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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青云雪剑冰心-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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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动利落得像野兔的金老四,在这种境地里真的欲哭无泪,钻、窜、攀、爬,足足折腾了一个时辰,天日重现,莽林至此截断,很整齐的切线,就像是人工做成的,连接的是如茵绿草,间缀着五颜六色不知名的野花。
  谷地像一个巨瓮,瓮底呈现一处低矮的石头房子。
  疲累顿失,精神陡振。
  他踏着花草组成的天然地毯,大步朝石屋走去。
  走到一半的距离,石屋突然消失,眼前荒漠一片,连峰岩也不见了,暗昧的天色,似乎已近黄昏,任何人遇到这种怪诞的情况,不晕倒也会吓呆。
  金老四胸有成竹,当然这是“青竹老人”事先交代好了的,他原地坐了下来,取出干粮,打开酒皮袋,一口一口地吃喝起来,看样子十分悠闲。
  大概是一盏热茶的工夫,一条人影出现身前,无声无息,不知其所而来,就像是突然从地里冒出来的。
  现身的是个须发如银的老者,头顶心挽着一个朝天髯,青蓝色土布衫掖在腰间,扎膝裤,赤足芒履,看上去还真有几分避世野老的味道。 
 
第十九章 诡谋败露

 
 
  金老四抬头望了一眼道:“山里天黑得真快!”说完仍然吃喝他的,仿佛眼前根本没有这个老人存在。
  老人伸脖子,像是在吞口水。
  金老四喝一口酒咂一下嘴,津津有味、老人步近到五尺之处:“小子,停!”
  “停?”金老四抬头,翻起斗鸡眼:“老头,你这是什么声思?”
  “什么意思……你小子把酒喝光了我老头喝什么?”
  “怪事,我渴了喝酒解渴,酒是我千辛万苦背了来的,仍;老头要喝什么干我屁事。”
  说着,又咕嘟一大口下肚,老人吞了口口水,老脸露出馋相。
  “小子,打个商量。”
  “商量什么?”
  “我老头用鹿脯獐腿跟你换酒如何?”
  “哈!休想,鹿脯獐腿谁稀罕,山里多的是,用珍珠也不成,我包不定在山里要待多久,酒瘾上来,一滴如甘露。”嘴凑上皮袋又是一大口。
  老人在金老四的对面坐下,皱了皱鼻子:“小子,你这是什么酒,味道满不错的。”
  “陈年潞酒,远盖过汾酒。”
  “你小子也懂得喝酒?”咕,又是一口口水,“酒坊出身,八岁开始就会尝酒。”
  “我老头存的酒正好喝光,来不及出山去买,洒瘾却犯了,喂!我说小子,我拿件宝贝跟你换……”
  “宝贝,什么宝贝?”
  老人从怀里取出——柄带皮鞘的短刀,轻轻拔出,一蓬朦朦青光泛起,昏暗的天色仿佛亮了许多,金老四的两眼也发亮,但只是一瞬随即隐去。
  “这就是宝贝?”
  “对,无价之宝,武林人求之不得的东西。”
  “哈哈哈哈,一把小刀也算无价之宝,教人笑掉大牙,不能切肉,不能劈柴,在山外铁匠铺里多的是,三分银子一把,喜欢打架的人或者有用,我用不上。老头,省了吧,看在有缘的份上,我让你喝一大口……”
  “小子,三口怎么样?”老人笑逐颜开。
  “我说一大口!”
  “嗨!小子,一口会引酒虫,那比死还难过。”
  “好吧!三口就三口,谁教我们在这种鬼地方碰上,说好了三大口,多一口也不行,这可是甘露水……”说着,挪近距离到伸手可及,一手抱袋子,一手抓袋口,凑了过去:“老头,你可要守信用。”
  “当然!”老人把短刀人鞘揣回怀里,伸手扶住袋口,咂了咂嘴才凑上去,那份馋相同三年不闻荤腥而突然见大鱼大肉一样。
  金老四的酒袋子抓得很牢,就像守财奴抓他的钱袋。
  老人的嘴一凑上去便如长鲸吸水。
  金老四数着:“一口、两口、三口!”把酒袋用力往回夺。
  老人的手变成了钢爪,钳住金老四的手腕。
  “老头,你活到这大把年纪,怎么可以这样?”金老四怪叫。
  皮袋扁了,老人放手,舔嘴咂舌:“嗯!痛快。”
  金老四哭丧着脸道:“你老头痛快我可惨了!”
  老头又从怀中取出那柄短刀:“小子,你听着,这把刀截金断玉,削铁如泥,你还是收下,准派得上用场,但记住一点,非万不得已切不可炫露。”说着递了过去。
  禽老四不客气地收下了。
  “小子,现在说说,你到山里来做什么?”
  “找人!”
  “找什么样的人?”
  “打铁的!”
