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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历史与登徒子-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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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可知地有多厚?嘻嘻……还是不知道!”
“然则,汝何以诲我欤?”
老头呆了呆,继而苦笑一下,道:“小少爷毋急,老头子与你明说好了。老头子年纪太大,早已耳聋眼花,来你家存心是混饭吃等死的。不敢误人子弟,妄称人师。”
小书僮扑哧一笑,子玉也觉有点意思,他倒坦白,“算你明事理!那好,只要你别管束于我,少爷也自不会为难于你,由你充西席混饭吃。嘻!”
“多谢少爷!”
“嗯……还有,老爷问话你该知道如何遮掩吧,我可不想何时老爹又弄出个什么狗屁西席来。”
老头笑道:“老头子自理会得。”
自此,书楼内一老二小各看各的书,互不相扰,天下太平安乐。
子玉心有不甘,加之静极思动,得闲时,常常私下摆弄些小器械。
一旁小书僮看了全然不明所以,直到他鼓捣出个蜻蜓模样的小木架,才恍然大悟:“哦……风筝!”
“嘘嘘……”子玉满脸神秘,眼眸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这是模型,这东西可带劲了!比武功还管用。将来天下大乱,靠它保命哩……”
唬得小书僮一愣一愣的,他看看准备得差不多了,便咚咚咚跑去问娘讨钱。
夫人更有什么不给的,待他开口就要一千贯方吃了一惊,“我儿要这么多钱做什么?别是……偷偷逛窑子?”
儿子嘻嘻嘻贼笑着往娘怀里钻,“娘亲想哪去了,我一个小孩子家逛什么窑子?没的被姑娘们打出来。”
“要不,买小丫头藏屋里?”
儿子不依,撅了嘴嗔道:“娘亲你好坏喔!尽往那方面想……”
夫人千般爱怜缓缓摩挲着心肝宝贝儿,“你这孩子叫人不放心,换了你爹也会这么想。”
儿子冤哪,心说我有那么坏么,我做什么了我?“娘亲好小气喔!孩儿问爹爹要去。”
夫人乐了,笑道:“是不是伤才好,又皮痒了?仔细爹拆你骨头。”
子玉很是怏怏的,在娘怀里一蹭一蹭,“好不好嘛,娘亲,好不好嘛!要么,先给五百贯也成的。”
夫人铁了心,他不说出作什么用,就是不给。
他没奈何,算起帐来:木料多少钱、铁料多少钱、磁石多少钱、铜线多少钱……等等等等。
见他说的煞有介事,夫人这才拿出五百贯铜钱的“会子”银票给了他。
次日一早,子玉便携了小书僮兴冲冲出门张罗。
不想,心急火燎地搜遍了全城,别说墨家弟子,连本墨家书籍也寻不着。“嬴政,你狠!杀得够干,烧得够净!”只能退而求其次,雇几个铁匠几个木匠,回园子再动员屋里的小厮并夫子老先生,一大伙人热火朝天地干开了。
府里众人全惊动了,纷纷跑来瞧热闹,一旁有说有笑外带加油鼓劲。一派生气勃勃的景象。
子玉为鼓舞士气,扯一条长达三丈的白布,绑在两棵大树之间,上书曰:“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老爷子冷眼旁观半天,始终不得要领,问夫子怎么回事,夫子回答,少爷在验证墨家技巧中的精粹。
老爷子摇摇头,道声“胡闹”自去了。
这般过得几天,工程突然卡了壳。
子玉原想造个主体木质的、双层机翼的、螺旋桨的、最最原始的飞行器,他的要求很低——飞天上不掉下来就成。
木材方面倒马马虎虎,汉人耍了几千年刨锯,那手艺是没的说,兼且上好木料也有处买。铁器工艺就差得太远,最可怕的还是:如何做个活塞式航空发动机?
子玉对着做好的大架子冥思苦想几天,不得其果。
终于一天夜里,将雇工打发了,再给这丑陋的畸形儿点上把火……
夜色似墨,他独自攀上小屋楼顶,抿了口酒,痴痴仰望如勾残月,闪烁繁星。四下清幽静谧,清晖洒碧阶。
一时激起的雄心壮志,已伴随不合时宜的怪胎一同焚为灰烬。半月的狂躁就此化入尘土。
雾霭轻笼,悄悄包裹了他。面对无边弗际的苍穹,他此生头次惊觉自己的渺小,“我,不过是历史长河中的一粒尘埃……尘埃中的尘埃……”
“记不得了……越来越记不得了,那个缥缈的世界离我太远……太远,远得就像个渐行渐远的……梦!”
