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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豆江湖-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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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影祸至束足。”
  跋涉千里,兼程从青城赶到青海,所为的,竟是传递这六个稀奇古怪的字?高翔不觉愣住了。
  他反复细看,只觉这六个字有的斜写,有的颠倒,有的笔划不全,简直使人看不出是何意义。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封神秘书信,必非无由而发,其中一定包含着某种特殊的原因,只是自己一时猜不透罢了。
  高翔本是聪明之人,但苦苦思索,足足耗去一整天,仍然解不开信中谜团。
  一天过去,仅有的一点儿存粮也吃光了,既无法解破信中谜团,也不见父亲踪影,从第九天开始,高翔全靠化些雪水果腹,他是个意志坚强的人,始终相信父亲必会寻到星宿海来,是以不愿离去。
  到了第十天,饥火如焚,可怜他已浑身酸软无力了。
  这一天,夜幕深垂,彤云笼罩,天际暗五星光。
  高翔正捧着那封书信,斜倚洞壁假寐,朦胧中,似闻一阵轻微的之声,从峰下缓缓向上移动。
  静夜荒山,何来足音?高翔倏忽从梦中惊醒?初时以为是父亲寻到噶峰来了,略一分辨,却发现来人好像不止一个。
  他警觉立生,连忙屏息藏身到大石后面,静伏而待。
  片刻后,果见一高一矮两条人影,悄悄掠登峰顶,停身在桑、柳两位师伯的坟墓之前。
  那两人一个身躯魁梧,穿一件皂色大袍,脸上蒙着一幅白中,另一个五短身材,穿一件青布短袄,脸上蒙着黑色面中。
  两人掠登峰头,四道冷电般目光向左右扫视一遍,身躯魁梧的一个嘿嘿冷笑道:“这地方连鬼也没有,怎会有人?”
  五短身材的目注坟墓,摇头道:“不,你看看这两个坟堆,峰上必定有人。”
  身躯魁梧的问道:“坟堆怎么样?”
  五短躲身材的扫目四射,阴阴答道:“三天之前,老大曾经亲自来搜查过,坟墓已由他掘开,假如峰上无人,是谁又把尸体掩埋的?”
  那身躯魁梧的畅笑道:“何必疑神疑鬼,在这种冰天雪地里,一场大雪,什么东西不被掩没?要说果真有人,老大来的时候,遍搜峰顶,怎的就没有见到?”
  说着,从腰际解下一柄雪铲,自顾耸耸肩又道:“管它有人无人,咱们还是干咱们的,早些搜到东西,早些回去,就算有人藏在山顶,凭咱们俩,也不必把他放在心上。”
  两人说到这里,不再开口,各用一柄雪铲,低头铲着坟上雪块,那五短身材的一个显然暗怀鬼胎,不时停下来四下张望一阵,但却未再出声。
  高翔伏身石后,目睹他们运铲如飞,顷刻间,已将两个坟堆掘开,身手矫捷,足见都非弱者。
  他早已憋了一肚子闷气,此时见两人公然开坟搜尸,不禁大怒,但估量自己饥饿乏力,双拳难对四手,何况那两人肩头剑穗飘拂,都带着兵刃,赤手空拳,不宜鲁莽。
  眉头一皱,便捧了一把雪花,觑得那身躯魁梧的皂衣人距离较远,手腕轻抖,一蓬散雪,直向他脑后打去。
  皂衣人霍地抬起头来,翻手一抄,抓了一掌雪花,不禁埋怨道:“老陈,铲子扬低一些,瞧你,拨了我满身雪砂子。”
  五短身材的老陈只怔怔望了他一眼,仍旧低头挥铲挖雪。
