回去种那几亩下田,还不闷死了我。”
  代正刚心头正烦,一把甩开,骂道:“老子去辽东当兵,你也敢跟去?”
  卢驴子一呆,笑道:“大哥你又打趣不,那卖命钱你也敢去拿?听说鞑子可是凶得紧,个个绿眉毛红眼睛,都有牛那么大一个,一个鞑子能打一百个汉人。”
  “放他娘的屁,老子还不信了,要是鞑子都这么厉害,太祖还能把他们都赶回老家去?还不把汉人都吃完了。”
  “这可不是蒙古鞑子来的,听说是女真鞑子,叫什么满万就不可敌,连戚爷爷的戚家军都被他们杀光了。”
  代正刚哼一声,倒无法反驳,浙军和石柱兵浑河一战覆灭,虽是有东事以来最为壮烈之一战,但也震惊了其他明军,从此人人视辽东为畏途,纷纷传言建奴的凶悍,士兵征调路上逃亡甚多,即便是到了的,也是寻找理由拖延时日,甚至有一支南兵曾在登州以维修船只为由,拖延一年多也不愿渡海援辽。军队都是如此,传至民间,就更加夸大,似乎鞑子二字就是魔鬼代名词。
  此时窝棚外“哈哈”一声,一个爽朗的男子声音传来,只听他道:“这位卢兄弟性格豪爽,是个好汉,但方才这话却有点差池。女真鞑子的祖宗几百年前被岳爷爷打得抱头鼠窜?那岳家军便是汉人。就是蒙古鞑子还灭了女真的金国,后来蒙古人又被太祖赶跑了,你说是谁厉害?”
  代正刚听着有点耳熟,突然反应过来,忙走出窝棚,见一身着青衿的男子笑吟吟的带着几人正站在屋外,忙拱手一拜道:“原来是方才助我的恩公,某在这里谢过了。若不是恩公急智,此事还不知何时能了,本当请恩公进来一坐,只是窝棚粗陋,怕恩公嫌弃。”
  那人听了代正刚的话一笑,说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有豪爽的好汉,窝棚又有何粗陋。代兄弟性情中人,无需多虑这等微末小事。”
  来人正是陈新,刚才帮腔出主意的人就是他,后来他们几人一路跟随来到这窝棚外,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忍不住出言反驳。
  代正刚听得欢喜,连忙把陈新一行让进屋,陈新一进屋,一股霉味汗味扑鼻而来,他抬头见屋顶四壁都是树枝,挂上些干茅草,到处漏光,光线倒还不错,地上支着几块条石,上面铺了些木板杂草,打了一长列通铺。陈新难以想象如果下雨,这里会变成什么样。
  地上坐的纤夫都纷纷站起,跟他招呼行礼,陈新学着代正刚一般,团团一揖,满面微笑道:“各位都是阳谷来的好汉子,个个武艺高强,今日以少敌多,不惧强霸,大涨人间正气,便是比那武松也不差,小生陈新,最是喜欢交接豪杰人物,各位若不嫌弃,可与我兄弟相称?”
  武松景阳冈打虎就是在阳谷境内,明代水浒传流传甚广,深受民众喜爱,这些纤夫都很熟悉。陈新又当过办公室主任,习惯迎来送往,几句话说得代正刚一帮人个个都觉脸上有光,对陈新印象大好。
  代正刚笑道:“什么武艺,就我跟一个和尚学过两下,那和尚打过倭寇,说我天生力气大,用这镔铁棒可以一力胜十会,统共也就只教了我几招,我后来也就教了这些兄弟。让陈兄见笑了。”
  当下众人纷纷端来凳子给陈新一行,又用几个粗瓷碗打来井水,递到各人手上。
  代正刚看到刘民有端的碗口居然有好几个缺,不好意思道:“这碗破了点,公子小心别割了嘴。”
  刘民有看都不看,端起碗一口喝完才说:“破碗装了好水。”然后又对一名正在揉腿上红肿的纤夫道:“你这伤是皮下出血,刚受伤就揉,一会就要肿成馒头,需用井水先冷敷,一天之后才能揉搓活血。”
  一帮纤夫都呵呵笑着,看陈新和刘民有衣着是读书人,却没有一点架子,感觉亲热,都围拢过来,代正刚等人又与刘民有互报了姓名。
  原来代正刚这班纤夫是阳谷人,代正刚虚岁二十四,因天生神力,人称代铁子,家中父母过世得早,一个哥哥一个姐姐早已成家,他自己洒脱,从无积蓄,一直没娶媳妇,所以他说自己光棍一条,卢驴子叫卢传宗,今年二十,因家穷,也还没成亲。其他人互相都是乡邻,有军户有民户,以前一直在家务农,都是些苦哈哈,一年忙碌到头,收了粮下来,交了田赋佃租剩不了多少,一年总有几个月要借债度日。
  正好代正刚认识个天津漕帮的齐大哥,去年播完冬小麦,就带众人出来想挣点外快,作了几月纤夫,虽然辛苦,倒也挣了些钱,四月小麦快熟的时候,有些人就已经回去了,剩下十多个不想在土里捞食或是无地可种的,留了下来,准备长期做纤夫,才遇到唐漕口这事。
  陈新听代正刚说完,叹道:“这世道,在哪里过活都是不易。我这六个都是辽东人,连老家都被鞑子占去了,可比你们还来的惨。”
  卢驴子一听,忙问道:“那陈兄弟你见过鞑子没?你刚才在屋外说的可是真的,鞑子也不算啥?”
