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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策 作者:董无渊(起点女频vip2014.03.29正文完结)-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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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云师太给老六算过命数,说是一辈子都和水过不去,那小子看起来温温和和的,内里的性子却倔得很,非要去太液池学凫水,扑棱了两个夏天好容易学会了,我心里头的石头放下去了,如今又出了个这事儿……”
话里头带着心有余悸。陆淑妃伸手去拉方皇后,一道说一道止不住地哭:“我原就不让老六去。老六非得去,说是要去挣前程。我拗不过他,如今好了!被人从水里头捞出来,病得回不了宫,心里舒坦了!翻过年才十四岁,小胳膊小腿的挣什么前程啊!一辈子慢慢悠悠地过就好了,富贵荣辱老天爷自有安排,他争个什么劲儿啊……”
行昭垂着头听,突然想起来那天夜里头一回听到六皇子落水消息时她的反应,心慌。
是的,心慌。
前世的六皇子没有跟去江南,自然也不会落水,若是因为她重活一世,倒叫旁人不得善终,她一辈子也安不了心。
六皇子在水里熬了两天一夜,她又何尝不是熬了两天一夜,白日陪着欢宜去妙经阁抄佛经,夜里来重华宫守着陆淑妃,整日整日寝食难安,一落睡便会梦见那晚在太液池旁六皇子将信递给她的模样,就算是睡得迷迷糊糊的,心里面也酸得想哭。
每日方皇后只在重华宫正院里坐一坐,却不敢进来,大约是不知该如何劝慰淑妃。
方皇后端了根杌凳陪坐在床沿边上,笑中有泪:“小郎君愿意争气,拿出一条命去搏,是男儿汉的气魄。你应当欢欣才是。亏得老六硬气,非得把凫水学会,听来回禀的人说,老六还拖着黎大人游了好长一段儿,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总算是峰回路转……”
方皇后说得风轻云淡的,行昭却听得心惊肉跳。
淑妃性子绵和,于朝事并不关心,只问六皇子什么时候回来?病得重不重?能不能带信去?
方皇后虽没当过母亲,可一个欣荣一个行昭,都当是自家女儿在养,由己及人,也懂得淑妃的心绪,更不欲将朝事与淑妃明说,笑着顺话儿劝慰:“皇上派了九城营卫司的人手去接,总要养好了些再动身,否则车船劳度,若是又有个好歹该怎么办……带信肯定是能带的,皇上晚上过来瞧你,你便求上一求,看能不能再送点贴心的东西去……”
六皇子找着了,对陆淑妃而言就是顶天的大事儿,只要儿子没事儿,管他皇帝老子,她只顾着高兴便好。
可方皇后却不这么想,从重华宫一回来,将阖上门,便教导起行昭来:“想事情做事情,要由表及里。你好好想想,这件事皇上会怎么了结?”
这是在将行昭当儿子养。
“太后病重在前,皇子涉险在后,两厢的怒气加起来,皇上不可能善了。”行昭迅速从先前的情绪中镇定下来,先给出结论,再进行分析:“户部此去江南是为了查堤上的款项清白,江南官场一向护短又封闭,可他们还没这个胆量谋害皇嗣——这就是为什么皇上默许六皇子跟随黎大人往南行的缘由。先前回禀说是六皇子在跟船查访的时候,被卷进了水里,当时只有黎大人与几位亲随在场,出行是偶然决定,带的人手也是一向得用知根知底的,船上并无他人,这也杜绝了谋害的可能。如果不是谋害,那就是天灾,水涝连年,朝廷拨重款修缮堤防,疏通河道,治理水患,可讽刺的是皇嗣出行仍然深受水涝之害,这是逼着皇上下重手去查江南官场是否有贪墨之举。九城营卫司一向是皇城护卫,皇上却派了九城的人马去接六皇子与黎大人,只是因为保险起见,还是猜忌江南官宦,其中寓意都叫人深思。”
方皇后眼神亮极了,她还清晰地记得最初一手一脚给小娘子教导朝政时,小娘子手足无措的模样,可如今都已经可以侃侃而谈,见微知著了!
“照你的意思,六皇子落水一事,是偶然,而非人为了?”
行昭越来越觉得,若是事情乱得像一团麻,快刀斩乱麻是行不通的,斩开之后呢?还是一团缠在一起的线,丝毫没有帮助。
她需要做的是手里掐着那根线,一点一点地往下找,总会找到头。
“阿妩认为是偶然,而非人为……”行昭脑子里面过了过,将一条条线串在一起,轻轻点点头,渐显笃定。
“若并非人为,皇上派九城营卫司出动又是防的谁呢?”方皇后循循善诱。
“水清则无鱼,浑水摸鱼之人比比皆是,前有梁平恭于山西府遇害,已经在皇上心里敲了警钟,若是有人趁着水浊将手伸进去,皇帝只会更难查证。”行昭挺了挺身,那皇帝防的是谁呢?
六皇子一死,谁获益最多?
