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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的局(出书版) 作者:寒川子-第2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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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想起苏秦,牙齿咬得格格直响,“苏秦竖子,在下将他视作故知,可他……小人得志,竟然现出那般嘴脸,实让在下——”闷住话头,有顷,将拳头猛然擂在一棵柳树上,“贾兄,你瞧好了!此人不是梦想合纵吗?在下定要让他看看,什么叫做梦想?”
  听闻此话,贾舍人慢慢敛住笑容,望着张仪,发出一声长叹:“唉!”
  张仪感觉有异,望着贾舍人道:“贾兄为何兴叹?”
  贾舍人缓缓说道:“为苏子。”
  “为他?”张仪大怔,“此话从何说起?”
  “张子能有今日,若要感谢一人,该是苏子。”
  “是该谢他!”张仪冷笑一声,不无怨毒道,“不过,在下不会一下子谢完,在下会慢慢去谢,一点点地去谢,先破去他的合纵,再逼他走投无路,生不如死,再后寻个机缘,当面致谢!”
  听他说出如此狠毒之语,贾舍人重重地又叹一声,连连摇头。
  张仪怔道:“贾兄不会是说,在下不该如此待他吧?”
  “张子如何对待苏子,是张子之事,与在下无关。不过,张子若是愿意倾听,在下可以讲述一段旧事。”
  “贾兄请讲。”
  贾舍人在草地上坐下,将前尘往事,尤其是苏秦如何煞费苦心逼他入秦等,从头至尾细述一遍,听得张仪呆若木鸡,愣怔半晌,方才如梦初醒,长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原来如此!”
  贾舍人轻叹一声:“唉,所以苏子哪里是想羞你?苏子忖知你在楚国或有尴尬,急使在下邀你至赵。苏子又忖知你此生矢志于一统之路,定然不会从他合纵,而方今天下,能行一统的唯有秦国,张子却与秦国有隙,定然不肯入秦。苏子苦思无计,这才想到当众羞辱你,逼你入秦。羞辱张子那日,在下就在苏子府中。张子走后,苏子心疼如割,涕泪滂沱,那种悲伤,真让在下心酸。那夜,苏子一宵未睡,在那听雨阁里,与在下从头忆起你们的旧事,点点滴滴,都在他的心里。在下可以看出,在这世上,苏子若是只有一个知己,就定是你。”
  张仪改坐为跪,埋头于地,泪水如雨水般流下,颤声悲泣:“苏兄——”
  贾舍人斜他一眼,接着说道:“临行之际,苏子再三叮嘱在下不可告诉张子。今见张子如此记恨苏子,在下心实不忍,这才和盘托出实情。如今张子已经得意,在下俗务完结,也要归山了,此来就是向张子辞别的。”
  “归山?”张仪起初未听明白,继而一怔,再是一惊,忽地坐起,大睁两眼望着贾舍人,“贾兄欲归何山?”
  “终南山。”
  “你不是刚从终南山里回来吗?”
  “那是骗你的。”贾舍人拱拱手,不无抱歉地说,“对不住张子了。”
  一阵惊骇过后,张仪闭目思索,有顷,睁开眼睛,慨然叹道:“唉,想我张仪,自打娘胎里出来,从来都是下套子套人,套过苏秦,套过孙膑,套过庞涓,套过越王,套过楚王……在下自诩聪明,却不曾想,一年之内,竟是连连中套啊!”
  “谁套谁并不重要,”贾舍人淡淡一笑,“张子是从鬼谷里出来的,该当明白这个。”
  听闻此话,猛又想到方才的“俗务完结”一语,张仪心头不禁一震,紧盯舍人道:“敢问贾兄,究竟是何人?”
