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钻石的历史 作者:[美] 哈特-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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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停满自行车的大院。院中建筑的二楼外环绕着一圈长廊,差不多每根廊柱上都靠着一名身挎老式步枪的警卫。这座楼房里密密麻麻地满是抛光作坊,有的时候一家四口只能窝在一个抛光轮前借着微弱的光线工作。屋子的墙壁和地板都由水泥筑成,工人们就光着脚蹲在地上加工世界上最不值钱、个头最小的钻石。
送到这里的钻石大多是棕色的,单个重量大多只有半个分。一克拉相当于100个分,所以半个分的钻石只有0。005克拉重。成年人不用眼镜都看不到这么小的钻石,更别提对它们进行加工了。视力敏锐的儿童倒可以抛光这样的钻石。这么小的钻石一般只磨几个面就够了,它们只须反射一点点光线就算是完成任务了。这些钻石一般镶嵌在廉价珠宝的周围起个增加亮度的作用。颜色浅些的钻石则被抛光成48个切面的成品,加工之后的重量大约有1个分,也就是1/100克拉。从事这类工作的抛光工人每完成一颗钻石获利几分钱,但是他们会通过偷换钻石增加收入。
苏拉特的钻石偷换市场,就在老城中心的几条互相交叉的街道上公然开放。街道两旁林立着称重房子。狭窄的街巷里,钻石交易者挤作一团。他们互相比较着手中的货色,为了讨价还价高声叫唤。买卖成交之后他们回到称重房,一分一毫地把重量和帐目算清,抛光工人来交易的时候带着多重的钻石,离开的时候照样带着那么多钻石,只是现在他们口袋中的货色更差,这质量上的差别换作了钞票被他们揣进了自己的腰包,他们换来的差等品则返回到雇主的手中。
把这些钻石分配给农村抛光作坊上级的交易商和加工商,把这点微不足道的损失看作经商的成本。倒卖廉价钻石获得的利润比经营高档钻石的利润要高得多,填补上述损失完全不在话下。由于这些低档钻石本来就不值钱,所以人们很快就能完成抛光工序,就算刀功再差也没关系。质量不好的成品根本不会影响那几分钱的丁点毛利,而且这类产品是以数量胜过质量的。散户抛光工就这样带着额外的收益回家了。久而久之,他们也许能攒出另一台抛光机的钱,并雇些帮工代替自己蹲在地上辛勤劳作。
印度人在钻石行业最卑微的领域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在印度钻石加工业成型以前,当地出产的钻石80%都是工业级钻石,只有20%算是珠宝类钻石。今天,工业钻石和珠宝钻石的比例成了四六开。而这个比例仍然不够精确,因为在工业钻石中还包括“近珠宝”类钻石,印度人照样把它们按珠宝进行加工。反正工业钻石市场上有人造钻石撑腰,于是印度人变废为宝,把钻矿出产的下脚料加工成了璀璨的珠宝。完成这个惊人转变的正是数不胜数的抛光工人们。
光是苏拉特就拥有4000多家钻石抛光作坊。苏拉特和孟买两地共有五十多万抛光工人,也许有时能达到七十万。具体从业人数,则随着市场对钻石成品的需求和毛坯的供应量而上下浮动。究竟有多少工匠在从事这项工作连印度人自己也说不清。整个行业从子虚乌有到达到现在的规模一共用了40年。一开始,印度人为避免与安特卫普和特拉维夫发生利益冲突,而打起了廉价钻石的主意。如今,他们对能拿到手的钻石照单全收,而且随着切割高档钻石的技术日益精湛,印度最著名的切割师们也能从戴比尔斯的特许专卖中拿到稍微上些档次的毛坯了。
今天,众多抛光师在苏拉特定居下来,他们大多荷包鼓鼓,胸怀大志。卡普钻石公司在阿特瓦铁路线旁边盖起了阔气的总部厂区,楼里到处都是大理石装饰,分拣工人的车间一尘不染,而且全部备有空调。业主基什尔·玛勒塔想到现场参观的时候,就会有直升飞机直接到他家的楼顶上接他。工厂设在250英里外的古加拉特北部地区,厂子周围环绕着工人住宅,以及学校和商店等基本设施。玛勒塔的朋友帕拉格·沙也在苏拉特开着一家近乎完美的钻石加工厂,加工过程中的每颗钻石都在帕拉格·沙的监控之中。玛勒塔和帕拉格之类的企业家在凝聚钻石加工能力方面做出了杰出的贡献,他们散发的商业活力锐不可挡,直逼钻石切割中心安特卫普和特拉维夫。
