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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金笺(正册) by无幽 (虐心+推荐)-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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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瓢泼大雨,昏天幕地。夜色沉沉中,君瑞含笑。就着微弱的火光,烛照一方。寒气四溢里,暖暖的微笑照拂了园里扶疏草木。侍卫以为,斯时,他们依稀看见的,是在雪地上吐露暗香的冰玉花魂。
      窦元宗忽然有些不忍,他默默站在廊下,看着园里伫立着的君瑞。良久,终于转身进了厢房。
      屋角摆着古朴的铜壶更漏,想是寿阳王拿来讨君瑞欢心的古玩。窦元宗坐在案前,心里慢慢数着漏刻。
      雨声渐微,天际擦亮之时,已完完全全停了下来。
      门扉上传来轻微的剥啄声。窦元宗恍然间回过神来,起身前去开门。远远望了过去,门开处,雨后苍翠欲滴的园子里绿影重重,那个粉雕玉琢的孩子正面色泛青,倒卧在石板上。湿漉漉的青丝覆着他稚嫩的肩膀、背脊。一夜寒雨的折磨,不知是为何,那一袭雪白的单衣虽沾染了泥水,看起来,却是如此洁白。
      窦元宗的心在颤动。他叫人将君瑞抬进厢房,正要使人打水伺候君瑞沐浴,却见君瑞挣扎着,张开眼睛,冷冷看着他:〃窦大人,君瑞知道这还不够。。。。。。你吩咐下头,半日之内,谁都不要进来伺候。〃
      窦元宗闻言一愣:〃侍读大人这又是何必!〃
      君瑞阖上眼帘,喘了口气,再不言语。
      窦元宗于是轻咳一声,见君瑞终不理他,无奈而去。
      第十六回:言有心太子清吏治 拼生死君瑞保储君
      且说太子那厢,昨夜当真气得不轻。一夜辗转反侧,及至晨间方才昏昏欲睡,却猛一个激灵又清醒了过来:〃阿奴,把余嘉叫来。等等。。。。。。你先去传本宫的话,叫长卿用过早膳到园子里议事儿。〃
      朋少安此刻正坐在外间抱剑打盹,忽然听见里头太子吩咐他办事,忙起来行礼去了。
      不消片刻,余嘉至。见太子撩开床上帐幔,道:〃替本宫更衣梳洗。一会子你去瞧瞧君瑞,叫他今儿就不必过来了。〃
      余嘉暗自叹了口气,只不知道两人是如何又闹僵了的。因见太子已无心再睡回笼觉,连忙递上青盐予太子漱口,又拧了热腾腾的丝缎巾子伺候太子擦脸。
      待侍弄停当,余嘉本当依太子的吩咐去瞧君瑞,可此时他却又迟疑不动。
      太子见他似有异色,不免问他一句。谁想那余嘉竟直直跪了下去,伏身不起,声音低缠,道:〃奴才方才斗胆,已先去看过陆侍读了。〃
      太子听他如此说了,顿时一惊。知道定是君瑞那里出了事,心下于是方寸大乱,厉声喝道:〃说!〃
      余嘉是他近侍,自然知道他与君瑞并不一般,于是急急忙忙就着跪地之势,顺势爬着向前了几步,回道:〃主子,奴才去时见大人歇在榻上,浑身都是湿的,也没个人在跟前伺候。奴才见陆大人尚未曾醒,面色潮红。便斗胆探手一试,觉着大人额上烧得烫手呢。〃
