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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第2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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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火把渐渐熄灭了。
勒克德浑确认忠贞营不会来救援湖广军,下令猛攻。
湖广几万人的大营在半个时辰内轰然崩溃,有人逃向密林,有人逃向沃野,更多的人逃向忠贞营方向。
翟哲纵马在前营梭巡,鲍广率三千亲兵卫坚守在第二列。
眼前溃兵如潮,再远处有清虏的骑兵追赶,翟哲在马背上的身形稳如泰山,领李过和李来亨等人严阵以待。
勒克德浑指挥蒙古骑兵像是在草原狩猎一样,把湖广溃兵驱赶向忠贞营方向,想乘大胜余威击溃忠贞营。
忠贞营中为数不多的骑兵出营给溃兵引路,招呼慌不择路的明军从两翼退却,不要冲击迎面的战线。
如郝摇旗这样的久经沙场的老将当然知道不能让溃兵冲散援军的阵型,领兵马从北面走了一条弓背形的弧形线路进入忠贞营防区。但湖广军中更多的是什么也不懂的新兵,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只知道一股脑的往忠贞营方向跑。
骑兵挥舞的鞭子驱赶,喝骂:“从两侧走,此路不通!”
拥挤的溃兵像一滩淤泥,很快连骑兵也陷入其中。
雨点落落停停,也不知道大雨还有多少时候降临。
方进策马到前军李来亨面前高举令牌:“大将军有令,即刻出营接应骑兵归营,驱散溃兵!”
这是老成的战法,但要是李过指挥,绝不敢下达这样的命令。再从投靠大明后,曾经闯王麾下的勇士变得缩手缩脚。
“溃兵不散,如何?”李来亨求证般的多问了一句。
“格杀勿论!”
方进催马回转。
李来亨大吼一声:“出战!”
第507章 议罪
救出自家骑兵后,李来亨率兵返回营寨。
溃兵就像是没有头脑的羊群,只知道跟着前面的人跑。几里外,忠贞营内树立的大明的旗帜,那就是安全保障。
他们看不见对面的忠贞营士卒已经抬起了黑洞洞的鸟铳口。快要下雨了,鸟铳再不施放也许再没有机会使用。
李来亨最后一次警告:“从两侧散开,退到营寨后方!”
但是,没人听得见他的话。
“放铳!”
“砰,砰,砰!”铳声齐鸣。
与此同时。
“轰!”
高坡上的铁炮响了,对准六七里外正在追杀溃兵的清虏骑兵。
溃兵像是被夹在两块铁板中的肉馅,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这就是战争,忠贞营的士卒当年追随闯王时个个杀人如麻,此刻似乎又恢复了一点往日的血性,只不过是对自己人。
敢对自己人动手,也是一种本事,战场需要一颗强悍的心。
大将军的面孔藏在黝黑的头盔下,陪在他身边的李过心中暗中生出一丝敬畏。这是乱世,是强者的舞台,这位久负盛名的大将军果然名不虚传,他闻到了一点闯王的味道。
当然。只是一点点,强者总是相似的气息。
“你不知道吧,在闯王高迎祥的时候,我和他有过交情!”
翟哲像是在随意拉家常,那时他二十出头,正是人生中最好的时候,所做的是事情,无不是率性而为,虽然很辛苦,现在回想起来,依旧觉得心潮澎拜。
“高闯王是闯王的舅舅,高夫人正是高闯王的侄女!”
李过很兴奋,讲述闯王传承的冠希。自从投靠大明后,那段历史成为不能提及的禁忌所在,没想到翟哲没有因此仇视他。
“我是晋人,知道走西口的来历。草原也有不少陕人,我军中京营萧总兵和左总兵都是陕人!”
“那真是太好了!”
几句话后,两人的关系变得亲密了很多。
几里外的厮杀声渐重,铅子穿透躯体,长枪阻住道路,无数人倒在血泊中,那些像是与说话这两个人毫无关系。
“高夫人在夔东吗,待湖广战事结束,我想去见见她!”
李过拱手:“末将会转告高夫人!”
堵胤锡经营了一年,真的比不上翟哲在这里一天。武人和文官有种天然的隔阂。
“湖广是块好地方,忠贞营取下荆州,也算是有块落脚的地方了!”
翟哲随意一句话,李过先是愕然,再是惊喜,拱手行礼道:“多谢大将军!”
