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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夕待 作者:风染夜(起点2012-09-25完结)-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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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去,偏只在那天。”他终于静下来,声音凛凛,言之凿凿,“动静闹得越大越好,那天九死盟的人必然出动,飞鸿楼一笔账我还想早点算清,你不也是吗?”
我眉棱一动,杯中酒影破碎。他望着荡漾的远海清,声色不变继续说着。
“上次的事我查到点线索,你也该在心里有了计较。郭翎确实是我的雇主。他事前派人写书与我,道陈运来搜刮民膏,为商奸毒,害几家妻离子散倾家荡产,义愤难容。”
他冷冽而笑。
“……我不信他的鬼话,可他的目标我早看不惯,恰切想杀。”
他接单子,原来只因一句恰切想杀。
“……那个疯子想杀我灭口倒无甚意外,人世间本就阴毒险恶。但九死盟这次可真是大手笔啊,鼠首两端,八面玲珑,柳某望尘莫及。也不知郭翎允诺了多少银子,来报答他们陪演如此一出好戏?”
我黯黯一笑,他说的切实不错。
这是一场局。这场局要诛的是陈运来,下单的是郭翎。但郭翎的单子不仅下给了柳寒衣,还下给了九死盟。
陈运来在接到索命黑信时即派出委托,九死盟也明晓接到委托的只会是自己,这样顺势派出想要除掉的人马与无所谓生死的炮灰,还能顺便整顿门户。而柳寒衣是不世出的高手,待零散人马皆丧其手,再派人接应真正的委托人,以十几精锐绞杀柳寒衣,最后一场大火烧得干净。
九死盟只犯了一个微不足道的错误,错误中漏下的那柄剑会要了他们所有人的命。
“他们断了自己最大的财源,扶一个二把手上位,对郭翎的慷慨似抱有很大期许。这郭庄主……以后也难免感到手肘渐紧吧。”我摇摇头。
“那我更要为他省去这烦恼。半月后,冬陵。”他言语随心,眼神却朗朗地看着我,“到时说不定……还能见到你在齐喑堂的故友。”
柳寒衣本应只在挑拨试探时暗中窥我几眼,可他那样无谓坦然地望着我,全然不屑掩饰。
“呵……寒衣阁下今日告诉我这么多,是要小女到时做些什么呢?”我把盏清吟,淡淡带过他的话。他眉弓微微沉落,似不满我精心调整出的平淡反应。
“不劳你出手。我说过,与你约定的只有洛惜鸣一事,此事以外我不会纠缠你。”
“哦?那阁下今日与我面商机宜,单纯只是想找人聊天?”我嫣然而笑。
“也是想看看,这倚风楼有没有布成一个杀阵恭候柳某。”
我心中一绞,他的杀意带一身血气破空而起,五尺长剑反手纵劈而来,毫无商量的余地。
我知道躲不过。
那便不躲了。
纵劈的剑锋削至侧肩,突然转为一记突刺,柳寒衣此时已绕至我身侧,刺出去的剑荡然一转,潇洒入鞘。我感到后背衣衫一热,有什么滚烫的液体泼洒上去,又隐隐映进内衫。
“寒衣阁下,我今日穿的是白衣服,你这样大张旗鼓地溅血上来,让我片刻后怎么下楼?”
我闭眼而叹,不必回头便知身后惨状,酒肆中血气烈烈,刚才那四个新上楼的酒客已倒了两人,一人睁眼横躺在我脚边,一人还在地上挣扎爬动,剩余两人兵刃出鞘,却僵直着不敢冒然上前,只得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改日赔你一件便是。”他冷冷回答,眼神却紧盯着对面剑拔弩张的两人。
身后两个人一看便是武艺绝烂心思玲珑,烂的是握兵刃的手止不住打颤,玲珑之处却在于贵有自知之明。这几人只是些不入流的探子,倘若是九死盟的刀手,此刻早就不要命地扑倒在柳寒衣剑口下,前赴后继。
倚风楼早就乱作一团,可怜的店小二抱着坛陈年梁酒刚上楼,腿骨一软便倒在楼梯上,坛罐尽破,一时间酒香四溢,盖过了扑鼻血气。而再恋酒的客人此刻也无心叹息这佳酿,一时间二楼的客人方寸大乱向下跑。
我向窗外望去,最前头的客人已经跑出倚风楼。
“死人啦!……光天白日……杀人……!”