  贾舍人缓缓说道:“张子既问,在下不敢有瞒。在下是终南山寒泉子弟子,数年前奉家师之命,出山为秦公物色治国之才。今得张子,在下这要归山复命了。”
  “终南山寒泉子?”张仪喃喃重复一句,似在竭力回想这个名字。
  “是的。”贾舍人郑重说道,“家师与鬼谷先生是同门师兄弟,同师于师祖关尹子,张子尊师当是在下师伯,我们是同门。”
  与舍人相识数月,张仪始知是同门,免不得又是一番惊愕,怔有许久,方才拱手道:“云梦山鬼谷先生弟子张仪见过贾师兄。”
  贾舍人亦还一揖:“终南山寒泉先生弟子贾舍人见过张师弟。”
  所有烟云于片刻间消散。二人相视片刻,抚掌大笑。
  贾舍人前脚刚走,少梁令吴青也来辞行。张仪托他捎信给小顺儿,要他安置好张邑事务,速来咸阳。
  数日之后,秦国大良造公孙衍使魏归来,未及回府,直接进宫向惠文公禀报苏秦成功合纵三晋之事。
  惠文公似已料到这一结局,淡淡问道:“苏子下一步是何打算?”
  “去齐国。”公孙衍应道。
  “齐国?”惠文公眉头紧皱,两眼眨也不眨地直盯公孙衍,“他该去楚国才是。”
  “待齐入纵之后,他即去楚国。”
  惠文公大吃一惊:“你是说,苏秦他要合纵六国,只与寡人为敌?”
  公孙衍轻轻点头,愁眉皱起。
  “他不是宣扬合纵三晋吗,何时改为合纵六国了?”
  “是赴魏后改的。这是合纵软肋,微臣正是由此击他,使魏国君臣皆不入纵。想是苏子意识到了,紧急更改主张,提出六国纵亲,共制强秦。”
  “什么共制?他这是灭秦,灭寡人!”惠文公怒不可遏,震几喝道。
  “君上,”公孙衍思忖有顷,小声禀道,“据微臣所知,苏子似无此意。”
  “不是此意,”惠文公余怒未消,依旧敲着几案,“他是何意?”
  “临行之时,微臣前去拜访苏子,与他畅谈。苏子坦言,合纵旨在建树一个诸侯相安、列国共生、天下共治的太平盛世。按照苏子设想,六国有秦可合纵,六国合纵可无争;六国无争,中原可安;中原安定,秦亦不敢动,天下可无争矣。天下皆无争执,诸侯就可平心静气地坐下来,求同存异,寻求共和、共治之道,复归周初周、召二公时的共和盛世。”
  惠文公连说数声“迂腐”,从席上跳起,在厅中急踱几个来回,陡然住脚,大声叫道:“来人!”
  内臣急走进来:“臣在!”
  “速召樗里疾、司马错、甘茂进宫议事!”
  内臣应过一声,正欲退出,惠文公又补一句:“嗯,还有,叫公叔和右庶长也来!”
  内臣退出,公孙衍略怔一下,小声说道:“请问君上,谁是右庶长?”
  “张仪,爱卿知道他的。”
  “张仪?”公孙衍一怔,“他不是在楚国吗?”
  “这阵儿来秦国了。”惠文公应过一句,端坐下来,两眼微闭,开始冥思。公孙衍不好再问,也不敢说走,只好正正衣襟,缓缓闭上眼睛。
  不消半个时辰,樗里疾、司马错、甘茂、张仪诸人紧急赶至,唯有前太傅嬴虔腿脚不便,尚在途中。内臣吩咐诸人在偏厅暂候,亲至宫门迎到嬴虔,与他一道进来,方才进去禀道:“君上,老太傅及诸位大人已至,在外候见。”
  惠文公的怒气早已缓和,脸色也复归平静,淡淡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老太傅打头,诸人鱼贯而入,分别见礼。
  惠文公微笑一下,起身搀起嬴虔,扶至自己身边坐下,指着其他几个席位对诸人道:“坐坐坐!”转对内臣,“上茶!”
