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世尽染+3番外 作者:何念往兮(晋江2012.07.21完结)-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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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阴酆都大帝没有听懂藉千话里的意思，皱起眉，心中气愤难平：“那朱雀神君如今在哪里？本帝要去问他讨个公道！”
　　藉千拦住了他：“朱雀神君如今在天尊的无极殿里，大帝若找他，还是过一会吧，眼下先救七小姐要紧。我带来我座下的七星宿，一会我们一起为七小姐渡些仙气，不然七小姐性命实在堪忧啊。”
　　北阴酆都大帝向着藉千郑重地行了一礼，感激道：“多谢神君，本帝感激不尽。”
　　藉千扶他起身道：“大帝不必如此。七小姐是我的故交，救她是应该的。况且救活了她，另一个也就救活了……”
　　三十六个在蜀山作乱的仙人，被抽离仙根，魂魄打入十殿地狱中，受离魂之苦，永世不得超生。蜀山一战，遥生平乱有功，只可惜已经魂飞魄散，所以特许将名字刻入封神山，其族人加封一级。
　　至于同样平乱有功的夙隐和莫染，天尊却只字未提。
　　从蜀山回来，天尊并未马上召见夙隐，而是让他在无极殿跪了整整一个晚上。
　　念及他刚受了重伤，天尊也没有太过苛责，第二日清晨到了大殿，冷声问道：“夙隐，你可知道错了？”
　　夙隐自幼在天尊身边长大，天尊向来欣赏他这个天资聪颖慧根极高的弟子，甚至有些偏爱，所以只要夙隐肯服个软认个错，保证日后不再犯，这事大抵也就这么过去了。天尊自以为他对夙隐的性子了解地很通透，夙隐一向冷静自持，同样的错误绝不会再犯第二次，也不会被世俗情感蒙昧了心智。即使有过私牵生母魂魄投生的事情，三百年都过了，夙隐慧根高，早就该悟了。
　　跪了整整一夜，夙隐脸色已经惨白，却仍掷地有声地道：“夙隐知错，但不后悔。”
　　天尊皱了皱眉，问道：“你的不后悔，所谓何意？”
　　夙隐在天尊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坚定道：“弟子自知有负天尊圣恩，但是弟子此生只爱莫染一人，也只娶莫染一人，所以弟子的所作所为皆不后悔。”
　　天尊有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夙隐从前不会是这般不知轻重的人，竟然一再地忤逆他的意思？天尊强压下去的怒火，忍不住又开始熊熊燃烧起来。他冷然地看着夙隐：“本尊给你机会悔改，你却是要执迷不悟了？你当真要跟你父君一样，为了个女子毁了自己？”
　　夙隐道：“弟子跟父君的痴心不改或许是一样的，但弟子不会像父君那样，痛失自己心爱的女子却无能为力。弟子若是承诺了，必定会一生一世护着自己的女人。”
　　“放肆！”
　　天尊果然盛怒了。他青色的袍袖一扬，一阵强风刮过，将跪着的夙隐重重地扫倒在地。
　　夙隐挣扎着起了身，重新跪好，脸色虽愈加苍白，却依旧不卑不亢。
　　天尊怒气难平，天地间隐隐有龙啸之音。这时，殿外有神仙求见：“景垣求见天尊。”
　　天尊没再看夙隐，召景垣进殿。
　　景垣在殿下跪下，不等天尊发问，便开始自行请罪：“天尊，景垣守护南麓山不力，使得蛇仙趁机将灵虚镜偷走，至蜀山为祸，景垣甘愿受一切惩罚。”
