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鎏韶天阙[洪武32 棣保]-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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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把一个富裕强盛的王朝交到太子手上,让他再去守业发扬。等到那时候,他便可安享几年清闲,陪着他一同看青山碧水,日升月落。
  眼下,烦恼的事又来了,若当真惠帝朱允炆再度出现,朝野必是一番动荡。既然他允诺了他最后的几年,那么他当然应该助他一臂之力。三保手掌与他交握住,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绝:“皇上,我可以为你去找那个人。”
  朱棣仰面望他,嘴角淡淡一笑,摇头。“不,三保。我说过,不再让你为我做任何事,我会遵守承诺。”
  “可是,我不能只留在你的身边做你的宠宦,空占着你赐的郑和这个名字!”三保在他身侧单膝跪地,身子挺得笔直看他。“你知道我不能接受这样,所以,请让我为你做些什么。你答应了我的,最后的几年会留给我,那么让我帮你。这样会更快一些,不是吗?”
  窗外雷电霍霍,屋内忽明忽暗,两人双目凝视了许久。最后,朱棣伸出手臂把他揽住,微微叹气点了点头:“好。”
  永乐三年七月,苏州府太仓刘家港港口停泊着一支庞大的船队,每船才单挂一帆,帆叶遮天蔽日连绵浏河几十里。领头大舶修四十四丈,阔一十八丈余,楼阁四层,九桅十二帆,船头甲板可跑马奔腾。船队行将出海,苏州府百姓闻声齐集港口,前来观看这见所未见的巨型船舶。
  然而港口栈道却被朝廷的军队围隔,明黄色的车辇在众官员簇拥下缓缓而来,直入港口栈道。即便官差四周拦住,竖起了“肃静”的警示,人群中还是有人窃声呼喊起来:“看啊!那是皇上啊!皇上到咱们浏河来啦!”于是人群如潮涌起了一股浪头,若非军队剑戟相阻,只怕这人潮已一冲而入。
  皇家的车辇停在了栈道最后一级台阶上,而后,车辇上的王者一袭明黄色盘领窄袖金织盘龙对肩常服,在宫人近侍的搀扶下,登踏下了车辇。港口平地上早已用木板赶搭了了望台,朱棣由王狗儿身边搀着,登上了了望台。众官员百姓即下跪口称万岁,浏河港口,一时呼声震天。
  船舶上船员亦躬身下跪,隔着浪涛拍岸,向帝王行礼。
  郑和站立在船头,隔空与了望台上的帝君对望。想起他前一晚夜里与他相拥而眠,在他耳边温柔低语:“三保,能不能找到那个人但凭天意,你要记得在外头,你最先应该考虑的是你自己的安全。我给你的这两万余人不光是船员,更是一支军队,必要的时候,他们每一个人都会挺身为你护卫,这是他们的使命。”
  两万余人的船队,何止在当朝,即便是淘尽前史,也从无这样的先例。而太祖开明一朝,除了天子,所有的王储只可拥有护卫千余,封顶也只得上万。他赐给他这样的一支船队,乃是他起兵之初都不曾有的力量啊!是怎样的信任和恩宠,才能让他为他做到了这一步。难怪朝中有传言说,皇上对自己尚不曾如此大方,郑大人的恩宠,已无一人可与之比拟。
  此时船队即将出海,那帝王又亲自来送别。遥遥相望,已无可能再说上话语。然而他最后关照的话语仿佛只在耳际:“若是想我了就回来,别让我担心。”一生得此一人钟情,哪里还有更多奢望。轻叹一口气,答应自己,也答应你,想你了,就回来见你。
  甲板后传来吆喝声,那是码头的工人在起开跳板。郑和远远看见朱棣俯身在王狗儿耳边说着什么,王狗儿连连点头,而后便一路小跑着冲着跳板跑到了船上。“等等再卸!皇上传话与郑大人!”工人暂罢了手,都卷袖等在一旁,看王狗儿直直跑向郑和。郑和转身迎上,正要跪听,王狗儿却径直贴到他身侧,一手遮了嘴巴叫他把耳朵凑近。王狗儿悄声说了,便又一溜烟地跑下跳板,回到朱棣身边去了。工人看人走了,又吆喝着开始卸跳板。
  郑和站在原地,回味着朱棣叫王狗儿传给他的话,嘴角若然轻轻笑了。“皇上说了,万望郑大人爱惜自己,但凡何时想他了,他只在这宫阙华堂中等着你回家!”
  朝阳洒在河面上万点碎金晃花了人眼,船队如同长龙出海,浩浩荡荡向着出海口开出。
  万人之中遥遥相望,此去经年未知你何时归来。须记得我这双手曾拥抱过你,将一世记挂这滋味。万里鎏韶天阙,只等你回来我身边,执手共享。(END)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完结了!半年了!!我所有的娱乐时间都贡献给这个文了!看完剧我恨那个JUDY啊,左搂右抱地欺负三保,所以我发誓要给宝宝写一篇疼爱他的文,给他一个疼爱他的帝王攻!结果却不留神把他们俩都虐到了。。。半年来要谢谢所有追文的亲们,给我评的亲们(尤其是致谢红豆亲冰亲爱保亲C亲等给我很多精华评的亲们),你们是我坚持写文最大的动力!鞠躬!