  内臣击掌,旁边转出几个宫女,分别斟过茶水,躬身退去。
  “公叔,诸位爱卿,”惠文公端过茶水,轻啜一口,缓缓说道,“方才,公孙爱卿使魏归来,禀说魏国已入纵亲,苏秦已将三晋和燕国合在一起。公孙爱卿还说,苏秦仍无罢休,打算前去齐、楚,欲使山东六国纵亲,共制秦国。”顿住话头,再啜一口。
  显然,这是一个大变故,除公孙衍外,诸臣皆是一震,面面相觑。
  惠文公扫视众臣一眼,神色渐渐严峻:“三晋合纵,已无秦矣,何况是六国?诸位爱卿,眼下大秦已到生死存亡之秋,寡人急召诸位来,想请大家议个应策。”
  许久,谁也没有开口,场面死一般静寂。
  惠文公将头转向嬴虔:“公叔,您老见多识广,可有应策?”
  自下野之后,秦公很少向他咨询朝政,嬴虔也很少关注朝事。此时见召,且又第一个被问,嬴虔显得甚是局促,两手互相搓揉一阵,口中方才挤出一字:“打!”
  众人皆笑起来。
  惠文公却没有笑,一本正经地望着他:“请问公叔,打谁?打哪儿?”
  “打赵人!打晋阳!”
  惠文公垂下头去,陷入长思,有顷,抬眼望着众臣:“数月前寡人传檄伐赵,算是虚晃一枪。公叔建议这一枪来实的,诸位意下如何?”
  司马错立即接道:“微臣赞同伐赵!赵人首倡合纵,就该付出代价!微臣愿领军令状,不得晋阳,誓不回师!”
  惠文公顺着眼角瞥向张仪,见他闭目端坐,嘴角似笑非笑,如泥塑一般,心里已知端底,却不问他,目光扫向公孙衍、樗里疾和甘茂:“公叔、司马爱卿皆欲伐赵,你们可有异议?”
  甘茂迟疑一下,缓缓说道:“微臣以为,若是伐赵晋阳,莫如伐韩宜阳。”
  惠文公心里一动,倾身问道:“哦,此是为何?”
  “赵之晋阳位于平原之上,无险可守,赵人是以高墙深沟,储粮殖民,防备甚严,我无机可乘,屡攻不下。反观宜阳,周围尽是高山险川,韩人是以防备松懈,我有机可乘,或有胜算。再说——”甘茂故意顿住,目视惠文公。
  “说下去!”惠文公两眼眨也不眨地望着他。
  “晋阳地方贫瘠,占之无益。近年来,铜不如铁,宜阳素有铁都之称,我若得之,不知可省多少费用!”
  “微臣赞同左更所言。”公孙衍接上一句,“从大梁回来,微臣一路上都在思索此事。合纵虽从赵始,赵却是块硬骨头,啃之不易。魏有庞涓、惠施、朱威等人,眼下亦不宜图。三晋之中,唯有韩国有机可乘。申不害早死,韩侯年事渐高,力不从心。韩室几个公子,皆是平庸,苏秦合纵,韩侯积极响应,盖因于此。魏、韩素来不和,我若伐宜阳,魏或不动。赵人远离宜阳,爱莫能助。我若得宜阳,即可以此要挟韩侯,逼韩侯退纵。只要韩人退纵,苏秦合纵不攻自破。”
  “嗯,爱卿看得又远一步。”惠文公点头赞许,“得点碎铁是顾眼前,破除合纵才是长远!不过,正如甘爱卿所言,宜阳虽说可伐,但其周围尽是高山险川,更有魏人占据崤关,我无路可借,如何伐之?”
  “君上放心,”公孙衍似已胸有成竹,“微臣早已琢磨此事。在魏之时,微臣访过函崤谷地,从当地猎户口中得知,函谷关东十数里,溯潐水而上,越马首山,可入洛水谷地。此番回来,微臣亲去察过,的确可行。另从华山东侧南下,越夸父山、阳华山等,亦可经由洛水谷地,进攻宜阳。”
  “大良造所言不错,”司马错接道,“当年微臣借道宜阳入洛阳迎亲,走的就是夸父山,虽然路远,却可走马。不过,这是险路,韩人早有觉察,特别设有关卡。当年借道入洛,韩人是准允的。若是由此进军,只要韩人稍有防备,就会陷入绝地。”
  惠文公心头一震,转向公孙衍:“公孙爱卿可曾考虑这点?”