“是你们自己说,还是我切下你们的头再撬开嘴说?”柳寒衣凉薄一笑,肃杀之气荡在这片凌乱中。
身后两人的粗喘声越来越重,我猛然听到一声提气的杂音,手指于是圈住怀中钧刀。
我又听得一声剑啸和扭曲了的粗吼,剑出鞘却是在那探子吼出声前,不过瞬间探子的声音便卡死在喉中,一柄朴刀自我背后两寸落地,声音暗哑。
我回身霍然立起,同时身体带动手腕发力。那探子倒也不笨,晓得向背对他的人出手,而非直攻柳寒衣。他打的算盘是趁柳寒衣分心之际让另一名同伴自窗台跃下逃跑,他的同伴确实做到了,但却是摔下去的,脑后插着一柄钧刀。
下面的人只见当空一具死尸抛下,街上瞬间死寂,其后车盖人群皆乱作一团。灰都最繁华的主街天降弃尸,官府又该头疼些日子了。
我气色微喘,膝下发软,手上的杯盏在出刀瞬间打翻,酒水淌了一手。有伤在,到底身手不惯。
“惜命就别强撑。”柳寒衣表情有些松动,他顺手饮下最后一盏酒,猛然发力将瓷杯弹开,地上那个奄奄一息的探子惨然呻吟,额头多了个血洞,抽搐几下便不动了。
我并不看地上惨死的人,只是向窗外瞥了一眼,微微叹息。
“你的刀拿不回来了。”他撇撇嘴。
“你到哪里都那么张扬,真不该当刀手。”我收回视线,强行定下紊乱的脉息,“灰都繁华街,官府的人一盏茶内便到了。”
“知道就安分点。”他拽过我的手腕,向倚风楼另一面疾走。
后来我回想起他,总觉得那个人其实事事缜密,滴水不漏,与洛惜鸣难分伯仲。但那份不要命的张狂却是从骨子里透出来,或许他的聪慧周密正是为他的我行我素而生,否则这样一个乖张不羁的人,是难长存于世的。
倚风楼另一面临着贯穿灰都的河流,洄邑河本是四季风光旖旎,但倚风楼没有在那面设窗格,白白浪费这大好风景自然有理由。河岸有座府邸是澜海公的一处偏宅,虽然这位皇亲不来长住,但大家做些小本买卖,冒不起冲撞达官贵人的风险。主街大部分商铺酒肆都没有在临河一面开窗,此刻柳寒衣长剑出鞘,骤然对着泥灰与木架铸成的楼墙挥砍,动作洒脱若流水。
百落碎叶,终得一见。我在心中默念。
在我想象中,他的剑法本该是这样,锐利清扬,带剑术本身的炫丽翩然。但柳寒衣并不屑于将此用于比试与搏命中。他动手都是一击毙命,少一剑炫然,便少带给别人一分绝望的残忍。
轻盈的剑势击击若摧城,不过五六剑,他忽然停手一脚踹去,半边楼面轰然倾塌,他迅速拉我后退一步。
“倚风楼偷工减料,这楼是危楼啊……”他皱眉低喃。
我有些想笑,分神之际忽见他纵身跃下,同时我脚下受绊,拼命稳了身体却还是跌落下去。
我心中暗恨,不知何时开罪了他,刚才失衡分明是他脚下使绊,足下即是河流,冬日枯水,水流不至湍急,但我有伤在身难以提气,跌落水中何等狼狈。
但这并非我最担心的。洄邑河此处沿岸尚浅,岩石密布,若是运气不好,我将颈骨寸断。
何其讽刺。我垂眼等待一次力可碎骨的碰击。
但一切和我想的有些不一样。
先是一只手,抵住了我本应最先落地的背,重力造成的冲击很大,但他接的很稳很小心。我眼梢向下撇到了他的脚,柳寒衣立在一块稍高的岩石上,四周皆是浅水,但这次冲击显然让他站立不稳。我眼睫上挑正好对上他的眼,我骤然感到在这样亲近的距离下,他的眼里多了一片交织的复杂,却少了些原本应有的东西。
我听到哗的一片水声,他站立不稳的身体开始倾倒,但在那瞬间他的身体微微转向,抱着我的双手迅速翻转,于是我安稳地踩上那片岩石。
柳寒衣默默望着自己踩在水中的一只脚,他到底是高手,失去平衡也能迅速补救。
“走了,上岸。”他甩甩衣衫上的水,头也不回地踏前。
我想到方才他的眼睛里,唯独没有戒备。
(六) 前尘云烟
更新时间2012…9…10 18:48:00 字数:3847
澜海公王府。
我千算万算,唯独算不到柳寒衣会躲至此地。
澜海公此府虽在闹市,但正因为太闹,他鲜来居住。只有佳节庆祝时,这位王侯才会携家眷在此歇脚游乐,临面是洄邑河,可坐观赛龙舟,不出百步又可至灰都主街,大大方便了这些金贵不好动的皇眷。
每次澜海公前来,偏宅守卫便分外紧张,毕竟地处闹市,人多眼杂。而平日里偏宅冷清,只留些人打理勤杂。可此地毕竟是皇亲府邸,现在这样疏漏的防卫实在让我生疑。
我与他并肩而行,我呼吸微喘,脚步却放的很轻,柳寒衣瞥了我一眼,行速渐缓。
我们翻墙进入,避过三个岗哨,打理院子的下人居住在反方向,巡逻的家丁刚走完一圈,下一轮要在半个时辰后,这样松散的布置,对我与他甚是轻便。
方圆一里内并无人声。柳寒衣却突然示意我噤声,他像想起什么一般,神色严峻,单手将我推进旁边一间矮房。
