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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珠楼主_拳王-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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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光早已升起,果然天热已极,转眼交午,始终不见人来,先想不出道理,到了午后,又热又饿,又恐鸡坏,连换了两次井水还不放心,又用竹篮吊向井里,胡乱取了两碗冷饭,就着一点凉菜吃完,眼已巴盼了一阵,不觉又是日色偏西,心想:师父定是好酒量,可惜酒瓶不多,只得两个,今夜非回不可,何不将那原封的酒买上一大坛,再将风鸡多买几只,省得往来讨厌,万一师父事忙,恰巧错过,如何是好?想到这里,又往镇上跑去。因当庙中僧众用斋之时,一个人也未遇上。
  那镇是个往东要道,比城里还要热闹,客店酒馆之外,还有十几家铺户,东西容易买到。郝济一心讨好,还添了几条风腌的黄河鲤鱼,一个人挑了回来。因为在镇上多走了两家,吃了一点东西,去得又迟,归途月色已高,天气甚好,月光明亮,刚走往回庙路上,忽见前面树林中,黑乎乎走来一个人影,看去十分岔眼,走得极慢,幽灵相似,头上又是毛茸茸的。这样热天,当夜又没有风,自己穿着一身粗麻布的短装尚在出汗,来人仿佛穿有不少衣服,粗短短的一幢,简直不类生人,不由奇怪起来。
  郝济走得极快,那人由林中闪出,又是迎面而来,转眼相对。郝济觉着这样怪人从未见过,形如僵尸,身子不动,不留心细看,决看不出是在走路。这一临近,才看出那人身材本就矮短,又穿着好几件长大的厚衣服,头发蓬起,加上连鬓胡须,宛如一团茅草,当中露出两点黑光,形貌丑怪已极,月光之下看不出衣服好坏,装束行动直像是个疯人。出来时久,恐师回转,急于回庙探看。那人缓步月光之下,神情甚做。当时不曾理会,匆匆赶到庙后小屋,仍是原样,不像有人来过,只得把酒菜放好,做了些鸡鱼,和昨日一样配上两个素菜,放在水盆里面。
  往返奔驰,连烧带做,天气又热,做完周身已被汗水湿透。先还算计师父当日必回,惟恐办理不及,等到忙完,又等了一阵,身上实在汗污难受,心想:此时夜饭早过,也许师父又是半夜回来,何不先去洗澡,换好干净衣服乘凉等候,岂不舒服得多?随取了一身单衣裤,走往门外溪中洗了一个澡。月色已早高起,虽无昨夜风凉,比起方才已好得多,又当新浴之后,觉着身上一轻,二次回到屋内,见人未回,便将溪中所洗衣裤挂在树上吹干,独坐外面铺板上乘凉守候,到了半夜,仍无动静,只得卧倒,睡前为防师父回转,又被错过,特意写了一张纸条放在桌上,就这样还不放心,同时想起昨夜睡梦中曾听响动,正要惊醒,仿佛腰间被人点了一下,人便昏沉睡去,醒来非但连酒带菜被人吃光,连井里吊的半只肥鸡也被取出,吃得一点不剩,自己仿佛失去知觉。今夜虽留有纸条,万一师父不愿见我,又和昨日一样点了我的穴道,岂不又要错过?想到这里,便将铺板移向井旁,并将吊菜篮的长索一头压在枕边,然后闭目养神,看是如何再作道理。心并不想真睡,原是万一打算,因料师父必由旁门进来,特意将门带上,面向门睡,有人走进,当时便可惊醒,哪一面俱都想到,能不睡最好,就是睡着,也不至于误事。