自然是二皇子。
龙椅近在咫尺,路上已经没有了对手与障碍,触手可得。
王嫔出身不显,母族低微,会让皇帝如此忌惮吗?准二皇子妃闵寄柔出身信中侯闵家,百年士族,又与二皇子结为姻亲捆绑在一起,皇帝以为他们会出手相助,成就从龙之功吗?
行昭抬头看了看方皇后,面庞明丽,与母亲相似的大大的眼里尽是鼓励与赞赏。
九城营卫司是皇帝的亲卫,严密得油都泼不进去,任他外臣武将手里握着再大的权柄也不能安插人手,在里面培植亲信,难保皇帝就没有防范着方家……
她在宫里住得越久,心里的恐惧便越深,她没有办法想象方皇后是怎么走过这漫长的时光的,遇事想三分,话前想三分,真正的孤立无援,宫里的温情价值千金,可也分文不值。凡事要想得面面俱到,手腕要软硬兼施,若是一时疏忽,便是一条人命。
皇帝要防的人太多了,防不胜防,最后连枕边人的熟悉眉眼也能看出三分猜忌来。
行昭艰难地抿了抿唇,再艰难地摇摇头。
方皇后笑颜越深,笑着将行昭拉过来揽怀中,轻声缓语:“我也认为是偶然,可皇帝已经怕了偶然便必然这一出戏码了,索性早些下手防备,连江南府邸都不让老六和黎令清住,另外选址收拾旧邸给他们住。应邑辞世,梁平恭身亡,对贺家失望,顾氏病重,皇帝意识到他已经老了夺嫡立储该提上日程了,可皇帝却不承认他老了,否则按照他个性会暗地里派人去护卫,守株待兔地等藏浑水里人自己按捺不住,浮 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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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七章 牵连(下)
方皇后是想说,若是皇帝下定决心立储,就应当把六皇子当成一个饵,引诱那些藏着坏心人上钩,后才能得出立储人选和判断。可皇帝并没有这样做,反而选择把护卫之意摆明处,震慑着那些人把利爪都收回去
行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倚方皇后怀里问:“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意思吗?”
方皇后笑着点点头,
行昭垂眸,轻手轻脚地扳了扳套方皇后拇指上那个嵌八宝绿松石扳指,轻声道:“可江南官场却恨不得将水越搅越浑,陈河水后一定会浊到京城里来”
方皇后微愕,笑问:“阿妩缘何如此笃定?”
行昭缓缓抬头,唇角一勾,细声细气地轻笑回之:“因为现任江南总督刘伯淮是临安侯贺琰门生,江南总督这个位子还是昌德十年,临安侯圣上面前帮着求呢——这是阿妩问过林公公往事。”
方皇后心下大慰,将小娘子搂得紧紧,静默无言。
宫里头平静无波了很些时日,朝堂上却惶惶不可终日,六皇子病好启程返京第二天,贬谪江南总督刘伯淮圣旨就下来了,雷霆之怒下,刘伯淮被一撸到底,革了功名,虽无性命之忧,可一辈子也别想再涉足官场了。
刘家是诗书传家,刘家尚有人朝中做官,可做到一方总督刘伯淮是刘家第一人,他一跨,他亲眷,好友,姻亲纷纷避之不及,刘家开了宗祠将刘伯淮从宗祠中除了名。旧日一方大员如今像丧家之犬,谁听见了都只会道一句可怜,可除了可怜别人还能再说什么?圣意就是天意,天意如此,只怪他气运不好罢。
江南官场涉及面之广,打击之大,堪称近五十年之最。
谁都猜测皇帝是想借六皇子落水一事,把江南肥脂软膏拾掇妥当再重划定这片富庶之地归属之权,可知晓内情却不以为然,皇帝盛怒之下。责罚重些,牵连广些,只是情绪使然。压根没想那么深,手段没那么狠。
“皇上连账目都没拿到就定了刘伯淮罪”
临安侯府别山之上,贺琰阖眸静坐于黄花木大书案之后,手一下一下地扣木沿边上,语气颤得像筛子:“刘伯淮是我举荐。皇帝会不会收拾了江南人,就将眼神落我身上了”
再睁眼,却见太夫人屏气凝神,手里数着佛珠像什么也没听见。
贺琰承认他慌极了,应邑他眼前身亡,七窍流血。嘴里鼻里全是黑血,他眼睁睁地看着应邑慢慢阖上眼,他想破门而出。脚下却走不动道,等向公公再进来,又让两个小内侍把应邑脸蒙上架担子上往外抬时,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应邑想让他去大觉寺,不过是知道自己要被赐死前想见他一面!
一壶茶,两个杯子。就算到了后,应邑也没舍得把那杯茶递给他喝!
他就知道他贺琰运气一向好得很!应邑死了,梁平恭死了,顾太后瘫了,他们都得到了报应,只有他,他还是当朝临安侯,还是稳稳地坐享一辈子富贵荣华
“不会,应邑死后,我去见皇帝,皇帝都没有异样,没道理现把十年前我举荐刘伯淮旧事再拿出来说!”
