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世尽染+3番外 作者:何念往兮(晋江2012.07.21完结)-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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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夙隐凛了眉，面上却还是平平淡淡，只点头道：“我知道了。”
　　然而进了大殿，天尊对此却什么都没提。他只说：“夙隐，你以一人之力杀蛟龙平祸乱，为守护三界立下了大功，本尊加封你为南方战神。”
　　夙隐拜谢。
　　天尊让他起身，甚为和煦地看着他道：“听说你受了重伤，还是早些回府修养罢。”
　　又安排了些其他事宜，天尊便退朝闭关了。
　　元陌觉得匪夷所思：“天尊怎如此平淡？难道说，外面那些流言尚未传到天尊的耳中？”
　　夙隐淡然地笑了笑：“流言而已，天尊圣明，又岂会不知真假？”
　　说完，他遥望着大殿，神色却沉了沉。
　　夙隐回府的时候，府中管家告诉他，与他有婚约的南海龙宫四公主华茗已在厅中等候他多时。
　　他遂走到正厅。
　　一看见他，华茗疾步走过来，身上的彩衣随着细风飘起，衬得一张如玉容颜秀而不媚。她仔细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你没有事情罢？”
　　夙隐淡淡地说：“我很好。”
　　华茗这才松了口气，伸手揽住他脖子将他抱住了，伏在他的肩上，轻轻道：“你可把我吓坏了。”
　　夙隐站着不动，任由她将他抱了一会。
　　松开手后，华茗抬眼，看见他的青丝上落了片梨花瓣，抬手取了下来，诧异道：“这个季节，冥界的梨花都开了么？”
　　夙隐低头，看见她手里那片洁白的花瓣，蓦地想起无崖山那个蹁跹的身影，晃了晃神。说起来，那还是他见过最多姿多彩的一张容颜，有时候笑靥如花，有时候又怒气冲冲，还有的时候俏皮灵气，逗弄她总是极有趣的。不像他身边围绕的那些面孔，总是索然无味，从不会像她那样潇洒。
　　收起遐思，他对华茗轻描淡写地说：“时候不早了，你回龙宫去罢。”
　　华茗摇摇头：“我同我父王说过了，要留在你这里照顾你几日。”
　　夙隐微微皱了眉：“你住在我这里，终究不方便。我的身体已无大碍，你还是回去罢。”
　　华茗见他淡然的模样，也不同他坚持了，便点点头：“那好，我这就回去了。”又抬了抬眼，神色温婉，道：“夙隐，你总是拿不方便敷衍我。既然如此，那你什么时候去龙宫迎娶我？你知道的，我……想时时刻刻都同你在一起。”
　　夙隐沉默了一会。
　　良久，他轻叹了口气，轻描淡写道：“再等等吧，华茗。”
　　华茗知道夙隐一向清冷，是逼不得的，所以虽然她有些失落，却还是笑了笑道：“那便再等等吧。反正，你迟早都是我的夫君，我也不急于这一时。”
　　华茗走后，夙隐绕过正厅，去了母亲以前住过的那间厢房。一推开门，闻到了一股久无人烟的尘土气息，他掩住了鼻子，轻咳了起来。
　　母亲名“无尘”，这件房间却满是灰尘。
　　夙隐使了个法术，清扫了房里的灰尘，整间屋子顿时亮敞了许多。
　　他有多久没有来过这里了？都快一千年了罢。明明是赋予他生命的母亲，只因天尊一向反感他们身为神仙却太过重感情，所以他从出生以来就只能将对母亲的怀念存在了心里，连偶尔来一次这里都是奢侈。犹记得他成神之日，天尊问他有何心愿，他对天尊叩首说想去地狱里见见母亲，却惹得天尊雷霆大怒，说他仙根不净，难成大器，遂命他去崂山潜心修炼了两千年。
