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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的哈尔滨 作者:陈与-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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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都情不自禁地发出压低了的惊讶声和议论声。声音虽小,架不住人多,也响成了一片。   
  葛明礼为自己这威名远震而得意地向人群里瞥了一眼,又转头向孔庆繁望去。   
  孔庆繁当然也和大家一样受了震动,他知道今天遇上了个混世魔王,碰上了个太岁。但是他也走过了几十年的坎坷道路,经过了好多阵仗,他知道这时候既无退路,又无援兵,只有硬着头皮顶上去,胜败如何,见机行事吧。于是他把心一横,又向前走了几步,对着葛明礼点点头说:“葛警正的大名早已传遍滨江,今日相会,真是三生有幸了。老朽也自我引荐一下。敝姓孔,名庆繁,字从简,号适中。祖籍山东曲阜人,继先人之遗业,从事教育事业三十余年,现为荐任官,哈尔滨市第一两级中学校长。”说完他又点了点头。   
  葛明礼听完嘴角微微一撇说:“啊,你这一大套比我那一套还长啊!可我听了半天也就‘荐任官’和‘校长’这五个字还顶点用。也真难为你,熬了大半辈子才混上个校长当。”说到这里他往孔庆繁身旁挪了挪,声音放低了些,甚至有些亲切感地说,“可你知道不知道,这回怕要连这校长也当到头了!老伙计,这案子可非同小可呀,这要是破不了,你这校长可就犯了,犯了……”他用手摸着他那光秃秃的肥脖子想词,忽然他用手一指博仪那挖眼像说,“犯了欺君之罪!对,犯了欺君之罪是要祸灭九族的!老伙计,你是一校之长,什么事你都能知道,你快点说吧,这案子是谁干的?”   
  葛明礼这最后一句话才出口,孔庆繁几乎吓得跳起来,他忙喊道,“哎呀,葛警正,我、我、我怎么能知道呢……我……”   
  葛明礼一挥手,他甚至笑了笑说:“先别急。我知道你就是知道也不能当这么些人说出来。这样吧,从现在起你跟我们一起破案吧。你家里有电话没有?”   
  孔庆繁紧张地点点头。   
  “好,你一会儿往家里挂个电话,让家里把行李送来。”   
  孔庆繁吓得连罗锅都神直了,他睁大了眼睛探着脖子问道:“干,干什么?”   
  葛明礼又轻轻一笑说:“干什么?搬这里来住,好参加破案。”   
  “不、不。”孔庆繁紧摇着脑袋说,“我年纪大了,搬这来有许多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葛明礼一瞪眼睛说,“总比让你蹲监狱强多了!”忽然他又点点头说,“啊,我明白了,你是怕没地方过瘾吧?那好办,让家里把烟枪拎来,烟盘子也端来,犯了瘾你就抽,我特别准许的。”   
  “我,这……”孔庆繁那挂满烟容的黄脸本来不容易变色,这时竟也涨得通红。他干张嘴说不出话来。   
  “这是怎么了?还害怕呀?”葛明礼又一挥手说,“不用怕,什么事有葛某人的特许,就放心大胆地干吧。你就是抱着烟枪躺在学校大门口抽也没人敢管你了。”   
  葛明礼和孔庆繁这场对话在教职员中不断引起反响,有人嗤之以鼻,有人失声而笑,有人忍不住发了议论。声音越来越大,在葛明礼说完最后一句话时,声音更大了。引得葛明礼转过身来看了半天。可是声音并没有立刻停下来。葛明礼一皱眉,向前走了几步,面对大家,忽然一张大嘴,拉长声音喊了一声,“立正!”   
  他这声口令喊的不但声音大,而且里面充满了杀气。但是反映可不灵敏。脚板移动的声音乱七八糟。有的马上就立正了,有的犹豫了一下才变个姿势,有的干脆就原样没动,而且后者还占大多数。   
  葛明礼一紧鼻子,哼了一声说:“怎么回事?你们是他妈不会,还是有意跟老子作对!我明告诉你们,所有在这个学校里会喘气的家伙,都是这项案件的嫌疑犯!”说到这他一伸手指着大家说,‘在所有嫌疑犯里,你们,这帮耍笔杆的更是特别重要,是重要嫌疑犯。所以,本警正现在正式宣布:明天早晨你们都把行李卷扛来,给我在这大屋子里打地铺,咱们就比试比试谁能治住谁!“   
  他这话还没住口,四十多位教职员立刻嗡嗡上了。   
  一直在注意形势发展的王一民抓住这个有利时机,立刻开了头一炮。他站在人群后面高声问道:“为什么让我们搬来2 这是非法的监禁,我们抗议!”   
  他这短短的话语就像往汽油桶里扔了一团火一样,立即燃烧起来了。人群中的嗡嗡声骤然增大,几个教职员中的共产党员和反日会员也立即高声喊起来:“对,我们抗议,抗议非法监禁!”   
  “我们不受警察厅管辖,你没权对我们发号施令!”   
