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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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饭吃到一半，所里打来一个电话，搁下碗说了句大概今晚上不会回来了，拿着外套就走了。她也知道，这个人，心里还装着一个她不认识，甚至连照片都没看见过的人。她微微着眉，却又想到了这些日子来她的好。想着想着，竟然展开些笑颜来。
　　荀昶是个冷艳艳的人。单位上的人觉得她冷漠，虽说做事的时候要讲几分情面，但平时看她做事认真决绝的样子，没什么大事的时候一般也没有人会去麻烦她。母亲觉得女儿冷，家里的堂兄弟姊妹也觉得大姐是一个不爱说话不爱笑的人。但偏偏张衍会说：“元，你是我觉得我身边最温暖的人。”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下班，回家才看到张衍带着小熊围裙在那里切土豆丝，家里的柏木茶几上散放着一堆厚厚的资料，她看着张衍炖了一锅骨头汤，又拣了茼蒿，心满意足地到卧室换了家居服出来。这个人这回家来半年都是这样，每天话不多，早上去上班，晚上回来做饭，为额外她准备好第二天带到单位上的饭菜。饭后出去运动一小时，然后回来洗澡，抱着她看会电视，或者两人打会游戏。当年若是随便找个男人嫁了，不见得会有这样一个人来的贴心。在外人面前的油嘴滑舌在家里绝了迹。只是每当荀昶看见她带回了大量资料就晓得，大概这个时候又是要出去的了。
　　张衍已经25岁，两人在一起六年，渐渐地荀昶也习惯了这种一到春末，张衍就会消失的生活。但心里着实是带着小女儿的情怀，恨不得把她一年到头都拴在身边好。所以她这个时候内心份外地惆怅着。
　　惆怅又有什么用？张衍笑嘻嘻地问她今天做了些什么，今晚上的饭菜合不合胃口。荀昶看着她那张脸。却又生不出惆怅的情绪了。东拉西扯地说着，心情又在这个人的引导下变得好了些。
　　彼此之间相互适应，也不是没有吵过架赌过气，可是对方都有魔力使自己松不开手。于是便这样彼此熟悉，磨合，渐渐地却也失去了松手的勇气和力气。
　　“要走了么？”荀昶还是把这句话问出来了。张衍“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夹了一筷子茼蒿。良久她说：“你要记得浇花啊……”
　　她牵挂的是什么？扪参历井仰胁息的秦岭，碧水萦绕的南沙，还有长河落日的戈壁以及成峦耸翠的大兴安岭。这些都是她心中向往并且不顾一切想要寻找踪迹的地方。还有就是，那些她每天都要对着对方喃喃自语的植物。
　　哪里了？张衍看着她，动了动眉毛，似乎这点心事根本藏不住，张衍说：“元，又在胡思乱想了，我最在意的呀，还是人。”荀昶心里一暖。但表面上仍旧不出声色地吃饭。
　　“去哪儿啊？”领导沉静很久后终于不紧不慢地发话了。张衍赶忙说：“下周二走，去青海，不急。”“那你去多久？”“先去青海一个月，然后还不定，这次是个大项目，牵扯到的是在北纬……”“好了，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当年地理那么差……”在领导的拒绝下，这个话题戛然而止。饭后张衍主动收碗洗碗然后拉着领导出去散步。
　　春天的太阳短，六点过的时候基本上就要看不见了，荀昶和她走在大堤上，迎面扑来的是稍有凉意的风。周遭的空气里弥漫着的是张衍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张衍高，荀昶不知不觉地就把自己的脑袋靠在张衍的肩膀上了。想到这个人没几天就又要消失了，归期不定。肚子里无限委屈没有地方诉说，想着想着竟然眼角就湿了。却不要被那个人发现了才好。她心里暗想。张衍一把将她搂过来，似乎并没有发现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却也无言。
　　晚上睡觉，荀昶刚刚缩到被窝里，就被张衍像缠绕树枝的牵牛花那样抱住动弹不得。她心中一暖，这个人呀，在自己面前嘴巴笨死了。
　　“元，等我回来，我陪你去看紫薇花……”这人半天了，终于在迷迷糊糊之间嘟囔出了这样一句话。
　　荀昶一算，至少都要去两三个月啊。但是看到她安睡的面容，一如自己初次看见她的样子。伸出手把她搂在怀里，手指抚过她的五官，最后，在额头上轻轻地按上了一个安抚性的吻。那人梦里皱在一起的眉毛终于化开了。每天荀昶看到这样的一幕，再大的气都消失了。
　　然后张衍走了。