  “打铁的?”老人圆睁老眼,定定地望着金老四:久久,眼神一黯道:“打铁的我老头认识,太不巧……”
  “噢!怎样不巧?”
  “他已经死了!”
  “死了?”金老四大叫:“他怎么能死!”
  “咦!小子,这可古怪,阎王要他死谁能留得住?你说,他为什么不能死?”
  “因为有一老一少命在旦夕,正等他去,他这一死,那一老一少稳活不成!我这一趟算是白跑了,唉!”金老四煞有介事地捶了捶胸。
  “那一老一少都是谁?”
  “那位老人家……”顿了一顿道:“不行,这不能告诉别人,关系重大,一个不巧就会节外生枝。”
  “小子,我老头窝在深山里不出去,碍不了事。”
  “好吧!老的叫莫三白,小的叫司徒明月,说是这么说,反正你老头也不会认识,我入山就是莫老头子雇的,洛阳到这里不近,这几两银子真不好赚,既然人已经死了,我也省得在山里乱转……”
  “小子,找打铁的什么事?”
  “人都死了,有什么好说的?”
  “就当嘴闲说说看?”
  “只一句话,我不懂什么意思,当然你老头更不会懂,经剑二命,就这么四个字,你听不懂,对不对?”
  老人眼里突然暴出寒芒,就像两股光柱。
  金老四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老人站起身来:“小子,你可以走了,回头直走,一步也不能偏。”
  “这……为什么?”
  “少问,你不想埋在这里就快滚!”前后只这么片刻,老人的态度判若两人,这种突变,跟疯子差不了多少。
  金老四口里嘟哝着,起身往回走,脚步满轻快的,似乎他已经达到了目的,走了几步,天日重现,回头看,景物依旧,只是没了刚才人的影子,摇摇头,喃喃自语道:“总算是顺利完成任务,这些老人家一个比一个难侍候,能得他老人家赏赐一把短刀,我金老四是磕头碰到天,三辈子修来的福分。”一顿又道:“希望能赶上司徒明月之约。”
  邙山。
  半圆的月斜挂中天,也许是境地的关系,邙山的月光跟别的地方就是不一样,一上了山,月光就变得凄冷阴森,像是老天故意要助长鬼气,境由,心生,心随境变,这句话的确有它的道理。
  三天前的古墓坟台原址。
  司徒明月准时依约而至,他站在坟台中央面对古墓。
  四周寂静如死,时间在此地仿佛停止了运行。
  “司徒明月,看来你很有诚意。”神火教主的声音打破了死寂的空气传出。
  “身为武土,首重然诺。”
  “你已经考虑好了?”
  “不错!”
  “怎么样?”
  “方命!”两个字冷沉简短有力,是决断的回答。
  “什么,你拒绝加盟本教?”
  “在下有无法克服的困难。”
  “什么困难?”
  “在下欠了人家一笔债没还,债主的压力很大,在债务未了之前,便不算自由之身,行为因之受了限制。”
  “你不是卖身吧?”
  “刚刚说过;然诺二字。”
  “债主是谁?”
  “恕在下无法奉告。”
  “欠的是什么债?”
  “很难了的债。”
  “除了男女之间的感情债,天下没有什么难了的债,你说出来,老夫也许能代你清偿。”神火教主网罗司徒明月的心似乎很切。
  “很难,这不是金钱债务。”
  “老夫当然明白这点,你说!”
  “在下答应对方寻回一件宝物。”
  “哦!什么宝物?”
  “玉狮子腹内藏珍。”
  “玉狮藏珍?”沉寂了片刻:“听闻传言,玉狮子落在开封‘四绝山庄’,‘四绝女’因之而杀了一名心腹手下,你与‘四绝山庄’关系密切,定知此事,何以……”
  “事实并非如此,以在下所知,有人企图栽赃嫁祸,把掏空了的玉狮子放在被杀害的弟子身上,作为盗宝被截杀的假象,然后放出流言,说宝落‘四绝山庄’,这是一种极鬼诈而卑鄙的阴谋手段,作鬼计的很可能便是当年杀害‘古月世家’主人胡满的凶手。”
  “又安知不是‘四绝女’玩的戏法企图转移目标?”
  “这……在下认为不可能。”
  “司徒明月,判断不可靠,事实才可相信,小事一件,老夫答应替你还债,就算作是你加入本教的条件亦未尝不可,现在我们面对面谈谈。”
  司徒明月的星目溜转了一下:“教主阁下就请现身吧?”
  “暗中有眼,老夫现身不便,你过来。”
  “如何走法?”