　　天尊冷哼一声：“你认罪认得倒挺快。只是本尊要仔细地问一问你，你是仙君，法力自是不低，比那个蛇仙更不知厉害了多少，如何能让她偷去灵虚镜？况且本尊将灵虚镜封在南麓山里，那个蛇仙不过三四千年的修为，如何能有那么大的本事解开封印？事到如今，你还敢欺瞒本尊？”
　　景垣怔忪，连忙一连叩了几个头，又道：“天尊圣明，景垣不敢欺瞒天尊，那灵虚镜是……是……”说到后面却吞吞吐吐了起来。
　　“一五一十招来！是不是你一直觊觎神君之位，故意算计夙隐？”
　　景垣神色惶恐道：“景垣断然不敢有这种谋逆的想法，请天尊明察。”
　　“那你究竟隐瞒了本尊什么？”
　　“是……是封印在南麓山的栦光上仙趁小神不备，解了封印，又偷走了灵虚镜，潜逃了……小神至今没有寻得上仙的踪迹……”
　　天尊勃然大怒：“栦光逃了？这么大的事情，你竟敢避而不报？景垣，你好大的胆子！”
　　连一旁跪着的夙隐，闻言都诧异了几分。栦光原本是第三代神君的继位者之一，却因争位失败，被封在了南麓山里，至今已有几十万年。这时候逃了，难保不会因心生忌恨而生乱。难怪前些日子元陌写信道，南麓山有异动。
　　景垣不停地叩首：“小神本想上奏天尊，但是听闻天尊正在闭关，所以不敢叨扰……”
　　天尊怒斥：“好你个景垣，连个南麓山都看守不好，竟生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去自领雷刑三日，且本尊命你，要尽快寻到栦光的下落。若是栦光生了乱，本尊必定不能轻饶你！”
　　景垣一张清秀的面容有些惨白，还是恭敬地领了命：“景垣遵旨。”
　　天尊一挥手：“你下去罢。”
　　景垣起身，转过身时，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夙隐身上，淡淡收回时神色已经恢复如初。

　　
　　第三十章
　　景垣走后，天尊看着夙隐，沉吟道：“栦光潜逃，以他的性子，一定会为当年的事讨个说法，你必须尽早回归神君正位。当初本尊判你思过五百年，如今还剩两百年，你就将功折罪罢。尽快擒到栦光，送回南麓山。至于你和莫染的事，本尊就不追究了。本尊此番对你已经是极大的仁慈，终究华茗才是你的正经未婚夫人，依我看不如下个月就举行大婚，将婚事定了。”
　　夙隐神色一顿。天尊不追究他和莫染的事情，并且愿意免去他两百年思过，的确是极大的仁慈。然而夙隐想起那张如花的笑靥，以及她最后说的那句“三百年前我就已经喜欢你了”，心里一阵酸楚。从前他没有忤逆过天尊，然而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和华茗成亲。
　　于是他目光坚决，一双黑玉深眸凝聚成辉，道：“夙隐只愿娶莫染一人，不能和华茗成亲。”
　　天尊凛了眉：“夙隐，你……”
　　夙隐叩首道：“还望天尊成全。”
　　天尊面色铁青，冷冷地望着殿下跪着的夙隐，道：“成全？那好，本尊就成全你这个痴情人。你既是将情看得那么重，那本尊就判你，重入六道轮回，下凡间历三世情劫，待修成正果再回归正位罢。三世情劫，你将爱尽不同女子，到时你便会顿悟，人间的情爱不过如此，也就必然会明白本尊的苦心。”
　　三世情劫……爱尽不同女子……
　　夙隐神色黯淡了下来。然而天尊圣命既下，他便没有不遵的道理。于是有些恍惚地叩了首，谢过天尊。
　　起身准备离开无极殿，天尊又忽然叫住了他：“夙隐。”
　　夙隐停住脚，转过身来。
　　天尊叹了口气道：“你可知道，本尊为何既对你要求苛刻，却又一再容忍你犯错？”