  高翔二次扬手,一把细碎雪花,又向皂衣大汉洒去。
  那人闻声回头,又接了一把碎雪,心头大感不悦,瞪了老陈一眼,赌气扭转身子,换了一个方向。
  就在他旋身扭转的刹那间,涮第三蓬雪花紧跟着又至。
  皂衣人大汉暴怒,掷下雪铲,猛然翻掌向后一抄,却不料触手一凉一麻,似有一件冰冷的东西钉在掌心上。
  他低头一看,浑身汗毛都倒竖了起来,原来掌心竟被一柄金光闪耀的短剑穿透,剑柄嵌在手心,锋刃已从手背透出。
  皂衣大汉脸色顿变,用力一摔手,掷落短剑,失声叫道:“老陈,不好……”呼声未毕,两眼反插,庞大的身躯,砰然摔倒地上。
  高翔心胆一壮,大喝一声,从石后扑出,径奔五短身材的家伙扑去。
  那矮子老陈应变却出人意外的机警,闻得皂衣大汉呼叫,连头也没抬,左手雪铲就势抡飞,右手已迅捷无比撤出肩后长剑,剑一出鞘,惊虹飞射,正迎着高翔腰际。
  高翔万不料那矮子手法竟如此惊人,一个收势不住,身子擦着剑锋掠过,嗤一声裂帛脆响,腰侧已被剑锋连皮带肉划开了一道血口。
  皮肉之伤,非但未使他胆寒,反而激起他满腔怒火,脚尖点地,一拧身,双掌同时飞出,一掌击剑,一掌攻人。
  他根本不会掌招剑法,是以出手毫无常规可循,这两掌挟怒打出,只是劲满力足,把握了一个快字诀,那矮子剑锋才伤破他的肌肤,他双掌已攻到矮子头上。
  那矮子霍地一记凤点头,剑尖疾沉,避招欲退,不料高翔掌势紧跟着向下一沉,他虽然避开头部要害,左肩头上,却被高翔掌力扫中。
  人影乍合又分,那矮子蹬蹬蹬连退三步,一阵金星乱闪,险些拿桩不稳。
  高翔连伤口也不顾,脚下一错,电掣般起身又上,喝道:“匹夫,把面中拿下来,让小爷看看你是谁?”话出人至,一探手,径扯那人蒙面脸中。
  那矮子见高翔勇若出押猛虎,锐不可挡,忙不迭侧身横闪,手中长剑迎胸疾划,又退开三四步。
  他一退之后,猛然伸手从怀中取出一物,高举过顶,按运机钮,嗖地一声轻响,发出一道强光,一闪而灭。
  高翔方欲抢扑,身形甫动,两眼立被强光所迷,满目尽是一层层闪动光圈,什么也看不见了,顷刻间,耳边又响起剑锋劈空之声,疾袭而至。
  如果换了另一个人,此时目光因强光照射迷失,形同瞎子,自是万难闪避得开。
  但高翔自幼在青城后山石府中长大,终年在黑暗中生活行动,纵然不用眼睛,也能闻声辨位,就如目睹的一般。
  他索性两眼一闭,待矮子长剑已临近身,突然双肩斜倾,腰间一拧,身若游鱼,竟从剑芒下穿过,同时一声大喝,一把抓住了矮子腰肋,奋力一扯。
  嘶地裂帛脆响,只听那矮广发出一声凄厉绝伦的长啸,腾身空中,向峰下飞落而去。
  峰头复归寂静。
  高翔缓缓睁开眼来,已不见矮子和皂衣大汉踪影,雪地上除了两个大坑,一切都像是一个梦。
  他一低头,手中鲜血淋淋,握着一手破衣襟和皮肉,而自己腰际衣襟已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伤口正火辣辣的痛,显然那矮子伤得极重,自己也伤得不轻。
  剑伤他并不在意,但眼见两位师伯遗骸再度暴露峰顶,却使他心里感到一阵阵隐痛,他长叹一声,掷去手中碎衣,俯身将两具尸体捧出墓穴,拾回短剑,割下一片衣角,潦草地裹扎了伤口,然后跌坐在石壁下沉思起来。
  眼下发生的事情,有许多是他猜想不透的。父亲限期十日赶到,自己踏上峰腰,便遇上惨变,那白衣蒙面人身份已够神秘,为什么两位师伯身故之后,还会接二连三引来这些用面中蒙脸的武林人物,开坟搜索。
  他们是不是白衣蒙面人同伙?似这般三番五次潜来,要搜索的又是什么?这些人为什么早不来,迟不来,偏偏都在惨变之后,接连出现呢?