　　荀昶每天自己给自己做饭，洗衣服，开始的一两星期每天都有电话和短信，忽而有一天，这人就不联系了。荀昶知道，大概是不准打电话或者进入到了完全没有信号的地方了。这时候荀昶就像是失了神。对别人变得比平常更加冷漠。周末回家吃饭，母亲听说是张衍离开，也晓得这孩子没有这个人就像是被抽了魂一样。只是觉得张衍确实也是……
　　荀昶埋头在工作中，没人打搅的时候最适合工作了。渐渐连时间都忘了。五月份蔷薇花都开了。荀昶从单位大门口出来，看到街边景观中种植的绯色的蔷薇花，还有含苞待放的月季。然后拐入卖场购买了晚餐的菜蔬。
　　六月初，和闺蜜一起去买了新的连衣裙换上。那个人像是人间蒸发似的，荀昶偶尔不免会想，她要是这样永远都不回来了，自己是不是要这样一直等下去。胡思乱想了一通，最后砸了自己一个爆粟，好的不想想这些！
　　这天中午她照常整理了一摞报关单离开座位去拿放在厨房里的饭。走在门口却被一个穿着战斗靴和整套陆军训练服的瘦高的人堵住了，她有些不满，这是怎么了，怎么随便就放人进来。她伸手拍拍那人的肩示意她让开一些，然而触到的高度却又带有一丝怪异的熟悉。那人转过来，脸上写满了有备而来。荀昶还没反应过来，却被抱起在走廊里转了两圈。
　　哎呀，晒得好黑。这是荀昶下意识想到的事情。
　　是人间蒸发的张衍。
　　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之后，张衍拉过她，说：“来，你看，这是我新学会的盐焗鸡，在我单位食堂做的。我今天凌晨的飞机，也不想打搅你睡觉，一下飞机就把自己收拾干净了跟你做午饭。”这时候她脸上写满了讨好的表情。
　　荀昶现在心里还在刚刚那转圈圈中飞着。一时也反应不过来。张衍又说：“我尝过了，不咸，是你的口味。”
　　她突然抱着张衍，紧紧地抱着她，几个月的委屈终于在这一刻变成啪嗒啪嗒的泪水流出来。
　　而那个人，却抱着她用那种熟悉的语调说：“你又瘦了，这几个月没好好吃饭吧……元……噢……腰细了好多哦……你哭什么，我不是回来了嘛~这样，我跟你说，郊区的紫薇花开了，下午翘班和我一起去看吧……”
　　荀昶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啪地一声，一巴掌打在张衍脸上。张衍愣了，继而荀昶又蹭上去亲了两下，看到张衍楞楞的样子破涕为笑。
　　“张衍，你傻了吗？”
　　张衍见她笑了，也不顾刚刚自己被打了一巴掌这种丢脸的事情。“下午不去的话，那我们等你今天下班就去好不啊好，我们所里喂在那边的鸡据说已经可以吃了……”
　　荀昶只是紧紧地抱住她，却也无话。听见张衍此刻的呶呶不休比干什么都好。良久，她说：“衍……”张衍“嗯”了一下。
　　“你还记得要回来看紫薇花啊……”
　　“那是自然……”
　　作者有话要说：今儿脑袋里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个场景，迫不及待地写出来了。冰山美人在家里也是娇羞的~话说当年我其实也是这样被莫名其妙地打过……不过不痛~哈哈~七夕快乐啊各位~　　正剧各种卡，从旅游回来就一直卡……


☆、戌时

　　衍，过来
　　衍，窗外的芙蓉花开了吗？
　　衍，大概江雾弥漫的对岸有你喜欢的树屋吧……
　　张衍蜷缩在女人的怀抱里，女人用手轻轻抚过张衍脸上的轮廓，张衍睁开眼睛，看的却不真切，那个人看起来陌生，却让人觉得安稳。她把唇按在张衍的额头上，一个安抚性的吻。张衍听着她喃喃自语，逻辑颠倒，思维跳跃。渐渐地却也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脑壳却像是被人敲破了一样疼痛，张衍恢复意识，惊觉自己刚刚其实做了一个梦中梦。梦中的呼吸，梦中的抚摸，梦中的亲吻都来得无比真实。只是那个人，渐渐模糊了轮廓，最后只是浅浅的记得那个影子而已。
　　衍苦笑一下，大概从自己开始明白自己的力量开始，这样的梦魇就一直伴随着自己，那些悄然出现的芙蓉花，是衍自己摘给她的，那些荆棘，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着什么。内心坚定却又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
　　她翻身起床，默默折好被子。洗漱，吃早餐，到教室的时候校门那里才看见稀疏的光柱从远处的江面透过层层雾气射过来。她接了一杯水泡了一杯铁观音，走进教室默默打开厚实的英语资料。
　　黑板的一角上赫然贴着：离高考仅有30天。
　　张衍从小就盼望着，盼望自己能够逃离盆地，盆地里潮湿的空气，盆地里厚实的云层，盆地里青山绿水，盆地里看不见的那些束缚。
