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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珠楼主_征轮侠影-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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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天,承德忽命一副官送来千元谢仪,以践前约,文泉越发以为承德有心回报。
  正在高兴,欲往面谢,就便探询口气,托他找事。刚把来人送走,警察厅便来拘人,厅长亲自问案,见面大骂文泉欺凌孤弱,丧尽天良,立逼将盗占产业以及历年应有收入全吐出来,否则重办。文泉烟瘾甚大,知道此案有大力人交派,万强不得,只得忍痛权且应承,画押讨保,急慌慌赶往林家朝绿华痛哭,伏地求救。绿华问明原委,又把文泉嘲骂了一阵,说他昧良,该遭报应。姊夫新亲不熟,不便求情。文泉再四哭求,又把家中妻子儿女领来环跪哭,以前代管家业,虽因累重用繁占用了些,并没多少,现已用去,仅有限养命之源,怎赔得起?方姑爷如若苦苦相逼,岂不是要我老命,断绝全家老小生路?
  绿华明知自家财物田业除明偷暗盗外好些俱吃他借用外人户名,设计以极贱价占买了去,现已成了富翁,善财难舍,不肯吐出,说的全是鬼话。无如女儿家总是心软,见他全家跪求悲泣。文泉有一女儿名叫巧珍,与绿华从小一处长大,又是同学,年比绿华只大四岁,虽不似筠清姊妹貌美,长得也颇秀媚,人更灵巧,善伺人意,能得二女欢心,以前常往一起,出入相偕,衣履易着,情分亲密。虽然乃父欺骗孤女,日益富有,二女对文泉感情日恶,巧珍仍;日常来敷衍。少女有什机心,平居寂寞,又少亲故来往,不知文泉蓄有深心,特意命女儿佯与二女亲密,实是暗中窥伺,作他内应,以为侵吞遗产之计。更因巧珍能说善骗,背后常骂乃父非人,代抱不平,认作好人,起初全无防备。
  过一二年筠清年纪日长,渐渐窥查破绽,悟出好谋,才知戒备,不再倾吐机密,可是自家虚实已早被得去了。尤其绿华年幼,稚气未退,虽也信从姊言,不再告以心腹,因上学堂无有良伴,依舍她不得。直到这次筠清婚事,巧珍代乃父威逼利诱,说话好刁恶毒,假面毕露,二女与她变脸,不共来往才只月余,毕竟旧情犹在,绿华见她哀哀哭诉,力代乃父悔过陈情,哭得泪人一样,话又委婉动人,心中不忍,才去方家向筠清劝说。
  筠清先只打算略微出气,并没想将已失田产资财追将回来,只为方承德恋爱娇妻,一心讨好,一面命入送去前允干金谢仪,以示自己人说话算数,一面托好警厅法院传去文泉,押追所吞财产,以为绿华异日打算。见他姊妹心慈面软,小妹一说,筠清便允宽恕,笑道:“似令叔为人,枪毙也不为多。他一个穷人。受岳父母照应得有今日,自你那日一说,我命人调查,连田产带家财已近十万,他生平只随岳父做过两次三四十元小事,试问哪一样不是岳父母家的?如今你姊妹只剩有限一点田地,他还不肯放松,这等人头畜鸣之物如何能容?你可怜他,以前他害你姊妹时可有一毫人心没有?他一面欺凌孙女,侵占产业,还要把你姊妹卖掉,心有多毒,你姊妹只顾心软,阿妹又肯与我夫妻同住,将来读书出阁许多费用,就家有百万,也不值受这类好人剥削,何况只此戈戈?