  “这是王道还是霸道……”   
  “我们要联合教育界所有的同事……”   
  几乎所有的人都跟着喊起来。   
  葛明礼那张大白脸气得白里透青,眼珠子鼓鼓的,他在赌场上发疯的劲头又上来了。只见他一咬牙,先是一把抓下大盖帽子,叭一声摔在地上,又拽住自己的衣领子,用力一扯,两个铜扣飞走了,衣领撕开了。接着便抓住挎在腰上的洋刀把,用力一拉,洋刀出了鞘。他举起刀向台上的鹰犬一挥,扯着大喇叭筒嗓子,先喊了句日本话“阿兹马雷”!接着又用中国话喊了声“集合”!   
  台上以警尉齐德荫为首的警察、特务已经拉好了架子,这时随着他的喊声,立刻噔噔噔地跑下来。他们不用指挥,都仿照葛明礼的样子,警察拔出洋刀,便衣特务拽出手枪,一字排开面对面站在教职员面前,枪口对准了这群手无寸铁的知识分子。   
  这时,葛明礼向前走了两步,举起洋刀,张开大嘴,刚要破口大骂,忽然从礼堂外边传来一片嘈杂的喊声,喊声又伴着一片急骤奔跑的脚步声,好像千百人在冲锋。葛明礼一愣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忙转过秃头向礼堂大门望去。所有的人也都不约而同地向一个方向看着。   
  礼堂里面反倒静下来了。   
  礼堂外的喊声和脚步声仍然不断地响着。   
  礼堂的门开了,一个把门的警察冲进来,他向葛明礼敬了一个礼喊道:“报告,集合在操场上的学生都一窝蜂地喊着、叫着跑回来了。他们在往教室跑。”   
  “谁,谁下的命令?”葛明礼直着嗓子问道。   
  “不知道。”   
  “报告。”警尉齐德荫站出来一边敬礼一边说,“我命令学生听我指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大楼。这,这是要造反了!”   
  “去!”葛明礼用洋刀一指齐德荫说,“立即打电话给金厅长,调警察大队,包围学校!再报告日本宪兵队,请他们赶快出兵,越快越好!还有,要找出是谁让学生回来的,立刻抓来见我!”   
  葛明礼话音刚落,还没等齐德荫立正敬礼称是,忽然从外面传来一声喊叫:“不用抓,我来了!”   
  随着喊声,玉旨一郎走了进来。他一只手提着中国毛蓝布长衫的下襟,迈着快步,向葛明礼一直走来。他站在葛明礼面前,昂着头,用纯熟的中国话大声说道:“是我让学生回教室的。学校有学校的秩序,不准任何人越过学校下命令!”   
  已经红了眼睛的葛明礼,做梦也没想到能有这样胆大包天的“满洲国人”,敢在他面前抖威风。他上下打量一下这个微微有些驼背的大个于,望着他那圆脸、圆鼻子头、厚嘴唇,狰狞地一笑说:“好小子,真想不到能从井底下跳出你这么个蛤蟆来,你这真是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了!我……”随着这个我字,他的大巴掌抢了起来。   
  葛明礼打人技术十分高超,他根本不需要任何准备动作。鸟雀起飞的时候还要蹲蹲腿,葛明礼打人之前连胳膊都不用弯一下,抡起来就打,打得又准又狠。   
  “啪”的一声,玉旨一郎左脸挨了一巴掌,又“啪”的一声,右脸挨了一下子。   
  玉旨一郎万没料到会有人毫不客气地打他这个日本人的耳光子,其惊讶的程度远甚于方才面对着他的葛明礼。但是他没有像葛明礼那样叫喊,当他挨完了第二巴掌的时候,他已经不动声色,暗暗地运足了力气。   
  葛明礼的第三巴掌又向玉旨一郎的左脸抢过来。这真用得上说时迟那时快这句老话了。只见玉旨一郎一抬右手,一把抓住了葛明礼的右手腕子,又一抬右脚,正踢在葛明礼的左手腕子上,大洋刀嘈的一声飞出去了。紧接着玉旨一郎又往前跨了一步,用左手拽住葛明礼腰上系的宽皮带,身子往下一蹲,左肩顶住葛明礼的肚子,猛往起一站,身材高大的葛明礼就被他扛起来了。接着,玉旨一郎拽着皮带的左手又往前边用力一拉,扛着葛明礼的左肩膀用力往前一抖。可倒好,那么大个葛明礼被抛出去有三米远。就像从高空中抛下一个沉重的布袋一样,咕咚一声,仰面朝天地被摔在地板上,他四肢伸开,形成一个大字,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葛明礼从当上特务科长以来,打人还没遇见过还手的,从来都是打到他不愿打时为止。今天正在他气满胸膛的时候,抓住了一个撒气和逞淫威的对象,本要往死里打的,哪知方打两巴掌,就被人家抓住了。他光想打人,根本没想到会被人抓住,所以一下子就愣住了。而玉旨一郎又恰恰运用了“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道理,使出了日本武士道所特有的柔道摔人法,在葛明礼还没醒过腔来的时候,他已疾如闪电地做完了抓、背、摔的全部动作,做得迅疾麻利快,使在场所有的人都惊得目瞪口呆。连葛明礼那群喽啰们也都没反过劲来。等到葛明礼被摔在地上,伸腿瞪眼一动不动时,他们才觉出大事不好,警察举起了洋刀,特务们端着枪,一齐喊叫着向玉旨一郎奔过来:”抓凶手哇!“   
  “抓反满抗日的暴徒哇!”   