  疑团令人费猜,但有一点儿却可以确定,那就是这些变故,似乎早在父亲九天云龙预料之中,否则,他不会限期自己十日以内赶到,而这些变故,恰巧都是在十日之期以后发生的。
  这么说,父亲早已知道将有祸发生了。
  突然,高翔脑中灵光一闪,匆匆取出那封书信,展笺细看,惊叫道:“是了,是了,爹爹把祸字横写,莫非正是暗示横祸的意思?”
  他天性聪慧,举一反三,突然又领悟了第一个歪写的月字,和第二个倒写的影字。
  依照横祸的隐意推测,月斜影倒,岂不是斜月、倒影两种含意?
  但是,斜月倒影又代表什么意义?同时,信中另外的至柬足字,也很难想出合理的答案。
  高翔初破谜团,神思人迷,楔而不舍,负手徘徊沉吟,不时仰首望天,凝视夜空,所能见到的,尽是密布低沉的云层,连一丝星光也没有,逞论斜月和倒影了。
  他坐在峰顶大石上,思潮千丝万缕,苦干无法揣透玄机。他先将斜月、倒影在雪地上绘成图形,想从月影两个字去体会出另一幅景象,结果,却失望了。
  他又设想:既称倒影,必是反映照射的虚境,很可能是暗示某一处地方?或者某一件物品。譬如有水的地方,水面掩映月光,岂不就是倒影了么?就像附近的星宿海之类。
  越想越乱,思路飞驰,最后,不得不把心头意念重新抹去。
  转瞬间,一夜又尽,天色渐明。
  高翔一连饿了三天,饥肠辗辊,十分难耐,吞了几口雪水,非但不能充饥,反觉胃肠翻腾,饥火更甚,但他因心里总思索着书信上的谜团,强忍饥饿,取了二块尖石,呆呆在雪地上刻划着那几个古怪的字,划了抹去,抹了又划,甚至连伤口也忘了。
  信中除斜月、倒影、横祸三个字已略有眉目,另外三个字是至束足。
  他先把至和束联在一起,看看不像一个字,又把束和足相合,恰好成个速字。
  突然,他心头一震,脱口道:“对呀,速字拆离为二,难道隐含速离的意思吗?”
  这一想,霍然贯通,飞忖道:“那个至字,紧连横祸之下,至乃至字笔划未全,岂不正是将至之意!”
  如此说来,斜月和倒影定是指一个时间,而那个时间,必然就是父亲九天云龙限他务必赶到星宿海的十日之期,他回忆来到噶峰,已有十二三日,现在正值月半,再向上倒推十二日,恰在月初三四。
  一个月的月初;,新月如眉,又当上弦,岂不是斜月倒影的绝妙解释?