  你只开口,我无不遵办,不过我把利害得失说明,趁我有劳力时将所失田产追收回来,另托妥人经管,好使安心求学。真要甘受好人欺凌侵占,我也无法。”筠清一想也对,姊妹商量结果也不为已甚,折中办理,许以都不追究,只将历年侵蚀的钱财米粮令其退还四成,所侵占盗卖的产业照着昔日挟制假立堂名强行逼卖的原价取赎回来。议定绿华便要回复,方承德笑道:“这等办法如何能行?自来善财难舍,尤其是这类刻薄成家、忘恩负义的小人,休听你们存心厚道,他决不知好歹,你都不要,他也怀恨,并且阿妹回家,便被大闹纠缠苦磨,仍是惹厌,结果田财追不回来,白惹麻烦。最好阿妹暂住我家,由我托人办去,包他如数吐出。恨的还只是我一个,你姊妹倒做好人。”筠清姊妹允了。
  承德立嘱警厅到限拘人押起再说,并放口风,说文泉可恶,要改送军法处究办,查封全部产业。文泉老奸巨猾,深知二女性情,先料苦肉计必能成功,久候绿华不归,心生疑虑,一面令巧珍守候,一面回家移运财物,变卖田产,打点事急逃走之计。哪知承德人比他还巧,早已罗网密布,行动俱都有人监视,才着了急,壮着胆子去往方家求见二女,才到门口便吃马弁辱骂轰出。挨到限期,早瘾还没有过,便吃抓去押起。承德才令绿华回家去做好人,向巧珍说:“承德为此事动了义愤,性情刚直,言出必行,姊妹苦劝执意不听。”文泉连押了三日,便受威吓,仗着烟药能设法送进,虽能苟延残喘,平日享受己惯,牢狱生活经吃不往,这日过堂,问官不由分说,一见便拍案大骂,吩咐吊打。人已吊起,忽接督署电话,令将文泉明早押往军法处审问。文泉先已心胆皆裂,一听要交军法处,益发魂不附体,尚幸间官说:“既是军法处提人,不必再打。”吩咐停刑,将人放下,免却一顿皮鞭。自知再不承认,势非断送老命不可,没奈何狠一狠心只得跪哭碰头,哀求饶命,愿将所吞财产吐出。问官先还骂他,反说小人不管。文泉见要退堂,知道一归军法处,烟药先送不进去,白白吃苦送命,财产仍保不住,急得哀声哭喊,请问官做好事。当时派人押往家中,把在手边的先行点交,问官才当他假通电话与方承德和军法处说情,做好做歹的,命人押了文泉回家,照他所说,先把钱庄存折和田房契追出。
  事前承德调查明白,文泉又无法抵赖,呼号无门,忍着肉痛交出,一下便去了全产业十之七八,只剩现住房和些衣物陈设,但历年侵吞巧占的余款尚须依限补缴才能完事。
  心一算计,除衣物外,连自住房子都保不住。近年全家享用已惯,卖侄女的千元酬金抵了吞款还不够数,身无寸长,名誉破产,食指浩繁,烟瘾又大,日后如何过度?孽由自作,昔日心计一点也用不上,总算人只交保,不曾还押。眼看限期将到,住房急切间又无人肯出价钱,正在举家悲泣,悔恨埋怨,无计可施,巧珍忽听一同学说,绿华已然销假,忙去之江中学相见,拉向一旁,代乃父跪哭求救。绿华说:“姊夫军人,疾恶如仇。
  本来阿叔大无天良,怨他不得。姊姊是怪阿叔不该心毒计巧,侵吞那多田产,未了还将她卖与军人做小。幸是姊夫人好,又以正室之礼迎娶,否则岂不害她性命?她死,我早晚也为阿叔所害。两人的话我全说不进,求不下情了,怎好意思见你?人又感冒了几天,在姊家养息,未上学堂,你求我有何用处?”巧珍一想也是情理,当时归报文泉。父女二人同往校中,候到放学,强邀绿华到家,重又哭诉求告,也不再望别的,只求厅里不再逼迫,只把所吞余款免缴,于愿已足。绿华早已于心不忍,答应姑试为之。隔了两日未见回信,房未卖出,厅里又来拘人,正在惶急受辱快要押走,绿华忽同承德手下马弁持信赶到,言说连日和姊姊苦口劝说,承德方始允诺,只命文泉拿了承德的信去往警厅,具甘结备案,余款也不再追求,就此了事。文泉宛如皇恩大赦,全家感激绿华,悲喜交集。由文泉随了来人同往厅里依言完案。