　　墙上挂着一幅母亲的画像，穿着件简单的绛色罗裙，眉间贴着朱色花钿，正在河畔俯身采一朵红莲。眉宇间带着浅浅的笑意，宛如银白的月光，是那般容貌倾城。虽然不及仙女的飘逸曼妙，却带着凡人所独有的平静祥和。
　　这幅画是他父亲珞沉当年亲笔画下的。
　　然而夙隐出生到现在，却从没见过生母。因他的生母薛无尘是个凡人，生下了他之后，本该消除记忆重返凡间。然而薛无尘为了留在天界，偷了府中可以飞升成仙的仙药，被当时的神君夫人抓了个正着，送到了天尊那里接受惩罚。天尊本就厌恶凡人贪欲过重，当初嫦娥也是偷吃了仙药，天尊将她关在广寒宫思过至今。此次薛无尘偷药未遂，本该接受离魂之苦，但天尊念及她刚生完仙胎，于是判她化回魂魄，重入轮回。
　　随后赶到的珞沉跪在天尊面前，恳请天尊同意让他将薛无尘送回凡间，他甘愿替她受一切罚。没曾想珞沉的一番真情流露反而惹怒了天尊。天尊怒斥珞沉，身为南方之神，不该陷入凡人的情爱中，于是为了替珞沉斩断情根，天尊改判薛无尘打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至今已经九千年有余。
　　珞沉在薛无尘打入地狱之后，一直郁郁寡欢，终日不理政事。夙隐从小就常见父亲守在母亲生前住过的房间里，对着那幅画像发怔。最后珞沉终于因思虑过度，伤及了仙元，早早地湮灭了。
　　这些陈年旧事，夙隐听朱雀府的老仙说起，没有不长吁短叹的。
　　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夙隐遇见了他那同父异母的兄弟，景垣。
　　景垣依制向他行了个礼，恭恭敬敬，礼数上没有一点纰漏：“景垣恭迎神君回府。”
　　夙隐抬手让他起了身。
　　他同这个兄弟一直没什么话可说，随后就要从他身边走过。
　　景垣却叫住了他：“神君请留步。”
　　夙隐遂停住脚，转过身来看着他。
　　景垣说：“听闻神君在南海杀蛟龙时受了伤，我正好刚得了些疗伤的上等灵药，过会我差人给神君送过去。”
　　夙隐静静地看了他一会，随后淡淡地笑了笑：“景垣，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景垣仍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景垣惶恐。神君与我之间，本该如此。”
　　夙隐默然了一会。
　　最后他拍了拍景垣的肩膀，什么也没说，离开了那里。
　　夙隐走远之后，景垣才起了身。他盯着夙隐的背影，双眸慢慢沉了下来，和此时天上的那轮夕阳一般，慢慢隐去了光辉。
　　朱雀神族，向来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每一代只留下一个后代继位者。只因朱雀骨血里有自相残杀的生性，在还没有化成神的洪荒时代，有些刚出生的朱雀为了从自己的兄弟口中夺取食物，会趁着父母出去觅食之际，偷偷的将自己的亲兄弟推出鸟巢。在被确立了四方神的地位之后，到了要立第三代神君的时候，朱雀的这种天性终于引来了大祸。当时的两位继位者栦融和栦光二兄弟为了神君之位，在南麓山山顶大战了八十一天，导致南方大乱。幸亏第二代神君及时出面，将二儿子栦光封印在了南麓山中，并定下族规，今后朱雀一族只能留有一个后代继位者。
　　几百万年来，夙隐和景垣第一次破了族规。