  那么,综合全信,那隐含的意义应是:“当斜月倒影的时候,横祸将至,速离。”
  啊,这是一封十万火急的告警书信,难怪父亲一再叮咛,要自己在十日之内,务必兼程赶到。
  高翔解透全意,心中益发惊疑,暗想:“父亲既已预知这里将有横祸发生,为什么又自己远来投奔桑、柳两位师伯?为什么又说事完之后,还要来星宿海看望我?这些话,难道全是骗我的不成?”。
  他对父亲情感弥深,父子二人十余年相依为命,论理父亲绝不会诓他,可是,回想临行时,父亲要他弹奏关山月曲子,以及神思不属之状,却又使他不能不相信那是颇有生离死别的哀伤之举。
  再想到噶峰枯守将近半月,父亲讯息渺茫,不见到来,高翔霍地跳了起来,抖手摔去尖石,毅然自语道:“不行,我得立刻回去看看。”
  心已乱,粮已尽,噶峰实亦无法再留,为了担心再有武林人物前来偷掘坟墓,他推雪填平了墓坑,将两具死尸抱进石穴,安置在天籁之音水潭边。
  然后,封闭了崖缝,含泪拜了三拜,带着一身重伤和饥饿,离开了冰雪封裹的噶达素齐峰。
  暮霉四合,寒烟盈野。
  黄金色的夕阳,为西山抹上一片娇红,夕附余晖下,一条蹒跚而孤独的人影,缓缓循着小泥路,向一栋茅屋走去。
  那人衣衫残破,肩负一只长形革囊,腰际被殷红的鲜血染湿了大片,正是离开噶达素齐峰,赶回青城的高翔。
  康境初春,早晚仍有浓重的寒意,但高翔步履艰难地走到茅屋外,额上却已泛现出一颗颗豆粒大的汗珠。
  他手扶篱门,喘息了片刻,举起乏力的手,轻轻在篱门上敲了两下,叫道:“请问……有人……吗?”
  篱后是片空场,一个穿着蓝布短袄,梳着两只乌黑粗辫子的少女,正在茅屋前喂鸡,听得叫声,秀眸一抬,向竹篱外张望了一眼,却扭身奔回屋中。
  茅屋正房竹椅上,坐着一个年约七旬,白发苍苍的瞎眼老人,正悠闲地吸着旱烟,少女奔进屋内,气急败坏地道:“老爷子,老爷子,不好了,有个人找上门来啦……”
  白发老人霍地一震,一长身从竹椅上站了起来,诧问道:“阿媛,是谁?”
  少女摇摇头道:“我不知道,隔着篱笆,只看见是个男人。”
  白发老人长吁一声,埋怨道:“傻孩子,大惊小怪把爷爷吓了一大跳,也许是后村赵老大替咱们送袁鸡来了,还不快去开门。”
  少女明眸连转,一脸肃容说道:“老爷子,我看清了。不是赵老大,是一个陌生男人,衣服上还有红红的血。”
  白发老人浑身一震,惊讶道:“什么?身上有血渍?”
  “是啊,虽没看得很真确,但看他有气无力的样子。八成身上带了重伤。”
  老人眼珠一阵乱翻,顺手熄了旱烟,沉吟道:“这可就麻烦了,偏巧你爹娘都不在,要是……”
  忽又重重哼了一声,接口道:“不管他是谁,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阿媛,你去把爷爷的九环刀取来。”
  少女不由自主倒退一步,转身从墙上摘下一柄满沾尘土的厚背九环刀,颤微微捧了过来,低声道:“老爷子,你要杀人?”
  老人举手摸索,接过刀鞘,呛地撤刀出鞘,一片光华耀眼欲花,刀身清澈如水,敢情竟是一柄神兵。
  瞎眼老人轻抚刀身,脸肉不住抽动,冷笑道:“来者不善,善来不来,姓谷的眼虽瞎了,一身功夫却从未搁下,阿媛,开门去吧,爷爷且在暗处听听他口气如何。”
  那少女状似迟疑,垂首道:“爷爷……我……我有些怕……”
  瞎眼老人沉声道:“怕什么,爷爷教你的斩龙刀法到哪里去了?”
  少女摇摇头道:“不,不是……但……但……他是个男人……”
  老人失笑道:“男人怎么样,爷爷和你爹不都是男人,怕他会吃了你不成,放心大胆去,爷爷就在右首卧房门后,若有风吹草动,叫他来得去不得。”
  老人说罢,提刀移步退人右侧房内,那少女期期艾艾好一会儿,才扯扯衣襟,来到竹篱门边。
  篱门一开,少女不觉一怔,原来高翔已倚坐在篱笆外,一只手按着腰间,脸色惨白,额上冷汗滚滚直落。
  他仰头望见开门的竟是个十余岁少女,慌忙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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