  陈新点点头,大言不惭的满口跑火车:“当然见过,他们额头上没头发,剔得光光的,拖根乌黑的大辫子,牛那么大的鞑子却是没有,他们除了没卢兄弟英武俊俏外,都与卢兄弟你差不多,一个头带两手两脚,就象今天这么打的话,至少代兄弟一个打他们十个没问题,卢兄弟可以打三四个,其他各位兄弟也能打两个。”
  陈新说的是他电视上看的辫子戏形象,与真正的金钱鼠尾还很有点不同,但代正刚等人也没看过鞑子照片,听不出破绽,卢驴子听陈新说他英武,还咧嘴笑得欢。
  当下陈新又大吹一阵,把蒙骗海狗子他们那一套拿出来又讲一遍。
  陈新声称他和刘民有都是铁岭人,从小是邻居,为啥口音与海狗子他们不同呢,一来隔得远,二来是他们父辈是浙江来的,从小听了父母说话,所以口音特别,父亲高大英武,母亲贤惠持家,到辽东作生意,后来不打算回老家,便找民户附了籍,陈刘两人又考上秀才,从此过上了安宁幸福的生活。
  但幸福的生活往往都很短暂,一声惊雷平地起,万历四十六年,奴酋**哈赤带兵攻下铁岭,杀了许多人,抢光了财物,为了不作奴隶,众多有气节的汉人都在屋中悬梁自尽,当然也包括陈新和刘民有全家,因为上吊的人太多,绳子短缺,他们一人找了条裤子上吊,结果裤子质量不好,断了,没死成,被鞑子抓住剔了发,两人最终决定留住青山,将来好打点柴烧死建奴,于是满怀国恨家仇,隐忍下来。
  到天启元年,老奴发动了轰轰烈烈的辽沈战役,两人也随军,趁机杀了鞑子哨兵往广宁逃走,一路谍影重重,步步惊心,两位后金的全民公敌巧奔妙逃,经六天七夜,突破狙击生死线,终于胜利大逃亡。
  陈新唾沫横飞,舌灿莲花,将好莱坞大片中情节东拼西凑,过程讲得精彩纷呈、惊险无比。只听得卢驴子等人一时呲牙咧嘴,一时嘶嘶的猛吸凉气,一时又拍手喝彩。刘民有正喝水时听到陈新说两人用裤子上吊,呛得咳起来。
  等讲到两人逃回关内,陈新猛地站起,一把抓下帽子,露出十多天前花三十元剪的平头,大声道:“我们入关几年了,一直都留着短发,就是要时时勉励自己,终有一天报这血海深仇,”
  “好汉!”“好汉!”一众纤夫纷纷站起,大声赞扬道,被陈新忽悠得心情激动,一时间连他们自己的窘境都忘掉了。而王带喜和张大会兄弟又想起死在辽东的父母兄弟,呜呜哭起来。只有海狗子还是没心没肺的看着陈新傻笑,跟着纤夫叫好。

  第七章 窝棚二

  卢驴子听了陈新编造的故事,两眼放光,带着点崇拜的看着陈新道:“陈大哥,你说我能打三四个鞑子,那我和代大哥去辽东当兵还真能奔个前程不?”
  代正刚白他一眼,骂道:“要真能奔个前程,陈兄弟还用到天津来?早在山海关投军了。”
  陈新哈哈一笑,对代正刚竖起拇指,口中还是胡乱吹道:“代兄弟说得好,即便所谓九边精锐,也是将娇兵惰,贪腐横行,将视兵为奴,兵视将为仇。建奴虽也不是杀不死,但建奴军纪森严,甲坚兵利,赏罚分明,将士用命。在战阵之上,卢兄弟你再厉害也打不过千军万马,想要靠辽军打败建奴,几无可能,丢了命倒很可能。我劝卢兄弟还是留着大好性命,换条更好的出路。”
  代正刚听得佩服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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