☆、番外——且听风吟(上)

  永乐二十一年十月,北京。
  冬天夜寒,月光莹白如霜落了一地,更增添了几分冷凝郁气。人在户外走着,只觉鼻尖儿上凉凉的,稍稍呵气,出口就是一阵淡淡白烟。帝王身边内侍马云领着身后一人穿过宫殿走廊,袖着手回过头来招呼:“郑大人小心脚下。”
  身后之人颔首应着,面上淡淡带着乐善的笑意,轻声道:“不知陛下此时召见,可有什么重要之事?”自九月回京以来,郑和只见过朱棣一面,他身边群臣围着,连话也没好好说上几句。虽说这两年也都在海上飘着,回京后宫里大事却也闻知一二,自然他也听说了十九年奉天、华盖、谨身三大殿毁于大火之后,群臣接连上表要求帝王令停船队出海之举。传闻间隐约也说到帝王顾忌天意,才下令船队中途返航。
  这些年来郑和以内官监太监身份领航出海,每每归来君王都大加嘉奖褒赏,再忙也抽得十数日与郑和单独聚首,同食同塌,不知红了多少双眼睛。所以当朱棣同意下达船队返航的命令时,自然也有人窃语暗笑,皇上到底还是顾念朝中文臣的面子多些的,看来这个郑太监的恩宠也将到头了。九月郑和归来京师之后,皇上一个多月都不曾召见,那些文臣面上不露究竟,私心底里是怎么想的,也就未可知了。
  直到今晚马云突然来到内官监传召郑和到御书房觐见,倒叫郑和一时愣了一愣。本已睡下了只好又起身穿衣,跟着马云一路行往御书房。马云袖着手走在前头,郑和看着他的背影,但觉此人身上有几分模样看着极为眼熟。记得永乐五年秋天回到南京后,得知王狗儿改了名叫王彦,当了尚宝监的太监,而皇上身边随侍的内宫换了个叫马云的人。初见后王景弘还半开玩笑说这个马云倒是很像郑大人年轻的时候,不仅身形样貌有三分像,说话做事的样子更有七分像,倘若他也生了一双色目,岂不就是活脱脱郑大人的双生了。看来陛下啊,念郑大人念得紧啊……
  当时只觉王景弘老大不小了,嘴巴还是这么欠收拾,郑和只如往常淡淡笑着,连话茬都没去接他。再后来王景弘不知从哪儿打听来的小道消息,说马云何止和郑大人相像,连遭遇都几乎是一模一样。洪武三十五年冬天那老小子窝在宫灯下读书,正好叫陛下撞见了,人都以为他惊了圣驾要倒霉,哪知陛下看了他手里的书非但没罚他,赐了他一本新书还叫翰林院侍讲给宫人教授认字。郑大人可知道那小子看的书,是本什么书?
  郑和眼睛也没抬只是敷衍他:“什么书?”王景弘就一脸得意说这么明白郑大人还想不到,他看的是孙子兵法!后来王景弘走了,郑和细细想起前尘过往,嘴角但淡淡一笑。如今再看着马云的背影,才又想起来十几年前的那些末节来,不禁感慨。
  马云听他问话,两人正好走到了书房外面。他站定了脚步回过身子来欠了欠:“陛下没说,奴婢自然也猜不着。等郑大人见了陛下亲口问一问,岂不是更明白?郑大人请进,奴婢在外头守着。”态度谦卑有度,说话却滴水不漏,当真是玲珑通透之人。那个人用的人,自然也是万里挑一的。
  郑和点了点头,敲门进去了。关门的时候听得里间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眉宇不禁一皱。那人的身体如今一日不比一日了,却还当自己年轻力壮,日日点阅到这么晚。就不肯好好待自己一些么?他边往里走一手捻着衣袍下摆要跪礼,里头那人却已起身迎了出来,不等他下跪朱棣走到了他面前,一双手伸过来紧紧握住了他的:“三保可算来了,让我好好看看你。”
  十几年来两人聚少离多,以致郑和对那人的印象,只剩了每一次回朝看得他愈清减了一些,苍老了一些。只有精神还是十足,神态上更加积威凝肃,让人不敢直视了。时光在彼此身上流淌而过,将健壮的形象冲刷得苍白起来。唯一不变的是那人待他的情份,经年久远,即便如今两人都到风烛之年,他还是那样说话肉麻得很。自永乐二年他赐了郑和这个名字,如今还会再叫他三保的人,就只他一个了。
  郑和也反手握住了他的,搀着他往里头走,边走边笑道:“三保如今也老了,还有什么好看的?陛下看了几十年,难道都不腻么?”