  谁知隔了一阵,眼看月影西斜,夜色已深,人还未见踪影,回忆前情,许多均出人意料之外,正在疑虑盼望,并无睡意,不知怎的,腰间又是微微一麻,人便失去知觉。
  隔了一会醒来,因有第一夜发生之事,虽拿不准是否被人点了穴道,格外留心,见天大亮,朝阳已出,凭自己习惯,无论如何不会起得这迟,断定第二夜又被人点了穴道,才致昏睡不醒,又见井边吊索虽是原样未动,缒向井下的一头甚是轻飘,知道又和前夜一样发生变故。赶往井边一看,果然只剩一个空篮,存放酒食的方桌上,又是残肴狼藉,酒菜全光,昨夜新开坛的满满两瓶陈酒,业已瓶底朝天,一滴不留,杯筷却只一副。心还盼望,这次只得一人,也许师父连日有事,日出夜归,因不愿我起来麻烦,故意点了穴道,让我睡起再谈,此时多半人在屋内,忙往屋中奔进,不料又扑个空。
  郝济本来机警心细,仔细想了一阵,暗忖:此人除非师父,不会这样大胆,但是我到这里非但奉命而来,师父见我在此并未见怪,还将我孝敬他的东西吃去,照理应该见上一面才是道理。就说事忙,恐我纠缠,随便在吃酒时吩咐两句,并无妨碍,我也不敢不听,前夜同有友人,也许还有机密不愿被我知道,昨夜他只一人,我又不曾睡着,为何又将我点昏过去?实在不解,这类高人异士均喜除暴安良,与恶人作对,江湖上的仇敌多半不少,师父和庙中方丈形迹那么隐秘,当有原因,仇敌寻上门来原在意中,但也不应这等做法,人不见面,却将所办酒食偷吃了去,别的却不留痕迹,虽然点我穴道,到时一样醒转,丝毫不曾受伤,也于情理不合。我从小练武,颇有根底,耳目生来灵警,记得昨夜人并未睡,来人将我点倒时方始有些警觉,再想回身业已无及,事前稍不留心,还当自己睡熟,连这一点都不会知道,岂非怪事?如非平日不信鬼怪,后门外面都是旷野坟堆,还当是狐仙鬼怪所为呢,怎么也想不出个道理。
  最后认定,还是张师一人所为,多半有心试验,故意做此不测举动,看我心志是否坚定。好在昨日东西买得多,今日我仍照佯准备恭候,索性日里睡它一阵,养好精神,夜来连铺板都不搭出去,立在外面乘凉等候,师父就此相见自然无事,否则日里如再不来,任他本领多高,也不能人影不见便可将我点倒,好在东西现成,无须再买,吃完早饭便作午睡,因觉连日许多奇怪,先断定师父有心考验,又觉师父往来无常,行事莫测,前庙又不能去,也许暗中隐藏。正在查看动静,惟恐突然转来,无心错过,所以连小和尚法勤的约会都未前往。
  睡醒起来,又练了一阵功夫,带着一身大汗,去往溪中沐浴更衣,饮食一切也都准备停当,又是黄昏月上,将就用冷开水泡了一点饭,就着一点卤菜吃饱,拿了一把蒲扇,在菜园门内外散步乘凉,等月色渐高,再在屋前空地之上放好一点酒菜,端了一把竹椅守在旁边,暗忖:师父日里仍是未回,多半又是半夜来此,我且守到天明,无论如何也要看个清白,是否师父有心相试,还是另有其人暗中取笑。坐了一阵,正想:师父食量真大,那许多酒菜竟会吃光,一点不留,前夜饭还未动,二次回来,连饭也吃去多半,这等大的食量实是少见。因天尚早,觉着不是师父回来的时候,枯坐无聊,又往门外溪边走动,微闻里面仿佛有什响动,甚是轻微,忙往回查看。