　　上一代神君珞沉娶了文昌帝君的女儿婉仪之后，夫妻二人的关系一直淡漠如水。后来珞沉在凡间遇上了采莲女薛无尘，对她一见钟情，随后他瞒着天界，偷偷在凡界娶了薛无尘，并有了孩子。珞沉本想让薛无尘在凡间生下孩子，当成凡人养育，但是这件事却让神君夫人婉仪发现了，她那时也刚怀了仙胎，于是同珞沉大吵大闹了一番，执意要薛无尘将孩子堕掉。珞沉不同意，于是婉仪便带着薛无尘到了天尊无极殿，请他定夺。按照朱雀族规，薛无尘和婉仪腹中的孩子只能留一个，而薛无尘是个普通的凡人，况且又连妾也算不上，按道理她的骨肉必定不能留。
　　但是天尊却说：“我看你们朱雀定的这个规矩不太妥当，你们是南方之神，血脉怎可如此单薄？谁也别争了，两个孩子都留下罢。不过，那个凡人也不能留在天上，等孩子一出生，就送回凡间罢。”
　　夙隐出生之后，薛无尘被关进了第五殿地狱，珞沉也因悲痛欲绝对他不管不问。夙隐从小都是受天尊的亲自教导，视天尊如父，而天尊对他也一直都是最严格的教育，稍有不慎就重重责罚。
　　三千年前，天尊选了夙隐做下一代神君，却遣了景垣去守南麓山。两个同为继承人，命运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神仙界当时还为此掀起了一阵热议的风潮，都不明白一向圣明的天尊为何会做如此决定。
　　众神都以为夙隐和景垣大概会像几百万年前那样，大战一场。然而景垣只默默地遵旨领命去了南麓山，两兄弟至今相安无事。
　　时至今日，这都还是天界里一段被众仙津津乐道的秘闻轶事。

　　
　　第八章
　　眨眼已是盛春。
　　莫染因为不肯安分守己地嫁给篱缙太子，已经被关了一个月的禁闭。
　　所有去伺候她的丫鬟都被她用锁魂绳给抽了出去，哪怕对着她爹爹北阴酆都大帝，她那绳子也照挥不误。
　　北阴酆都大帝生了气，斥道：“染儿，你胡闹也该有个限度！”
　　莫染拿了个苹果在手里，扔起来又接住，似笑非笑地：“爹爹，你把我锁在这里，这么巴掌大的地方，你倒说说，我能怎么胡闹？”
　　北阴酆都大帝叹了声气，安慰道：“染儿，不是爹狠心，而是不愿再看着你受伤。你就安心在鬼神宫里待着，日子一到，篱缙娶你过了门，爹的心事也就……”
　　莫染不耐地打断了他，手中的苹果也滚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我撞破他与花妖苟合，他还任由那花妖伤了我，这仇我还没报呢，你还让我嫁给他？那你倒不如抽了我的仙根，让我跳入那奈何桥投生算了。”
　　北阴酆都大帝见怎么都说不通她，一甩袖子，又走了。
　　莫染每日待在房里，倒也不算是很无聊的，因为房间里还有夙隐送给她的那只青鸾。如今只有一个巴掌大小，所以十分地讨喜。莫染每日同它说会话，拿着根从无崖山山洞里捡来的朱雀的羽毛逗弄它，打发时间。偶尔会想起梨花树下那抹红色的身影，莫染会同青鸾说：“小青鸾，你何时才能带我在天上飞呢？你说，到时候我们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去朱雀府见神君大人，好不好？”
　　小青鸾欢快地扑腾着翅膀，也不知听懂了没有。
　　后来，岚丘找来莫染已经出嫁的二姐莫倾来说服她这个妹妹。
　　莫倾七百年前嫁给了北方鬼帝的太子紫东。她平素最喜欢打扮，总是穿得五颜六色，走路时身上的玉石叮当作响，倒也是风姿绰约。莫倾坐在莫染床边，看着自己的妹妹逗弄着青鸾，不由笑道：“怎么看你都是一副闷坏了的样子。”
　　莫染头也不抬：“别说你也是来做说客的。”