　　她被那些丝线缠绕，束缚已久，久的来若不是这些梦魇，她都不会觉察到这些束缚的存在。母亲从小就教会她要有一颗包容一切的心，却隐然给她养了一身兼济天下的气度。小时不觉得什么，但这个渐渐长大的心，渐渐强大的能力，却让她感觉到这些丝线的纠缠。她谁都不爱，只爱自己。所以她要不管不顾地挣脱，别人的好意也罢。一句哀怨婉转的“我只是为你好。”是决计拉不住她的心的。母亲一心想让她上北方读书，她一脸淡然不当做事，但是心里早就想好了归处，何况，高一的时候，还和那个人口头上有过坚坚实实的约定不是么？
　　心里想到这里，不免又懊恼了一些，不知她现在到教室没有。张衍佯装出去上厕所，却正好看见了抱着从家里带来的书的沈卫缭。卫缭对她一笑，张衍看到那个绽放在晨曦中的微笑，内心颤抖了一下。然后心里像是寻找到了什么一样，安安静静地上了厕所开始看书。
　　一整天仿佛就是因为沈卫缭绽开的那一个微笑变得舒心起来。张衍写化学方程式的时候手也顺了不少。
　　沈卫缭课间的时候出神，想到这段时间跳跃式发展的事情脑袋还是有些疼痛。张衍看起来温和无害的样子，但是做事的决绝却又让沈卫缭看见了那个出现在周瑾身边的张衍。
　　事情还要从暮春时说起。
　　莫名其妙的和陆月被说成一对的张衍有点伤。但让她心碎的，还是那天扑在她怀里哭得几乎闭气的沈卫缭。张衍知道这个事情之后，才渐渐感觉出了这里面的不对劲。若是说陆月喜欢她，她还不是很相信。张衍是那种一看就给你安全感的人，但是却不是那种一看你就会喜欢上的类型。她就像是有些许白人血统一般，凹陷的眼眶，微卷的头发，面部几粒雀斑，一不晒太阳就会捂得苍白，身材高挑。看得久了才会觉得她好看，乍一眼看过去，就会觉得她不过是一个高高的匀称的白生生的路人甲。
　　路人甲却也不是那么好当，张衍极力在沈卫缭的圈子里抹掉那样的过去，然而，却在沈卫缭的各种朋友的议论中变得复杂起来。很多事情很多话，她没有说过。然而最终，却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张衍说，张衍说……”
　　终于有一天，张衍忍不住了，逮着一个在墙角说她坏话的女生的衣领说：“你说我什么？”那个女生想要尖叫，却发现叫都叫不出来了。她头一次从一向温和待人的张衍的眼神中看到了狠绝两个字，继而张衍松开她的衣领说“既然你那么喜欢背到别个说坏话，那么你从今往后就不要说话了吧……”女生想要说话来反驳她，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无法发音了，这时她陷入了极度的恐惧之中。张衍又说“骗你的，等下你就可以说话了，只是，把你嘴巴关紧点。”
　　那个女生其实只是被张衍吓坏了。
　　这仅仅是从暮春之初拉开的墙角的一幕。张衍身边的朋友发现这个人的气场变了，那个温和的，爱笑的，喜欢胡闹的张衍先是变得阴沉沉，然后是对所有人都不客气。最后，那样的气场，连老师都觉察出了不对劲。玥辰和沈卫缭的关系，也渐渐走到尽头。终是在有一天，木楚楚的张衍在楼道上看到了哭泣的沈卫缭和一脸无奈的刘玥辰。
　　她明白自己是谁的朋友，她也明白自己的身份是何等尴尬。但是她还是走上前去，揽住了哭得天崩地裂的沈卫缭。
　　沈卫缭像是突然找到一个依靠那般，泪水浸透层层衣衫变得冰凉。刘玥辰摊开手，然后就走了。也是气耸耸的样子。
　　张衍知道，一旦沈卫缭说话不讲情面直插人心的时候，她也是疼的。所以她哭得那么凶。
　　你为我哭过没有呢？这一刻的张衍，心是乱了的，杂七杂八的念头最终被这样一句话掩盖在下面。她觉得沈卫缭从始至终，即使……曾经有过那样的关系，但仍旧把她当成妹妹。情人什么的应该得到的待遇，并不是她对她的态度，在她心里，张衍可能只是那个开朗豪爽的四川少年。
　　闲话当然在这所学校里没有禁忌的传播着。仅仅这一幕，就被说成了无限次个版本。最戏剧的是张衍喜欢刘玥辰，刘玥辰却和沈卫缭相爱，但是沈卫缭在这个时候知道了这个事情，面对张衍的友谊和刘玥辰的感情于是感到难堪。但是张衍是个做事决绝的人，于是在爱情和友情之间选择了友情……
　　这是什么跟什么，全世界的人都不高考要在这个时候八卦么？她和刘玥辰怎么可能？张衍想到这里就觉得怪怪的。现在的小孩就是小说看多了，虽说她和刘玥辰都长得唇红齿白的，况且看上去她们两个TTL确实有那么一番难以言语的刺激，但是，但是，想想就觉得自己像是吃进去一大坨韭菜鸡蛋卷一样难受——张衍从小最排斥的食物。
　　最让人觉得有看头的版本是无限接近真相的版本，不过这个真相却是张衍心理面的真相。大家都觉得不可能——张衍喜欢的是沈卫缭。
　　大家觉得不可能的原因是因为张衍如果喜欢她，早就和她在一起了，又何必如此扭扭捏捏，况且沈卫缭不是一直都很喜欢和张衍在一起玩么？张衍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