　　夙隐没有吭声。
　　天尊指了指自己宝座的扶手，道：“自你落入你娘亲腹中的那一刻，本尊便接到天道之授意，你未来将会继本尊之位。你既是未来的天尊，本尊便有责任教养你。是以当初你父君的正妻要你娘亲打掉孩子，本尊执意拦住了。你出生后，本尊亲自教导你，处处以身作则。待你父君湮灭之后，按道理，本该是景垣即神君之位，本尊却选了你。这一切为的便是让你能担得起天尊之位的重任。你可体会本尊的苦心？”
　　夙隐身子僵了僵，有些诧异。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是天道授意的继任天尊。
　　天尊有些疲倦，摆了摆手：“罢了，你且退下吧，在凡间早日修成正果。”
　　莫染悠悠转醒之日，罗酆山鬼神宫里难得的热闹。一听莫染重伤，莫染的几个兄姐都赶回了鬼神宫，嶓冢山的篱缙太子和蜀山的凌宸太子也专门过来探望，以及替不能出府的夙隐守候在这里的元陌、决城和藉千三位神君，更难得的是，莫染那个许久不曾出东岳山的师父东岳大帝也驾云来了鬼神宫。只不过东岳大帝拎了两只聒噪的鹦鹉，似乎只是来……凑热闹的。
　　东岳大帝捏着胡子，逗弄着鹦鹉，笑眯眯对它们道：“小一，小二，你们可知这么多人都守在这里作甚？本帝告诉你们，房间里躺着的是我的小徒弟莫染，你们且跟着叫师姐罢。”
　　两只鹦鹉长居东岳大帝座下，早就有了灵性，所以跟着学舌道：“师姐！师姐！”
　　若无在一旁看见，十分不满地咕了一声。
　　临近傍晚，晚霞烧红了整片罗酆山顶的天空，莫染的侍女来报：“谢天谢地，七小姐醒过来了！”
　　所有在场的神仙闻言皆是喜不自禁，都冲上前去准备进房里探望莫染。
　　北阴酆都大帝乃莫染的父亲，本该第一个进房间，却被东岳大帝猛地推了一把，生生地挤到了一边。东岳老儿第一个拎着鹦鹉进了莫染的房间，其他神仙依次鱼贯而入，将原本并不大的房间挤得满满当当，仙光一时璀璨夺目。
　　莫染刚起身坐在床上，一见这么多神仙进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吓了一跳。
　　气色已经好了很多，只不过还有点苍白。
　　东岳大帝的鹦鹉最先扯着嗓子叫了起来：“师姐！师姐！”
　　莫染怔了怔，继而忍俊不禁，笑出声来：“老贼，你最近不是养蛐蛐的么，怎么又改成鹦鹉了。”
　　东岳大帝一脸委屈：“丫头，你不在，没人跟我斗蛐蛐，着实无趣啊。我养两只鸟，还能陪我说说话，虽说比你稍差点，也能凑活吧。”
　　莫染恼了，轻咳了两声，道：“好你个老贼，你竟然把我跟鹦鹉比？还我轩辕剑来。”
　　东岳大帝讪然地笑了：“丫头，你刚捡回条命来，别动怒，当心牵动了经脉。”
　　莫染冷哼一声：“哼。”
　　一旁的篱缙走了过来，看着她，潋滟的双瞳里皆是笑意：“看你这个样子，我也就放心了。先前听说你受了重伤，真是吓死我了。”
　　莫染也笑了笑，真诚地道了声：“谢谢你，篱缙。”
　　篱缙神色不动声色地沉了沉，却依旧带着笑容：“我什么忙也没帮上，你不必谢我。”
　　身后又有一个神仙挤到了前面来，一袭白衫，看上去眉清目秀，透着一股侠义之风，正是西方白虎神君决城。他仔细打量了莫染一番，啧啧称奇道：“原来你就是鬼神宫的七小姐，我白虎今日可算是得见真容了。”
　　莫染认得他，笑了笑。
　　决城又叹道：“你可知朱雀为了你……”
　　话还没说完，身后的元陌扯了扯他的衣角，决城这才蓦地住了口，发现自己失言了。
　　莫染听到他提起夙隐，不由着急道：“恳请神君告知，朱雀神君如今怎么样了？”