我虽惊奇,但也顺手掩上门,他眼神一扫向我示意,便形如鬼魅般闪开,消失在大院内。
那神色大约是想说去去便回。
我斜斜倚上门,淡开屋内一片暗沉。今日历经风波,时间已近落阳。我膝盖软下来,心跳轻而急,不过疾走一里便牵动痛楚,内伤就是这样,隐隐的像抽丝一般好不透。
躯体是柳寒衣剑风所伤,我却没什么可恨,在生杀场搏命至今,这点觉悟早已具备。想到这个人我摇摇头,他从我在倚风楼伤势牵动后便有意无意地照应着,似乎淡忘了他于我的制衡关系。
我悠长地舒了口气。他这样大意随心,会早死的。
门外远远传来声响,轻微到只有我能察觉。我陡然探手入怀,却想起钧刀已离身,而青瓷刀早就掉落在飞鸿楼。我心中生寒,七八年来我手边从未离开过刀。有一瞬间,我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幼小的我在霜玄原万里白雪间挣扎,青紫色的手拼命向前伸去,却只触到一片无底无尽。
无助的寒意仿佛又在眼前,我紧按着腰间束带,那里没有刀。
恍然间有人推开另一扇门,绷紧的弦在一刻间松了,柳寒衣的身影背着光,他并不闭门,眸色一横示意我出去。
我疾步跟随他离去,眼睛频繁瞟他脚下,他看出我微妙的笑容,又不耐地横了我一眼。
直到在错综的院里转过三圈,他轻轻踏进一间孤离的房屋,我紧随而入,转身闭门。
屋内寂静,周围并无人声,我舒了口气,又低头看他的脚,微笑。
他很不自在地开口:“留了一串湿鞋印。我刚才敲晕一个醉醺醺的守卫,湿了他的鞋,大概也能蒙混过去。”
柳寒衣的鞋先前弄湿一只,虽然衣袍不再滴水,但鞋子踩出的湿脚印却足以令巡逻守卫起疑。方才他该是在宅里胡乱绕了半圈,一边寻找替罪羔羊,一边踩乱鞋印。
于是现在,他一只湿鞋提在自己手上,一脚深一脚浅,样子十分狼狈。
“嗯……疏忽了。”我点点头。
作为隐形匿踪的刀手,这种疏忽实在可耻。柳寒衣斜了我一眼,架势似要将长剑连鞘劈来。我于是敛起笑容,不再纠缠此事。
“寒衣阁下,方才在酒楼,你倒没有疑心那些人马是我勾结组织布下的?”我想了想,半试探半玩笑地说着。
“你若要杀我,怎么会选那样笨的方式?”他将长剑搁在一旁案几之上。
“要杀你,明目张胆的确实不聪明。如果是我,就做得鬼神不知。”
“投毒吗?也是,你大可以买通小二,或者自己在杯中做一点手脚。”他不屑而道。
“所以你特地挑了远海青,这酒轻薄而不易做手脚。”
“我不过喝惯了。你很聪明,知道联络九死盟是自寻死路。”他拭了一旁凳子上的灰尘,厚厚一层,看来此屋鲜有人往。
“我确实不想遭遇两路人马追杀。”我道。
柳寒衣挑了个干净的凳子,这屋子家具极少,几张凳子虽积尘埃,材料却是朱红楠木,雕龙穿凤。他轻压椅背,确认它并非摇摇欲坠,才安然坐下。
“那伙人是一路跟我进楼的,在与朱氏分离后我便发现了。”他一仰头,示意我自寻凳子坐下,
我此刻心中一片了然。他进楼后装作无事,一方面是探究那伙人的来历,一方面也在窥探我的反应,看我是否亦为同谋。
“那些不是九死盟的人,他们的身手配不上。”我淡然道。
“我知道。他们八成是郭翎派来,尾随在朱夫人身边的探子。”他懒懒道。
“这么说……赴会贴确实是局。可他怎能料到朱氏彼时彼地与你会面?这未免太神通了。”
“不,这就跟朱氏如何找上我一样在情在理。”他猛地拔剑出鞘,眼光映着凌然剑身,“因为朱氏那日会出门也是别人向我透露的。”
“你……”
我脑中飞转,柳寒衣行踪诡秘,朱氏设法联系的是他的线人。既是线人,适时向合作已久的刀手透露些情报,是如此自然而然。
“你说你的线人很可靠。”
“只有绝对可靠的利益,没有绝对可靠的生意。”他指尖轻弹剑稍,铁器鸣出好听的声响,“陈运来那单生意是他带给我的,恐怕这次也是他自己找的朱氏。”
“你处境不妙。”我悠悠道。
线人是最靠近杀手的人,柳寒衣这样特例独行的剑客,接单皆是通过零散线人的手,而一旦被出卖,杀手往往逃不过百十仇家的追杀。
“他开不了口。”他粲然一笑,“当日他与我情报时,我就存了疑心,于是破例请他喝了杯茶,当时你刀柄里还留有点青潆散,我不喜欢浪费。”
两日已过,明日清晨,那人便要抱着郭翎的赏钱暴毙而亡。我沉下眼,他杀伐决断倒比我这个刀手更为干脆。
“不提此事,你先坐下。”他收剑入鞘,洒脱地将剑转出一道弧,按在桌上,“我们留至明晚,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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