　　莫倾笑了笑：“我还不知道你的脾气么，我才不做那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呢。我就是回家看看，顺便看看你。”
　　莫染跑过来同她撒娇，扑到她的怀里：“二姐二姐，你快救救我罢，我才不要嫁给那个混账的篱缙太子。”
　　莫倾拍着她的后背，道：“小七，我记得当年要我嫁紫东时，我也是你这幅不情愿的模样，最后不还是拧不过爹娘给嫁了。不过，嫁了之后，我倒也没后悔过。”
　　莫染摇头，恨得咬牙切齿：“我同你不一样，那篱缙就是个混账登徒子。”
　　随后便将她的遭遇对莫倾描述了一番。
　　莫倾听完之后，讶然了许久，随后眼睛闪了闪问了个与正题无关的问题：“我比较好奇的是，救你的那位神君是谁？”
　　莫染漫不经心地答道：“不是同你说过了么，南方朱雀神君啊。”
　　莫倾盯着她看了一会，啧啧道：“你倒是运气好。我听说四方神君中，就属朱雀神君性子最清冷，他还另有个名字，叫冷面神君。没想到他竟能对你出手相救，怎么样，那神君是不是真如传言那般丰姿绝世？”
　　莫染手中还拿着夙隐的那根红色羽毛，她低头凝视了一会，勾唇笑了笑，却什么都没回答。
　　莫倾又想起了什么，道：“哎，再过一个月便是蟠桃盛宴了，你要是觉得闷，不如让爹爹带你去热闹一番。”
　　莫染撇了撇嘴：“不去，那种地方去了也没什么意思。”
　　“可我听说，今年西王母难得邀请到了四方神君赴宴呢。你也知道的，这四位鼎鼎大名的神君一向行事低调，不喜欢在这些宴会上露面的。今年的蟠桃宴只怕是更要比往年热闹了。”
　　莫染的眼睛闪了闪，若有所思地道：“是么？”
　　这一日，正值西王母的蟠桃宴。
　　北阴酆都大帝作为冥界主宰，自然是要受邀参加的。这次与他同往的，还有鲜少露面的七小姐莫染神女。以往莫染绝不会参加这种宴会，她觉得无聊至极，这次却不知怎的，一定要北阴酆都大帝携了她一同前往。北阴酆都大帝将她在房里锁了那么多时日，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这次听说她也想跟着去，便欣然同意了。
　　传闻中的“酆都鬼女”一出现在蟠桃盛宴上，立即引起一众神仙的窃窃私语。
　　他们多是赞叹，所谓三界第一恶女“酆都鬼女”，原来竟这般容色倾城，丝毫不输玉皇大帝的女儿七仙女，而更令他们好奇的是，莫染神女从不出现在宴会上，此番赴宴不知所为何故。
　　莫染落座后，并不关心旁边不停打探过来的目光，她只在宴会上不停地打量着，想要看到那抹红色的清冷身影。然而扫视了一圈，终究失望而归。
　　她爹在一旁奇怪地问道：“染儿，你这心不在焉地找什么呢？”
　　莫染端起茶杯，漫不经心地掩饰着：“哦，就想看看这天界的神仙都长什么样子。看来看去，也不过如此么。”
　　在她旁边落座的正是紫微大帝。那紫微老儿捏着胡子打量了莫染一番，笑呵呵问道：“没想到啊，传闻中的七小姐竟是这般轻尘脱俗。”
　　莫染看了紫微大帝一眼，先开口的却是她爹爹北阴酆都大帝。他至今还为先前紫微大帝说他们冥界仙气不纯的事情耿耿于怀，于是端着脸慢悠悠地说：“大帝哪里的话。我们罗酆山出来的神，身上多半都仙气不纯，哪里还轻尘脱俗。”
　　紫微大帝眯着眼，还是乐呵呵地笑：“贤弟啊，你之前同我说的联姻之事，我又仔细考虑了一番，小儿若麟……”
　　北阴酆都大帝摆摆手打断了他，微微挑眉：“那些就无须再提了。我家小七如今已经许了人家，就快就要成亲了。”
　　紫微大帝闻言又打量了莫染一眼，颇可惜地摇了摇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