      一室寂静,余嘉心中正道奇怪,忽然前襟被人一把揪住,稍稍提了起来。大惊之下抬眼去看,却见太子满面阴霾看着自己,静静问道:〃你是说,他跟前无人伺候?〃
      余嘉忙点首。
      他这里正吓得破胆,只听外头有人扬声:〃微辰窦元宗,觐见太子。〃
      余嘉只觉前襟猛然一松,却听太子声音愉悦道:〃是长卿啊。看你来得这般早,本宫猜你定是未遇上阿奴吧。也好,你就与本宫一同用膳。。。。。。。余嘉,传膳园内的沧浪亭。〃
      这沧浪亭位于寿阳王府南院,亭匾乃是寿阳王亲手所提。这南院里头奇花异草,不胜枚举,而亭内石桌之上,又是珍馐无数。如此美景佳肴,只可惜他窦元宗无福消受。他这里小心谨慎揣测太子如此反常的缘故,太子那厢却悄无声息没有动静。
      太子举箸掖了块薄薄的云片糕,嚼了几下,细细咽了下去。见窦元宗依旧坐在那里不动,因浅笑着开口道:〃找你来,也没什么大事。本宫决意今日要会同季晨去问一问案子。这事儿,一会子你得去办妥。二来么。。。。。。〃太子语气一顿,忽然又笑了一笑,偏过脸看向亭外小径。窦元宗因而顺着太子的目光看了过去,远远的,瞧见寿阳王正缓步而来,于是忙立了起来,迎了几步。
      及至这位王爷走得近了,窦元宗正要依礼上前参见,只听见太子一旁笑道:〃佑樘方才正想着人去请皇叔过来一趟的呢,可巧皇叔就来了。〃
      寿阳本来并不晓得太子在此,只是想过来散散心的。老远见太子坐在亭里,想避,已是不及的,只得过来。他此时听得太子这番言语,只觉脊背一阵发凉,也不知道他这位太子侄儿究竟是想做些什么。
      太子见他目露戒备瞧着自己,顿时心中暗暗冷笑,面上却和善至极。起身步至阶前,拉了寿阳王的手,道:〃佑樘是客,皇叔是主。本当客随主便的,只是现如今,佑樘心里搁着个事儿,若真使得,恐怕要驳皇叔面子。〃
      寿阳眉间一皱,却也知道这太子明着要做的,并非是他真欲达成的目的。于是屏息听他说了下去。
      〃只怕皇叔不知道,佑樘的东宫侍读此时正高烧不推。〃
      寿阳闻言顿时一愣,却见太子面色一冷转眼看向窦元宗:〃本宫好端端的贴身侍读如今正浑身精湿,病在床上,跟前却无半个奴才侍侯。〃
      寿阳见状,忽然有些明白了过来,定神看了看太子,又转头看向额际正微微渗汗的窦元宗,于是面目肃冷:〃来人!把那两个伺候陆大人的奴才给本王乱棍打死,传下话去:再有这等身家性命不要的,只管学着。〃
      太子因而微微一笑:〃皇叔也不问个原由?〃
      寿阳冷冷瞥了眼窦元宗,道:〃奴才么。可守本分的,用;能出主意的、忠心侍主的,赏;猖狂欺主的、自作主张的。。。。。。杀。〃语气冷厉。说罢,便告辞而去。
      窦元宗听得惊心。旁人只道那寿阳王句句说的都是奴经,在他看来,却处处说的是自己。因见太子同王爷两人一答一唱,他虽然伶俐,却也不晓得太子是不是知道了他昨日所为。正自提心吊胆,见太子正举步过来,忙躬身作揖,却见太子擦身而过,冰冷冷撩下句话来:〃二则要你去预备兼程前往应天府事宜。长卿,既然你替本宫寻了如此一个好借口,岂有轻放之礼。〃
      窦元宗心口一凉,知道自己所为究竟逃不过太子法眼。只是为何他却未曾大发雷霆?他心里于是一沉。难道他是误会了太子?
      他抬首看着太子挺直的背影,忽然觉得心寒。
      殿下,莫非你对他情深意重、处处维护,竟只是疑兵之计?
