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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残阳傲爷刀-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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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话,马儿已经不徐不缓的到了“飞云镖局”门前,首先看见君不悔的,正是君不悔进镖局应征杂工时的“考验官”大胡子吕刚;两人这一朝面,君不悔觉得好亲切热络,在马上一拱手,提高了嗓门:

  “吕镖师,真个久违了--”

  吕刚的反应却大大使君不悔感到意外,这位大镖师先是一愣,两只铜铃眼突兀凸出,险险乎便掉出目眶之外,他呆若木鸡瞪着君不悔片刻,才蓦地一激灵,像见了鬼一样奔进门里,一面跑,一边狂叫: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君不悔回来了哇……”

  这一跑一叫,门口的人群有的纷纷走避,有的赶紧站远处观望,一片喜气刹时僵凝,竟透着不可理解的萧索与暖昧意味--

  故人回门,对“飞云镖局”上下而言,甚至说恩人回门亦不为过,原该深表热忱,大现殷勤才对,怎么竟像看到瘟神恶煞一般的惊悸法,居然大喊“不好了”?这,是他娘怎么一码事?

  君不悔怔了一下,回头望望吉百瑞,吉百瑞似乎有所感应,叹了口气,脸色沉重的翻身下马,君不悔跟着落地,心口上却仿佛压上了一块石头。

  目光四转,君不悔又发现了一位旧识--早先和他一起打杂干活的沈二贵;沈二贵缩着脖子弓着腰,正半掩在门柱后面,神情好像不敢与君不悔照面,现着那等的惴惴不安;君不悔踏上几步,尽量把声音放得和悦开朗:

  “那不是二贵哥么?二贵哥,我们可是久不相见啦,老伙计只分别了这么一段辰光,怎的就显了生疏?见了面连个招呼也不给打?”

  这呼名点姓之下,沈二贵可是窝不住了,他趑趑趄趄的走了出来,眼睛望着地面,又是窘迫、又是畏瑟,冲着君不悔请了个安,嗓音透着暗哑:

  “君爷……你,呃,你算是回来了……”

  君不悔平静的道:

  “难道说,我不该回来看看?”

  沈二贵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复杂--但却有着无可掩隐的悲悯意味;君不悔迎着对方这份言谕之外的情态,暮然全身一冷,心绪翻腾,这样的形色,这样无助的关怀,他不是曾以体验过么?“出相庄”,在他败给师兄手下之际,当人去场空,当他正满腔凄楚落寞的时候,师门老管家任喜不也是这种神态、这种同情却难以为力的惋叹?时日不长,他却二度品尝了如此苦涩。

  不错,又是心中的一捧雪。

  吉百瑞来在君不悔身边,低沉的道:

  “不管发生了什么状况,不悔,你都要看得开,阳光之下,没有什么新鲜事儿,人活一生,亦难免经历坎坷横逆,悟得透,也就淡然了。”

  君不悔强笑着:

  “大叔说得是,我自信还能把持,我不是挺镇定的么?”

  吉百瑞凝视着他这人间世上唯一的亲人,缓缓的道:

  “不悔,你记着,无论何地、无论遭遇到任何挫折,大叔必与你同在!”

  君不悔轻轻的道:

  “谢谢大叔……”

  于是,门内一阵喧哗,十来个人匆忙奔出,领头的正是“飞云镖局”的总镖头管亮德,簇拥在他身边的仍是他那几个虾兵蟹将,当然也包括了吕刚、胡英、彭委康这几位大镖师。

  甫始与君不悔朝面,管亮德的神情可真叫够瞧,一张脸孔不但猛然涨赤变褚,有如倒吊一副猪肝,甚至连呼吸都紧迫起来;他抢步上前,对君不悔重重抱拳躬身,模样竟像下属参见上官、后生拜谒前辈,就有那等的卑恭屈膝法:

  “君兄弟,一听说你回来,我就赶忙往外迎,却仍是叫你候了这一阵,罪过罪过,失礼失札!好在都是自家人,你该不会见责吧?”

  君不悔一边回礼,边笑得十分温煦自然:

  “总镖头客气了,我怎敢担当总镖头如此抬举?出门有一段日子了,对旧主故友颇为思念,借迎我大叔之便,顺道前来探望各位,带请总镖头莫嫌唐突才是!”

  管亮德容颜窘愧,答活却相当圆滑流畅,不曾显在出疙瘩:

  “这是说到哪里去啦?君兄弟,你是我们‘飞云镖局’的救星,是我管某兄妹的恩人,巴盼你回来都望穿了眼,又怎会扯到唐突二字?你这一抵家门,可不知道我们有多么个兴奋法,大伙全乐晕啦!”

  君不悔淡淡的道:

  “我无才无能,只因适逢其会,略尽了一点棉薄而已,总镖头言重,倒令我好生汗颜;这一向来,大家都还顺当吧?”

  管亮德故意大声笑着,听在耳里,近乎有几分气喘的嗖嗖之音:

  “托福托福,自从你挫败了那‘聚魂刀’顾乞与‘无影四狐’一干鬼崇之后,镖局子可就一帆风顺,再没出过岔错啦,这都是借你的鸿运,靠你的虎威,才有这等的好运道,君兄弟,我们‘飞云镖局’就该立你的长生牌位,早晚香烟供奉着方称允当!”