第一卷 浪荡前朝寄残身 第七章
如此过得几月。这一日,老爷子趁儿子不在,特来拜会夫子。
“老哥这些日子还住得惯么?”老爷子含笑道。
夫子笑道:“二达老弟就甭跟老朽客套了。想当年老朽孤身一人自北国逃回大宋,族人亲眷尽数陷于战火……再给荣王殿下作了这多年幕僚,直至老迈告老归田。而今是孑然一身,无家无业,如非老弟收留,老家伙只好睡大街喽!”
老爷子呵呵笑了,“老哥说笑了,以兄之大才,肯纾尊教诲小儿,是小儿几世修来的造化。”
“惭愧。”夫子苦笑。
老爷子问道:“不知犬子可堪调教否?”
夫子苦笑连连摇头,叹道:“说来愧煞无已,老朽……教不了令郞……”
老爷子大吃一惊,勃然作色:“可是孽子顽劣不堪?老哥不须顾忌,只管拿老大的戒尺敲他贱骨头。”
“非为如此,令公子禀赋大异常人,胸中所蕴经纶……哎,老朽识浅,尚不敢妄加测度……”
“怎么说?”
“深不可测!”
老爷子掂量着这句话的斤两,只觉好笑,道:“他不过一个小孩子……”
“是个孩子,”夫子接道:“是个三岁不识书具,提笔却能成诗的孩子!”
“那依老哥之见,又该如何?”老爷子轻捻长髯,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夫子沉吟道:“令公子,天降异才,难以循寻常仕途行径搏取功名,不如放任……”
“放任!”老爷子吓了老大一跳,“那还不被他翻了天去?”
“只不逼他背死书即可,他自会博览群书。”
夫子又笑道:“即便老弟逼他,他就乖乖听话了吗?”
老爷子也是无奈,揶揄道:“我拿这儿子真没法儿,打轻了他全然不当回事,打重了又心疼……无怪乎先贤易子而教,吾今知之矣!”
“那就托老哥多多照看了。”
“喛哟!”夫子笑道:“这便宜老头子占大了!当西席的只须陪孩子看看书便了,天下怎有这般好事!”
老爷子也笑了起来。
“不过,老哥心里还挂着一事,不知当不当讲?”夫子收了笑颜,渐趋凝重。
“老哥有事但说无妨。”
“平日二达老弟还是多多留心令郞为要,以免惹出什么滔天祸事来,害了贤弟一门全家。”
“你是说……”老爷子神色一紧。
夫子指指嘴巴,“祸从口出!”长叹道:“朝中尚有几位故人,对贤弟挂念得紧呢!”
老爷子骤然一惊,忿道:“我一避十数年,他们还待怎样?”
“自然不能怎样,太祖皇帝立有祖训‘不杀大臣’,贤弟辞官返乡,天大的事故也揭过了。可倘或乞儿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要不落井下石——都对不起他们一世的恶名。”
老爷子冷着脸默然。
夫子笑笑道:“现如今,贾似道小儿弄权,蹂躏天下,他未必就忘了与老弟当年的小过结。”
老爷子拍案大笑,“哈,贾似道!那玩虫竖子!如今也上了台面……哈哈,当真‘国之将亡,必出妖孽’!皇上呢?皇上在干什么?”
夫子淡淡道:“皇上病了。”
两人相对大笑。
老爷子拎来坛酒,笑个不住:“来来来!今儿咱哥儿俩一醉方休,我们都是乡野布衣了,还管他什么天下大事!”
“去他娘的大宋朝廷!这花花江山,他赵家子孙自个儿都不矝惜,我等平头小民矝惜什么?去他娘的愚主奸相!哈,辞官的好!眼不见为净,哈哈哈……痛快!痛快……”
酣酒高歌,哪管人间岁月何。
光阴荏苒,转霎又是四年过去。
每逢老爷子过寿诞,照例要大宴宾客,铺张庆贺一番。这年这日也是合当有事。
一屋子人闹轰轰的。酒酣耳热之际,天南地北瞎诌一气,胡唚海侃,蜩螗沸羹,热热闹闹。
十二岁的子玉一杯接一杯品着西域传来的名酒——“葡萄酒”,不觉酒意上脸,生出股子莫名的豪气,击节而歌:“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哈几人回……”
众人嘻嘻哈哈敲敲打打和之,一曲歌毕,纷纷叫好。
子玉晃晃悠悠站起身来,朗声道:“祝父亲大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华年永驻,嘿嘿……红包拿来……”
大伙乐了,鼓噪起来吵吵嚷嚷说一定要给,不给不吉利。
夫人笑道:“这孩子,真缠人!跟娘讲,想要什么?”