几个世纪以来,印度在钻石领域的势力逐渐衰弱,因此该国抛光大军的崛起,可谓扭转乾坤之壮举。从十五世纪到十九世纪期间,印度大约有30多个钻矿处于开工状态,其中规模最大的矿区位于海德拉巴省的克里斯特纳河流域,根据让…巴普提斯特·塔维尔的记载,十七世纪曾有7万多男女老少在该矿区工作。那个时候的钻石产量究竟有多少没有具体记录,虽然他们产出了包括科·依·努尔钻石在内的众多传世瑰宝,但是整体产量却很有可能低得可怜,作为钻石中心的印度渐渐被巴西和后来居上的南非遮蔽了光芒。在钻石切割领域,印度也被欧洲切割中心甩在了后面,因为最大限度地追求钻石成品的亮度的多面切割法始于欧洲,而非印度。直到1947年,印度的钻石行业才看到了一丝转机,当时刚刚独立的印度政府对国内的外汇储备管得很严,并颁布法令禁止任何人进口包括成品钻石在内的奢侈品。这项禁令包括一条十分重要的附加条款,根据该条款,曾经进口钻石成品的商人以后可以进口钻石毛坯,条件是他们必须把加工好的成品转手出口。
但是印度工匠能加工什么钻石呢?他们沿用的工艺不过是东磨一点西蹭一点,只要让钻石看上去透亮就行了,这样的成品只能迎合老掉牙的印度审美观点。他们压根就没有以亮度为目的的切割传统。苏拉特的一家专门加工次等钻石的乡村作坊好歹坚持了下来。当时在安特卫普为数不多的印度钻石商的以前营生是,把比利时的成品钻石引进印度市场,他们深知让印度的切割工匠糟蹋高端毛坯无异于自毁前程。于是他们就把能买到的最便宜的货色送回祖国进行加工,那样的钻石被称作“安特卫普挑剩下的”。这样一来,即便印度的工人损坏了毛坯、得出的成品质量极差也没有关系,因为这类钻石的价格低廉,印度的人工也相对便宜,所以货主仍然能从中获利。
在这个新兴行业中占领先机的是,孟买珍珠交易中苦苦支撑的麦赫塔家族,他们的祖辈曾经是古加拉特省帕林普尔市英国殖民长官的珠宝商。麦赫塔家族的珍珠企业日渐凋敝,在钻石行业中,他们当时只开展旧式成品钻石的修复业务。拉姆尼克拉勒·麦赫塔决定加入蓬勃发展的小个儿钻石交易。他先从孟买的街头买了一包钻石毛坯,然后把它们送到抛光作坊进行加工,最后把成品卖给出口商。尝到甜头之后他又买了一包毛坯,继续照方抓药。
接着,拉姆尼克拉勒·麦赫塔的姐夫班努昌德拉·班沙利也带着一架抛光机入了成品抛光这一行。班沙利的情况就是苏拉特全体钻石工匠生存状况的缩影。每包钻石毛坯到达市场之后会马上融入抛光作坊,班沙利就开始在昏暗的光线下坐在地板上摇动抛光机的齿轮连杆,在一粒砂糖大小的钻石上一面接一面地磨出58个切面。全部完工之后,他把成品交还给雇主,领取工钱,并领取下一批毛坯,继续努力工作。班沙利靠着勤劳的双手富裕起来。他新添了一架抛光机之后很快又买了三台机器,租下另一间屋子,雇了更多的帮工。他的生意随着印度钻石行业的兴起而蒸蒸日上。1958年,拉姆尼克拉勒·麦赫塔的儿子,也就是班努昌德拉·班沙利的外甥阿伦·麦赫塔才上了一年大学就离开了校园,加入了家族至交开办的钻石企业。
阿伦·麦赫塔在钻石方面的确很有头脑。这个朝气蓬勃的小伙子很快就学会了如何对钻石进行清洗、分拣,并按照众多客户的不同要求进行二次分类。凭借着娴熟的分拣钻石技巧能令钻石增值不少,因为分拣之后的每一堆钻石都是某个客户指定的大小和质量,因此客户会为此多付酬金。
阿伦·麦赫塔对分拣工作着了迷。他每天不分昼夜地研究钻石的特征。在一堆堆的钻石毛坯面前,他躬着腰身逐个挑选,用寸镜对每一颗钻石详细观察。然后他用耙子把一堆加工好的钻石拢到桌子中间,开始对它们进行分拣。到了这个时候,他舅舅的抛光作坊已经发展到七台机器的规模了。闲暇的时候,阿伦就找台抛光机练习打磨的技巧。不久以后,他开始自己购买成品钻石,分拣之后再转手倒卖给需求不断扩大的市场。麦赫塔家族眼看就要一帆风顺地发达起来,但是在1959年,整个家族遭受了重创。“那个时候,我们的父亲已经是一家钻石公司的合伙人了,” 阿伦的小弟弟迪利普·麦赫塔回忆道,“有一天他下班回家,情绪十分低落。屋子里静得怕人。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见他脸上一幅难过的样子。我母亲问他究竟出了什么事,他说合作伙伴们把他给炒了。哥哥阿伦拉过他的手说道:‘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您不会后悔离开那里的。’那一天的情形我永远也忘不了。”