  拱拱手,君不悔道:

  “总镖头万勿如此铺排,否则就是折煞我了!”

  这时,站在管亮德身侧的吕刚,暗中扯扯了他们总镖头的衣角,向吉百瑞的方位努努嘴,管亮德这才想起君不侮还带得有另一个人,他先是又一声笑,瞧着吉百瑞打了个哈哈,嘴里是在询问君不悔:

  “君兄弟,这一位老人家,不知是君兄弟的什么人?还请代为引见——”

  不等君不悔开口回答,吉百瑞已抢着说了话,只不过两眼看天,撩也不撩管总镖头。

  “不劳总镖头动问,我姓吉的,叫百瑞;君不悔有个大叔你可曾听说过?他那不成材的大叔,就是我老头子!”

  管亮德哈了哈腰,本能的虚应事故,假意奉承:

  “哦,哦,原来是吉老先生,久仰,久仰--”

  突然间,他像是吞下了一颗火栗子,脸上五官立时怪异可笑的歪曲着,眼角斜吊,嘴巴大张,中了邪一般,定定瞪视吉百瑞,而吉百瑞仍然仰头上望,模样仿佛不知道面前还站着个大活人似的。

  猛的一哆嚏,管亮德哈下去的腰杆急切里竟一时挺不起来,他舌头发直,声带呜咽:

  “吉百瑞……莫非是……‘大天刃’吉百瑞?”

  哼了哼,吉百瑞道:

  “好见识;我倒不晓得,天下除了我‘大天刃’吉百瑞以外,尚有哪一个吉百瑞!”

  管亮德形色大变,汗出如浆,他只觉得混身透凉,双膝发软,胸膛内剧烈跳动,人有朝下跪的趋势:

  “小的该死,小的有眼无珠,吉老前辈大驾到此,居然不识真颜,吉老前辈头顶一方天,脚顿小河动,神威盖世,名倾五岳,小的疏失之罪,万乞恕过,吉老前辈,小的给你老人家请安赔礼啦……。”

  吉百瑞嘲弄一笑,虚虚伸手轻扶:

  “罢了罢了,我老头子当不起总镖头的大礼,咱们还是实际点好;我以为,你会请我爷俩进屋去坐坐,或者你有什么要向君不悔交侍!”

  管亮德喘着气道:

  “是,是,呕,不不,君兄弟乃小的兄妹救命恩人,功同再造,怎敢妄言交待?只是有事陈述,请求宽谅……吉老前辈,且请移驾奉茶……”

  吉百瑞不再多说,昂首直入,君不悔则默然跟随于后,管亮德蹶着屁股侧旁带引,一副可怜兮兮,负罪在身的德性。

  一样的环境,一样的事物,君不悔重临斯地,心情却完全不同了--征兆已经越见明显,从张灯结彩的一片喜气,到吕刚初睹故人时的惊慌,加上管亮德那勉强的客套到惶恐的奉承,现在全反映出某一桩不该形成的结果已形成,而“飞云镖局”并不亏欠君不侮什么,也不必隐瞒或忌惮他什么,除了人情,“飞云镖局”对君不悔无须愧疚,那人情,主要就关系在管瑶仙身上了。

  管瑶仙至今没有露面。

  这位素有“冷罗刹”之称的二小姐,从来禀性刚强,具须眉之气,有决断,有胆识,决非一般弱质闺阁可比,更何况她对君不悔早有情愫?如若没有其他变异,她不会隐匿不出,不会故作扭怩矫揉之态躲着君不悔,这样的重逢,原该也是她所期盼的啊。

  但是,她事实上仍未现身,现身的只有这一群表情尴尬,举止失措的达官老爷们。

  将吉百瑞、君不悔二人让进大厅落座,在下人奉过系水之后,整座厅屋里就单剩下管亮德一个人陪着,其余大小镖师,全已悄然退出。

  气氛很寂静,寂静的气氛里透着僵窒--那种难堪又隔阂的僵窒。

  吉百瑞端起茶杯,细细观赏着白釉底上描着笔青篁的杯面,嘴里“啧”“啧”有声:

  “这饮茶的杯子真不错,质地细,花色清雅,挺精致的……”

  说着,鼻子凑近杯沿深深一嗅,又连连点头:

  “茶味香醇芬郁,汁色明淡,显见也是好茶,承总镖头盛待,真是谢谢了。”

  管亮德挨着椅边坐着,双手不停在裤管上来回揩擦,形容惶惊不宁,吉面瑞这一说话,他赶紧将上身前躬,陪着一抹比哭还难看的苦笑:

  “粗茶陋器,实嫌简慢,多有委屈前辈……”

  吉百瑞笑了笑:

  “委屈我不大要紧,倒是别委屈了我的宝贝侄儿,凡事不离谱就好,总镖头,你说是不是呀?”