忠贞营的实力配得上荆州这块地方,翟哲不是吝啬的人。他有这个权力给出实在的东西,不像堵胤锡,被条条框框限制住。
空中一声响雷,闪电在阴暗的天空中印出狰狞的图案。山顶的炮声与响雷声相呼应,荆州城外,如幽冥地域。
雨滴渐大,溃兵的声音和身影都渐渐渐被雨水掩盖。
翟哲和李过退入大帐,各营前来通报战况的信使川流不息。李来亨和袁宗第在前营布置了重重拒马阵,清虏骑兵在阵前盘桓。
狂风暴雨中,明军鸟铳不能用,清兵的弓箭也不能用。勒克德浑亲自策马来动忠贞营呢前转了一圈,犹豫片刻后,下令撤兵。
清兵昨日血战一天,没得到休息昨夜又从丑时激战到天明,士卒虽然兴奋,但也疲倦。眼见忠贞营在湖广溃兵前岿然不乱,他自知无力取胜,还是往荆州城中与守军汇集更重要。
击散湖广大军,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他心中不安比昨日更甚,总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极为不利的事情。
通往荆州城的道路已通,清兵依次消失在雨幕中。
忠贞营将士收拾湖广营的残兵败将,李过等人很兴奋,像打了一场胜仗。翟哲亲自坚守在这里,就是这些人的依靠。
午后,雨过天晴。南边的天空现出一条彩虹,横贯在长江两侧。
几个骑兵沿江岸边的道路进入忠贞大营,连人带马都淋的像个落汤鸡,战马肚子两侧沾满了泥点。
暗营的信使终于回来了。
翟哲推掉一切事情,召信使入帐。他的表情,就像是清晨暴雨之前的天空。
信使先禀告:“左总兵和方总兵亥时左右会到荆州城下!”
翟哲只是听,静静的听。
暗营传来的情报远不止如此,岳州府贻误军机的内幕让翟哲暴怒。
“让他们快点,再快点!”翟哲的右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
信使换马,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如果,如果方国安和左若成功阻击了勒克德浑,荆州城也许已在明军之手。现在他虽然接机惩戒了何腾蛟,但整个湖广的局势已经变得一团糟。
湖广的战事已经持续了快半年,在多尔衮平定大同之前,他要是没有攻下这里,纵然斩杀这二人也于事无补。翟哲第一次,想杀人。
“为什么你们要这么不听话,为什么非要我用鲜血来提醒你们该怎么做!”
他一直提醒自己,杀戮无法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一个自信的人,应该能容许更多想法的人存在,但是在战争中除外。
几十里之外。
两支大军在艰苦的跋涉。他们现在做的事情不比之前错过的要轻松。
左若军把方国安军远远的抛在后面,这就是江南最精锐军队的实力。
左若与方国安互不隶属,所以他无权惩戒方国安。但岳州府阻击清兵失败这口黑锅,显然要他和方国安两人一起来背。
从在于潜夹击张存仁起,他会方国安是老交情,但这一战之后,两人的交情差不多要结束了。
“快点,再快点!”
无需翟哲催促,左若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在行军。他猜不到翟哲会作何反应,但显然,他收复湖广的大功劳快要泡汤了。
这件事真的不怪我!左若心头憋屈,手中的鞭子挥舞的啪啪响。
“该死的大雨!”如果没有这场雨,他能在天黑之前赶到荆州城下。道路泥泞,装满鸟铳和火药的马车稍不留神就陷入了泥坑中。
暗营的信使又回来了,传来了大将军的命令,同时还有荆州城下的战况。
当听说何腾蛟的湖广军今晨在荆州城下被击溃后,左若的心头更加沉重。这些都是他们的罪责。
亥时左右,荆州城南火把通明,明军终于赶到荆州城下。
因为知道来的是左若的兵马,清兵没敢出城偷袭,在汉阳城外,他们已经多次交锋,知道彼此的底细。
勒克德浑立在荆州城头,看远处的游动的火龙,陷入迷茫中。他该何去何从?湖广像是一条到处都是漏洞的破船,他这几万兵马捂住东边,漏了西边。
李来亨和袁宗第奉命率本部兵马前来接应。翟哲传令,命左若率军在清晨才被攻破的湖广军营寨的位置立营,与忠贞营东西相依。
左若才从岳州府搜刮了一些粮食,坚持到荆州城下已是所剩无几。忠贞营送来各种补给。三万兵马在忠贞营的护卫下掩埋尸体,修建营寨。
地面的鲜血已随雨水流入长江,多半的尸体也在白天被忠贞营派人掩埋。翟哲此举带有惩戒的意思。这场败仗本该避免,湖广军虽然没用,终究是大明的兵马。清兵得此一胜,士气大震,再想攻下荆州不知又要等的何日。
左若军整整忙了一个夜晚,才把营寨安顿好,士卒们吃上了热饭。
方国安军在次日清晨才赶到,与左若军汇集一处。他表面上看不出来什么,心中也是害怕的要命。
翟哲一直没有露面,暗营在两只兵马中都有暗线,季弘亲自赶来此地把两只兵马在岳州府的的经历详细禀告。
江南明军是大将军府的家事,无需给别人交代。翟哲没有着急处理此事。大敌当前,他现在还需倚仗这两支兵马对付荆州城的清兵。
左若和方国安前来忠贞营拜见大将军,翟哲随他们回到江南的军营。
自家人关上门处置自家事。
翟哲才在中军大帐坐稳。
左若率先单膝跪地,请罪道:“末将在岳州府没能阻击勒克德浑,致使荆州城下兵败,请大将军惩罚。”
从昨晚到现在,大将军的表现,显示此事绝不可能就此抹过去。
他把自己从进入岳州府,到攻下安定寨,为方国安军争取补给的经过详细讲述了一遍,包括杨宗新要把孙女嫁给他,他为了从安定寨取得粮食,答应了。
他确实没什么过错,因为他一心想在湖广立下功勋,所以一直尽心而为。
方国安措手不及,被左若这一举动弄得下不了台,长大嘴巴说不出话来。左若把他出卖了。
翟哲转过脸去,问:“方总兵,你这些日子在干什么?”