  文泉遭此挫折,居然天良发现,自知罪恶,以所作非人,悔恨之余便吃长斋奉起佛来。过了半年多,筠清姊妹觉着他虽不好,终是一家,又见他父女光景拮据,辞色可怜,才由绿华出面,把预拟给还的田产原价陆续借题发还。文泉父女正愁日后又入不敷出,自然大喜感激,跪在神前立誓,从此洗心革面,不敢再生二心。筠清姊妹对于田产经营本是不会,筠清又已嫁人,绿华自将产业收回,日常添了好些麻烦,春秋两季尤为烦忙,大是不惯,又当求学期间,又无可托的人可以托付,好生为难。第二年起,查出文泉已然变好,自己管了一年,情形俱已知悉,即被侵蚀也是有限,试把一些麻烦难办的仍委托照管,又和承德商量,给他找了一个小事。文泉巴不得借此赎过,结交上这门好亲戚,居然痛改前非,尽心力照管,涓滴归公,比绿华自管还多进益,由此仇人变成亲人,产业也回复了一半。筠清本不要这产业,全强给绿华一人承受,不久便随丈夫同往外省任职,留下绿华在杭州读书,仍令文泉父女搬回家中作伴。
  这年因绿华中学毕业,筠清随夫来京,想起妹子年纪渐长,寄来照片出落得越发美丽,又有一些田产,文泉来信常提到有人求亲的话,恐又遇上不如意的婚姻,时常忧念。
  承德见爱妻思念妹子,便与商量,专人赴杭迎接,欲令在京求学,就便物色佳偶。绿华也极想姊姊,接信之后把家事略微料理,立即北上。起初只想住完暑假乃赴沪宁等地转学,到京以后,日常和一班阔大大小姐来往酬应,交了几个姊妹,个个对她敬爱,共同挽留,说哪里求学不是一样,何必非要南边?绿华本舍不得姊姊,姊夫相待甚是优礼,众女友再一挽留,便变了初计,正拟考入大学。到了考期,忽患白喉病倒,只得准备明年再考,由此便耽下来。
  元荪一听,绿华已定在京求学,暂不回南,并还没有婆家,心中一喜。继一想,前数年父亲在日家虽中落,还不如前,到底比现在强得多。不说有好差缺,单父亲每年文墨之润也不下四五千元。如今一家好几口,母老弟幼,自己才只一个小事,养家尚还不够,如何能作室家之想?此女又生自富家,从小娇养,一人寒门,起居饮食俱都不惯,即便人好,能够耐苦,也难为情。贫富迥然悬殊,自己又是前路茫茫,一无凭藉,生此妄念,漫说事未必成,就说他姊妹看重自己,加上儿时情分,慨然允诺,日后也是苦恼。
  越想越觉配不过,心里一凉,不禁现于神色。筠清见他正谈得有兴,忽然眉头一皱,沉闷不语,似有什心事神气。方欲发问,刘太太已先问道:“三阿弟想什心事,为什不高兴起来?”元荪强笑答道:“没有什心事。”刘太太微笑不语。元荪见她抽了几口烟,精神旺盛,媚目流波,含情脉脉注定自己,暗忖绿华美秀出尘,宛如明珠美玉,自有光辉不必说了;就是筠清和这位刘太太何尝不是天生丽质,人间尤物?娶到这等聪明美艳的妻妾,那是几生修到的福分,应该心坎儿温存,眼皮上供养才是正理。可是听二人口气,筠清婚姻虽出强迫,不是本怀,总算六礼将迎,视同嫡室,方承德对她也算好的,只是心情不十分美满,别的都还将就得过。刘太太这么一个冰雪聪明的玉人,竟不惜沉涸烟霞,糟蹋自己,分明身世伤心,别有难言之隐,偏有男女之别,又是初见,无从慰问,也无从为之尽力,空自惋惜,无计可施。红颜薄命,古今一辙,心正惋惜。