  管亮德抹着汗,哑声道:

  “是,是,前辈说得是。”

  翘起二郎腿,吉百瑞又皮笑肉不动的道:

  “茶不错,总镖头,但除了喝茶之外,也该找点话题聊聊才不显得冷生;由你开个头吧,你说我们聊什么才叫有趣?”

  吸了口气,管亮德黄着一张脸道:

  “回禀前辈,小的原是有下情上报,事非得已,若有欠周之处,乞请前辈恕有才是--”

  吉百瑞瞧了君不悔一眼,神态安洋的道:

  “总镖头言重了,我与你们‘飞云镖局’一不沾亲,二不带故,一鞭子打不着,三竿子捞不着,毫无瓜葛可言,你又有什么不得已的?至于说到恕宥,人做了亏心事才须对方宽谅,我看你相貌堂皇,一团正气,似乎不像那些咱负义失德的卑劣小人,照理说,该不会行止豁了边吧?”

  管亮德结结巴巴的道:

  “前辈……天下事,呃,不如人意者十常八九……始未根由,往往不能尽如所愿……小的难处,尚请前辈千万乞有,这实在是桩意外,大大的意外……”

  吉百瑞淡淡的道:

  “扯了这许多,却还不知道你指的是哪档子事,与我爷俩又有什么关连?”

  管亮德深深呼吸几次,才十分艰涩的道:

  “小的是说……是说舍妹的事……”

  啜了口茶,吉百瑞道:

  “听不悔讲,令妹与他相处不错,且有喻示在先,你令妹如今却怎么啦?”

  咽着唾液,管亮德沙沙的道:

  “回前辈的话,舍妹瑶仙,确实对君兄弟情有独钟,至为心仪,在小的面前,亦曾流露过她的意欲,这本来是一段美满姻缘--”

  吉百瑞冷笑一声,尖锐的道:

  “却是有人半路杀出,待要棒打鸳鸯?”

  不禁又是一头冷汗,管亮德双手连摇:

  “不,不,何人有此胆量,敢对君兄弟冒犯?只是碰巧了一桩机缘,舍妹受恩于对方,深感有所亏欠,在那人整日累月的殷殷关怀下,实难加以峻拒,初是勉强接纳,继而日久生情,事态演变下来,就落得今日的结果;舍妹向来心软性慈,不忍过于伤害对方,犹豫再三,才首肯了哪人的要求……”

  吉百瑞面不改色,微笑依旧:

  “什么要求?”

  管亮德只觉后颈窝发麻,眼皮子在不听使唤的跳动:

  “他……他待迎娶……迎娶舍妹……”

  吉百瑞懒洋洋的道:

  “令妹与我家不悔订情于先,施恩在前,令妹只因一桩机缘遇合,便不忍伤对方之心而委身下嫁,然则我家不悔又待如何?莫不成令妹但怕伤他人之心,就无视伤不悔之心?”

  管亮德一时大感狼狈,手足无措之下,只有连声请罪:

  “前辈包涵,前辈恕看,这都是小的兄妹不对,小的兄妹失周,事前未能防范,事后未加克制,方有今日的困窘之局,怨只怨我管家运蹙,舍妹福薄,攀不上君兄弟,结不成这桩连理,但求前辈及君兄弟高抬贵手,免予追究,管氏一脉感恩载德,叩乞老天保佑君兄弟功侯万代,子息绵绵……”

  吉百瑞暗里骂着--真他娘颠三倒四,不知所云,明明是负情变心的勾当,偏偏还有许多莫名其妙的说词,简直就是岂有此理;表面上,他却仍然沉得住气,不显温恼:

  “总镖头,你的意思是说,令妹和我家不悔的这段情,算是吹了?”

  管亮德脸孔褚赤,音调窒迫的道:

  “小的兄妹甚感惶疚,愧对前辈及君兄弟之处至多,便今生不能补报,来世为大为马、结草衔环,也要报答二位的大恩大德……”

  吉百瑞不带丁点笑意的一笑:

  “这都是些空话,总镖头,情份的契合,若是只用几句不切实际的言词便能否定,这情份也未免太虚幻、太软弱了!”

  管亮德急道:

  “不,前辈,小的兄妹不光是表达这无尽的歉意,小的兄妹在形式上尚另有补报,区区之数,借以减轻我们的惭愧于万一,并盼对君兄弟的损失略做弥补--”

  又看了看君不悔,吉百瑞道:

  “你要给钱?”

  管亮德窘迫的道:

  “小的不敢这样讲,小的兄妹仅是拿这个法子来回补君兄弟的恩情,剖明我们的无奈,我们亦知道这样做十分庸俗,但,但除此之外,实在不知如何交待是好……”

  吉百瑞道:

  “那么,你打谱给多少银子来赔补不悔情感上的损伤?”

  舐了舐嘴唇,管亮德嗫嚅着道:

  “小的兄妹想奉上三万两纹眼……君兄弟一向囊中欠丰,他拿着这笔银子,足可置产创业,成个家约莫也够了……”

  哧哧一笑,吉百瑞侧首问君不悔:

  “孩子,这笔钱你收是不收?”

  君不悔极其平静的道: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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