  “考虑过。”公孙衍点头,“用兵在奇,在诡,在突然。韩人若有防备,只有一个解释,就是我们准备不周,用兵不奇。”
  惠文公闭上眼去,思忖有顷,再次抬头,目光扫向张仪,见他依旧闭目端坐,唯一的不同是,嘴角已不再是似笑非笑,而是带有明显的哂笑。
  惠文公微微抱拳,倾身问道:“右庶长意下如何?”
  众臣皆将目光投向张仪。
  这几日里,张仪赴秦并官拜右庶长的事已如风儿一般传遍咸阳,但因张仪从未上朝,即使司马错、公孙衍、嬴虔三人,也是第一次见他,目光里充满好奇。
  张仪睁开眼睛,朝惠文公拱手说道:“君上是问征伐,还是应对合纵?”
  惠文公惊道:“两者可有差别?”
  “当然有。”张仪应道,“若问征伐,微臣初来乍到,不明情势,不敢妄言。”
  “如此说来,爱卿已有妙策应对合纵了?”惠文公面现喜色,倾身急问。
  张仪摇头道:“妙策没有。”
  “那……爱卿可有应策?”
  “微臣正在考虑。”
  张仪绕来绕去,等于说了一堆废话。众臣大失所望,可也觉得好玩,皆笑起来。
  此时显然不宜说笑,惠文公咳嗽一声,坐直身子,扫视众臣一眼,缓缓说道:“诸位爱卿,今日暂先议至此处,至于是伐赵还是伐韩,待寡人斟酌之后,再与诸位详议。”
  众臣尽皆告退。
  张仪本以善言闻名,今日却在如此高规格的会议上三缄其口,实出众人意料之外。出宫门之后,几乎没有人搭理张仪,张仪也未理睬他们,各自乘车回府。
  是夜黄昏时分,张仪府前突然驰来一队宫卫。
  张仪闻报,未及出迎,秦公已经健步走进,众卫士亦如竖枪一般站满庭院。
  张仪叩见。惠文公扶起他,分君臣坐了,呵呵笑道:“爱卿乔迁数日,寡人早该上门为爱卿燎灶,可总有杂务缠身。这阵儿稍稍得闲,寡人想起此事,问过内臣,说是燎灶吉日,这就赶着来了。”
  燎灶也叫祭灶神,是秦地风俗。凡是乔迁新居,总有亲朋好友上门贺喜,各带胙肉、咸鱼等食物,涮锅试灶,大摆宴席。河西本是秦地,张仪又在河西长大,自然也知这个习俗,拱手谢道:“能有君上为微臣燎灶,灶神也当知足了。”
  惠文公呵呵笑道:“灶神可是得罪不起哟!”转对内臣,“快,献胙肉。”
  内臣摆手,几人抬过几个食箩,里面盛满胙肉、美酒等各色食物。
  内臣让张仪验过,吩咐仆从抬下,然后与香女、宫中御厨一道赶往厨房,祭祀灶神,准备酒肴。不消一刻,御厨将早已备好的菜肴重新热过,温好酒,内臣吩咐端上,摆满厅堂。
  惠文公指着肚子笑道:“寡人既来燎灶,自是空了肚子的。听闻爱卿海量,我们君臣不醉不休。”
  内臣挥退仆从,亲自斟酒。
  酒过数巡,惠文公似是上了兴致,吩咐将爵换成大碗,连饮数碗,推碗说道:“爱卿果有雅量,连喝这么多,竟如没事人一般。倒是寡人,有点晕了。”
  张仪亦放下大碗:“君上晕亦不晕,微臣不晕亦晕。”
  惠文公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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