  “抓住他!给科长报仇雪恨哪!”   
  “不要开枪,抓活的呀!要千刀万剐呀!”   
  警察特务们狂喊着向王旨一郎逼近。玉旨一郎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拧眉立目直望着眼前这群向他围过来的人……   
  这时,一直在作壁上观的一中校长孔庆繁挺不住了。当葛明礼打玉旨一郎的时候,他心里暗暗高兴,他有意不出去说破被打的是什么人,他知道葛明礼打得越狠欠下的债就越重,说不定会一下子把他这特务科长都打飞了,那才解他心头之恨呢。后来玉旨一郎又把葛明礼扛起来,他心里更高兴了……但现在他可不能再不吱声了,如果这洋刀真要砍在这位太上皇身上,那他就要倒大霉了。所以他忙振作一下精神,挺了挺腰板,运足了他所有能运用上的气力,直着脖子喊道:“快住手,停下!”   
  他那上了年纪又吸大烟的嗓子本来有些嘶哑,这时再用尽力气一喊,声音不但是劈裂的,而且当最后的长声往上一挑的时候,竟发出一种尖叫的啸声,听了令人毛骨惊然,产生了连他自己也没想到的奇异效果。那群举刀端枪的家伙惊得浑身一抖,立即回头向他这边张望。而他自己也反作用于这声嘶鸣了,竟能在没过大烟瘾的情况下迈着大步走过来,举着一只手对这群警察特务喊道:“还不收回你们的武器!你们知道对面站着的这位友邦英雄是谁吗?”他一指挺立不动的玉旨一郎说,“这位就是敝校的新任副校长,堂堂的玉旨—郎阁下!”   
  这句话简直就像伴随着地震而来的轰鸣一样。那群警察、特务先是愣了一下,接着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发出一阵惊奇的嘘声,洋刀和手枪都耷拉下来了,转过身来不知所措地望着一直昂然挺立在那里的玉旨一郎。   
  玉旨一郎开了口:“对,敝人就是玉旨一郎。”他迅速地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一抬手扔到地上说,“这是我的名片,拿回去告诉你们的厅长,说这里发生的一切都由敝人办理,我将直接报告我的叔父玉旨雄一。”接着他又一指躺在地板上的葛明礼说,“快把他抬走,别让一具死尸弄脏了学校这块圣洁的地方!”   
  警察和特务们面面相觑。特务秦德林领头往葛明礼身前跑,好几个人跟过去。警尉齐德荫忙拣起玉旨一郎扔在地上的名片,低头审视。   
  这时,秦德林几个人半跪在葛明礼身旁,抱着他的脑袋,如丧考批般地嚎叫起来:“葛警正!葛科长!科长哥哥!你醒醒呀!醒醒呀!”   
  秦德林这一叫,那几个人也跟着嚎起来,葛明礼竟在这片哀嚎声中长出了一口气,接着手脚也活动起来了。这一来嚎叫得更有劲了……   
  “住声!住声!”玉旨一郎大步走过去,一连声地断喝着。   
  嚎声止住了。葛明礼睁开了往外鼓鼓着的双眼,他一见玉旨一郎站在面前,便呲牙咧嘴,咬牙切齿地挣扎着要起来。   
  秦德林忙趴在他耳边急切地说:“科长哥哥,忍忍吧,这位就是玉旨一郎阁下,我们整错了!”   
  葛明礼一听浑身猛然一抽,眼睛一翻,脖子一挺,又昏过去了。秦德林等忙又叫起来。这回他们不敢放声大叫,只好压低声音呼唤。   
  那个拿着名片的齐德荫走了过来,他站在玉旨一郎身旁,双脚一并,敬了一个举手礼说:“报告,玉旨一郎阁下,我们的检查还没有完。”他回手一指舞台说,“那上贴着侮辱和谩骂您的标语,还有被损坏的皇帝陛下的御照,我们还要仔细检查。”   
  玉旨一郎随着他的手指处往舞台上走去。齐德荫紧紧跟在后面。   
  秦德林等人一见玉旨一郎离开他们,便又都扯着嗓子嚎起来,他们围着葛明礼又晃脑袋又揪耳朵又掐人中,一顿神巴又把葛明礼叫醒了……   
  玉旨一郎在舞台上看了一圈,又走了回来。这会儿,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在他身上。谁也不知道那骂他“好景不长”和叔侄“一块灭亡”的标语,会把他刺激到什么程度。   
  大家担心他很可能立即把脸一变,和葛明礼消除误会,搞个日伪合流,然后一齐向教职员和学生猛扑过去……这样的担心是合乎实际的,因为他们终究是利害一致呀!   
  大家都在直盯盯地看着玉旨一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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