  筠清见他有时强打欢容,终掩不住愁闷容色,笑间道:“三弟,我姊妹几个情同骨肉,什话都可当面谈说。你适才谈得好好,忽然愁闷,是何原故?莫非为了阿娘数千里远来不放心么?你有难处,别人不能说,难道还瞒我么?”元荪自从到京以来,伯父死后,只管京中亲戚故旧甚多,还有堂兄胞姊,似这类亲切言语还是头一次听到,闻言触动心事,益发百感交集,仍是强笑答道:“筠姊多心,我真无什心事,不过因令叔无良,偶然想起一桩不平的事,觉着可气罢了。”说时正值烧了一大口烟,因刘太太已然抽够,小何太太倒换抽了两次不曾抽好,便起相让。筠清知他当人不肯明说,也没再往下问,见元荪已起,便推小何太太躺下。小何太太笑道:“三弟仍躺对面,我在刘家阿姊这面抽也是一样。”筠清笑道:“那成什样子!不是我说,你们两个人偏要抽上这惹厌物事,多不高兴也犯不着自害自呀。”小何太太道:“我们能够与你比也不会抽它了。”筠清道:“你不要说屈心话,刘家阿姊许多难过的事,自然难怪她心烦,要说你和大阿姊一天到晚嘻嘻哈哈,老爷又听话,百依百随,还有什不满意处?自家爱抽这个,好弄着玩,日久自然上瘾,怪着谁来?”小何太太一边躺下,一边将身里侧,让元荪在脚旁坐下,元荪自是不肯。筠清便唤外屋恃立的小妇端进一把椅子,再把小沙发拉开让元荪坐,小婢又去端了茶来。
  正在说时,却听说承德回家了,在上房抽烟,请大家都去谈天。比及到得里面,大家相见之下,承德笑道:“你们今天玩得有趣,我也想和你们打上几圈牌呢。”刘太太道:“你要打牌我得奉陪,但要打至少十二圈,四圈短命牌我不打。”承德口含烟枪正抽,未及回答,抽完答道:“打多少圈都行,妹妹一会就完,我打不完时会请代表。”
  随命小马弁传话摆牌。元荪虽然想走,一则承德夫妇高兴头上,自己先又大赢,不好意思,心想手气正旺,自己无非为钱发愁,今日赢了这多,至多房子一时找不到,母亲来了先住客栈,多花几个钱。譬如今晚少赢,既省匆促,也让少章看看,便未置可否。一会外间牌桌摆好,承德一面抽着烟,一面和元苏闲谈问答。筠清知他还有一会烟才抽完,客厅一桌也快终场,令将消夜摆好,吃完再同上场。
  正说之间,忽听皮鞋踏地细碎之声由外面急走进来,筠清见是绿华,便问:“你们那桌打完了么?”绿华笑答:“定数已完,有两位大输家不打了,她们要走,还有一位要抽烟的正在阿姊房里,有事我抽空跑来,姊姊快送客去吧。”筠清答说:“怎不留她吃了消夜再走?”绿华答说:“我留她不听,有什法子?姊姊去把何家大姊留住好了。
  三哥呢?”筠清把手一指里问,匆匆往外便走,迎头遇见大何太太,笑道:“还是阿妹待我好,我也知趣,不等主人费事就自寻来了。”筠清笑道:“大阿姊请里边坐,我去就来。这位七小姐帮我陪陪客人也不高兴,还要我自家去。”边答边往外走。何大太进门,绿华也往里间走进,笑问:“三哥怎么一去就不来了?”元荪见她面色似嗔似喜,微有愠意,自觉愧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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