“我兵马少,在岳州府内人生地不熟,又要应付清兵,又要应付乡兵,实在是忙不过来!”方国安扭头看左右,中军大帐内都是将军府亲兵卫。他有些害怕了,在今天早晨之前,他还没这么害怕,因为他刚刚听说湖广总督府的章旷被斩首,湖广总督何腾蛟被囚禁。他一个总兵,与湖广总督比,当然什么也算不上。
第508章 捧将
“方总兵,我知道你是浙江人?”
“正是!”方国安垂着头,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唉!”翟哲轻叹一声,“我昨日杀了章旷,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吧!”
帐中寂静无声。
躲在父亲身后的方元科面现焦急之色。
“你到岳州府八日,打过几仗?”
方国安说不出来,因为他只打了一仗,也就是放勒克德浑逃走了那一仗。
“你在岳州府俘获过多少士卒,夺取过多少粮草,又是怎么维护粮道!”
方国安站在那里,像挨了一记闷棍,半天才反应过来,强词夺理道:“岳州兵败,并非我一个人的罪责,如果左总兵按时赶到,必然能阻击勒克德浑!”
左若比预计会师的日子迟了一天,所以他才大胆放走了勒克德浑。他断定翟哲不会处置左若,打出了手里的这面挡箭牌。翟哲若是只追究他的罪责,他不服。
左若早猜到了方国安会这么说。
他很镇定,他已做好被处置的准备。他只是把详细经过告知大将军,让翟哲心里有数。方国安的那张嘴有些哆嗦,一件事情翻来覆去的说,掩饰心中的不安。
翟哲的脸色很不好,心情更差。
如果麾下武将都只知道推卸责任,离打败仗就不远了,其实已经打了败仗。
“左若,罚俸一年,我会上奏朝廷请去破军侯之位。”
他打断方国安的话,说直接说出自己的决定。
翟哲处置恰到好处,罚俸一年是小事,去掉侯爵对左若这样的老资格总兵,说重不重,说轻不轻。如方国安很看重朝廷的封爵,但在大将军府下,封爵没那么重要。他留下了左若的兵权,他也不可能动左若的兵权。
“方国安”
翟哲话未出口,突然被一个声音打断,方元科从父亲背后站出来,单膝跪地:“大将军,请饶恕我爹的罪过。”
他以儿子的身份给父亲求情,不但不显得突兀,反倒是难得可贵。大明流行这个,当初复社四公子之一的冒襄的父亲被调遣至左良玉军当监军,他因畏惧流贼势大不愿赴任被下狱,冒襄花钱救自己父亲出来,被冠以“孝子”的美名。
翟哲没有看方元科,接着说:“方国安,你老了。既然你在岳州府什么都没做,以后什么也不用做了!”
“你是浙江人,那就回杭州去安享晚年吧,两军对阵难免有疏忽的时候,莫要出了什么意外才好。”
这句话说很重,意味着没有商量的余地。大帐中剑拔弩张,方国安撅起嘴唇,但不敢反驳。何腾蛟和章旷是前车之鉴。
说完这些话,翟哲才看向跪在地上的方元科,继续说:“你的儿子还年轻,可继任池州总兵之位,也算是方家后继有人!”
暗营的详细情报改变了他要杀人的想法。那一天,方元科在方国安的大帐前等了半天,争吵的声音不小。既然方元科上路,他愿意给方家留一条退路。张名振已经死了,他不想给世人留下一个大将军无法容人的印象。
方国安还在那里发呆,这对他不是一个极差的结局,至少比何腾蛟要好。
“大将军,我”他不知道要说什么,或许有不甘,或许有庆幸。
翟哲却不给他太长的抒情时间,下令:“水师战船等在江岸边,你即刻出发,沿途不得停留,道了杭州后到大将军府找方以智。”
“大将军!”方元科仰头,当看见翟哲冰凉的目光后,把后面半截话收了回去。
这已是最好的结果。方国安想绑架左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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