  还未走到小屋前面,月光甚明,大片空地两边都是菜畦,无论哪面来人均易发现,一看四面静悄悄的并无影迹,方觉听错,猛瞥见月亮底下有半截毛茸茸的黑影,比飞还快,一闪而过。心方一惊,忙即跟踪回身查看,身子还未侧转,猛又觉腰间被什东西打了一下,并不甚重,惊疑百忙中刚瞥见那是一枚山枣,由身上滚落,同时腰间一麻,身子一软,仿佛被人托住,要倒未倒,又和前夜一样,昏迷过去。
  醒来人卧外面铺板之上,仰望月落参横,天还未亮,一算醒来时间,先后三次被人点倒,都差不多大约两个时辰光景,这次因为来得较早,所以未等天明便自解开,想起月下所见毛人影子和连夜经过,以为遇见鬼怪,好生惊疑。因那铺板就在方桌旁边,细想对方用意,将他点倒之后,不等倒地,便抢上前扶住,放向里面铺板之上,再连人搭了出来,分明似嫌屋小天热,特意移向门外,人虽被他点倒,并无恶意,桌上酒菜自然吃个精光。
  郝济孤身一人守在孤庙后园之中,半夜三更接连遇到非常之变,贪吃酒食的人行踪诡异。第三夜被点倒以前,又发现一个毛茸茸的怪人影子在月下飞过,便是多大胆子,由不得也有一点发寒,无奈天还未亮,前面殿房不能进去,未便惊动,性又好胜,虽有一点胆寒,仍自勉强忍耐,先只当是师父,还不怎样,及至当夜三次点倒,昏迷不醒,事前又发现鬼怪一样的毛人,觉着师父有心相试,也不会这等举动。尤其当夜因觉师父量大,特意做了加倍酒菜,酒也加多,少说总有十斤左右,除放起两大瓶外,下余还有大半坛,都放在外面,照样被他吃光,人类哪有这大食量?尽管平日不信鬼神,也疑心起来。偏巧来时因听父亲嘱咐:〃此去从师学艺,不是对敌,小孩子家不会遇见敌人,衣服朴素,行李无多,又有家传武功,遇见寻常歹人,空手空脚也能应付。〃因此未带兵器,只瞒着父亲,把平日心爱的联珠铁弹带了十多粒,另外还有路遇双刀小白龙,空手接来的两枚形如铁锚前端附有两个倒钩的钢镖。这两问小屋内,都是应用杂物,并无兵器,为防万一,忙回屋内,将镖袋取出,藏在腰间,又寻到一柄铁锹,虽不称手,尚还能用,因料怪人所居,必在近处,并且刚走不久,先纵往屋顶,四面查看。残月晓风中,天已快亮,庙前庙后,四外静荡荡的,哪有一点踪迹?跟着便听前殿经、鱼之声隐隐传来,知道庙中僧徒已做早课,只得纵下。转眼天明,知日里不会有事,放下铁锹,又往门内外和溪边一带查看,连脚印也未寻到一个。
  正打不起主意,遥望东方天边已挂起半轮红影,庙后偏东,一条坡陀起伏通往一片洼地的小路上,走过一个少年和尚,忽想起前日法勤所约的地方正是那边洼地,此人非但诚恳豪爽,并还彼此投缘,自从订约以来,一次都未去过,连夜所遇之事十分可疑,孤身一人,初次来此,细情不知,那偷吃酒食的虽不似有伤人之意,长此下去到底可虑,照那来势,决非其敌,如其是人也还罢了,真要是个怪物,如何应付?影子不见,人就昏迷过去,岂不危险?莫如寻他探询,也好作一准备。主意打定,见少年果是法勤,匆匆洗漱,便赶了去。
  当地乃是一片疏林,内有二株枯死的槐树。法勤每日均要前往砍柴放牛,并整理附近新种的两亩瓜田,照例早晚两次,至少有个把时辰耽搁,也有只去一次之时。庙中僧徒习于勤劳,各有专责,这些事均归法勤一人掌管,极少有人同去。地势僻静,中间又隔着一些土堆,不在溪旁高地上眺望,连人头都看不见。法勤极愿和郝济结交,见他寻去,甚是高兴。郝济想帮他砍柴,法勤笑说:〃无须。前二日我砍柴甚多,原防万一有事,或是师弟寻来,可以多谈些时。此来本是看那新开出来的瓜田,就便等你,果然相见,再妙没有。我们师兄弟共十四人,各有各事,只中午天热休息,大家聚在一起谈天,或是午睡,做点杂事,各随其便,人都聚在后偏殿内,并不走开。难得你我师长均未回来,正好多谈些时。我们都去那旁树下阴凉之处,我将新长熟的西瓜,取来同吃如何?〃