  “你绕到墓后来。”
  司徒明月稍稍犹豫了一下,向墓侧绕去。
  这古冢体积很大,就像是一座土阜,浓密的野草有半人高,人行其中只露出上半身,四周也是累累的草丘,大小参差,但以这一座最大,一路绕去,司徒明月发现暗桩密布,而且是纵深配置,任何人无法接近到十丈之内。
  堪堪到了正对草丘背面的位置,突然觉得脚下一虚,立知情况有异,本能地提气倒纵,但事实已不许可,这野草掩盖的陷阱竟然布置了绊脚索,一勾一拽人便向下直落,陷阱不深,但摔得很重,幸而没受伤。
  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从感觉上碰触的是冷硬的石板,霉湿之气扑鼻,他判断这里不是墓道便是墓室。
  他站起身来,没开口,手紧抓剑柄以防不测。
  什么也看不见,这里无从施展夜视的功夫,因为夜视必须借自然的光源,即使是极微极弱,否则便不成。
  “你没伤着吧?”声音从看不见的黑墓里发出。
  “堂堂一教之主,居然也用这种手段。”司徒明月语冷如冰,但没带丝毫激动之情,一如他平时的冷静沉着。
  “司徒明月,这不是手段,而是谨慎,也可以说是一种预防措施,鉴于你上次暗中带来援手,也引来不少局外之人,我们无法在外面平静地交谈,所以才借用这不受干扰的墓穴,现在我们可以放心地交谈了。”
  “阁下说面对面……”
  “现在我们已经面对面了,是否彼此看得清面目无关宏旨,等谈妥之后,你便是本教的人,那时将一切公开。”墓室回音,虽近在咫尺,但方位极难判别。
  “好!谈吧!”
  “你决意加入本教?”
  “有选择么?”
  “没有!”
  “那就不必问了。”
  “很好,司徒明月,无妨先告诉你,老夫准备培植你为老夫的接棒人,你好好表现,把神火教的东山再起当成是你的事业,在江湖上大大地扬名。”
  “在下能担当么?”
  “绝对可以,老夫的选择不会有丝毫差错。”
  “教主何以如此自信?”
  “当然有其道理,将来你会知道,眼前暂且保留。”
  “接下来呢?”
  “时机成熟再补行人教大典。”
  “在下仍然保持现在的身份?”
  “对!随时听指示秘密执行任务,现在坦白回答老夫几个问题,第一,你与‘青竹老人’他们是什么关系?”
  “债务关系!”司徒明月沉默了片刻才回答。
  “这债务是如何发生的!”
  “大丈夫恩怨分明,欠情必须还。”
  “你欠他什么情?”
  “这点恕在下不能奉告,江湖人难免有不足为外人知道的个人稳私,答应守秘,就必须严格遵守,否则便有亏武道,有损武德,教主阁下想必不会希望在下是个无行的武土。”司徒明月侃侃而谈,看不见人,但英气展露在无形之中。
  “好,老人不问,第二,你雪剑何来?”
  “这便是刚说的隐私。”
  “嗯!”沉寂了好一会:“三天前助你脱身的是谁?”
  “不识其人,‘青竹老人’的老友!”
  “你还债之后,跟他们便再无瓜葛?”
  “不错,各走各的路。”
  “很好,今晚谈到这里为止,现有一粒药丸你必须服下。”
  “药九?”司徒明月栗叫了一声。
  “对,‘定心丹’,此药服下对你完全无害,你的心性言行完全正常,只要你能定下心来,不见异思迁,跟没服是一样,将来亦毋须解药,不过,你要是不忠诚的话,此药就会发生作用,一个时辰夺命,天下找不到救药。”
  “这不嫌邪恶了么?”司徒明月打了一个寒战。
  “老夫说过无害,只要你矢志忠诚,又何惧之有?你要明白,老夫选你作为接棒人,神火教安危聚于你一身,这赌注非常之大,所以不能不先求保本之道。”
  司徒明月默然。
  黑暗加上绝对的死寂,人仿佛已被真的埋葬。
  许久……
  “如果在下不愿服呢?”
  “这是多余的一句话。”
  “教主阁下要下杀手?”
  “根本用不着。”
  “准备如何对付在下?”
  “对付二字更谈不上。因为药已经在你的肚子里。”
  “什么意思?”
  “你包下了天香楼后院的整个跨院,对不对?”
  “不错!”司徒明月的声调变了,“昨天晚上,你召了留香院被称为‘洛城之花’的名妓白水仙欢饮通宵对不对?”神火教主有条不紊地说。
  “是有这回事,难道……”司徒明月颤栗了,他召妓陪酒是秘密的事,想不到对方竟然了如指掌,这证明自己三日来的一举一动全在对方掌握之中,这未免太可怕了,难道说白水仙是神火教的人?
  “记得那自称是专门照料你的送酒的人小二兄弟么?他在酒里放了作料,全进了你的肚子,就是这意思。”
  什么也看不见,但司徒明月瞠目结舌,这——来,等于是被加了一条无形的锁链,非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不可,他后悔逞一时之快而与对方接触,但现在已经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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