子玉打着饱嗝嘻嘻一笑,道:“要什么都可以吗?”
老爷子举手抚须,微笑颔首。
“嘿嘿!我要女人,嘿嘿……”他嬉皮笑脸。
众人“轰”的一声乐坏了,数不清的人当面表示对他敬仰得五体投地。
夫人见老爷子脸色渐渐转黑,忙叱道:“小孩子别乱开玩笑!”使个眼色,向身旁努嘴儿。
子玉酒一醒,立时转舵:“父亲大人与母亲大人的和乐安康,对孩儿来说便是世上最最珍贵的礼物!”
老爷子这才浮上一抹笑意,吩咐管家王普,“取我宝剑来。”
王普不多时捧回柄长剑,递给老爷。
老爷子左手执剑,右手轻轻抚过剑身,眼中微现潮气,慨然道:“这是我王家的传家之宝,剑名‘离秋’,如今传给你了!”
子玉恭恭敬敬接了。
剑身细窄,长三尺七寸,外观古朴雅致,工艺精雕细琢,色泽素而不艳。正是一柄典型文士佩饰剑。却不甚起眼。
他嘀咕道:“老头子糊弄我哩!”拔剑一瞧……
但闻一声呛啷龙吟,一片青光激射而出,厅中烛光火把黯然失色,剑身青濛濛一层雾气,光华隐隐流转,森森寒意摄人心神。
堂中一阵赞叹,总镖头左劲刀是识货的,“好剑!这是柄切金断玉的宝剑哪,乞哥儿可要好生收藏。”
子玉应了,收剑入鞘,喜滋滋佩挂在腰间。
这时有人笑道:“小公子是不是又要作诗了?”
另一人说:“十余年来,小公子年年作诗,似乎一直比头回的没甚进展呢!且看今年如何。”
子玉捏起杯酒,一饮而尽,咂咂嘴笑道:“今儿咱不作诗,咱要告诉大家一件惊天动地的秘密,好叫尔等苟全性命!”
周围迅即寂阒下来,屏息以待。
“咳咳,”子玉吊吊嗓子,“这大宋朝嘛,三百多年江山,气数将尽!各位要是聪明的,即刻回去变卖家产,携家带眷去北国投靠蒙古大汗忽必烈……”
众人伫立原地,一个个笑容僵在脸上,呆若木鸡。
唉,瞧把他们吓的!子玉有种罪恶感,“你们别害怕呀别害怕……蒙古人固然是未开化的蛮子,但蒙主忽必烈汉化极深,最喜欢汉人投奔他了。这样一来,你们的小命不就保住了么,总比他日蒙古人百万大军下江南时,为南宋小朝廷殉葬的好……”
众人“轰”的一下炸开了锅,好家伙,背国投敌呀!
“王老爷,在下身有要事,告辞!”
“告辞……”
“告辞告辞!”
顷刻间走得干干净净。
“喂喂!你们先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呢,我还要告诉尔等,历史大势注定如此,天命所归,夫复何言,非人力所能抗拒,反正早晚都躲不过一个投降,晚投便不如早早主动投了的好!有道是盛衰更替,天道循环,往开里想也不就那么回事儿……将来天下一统,北汉人是第三等,南汉人是最末一等。若尔等想活得多存那么一点尊严,就得赶紧……赶紧的……唉!”
人去楼空,空余满桌残羹剩菜。
“我什么也没听见!”王普叫了声立刻退下了。
厅中伺候的下人们醒悟过来,纷纷效仿,退下。
片刻前还是语笑喧哗的大厅,一转眼已是死一般的沉寂。
老爷子抬袖掩面,失声啜泪,“我前世究竟造了什么孽?怎么生出这么个孽子……”
夫人无力地靠在老爷子肩上,泪流满面,悲呼:“儿啊!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病了?过来娘瞧瞧!”
“孩儿没病,清醒得很!”他想笑,嘴角抽动几下,没笑出来,“倘若孩儿现在要你们举家北迁,你们定然不会同意了……”
“滚!滚!”老爷子双目布满血丝,拿杯子扔他,“畜生!滚得越远越好!就当没生这个儿子……”
夫子老先生一声长叹,起身道:“这孩子……关一辈子好了!”
“关!关!今后休想跨出家门一步……”老爷子已是哽咽失声。
夫子坐下,继续自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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