太夫人没回应他,贺琰手抖得越来越厉害,语气笃定地提高了声量,却终究是不确定地再开口问询:“这件事会就这样终止了吧?江南官场腐朽经年,皇上定也是这样想”
太夫人手下一顿,佛珠便滞了两指之间。
她有多绝望,如今就有多失望。
按下大夫救方福是因为事情已经发展到了那一步,情形之下,她必须有所抉择。
难道方福不死,方皇后就肯忘了应邑和贺琰是怎么逼方福了吗?不可能。只要方福死了,制住行昭,谁又会知道贺家那时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硬起心肠来收拾残局,却对那个疼爱了许久孙女心软了,心一软,事情便彻彻底底地垮了下来。
“男子汉敢做便要敢当。”太夫人睁开眼时,满含怜悯:“惶惶不可终日,如丧家之犬。一片叶子落下来,你都惊得跳脚。阿琰,你如今活着比死了难受。心里明明知道缘由,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贺琰喉头一哽,眼看着太夫人缓缓站起身来,手里捻着佛珠往外走,将行至门口,转过头来轻声说了一句话,“阿琰你已经输了,从应邑身死,皇帝便将眼神落了你身上。若刘伯淮不是你举荐上来,或许他还不会落得个这样境地。”
太夫人一只脚跨过三寸门槛,头抬了抬,天儿将放了晴,雨后初霁暖阳膈眼里,晒得人慌。
口中轻声呢喃了一句,贺琰听不见,连服侍太夫人身边张妈妈也没听清。
“幸好还有景哥儿,贺家就不会亡。”
六皇子抵京之日,皇帝便当庭斥责了临安侯贺琰“识人不明,鱼目珍珠,敷衍了事”,停了他五年俸禄,又命他以丧妻之由将手头上政事全权交予方祈处理。
说起来临安侯手头上哪里有太多政事啊,皇帝这是当众下贺琰脸面。
勋贵公卿之家,领是皇家俸禄,吃是皇帝给贡米,穿是皇帝给衣服,愿意给你才能有脸面。
皇帝如今不愿意给贺琰脸面了,贺琰惴惴不安惶恐之余,便觉着自己是光着身子朝堂上行走,头上像悬了把刀子一点一点地落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落到头上,开了花儿,流了血,可也算是解脱了。
“他是分不清楚什么是鱼目,什么是珍珠。”
方皇后难得起了性子。亲手拿着牛角梳给行昭梳头,口里品评着皇帝那番话,“皇帝绕了这么大一圈子,先是摘了贺琰羽翼,再下了贺琰脸面,等梁平恭那件事水落石出之时,攒着怒气数罪齐发,这可叫贺琰该怎么活啊。”
是啊,这可叫贺琰怎么活啊。
行昭规规矩矩地将手放膝上,看着菱花铜镜中自己。前世别人都说她与贺琰长得像,如今细细瞧,果真是像。外面像可内瓤不像,她也不能十分算作是贺家人。
方皇后梳来梳去也不能油光水滑地给小娘子挽个发髻,皇后只能把梳子交给莲玉,交代莲玉:“给小娘子挽个圆髻,梳得高点儿。也别全梳上去了,下头留两攒头发,显得稚气些。”
去重华宫吃六皇子接风宴,为何要显得稚气?
行昭想一想,终是对着镜子,叹口气儿。六皇子示好,欢宜唠叨,她到底是重活一世人。又不是正正经经七八岁小娘子,就算是七八岁小娘子如今也该操心操心自己婚事了,又哪有不明白呢?
方皇后明白,她是不想行昭再嫁进这个人吃人地方了。
重来一次,让该得到报应人都过得不好。应邑死了,梁平恭死了。顾太后瘫了,贺琰日日活得战战兢兢,不知等着他结局是什么,她心里是安了,也放宽了,可她以后要怎么办?上苍开恩让她重来过,总不会是让她带着怨恨过活一辈子吧?
行昭陡然发现她从来没有好好地想过这个问题。
她想嫁人,纵然这个世间有如贺琰,如皇帝这样男子,可也有像舅舅,像行景那样男人,她前世执拗得像她母亲,蠢得又像应邑,后得了那么个结局,是她活该。
可她又不想嫁人,前路漫漫,她活了这么长时光,这几日凤仪殿过得快活日子。
一旦嫁人便意味着未知将来,未知前程,未知人等着她。她很明白自己并不像方皇后那样聪明,就算重活一世,她仍旧一步一步地学得艰难。
行昭冲着菱花镜里自己眨了眨眼睛,里面自己也冲她轻轻地眨了眨眼睛。
方皇后便笑着给她选好襦裙,直撵她出门:“和欢宜好好地处,淑妃是个心细,素斋铁定都给你备好了。只一条,不许多吃甜食,乳牙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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