阿伦在麦赫塔家族里是出了名的硬汉。父亲失业的第二年,阿伦朝他借了200美圆,与舅舅和另一个合伙人创办了B。 阿伦库玛尔联合公司。其中B代表班沙利,阿伦库玛尔是阿伦的全名。他们在孟买开了一家小型工厂。他们买进毛坯之后用自己的设备抛光一部分,并把另一部分转包给孟买和苏拉特的小作坊进行加工。他们把挣来的每一分钱都投入了运营当中,购买的毛坯数量也越来越大。后来阿伦的兄弟阿尔沙德和父亲也加入进来。麦赫塔家族后来连续抓住了三次宝贵的机遇,财富像滚雪球一样年年攀升,最终跃居为钻石行业的龙头老大。
第一次转机是1963年中印交战时期。在战争造成的恐慌中,印度的钻石价格在八周内下降了20%。阿伦·麦赫塔认为钻石的价格没有理由下跌。以美圆报价为准的钻石价格在世界其他地区都没有明显的波动。这次降价只是局部情况,而且是人们的情绪因素在作怪。在阿伦·麦赫塔看来,这次降价就好比钻石打折大甩卖。他趁机买下了大量钻石,并销往海外市场。此举为麦赫塔家族聚敛了丰厚的财富。印度政府看到还处于婴儿期的钻石行业居然为国家赚了那么多外汇,便开始鼓励商人们大量进口钻石毛坯,供应量也随之增大。
麦赫塔家族和国内其他同行在1966年迎来了第二次良机,那一年在印度中央银行的策划下,印度货币卢比贬值57%。如此一来,印度商人发现本国人的工资和企业日常管理费用与外国竞争对手相比居然减少了一半左右。同一时期,全球各地对于成品钻石的需求不断增加,安特卫普和特拉维夫的老牌切割中心显得有些心有些力不从心。在成品质量上大有改观的印度产品涌入市场,填补了空白。
1969年,麦赫塔家族三度好运当头。那个时候,印度的钻石购买量大得惊人,戴比尔斯集团意识到印度的重要性,便邀请了包括B·阿伦库玛尔联合公司在内的九家印度钻石企业参加了当年的“赏光”特许购买。麦赫塔家族从此粉墨登场。
麦赫塔家族的生意规模越来越大,他们在商界的地位也节节高升,于是他们决定冲出印度,走向世界。世界上最大的钻石二次代理销售的市场是安特卫普的老弗莱米希河港。从戴比尔斯集团购得特许专卖品的交易商在那里倒卖钻石,该城的老牌钻石中心是最主要的国际钻石自由市场,在那里流通的钻石中来源于戴比尔斯的商品比例全球最低。
1973年,迪利普·麦赫塔作为家族的先遣部队来到了安特卫普,当时在钻石中心占主导地位的是犹太裔商人。迪利普很快就领略了犹太人在世界的强势文化。麦赫塔家族决定为安特卫普的公司起个新名号。他们最后决定采用一种最美丽最稀有的钻石颜色作为公司的名称,而且那个名字听上去带有浓郁的异国情调,却不过分古怪。迪利普·麦赫塔操办着所有事宜,并带着所有文件前往公证处办理生效手续。公证员问起新公司的名称,他答道:“玫瑰幽蓝(Rosy Blue)。”公证员一听便抬起头来,满脸疑惑的表情,问道:“你是说‘罗森布隆(Rosenbloom,常见的犹太姓氏——译者注)’吗?”
时至今日,“玫瑰幽蓝”的大名在安特卫普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该公司在安特卫普包下了一座豪华写字楼的最顶层,其办公区之大在当地无出其右者。他们的办公室装修考究,看上去朴素淡雅,地上铺的是浅色的石板,墙上镶嵌着漂白过的木版,形形色色的现代艺术品在办公室里随意点缀。这样的布局透着一股淡泊出世的味道,但是谁要是这么想就错了。“玫瑰幽蓝”公司的唯一宗旨就是销售钻石,这样的生意经常让个中人在大悲大喜中难以自持。有一次,迪利普·麦赫塔在会议室和客户洽谈的时候双方的争吵声穿过墙壁,在走廊里回响,阿伦·麦赫塔听到之后莞尔一笑:“吵架是常有的事。”他心满意足地说道,“他们这帮人(“玫瑰幽蓝”的交易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等争吵的声音稍微小了一点之后接着说:“他们一个礼拜七天连轴转。”
“玫瑰幽蓝”公司在九个国家雇佣着25,000多员工,他们的经营范围包括钻石成品和毛坯的交易、钻石清洗和切割,以及钻石抛光等等。一眨眼的工夫就可能有五万多个体抛光工匠与玫“瑰幽蓝签”定了劳务合同。进入“玫瑰幽蓝”公司的钻石,就像在巨型猛兽血管中流动的血液一样,随着强有力的律动输送到世界各地。今天,印度的钻石行业看上去坚不可摧,战无不胜,似乎这个行业存在的目的就是坐收红利。阿伦·麦赫塔承认自己当时也是这么想的。
阿伦·麦赫塔说道:“在1979年以前,我从来就没想过干钻石这一行还能赔钱。我们从钻石销售中赢利,而且政府还为我们颁发大量进口钻石毛坯的执照。由于我们赚的是外汇,政府还允许我们进口大型机械之类的管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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