  郝济忙说:〃无须费事。这两大的西瓜恐还未曾熟呢。〃法勤笑答:〃此是琼州山中带来的特种西瓜,又甜又脆,汁水又多。先种了两年,都未种好。今年才经三师伯指教,拌上草灰,提前下种,又新开了两亩瓜田,才得成长。此瓜比土产早熟得多,只是不大。由师父走的前一天起,我们每日都要采它几个回去。今日难得有十几个最好的,瓜田是我一人所开,照例有点主权,本定少时要采回去,先吃两个无妨。我连等了你三天,今日料你多半要来,我还带有小刀,我们边吃边谈吧。〃说完,先将郝济领往西南角一株大柳树下,同坐树桩之上,再往附近沙地瓜田之内取来两个白皮西瓜,切开一看,白瓤红子,其甜如蜜,汁水又多。郝济第一次吃到这样好瓜,连声称赞,并将瓜子留下,准备将来带回家去。一面借着言谈,向法勤探询:〃庙后一带这样荒凉,可有什么奇怪人物?〃
  法勤笑说:〃你也快成大人了,我虽不知你的功力深浅,断定必有根底,莫非孤身独居,还胆小么?休看我是佛门弟子,并不信什么神佛鬼怪,便师父出家多年,也与别的和尚不同,所以除却三四位早就出家、中途才拜在师父门下的师兄,余者均未受戒,随时均可还俗。如非师父恩厚,人又大好,师徒情份太深,知他身世苦痛,我们和他亲如父子,谁也不舍离开。如照师父三年前劝告的话,至少也有一半还俗去了。就这样,我们也不愿常做和尚,只为不舍师父,暂时又无处可去而已。大家守在这里自耕自吃,并还可练武功,日子过得也还不差。不瞒师弟说,名为和尚,除每日两次念经而外,余者均和常人差不多。庙中并不禁什荤酒,各随所喜,从不勉强做作,不过每月只得三次牙祭,必须有了盈余,并不使外人知道便了。至于往外面救济穷苦、除暴安良,改了俗装出去更是随便,只不许偷盗而已。这里一向安静,休说没有什么奇怪人物,就有外人对头,不来扰闹是他便宜,否则休想整个回去,这多年来,从无什事发生。你这等说法,难道这三日之内,见到什么可疑形迹么?〃
  郝济和法勤愈谈愈投机,但觉自己不知底细,对方形迹隐秘,万一把话说错,无法存身,进退两难,有的话还不敢出口,后来看出对方关心诚恳,倾心相见,便将巧遇师父、奉命赴约以及接连三夜所遇怪事说出,只把许氏夫妇所传信号略过,仿佛那是师父所传,并非得自旁人,说得稍微含混,余者多半明言,一点也不隐讳。法勤听完前半,插口笑说:〃师弟初来,前天见你晓得信号,只当三位师伯门下,还不知道来历,等我送你回去,正埋怨门口两个乘凉的香伙,便有一人代三师伯带信,说你是他新收记名弟子,也许人已来此,他老人家有事耽搁,还得一两天才能回转,命我们引往庙后安顿,由你住在里面,东西现成,饮食随意,如非我们奉有师命,我早寻你去了。〃说完,再听郝济后半经过,不禁面带惊奇之容,重又细问详情。
  郝济方幸师父居然收容,见他神色有异,问得更是仔细,以为变出非常,以前所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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