      提刑按察史卫勒,此刻正头痛无比。这位头发花白,老态龙钟的三品官晨间已听说自己管辖之下又出了件案子。
      只他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今趟接在手中的,竟又是个烫手山芋。
      也是个寻常的刑案,只是涉及这案子的,却是太子身边的侍卫同平家牙行的大少爷平秋。
      说起来,这案子倒也有些蹊跷。平家大少爷是叫太子身边的朋侍卫给送来的,只说他与太子身边的另一个侍卫赵醒之死定脱不了干系。
      他原想着:平家牙行再大也大不过太子;后台再硬也硬不过天下第一家的皇家。他本就没什么本事,也就是靠着善看风势的特长,在官场兢兢业业多年才得了个三品官。如今遇上了这么个事儿,他看那平家大少爷却是得了失心疯一般跪在地上,靠着赵侍卫蒙了白布的尸身呵呵直笑。他心里琢磨着平家也不会替个废人得罪太子,于是决意就定平家大少爷的罪也就是了。
      谁想,衙役正要叫平秋在衙门里拟的供词上画押时,那朋侍卫却咪咪笑了,上前施礼道:〃卫大人莫急,平秋并非主犯!他是由‘吟韵楼'的红倌儿未央送进王府的。太子说了,若说这‘吟韵楼'毫无干系,怕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是,是!听了这话,他忙忙下牌子拿了未央,又从平秋身上搜得了一封信笺,内容正是未央下命鸩杀赵醒。看似事实俱在。
      尚未来得及审他,却听后头来人回报说,布政使王越大人、左军都督府右都督孟和大人并督粮道伍路莹竟不约而至。
      那伍路莹来也就罢了,只他顶头上司外加军都督也到访,他知道定是有要事。因而忙下了案,转入后堂,问了来意却又都是为了此案而来的。
      再看那王大人,是稳稳端了茶水安坐后堂,冷冷淡淡说是来看看结果,并不阻他公断;而孟大人却瘸着条腿子在堂上托了他架上的唐代官窑瓷器来看,笑道乃是真品。惟独督粮道伍路莹笑嘻嘻奉了个檀香木头雕的盒子上来,直说是予他家敏哥儿的生辰礼。
      卫勒开了盒子来看,却是一对绿得骇人的玉如意,单看成色就是价值连城,更何况这玉如意的雕功又极出色。
      卫勒心下知道,伍路莹恐怕是来自己这里〃撞木钟〃的。只不知道那未央究竟什么身份,竟能请动这三位。
      他按下盒子,心下着急。这礼要是收了,恐怕得罪太子,自己名声也不好听。若是不收,待太子回京,自己定也没什么好果子吃,单看他得罪的这些人物,个个都是不好相与的。
      正迟疑不定,那伍路莹倒已看出他心意来,于是笑嘻嘻道:〃下官若说无所求,大人也是不信的。大人莫怕,下官就直说了吧。这里只要大人帮个小小的忙,既不费工夫,也无风险。事后定是有好处予大人的。〃
      卫勒深吁了口气,却也不敢轻放下心来,因听他语气一顿,忙道:〃伍大人请说。〃
      伍路莹知道这事儿已成了一半,不免面露得意之色:〃大人只管断那未央死罪就是。只是要劳烦大人把行刑之日定至秋后。〃
      卫勒自然也是聪明的,他在官场滚爬了半生,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听到此,已知道伍路莹的意思。既然不能得罪太子,想在皇家的眼皮子底下救个人出来,自然只有〃宰白鸭〃这么个对策了。
      〃宰白鸭〃在官场上也不是什么新鲜词儿了。富贵人家犯了案子开脱不了,就买通了狱卒,随便买个人来牢里换了犯人出去,就由此人替死。只消给他银两养家,关照他一家老小,那人必是不闹的。
      卫勒此时已拿定了主意,他晓得这是最好的法子了。两边不得罪,又可轻轻松松得了这对如意,他何乐而不为呢!