  扶着那人在卧榻上坐下来,朱棣伸手抚了抚他的发鬓和眼角的皱纹,细细端详了他轻轻一叹:“是啊!三保的发根也都白了,都过了四十多年了啊。”年少相伴,纠缠着便是一生。光阴逝水般滑过,又短暂得叫人扼腕。这么多年,他却连好好看看他的机会都那么少。帝王曾经浓黑的胡髯如今霜白过半,盛远的目光对着他时,永远是那般仿佛长河倾泽的柔润。朱棣目不转瞬地看着他,微微笑起来:“好看自然是没有年轻时候好看了,可是啊,我就是喜欢。我的三保不管变成什么样,我都一样喜欢啊。”
  他还像年轻时候那样口吻说着,倒叫郑和心头一窒,眼眶将将酸涩着湿润了。一生得此一人,他是何其幸运。当年他万里随他去云南,现在想来,他是多感激他没有放手。否则错过这么些年的陪伴,对这个人来说,是何其残忍啊!郑和只好作势捏住他的手指,开怀地笑起来:“陛下也知道老了,您还这个样子,是叫老不正经吧?”
  惹得那人哈哈大笑:“没办法,我的三保就是喜欢我不正经的样子啊。”一边笑着伸手把他搂住了,让他靠伏在肩膀上,一手顺着他的肩臂上下轻柔地捋动。郑和抬起额头轻轻贴着他的下颌,听他间或又断断续续咳嗽起来,便伸手去抚弄着胸口帮他顺气。
  两人相拥贴靠着彼此,呼吸轻缓,仿佛像是怕惊扰了彼此间最静美的回忆。沉默了一阵,郑和说道:“陛下,我想着往后就把船队解散了吧,船员都编入各营去。您如今身体不好,三保往后就多陪着您,好好照顾您。再者,我也知道臣下又给您出了难题,您就顺着他们一回,取消了出航的事宜吧。”这么些年都没有再找到那个人,帝位却早已稳固无撼,剩下的时间,他只想他能对自己好一点罢了啊。
  “好。当然好!”朱棣抱着这个与他纠缠了一生的情人,听他说着这些心怀开朗起来。这个倔强的人一生如同翱翔的飞鸟,偶尔才愿落地寻个依靠的怀抱。如今他愿意从此留下,他当然是再欢喜不过了。“我也想着,等明年开春之后,找个合适的时机,就把皇位禅给高炽吧。如今国都已定边境已平,再往后的治理,就由得高炽去施展才能了。三保,我答应过你,这往后的几年,我就陪着你四处去走走看看吧。”
  那人垂首点了点头,柔缓地笑了。“好。”
  永乐二十二年正月,帝都接大同、开平战报,鞑靼部首领阿鲁台率军进犯,滋扰挑衅。朱棣闻讯大怒,调集山西、山东等五都司兵马于宣府,四月便御驾领兵北征。时柳升、陈英、郑亨、盂瑛、薛禄、谭忠、张辅、朱勇等分置中军、左右哨、左右掖,一同随驾出征,直捣阿鲁台所在的沽源。
  五月的北京初入夏,气候宜爽。当此一夜却忽然狂风大作,下了一场猛雨。郑和放下手里的书起身来关窗,方到得窗前半空一道纵雷劈下,正像直直劈在了窗户上。他本能地缩了缩手,待雷光过去,心里头猛然一窒但觉心神不宁起来。
  那个人还在北境的野地里行军罢?本来就不够硬朗的身子骨遭逢这样的天气,真担心他的身体啊。他出征的前一天来与他饮茶,还在间或地咳嗽。那时,私心里是希望他留下的,所以他犹疑着跟他说了,有生以来第一次,对他说出了自己的要求。“陛下龙体欠安,不如别去了,派出几员大将去把阿鲁台擒获剿灭也就罢了吧,不一定非要您亲自去啊。”
  “我知道啊。”那人把他的手握在掌心里一遍一遍抚着,长长一叹。“可是我想自己去了,会更快一些。这样我就可以安心了,三保,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你就留在宫里好好休养着,等我回来,我便再不离你一人了。好吗?”
  他那样说着,言辞恳切,让人无法拒绝。明知战争对他来说已是太过强悍的体验,却也无法不顺着他的心意。于是他只好微微点了点头,忍着心疼说了声“好”。但愿真主保佑他能顺利解决边境的问题,然后,快点回到他身边来。这么些年来,从没有像如今这般觉得自己这样强烈地需要他啊。
  窗外雷光霍霍,时而纵劈过夜空,耀森然的白,令人心惊胆战。郑和关了窗,门房处有随侍来报,说尚宝监太监王彦的随侍来访。郑和愣了一下,叫随侍带人进来。
  门口进来的人身上披了一件黑色斗篷,整张脸都隐藏在斗篷帽檐下,如鬼使一般只能隐约看得一双眼睛。随侍带了他进来后便关门出去了,屋内一时只剩了郑和与这人。郑和心里诧异,警觉地站在窗口看着此人。来人背对着郑和在门口停了片刻,才两手掀开斗篷露出了面目,转过身来望住郑和。
  漆黑的夜空又是一道悍雷劈过,屋内白光一闪,照亮了那人魁伟身量和像极了朱棣的眉目。郑和讶然低低唤了一声:“汉王殿下?”
  竟然是汉王朱高煦!早在永乐十五年就已受藩山东乐安洲,每年只是循例回京参加祭典和节贺之礼,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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