　　决城闪躲着她炽热的目光，讪然一笑：“没……没什么，在府中好好待着呢……真的，好好待着呢……”
　　藉千也走过来，附和道：“夙隐一切皆好，他让我转告七小姐，安心养伤即可。”
　　莫染默然了片刻。
　　过了许久，她抬眼，看着藉千，目光清澈如水，格外地沉静：“他当真一切都好？”
　　藉千笑了笑，点点头：“是。”
　　莫染于是也笑了笑：“那我就放心了。”
　　便没再说什么，和其他人谈笑去了。
　　藉千的心里松了口气。来之前，夙隐特意交代他，一定不能对莫染说他要下凡历情劫的事情，藉千自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七小姐是个生性洒脱的女子，若是知道了夙隐被判下凡轮回三世，一定会冲动地闹到天尊那里去，到时候就不好收拾了。
　　想到这里，藉千不由有些怅然。莫染和夙隐虽已是对彼此用情至深，但是只怕此生注定无缘。天尊判夙隐下凡历三世情劫，不得不说是心思精妙。夙隐下凡，需饮下忘川水，尽忘前尘事，同形形□的女子纠葛三世，受尽情愁苦楚折磨，待回归正位的时候，只怕已经不愿再触碰伤人的情爱。即使他那时还愿意爱，但是他在下凡期间爱过了各式的女子，对七小姐的情早也就淡漠了。到那时，夙隐或许就成了位真正的“冷面神君”，无爱无恨，无情无怨。
　　慢慢入了夜。当头一轮半月，清辉像水银一样洒满了世间，地上落了层清霜，透着一股清凉和静谧。
　　夙隐披着外袍，站在朱雀府的庭院里，抚着那棵刚开花不久的梨树。
　　白月光，白花瓣，满地白霜，是极好的意境。
　　这棵梨树，还是在他去蜀山之前亲手种下的，因为他朱雀府高居寒处，梨树就比别的地方生长的慢了些，三百年始开第一次花。
　　他扯住一根枝桠，一松手，梨花落了满庭。
　　他看着一地的落英，有些怅然。
　　明日便是他下凡轮回的日子了。
　　在树下立了片刻，他负手在身后，对着寂静的庭院里突然开口：“你还准备偷看多久？出来。”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怎么又被你抓了个正着。”
　　一声不情愿地咕哝，接着从房檐上跳下一个笑盈盈的女子，正是在那里躲了许久的莫染。今日她穿了一袭白裙，在月光下，清如止水。
　　她果然还是来了。这几日，他故意放松了神君府的戒备，就是猜到以她的性子，一定会来这里找他。
　　莫染仰起脸，凑过去看他，笑道：“你见了我，怎么不惊讶？”
　　他神色淡淡：“我要下凡的事，你都知道了？”
　　莫染点点头，复又皱起眉来，有些埋怨地看着他说：“你又何必要瞒我。三世轮回，一世六十年，于天界来说，不过一百八十天，才半年而已。你既然等了我三百年，我等你个半年，又有何不可？”
　　夙隐听了，神色顿了顿，沉着地望着她：“你还愿等我？你可知我下凡是去历情劫？等我回归正位，也许我……”
　　莫染不说话。她拍了拍梨树的树干，随后轻点脚尖，跳上了一根枝桠，树枝摇了摇，梨花瓣飘落下来，像是下了一场洋洋洒洒的大雪。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唇角淡淡地一勾，霎时间连日月都失去了光彩。她波澜不惊地笑着道：“我不信你会忘了我。可如果……如果你真的忘了我们之间的情分，我虽然不甘心，但我会一直一直缠着你，直到你记起来为止。”
　　她声音很轻，却很笃定。
　　夙隐怔怔地望着她，心里慢慢地融化成水，沉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