      心中方一松落,只听外头来人来回,太子侍从已到了衙门传话,说是太子即将驾临。
      后堂众人顿时齐齐一愣,也不好避,只得大开中门迎了出去。
      远远张望,却不见皇太子仪仗,正疑心是遭人戏弄。眼前一乘寻常软呢小轿已过了一干差役的阻拦,倏忽而至。
      如此异状倒教几个高官注目去看。只见那乘小轿乃是由四个脚夫抬着,轿帘微掀处,露出一张和善容颜来。众人先前在码头迎接皇船时就见过的容颜,此时忽然出现,直把他们惊了一跳
      太子抬脚蹬了蹬轿底,落了轿子下来。一旁就有个头上包了方巾的读书人上去听他吩咐。
      众人这才看出来,今趟,非但太子白龙鱼服,就是一旁跟来的监察御史季晨,也是一身读书人的寻常打扮。
      只见季晨并未扶太子出来,反是回身过来传话:〃殿下说了,此番不过来瞧瞧衙门办案,就不必上正堂了。在后堂坐会儿,听卫大人审案足矣。〃
      王越同孟和两人闻言忍不住相视一眼,却又各自躲了开来。
      后堂上,太子上坐,端了香茶在手,神色安定只管啜饮。见卫勒依旧立在身前不动,于是展颜道:〃卫大人怎么不去办事儿呢?本宫听着也就成了。。。。。。。啊,列位怎么都不坐呢?本宫本欲未时宣见各位大人的,原想着难得机会,咱们君臣一同好好用一回膳。不想一时兴起,来瞧瞧卫大人公干,就遇上诸位了呢。〃
      众人顿时一阵尴尬,太子因而又笑:〃余嘉,给列位大人看坐啊。咱们君臣之间可别生分了,王大人孟大人乃是父皇的得力臣子,本宫素来欣赏二位。如今正好借着公干,与二位一会,这也是缘分。〃
      伍路莹在一旁听得不适。他有礼部右侍郎李大人做靠山,自然是走到哪里,哪里奉承的。如今听太子对王越、孟和两人赞赏有加,却半点未提及自己。顿时不满。
      正想着,只听隔着屏障,卫勒已开始审案。
      太子凝神听了片刻,忽然又道:〃听他审得条理清楚,卫大人果然能干!〃
      伍路莹面色顿时更加难看了起来,他想不到,现如今,就连卫勒也爬到了他的头上,被太子褒奖,偏偏太子却不看自己一眼。
      他是满心不快,却见太子忽然皱眉:〃事实面前,他虽也曾狡辩一通。罪证确凿,他终也畏罪招了,可见并未冤枉他。。。。。。。余嘉,去把卫大人叫来。害了本宫身边的侍卫,这是何等的居心!难道不该杀?本宫定要看着他死!〃
      卫勒自知无甚靠山,心里又有鬼。因此在堂上审得战战兢兢,此刻听闻太子召唤,顿时以为自己行迹暴露,故而当他立于太子面前之时,身上已是汗如浆出。
      太子看他面色煞白,唇边隐约勾起一抹冷笑,他早猜到会有如此结果。先前吩咐窦元宗,只说了要惩戒伍路莹,却没想到他颇能揣摩上意,更是一劳永逸去了赵醒这个背主的奴才。想到此,太子于是又是一笑,心下却思忖着看来今后自己也要提防这个聪明人几分。
      卫勒看太子旦笑不语,只觉浑身恶寒。再看伍路莹,只见他冷眼瞪了过来,面露不甘。莫非太子真知道了伍路莹方才托他的事儿?正想着,只听太子一旁沉声道:〃卫勒,你好大的胆子!〃
      众人只道太子是觉着卫勒如此裁决,不解气。然而听在卫勒耳中却全不是这么个意思。只见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捣头如蒜:〃这不干臣的事儿啊!是伍大人,是他送礼给臣,要臣延后将未央正法的!〃
      及至此时,太子终于傲然一笑,他已经是乾坤尽在掌中了!
      众人大惊,伍路莹更是惊恐。大明律不许官员徇私舞弊,授受贿赂。如今教卫勒全说了出来,是要判流徙的重罪啊!伍路莹大惊之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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