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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魔时刻-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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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烧岩鲤酥肉汤灯影牛肉樟茶鸭子好吃”
  愁郁的心口霎时破出一抹灿意。这人连熟睡时也要逗她笑,真可恶。
  因为借住在寺庙中,自是跟着出家人吃素,平常在外边贩食,也因攒钱不易而只吃自己做的素饭,算一算莫约有十一日没沾荤了。
  她又不允许他再擅自抓人的信鸽来吃,因此湛无拘每每手痒拦截信鸽偷看完内容再弄回原封不动的模样放生回去,她也不好念些什么。反而觉得他的馋样极为可怜,看久了会渐生不忍之心。
  他是她的朋友,也许更是她一生中唯一交过的朋友。
  探手入怀,掏出一只温润的暖玉,心下有了决定。
  ※        ※          ※
  他做了什么好事吗?
  望着眼前丰富的佳肴满桌,湛无拘深深地吸气,吞噬所有美食散发出的味道。
  肉耶!肉味耶!他几乎有半辈子没尝到这滋味了。
  他们现在正置身于扬州的“万里香”酒楼,并登上了专为富人所设的清雅楼座,称做小楼子;墙角花座上放了几盆别致的花,墙上挂了几幅字画,甚是风雅。
  专门伺候楼座雅客的小厮送上羊皮制成的卖执箸——也就是菜单,层层规矩煞是讲究,看得湛无拘几乎要眼花!直到完成送菜工作,闲杂人等全退了下去,他才像看了场大戏似的回过神,对着食物流口水。
  “刚才卖执箸上没写价钱,我想这一盘菜不是一两二两银子可打发的吧?”举箸霍霍向佳肴,仍忍不住要问两人目前荷包状况是否消受得起?
  “若打发不了呢?”夹了一箸虾蕈入口,她倒想知道他如何处理付不出银两的窘况。
  湛无拘也开始不客气风卷残云地筷无虚发起来。
  “那就卖身在这里工作抵债了。如果被分派到厨房更好,毕竟这里的菜做得十足美味。”
  “你就只会看中别人的膳房!”寺庙也是、酒楼也是,他呀,只消奉上一道佳肴就可以收买了。
  “民以食为天。”他理直气壮地道。
  “以前没上周这种馆子吗?”
  “没。以前偶尔下山添购物品,都只随意在路边饭铺吃个饱足。其实只要能吃饱,去哪儿吃还不是一样?”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生于殷实之户,一般日常吃食虽不是山珍海味,一年四季的吃法可也称得上讲究。因此出门在外的这段时日,她常因食不对胃而失了食兴,真正吃得身心餍足的时刻屈指可数。反倒湛无拘吃什么都津津有味得像绝世美食。没有因粗食而减了胃口,也不会因精致佳肴而从此养刁了脾胃。
  “我做了什么好事让你请吃这么一顿也许付不出银子的大菜?”
  “太久没吃董食了,挺想念的不是?”
  “很是,但未免太隆重了。”他仍怀疑地瞅着她。
  “你不喜欢?”她指着楼座内清雅的环境。
  “同样是想求得清静,在山林野外也是可以。何必搞这斯文的名堂?”一脚搁上板凳,他摇头晃脑地想了一下:“不会是你想出一口气吧?”
  这不免要追溯起半个时辰前,两人兴高采烈地准备踏进万里香用膳时,几乎没被跑堂小厮给挡在门外拒绝进入。也不能说是狗眼看人低,实在是两人衣衫太过平常,像是在街上讨生活的贩夫走卒,不该是来此用膳之人。
  结果她指定要在楼座用膳,在掌框与跑堂们不信任的眼光下,先押了二十两银子在柜台,才如愿在受气的地方花大钱
  实在有点蠢,真的。
  姬向晚俏脸微赫,但想来仍气怒于店家的势利。
  “他们好过分,还叫我们去后门等馊饭!”
  “所以你气不过,决定以让他们赚你的钱的方式报仇?”他表情滑稽地问。
  她几乎抬不起头,微声道:
  “不谈那些,他们的菜肴是做得不错呀。”
  “是呀。很贵的,你哪来的银子?”吃得每一盘皆见底后,他拍着肚皮问。
  姬向晚从怀中掏出一句银子,故作不在乎道:
  “我典当了一块玉,价钱不错呢,有一百五十两。”
  “你原本挂在颈子上那一块黄色暖玉?每次看每次流泪的那一块?”
  “你你偷看?”她不知道他会尾随在她身后,将她极力要掩藏的脆弱尽收眼底。
  “我总不能放你一个人在荒野山林中,不知险恶地乱走吧?”他伸手澄清:“除了赶蛇驱虫外,我没有偷窥的癖好;通常在确定你独处的方圆十尺内没有危险后,我可是睡我的午寐去了。”说着说着,他忍不住赞赏:“你真的很厉害哦,有一次还踩在蛇穴上发呆,有一条大蛇从你身边滑过,你也面不改色,硬是要得!我”
  姬向晚倏地脸色大变,浑身寒毛直立,抖声低问:
  “你说有蛇我踩在”
  “咦!你怕蛇?”他简直是明知故问。
  “你一直没对我说!”她跳起来:“如果我知道,就死也不会往山林里休息落宿!”天啊!好恶心,她曾经与蛇虫那般接近。
  湛无拘浅笑道:
  “你是被咬过还是怎地?这么怕?我这个被咬过的人都不怕了,你怕啥?”
  “为什么你不怕?”那种黏呼呼、软趴趴,一咬足以致人命的东西,有谁不怕?
  他嘿嘿直笑,硬是不回答,转回正题地瞄着银子:
  “我想那块玉对你很重要吧?”
  “已经不重要了。没想到能换这么多银两。”心情拨回强颜欢笑的原样,虽然浑身寒毛还未由“蛇”的字眼里平复惊惧。她搓揉着双臂,也躲开湛无拘炯然晶亮的眼眸探视。
  “也对。我也不希望你身上老放着别人的东西。”他将银子掏出来把玩着。
  “什么别人的东西?”她不明所以。
  “那块玉呀,八成是订情物是吧?如果是传家之宝,你哪舍得典当?那块暖玉的玉质是不错啦,不过,我家还有更好更大块的,包准重得你连提都提不起来。”
  她听不懂意思,忍不住发问:
  “你在说什么?怎么讲话老是没个章法。”
  “你真的看起来不笨,真的!”他连忙退了两步,以避开她射来的冷芒。
  “你正经些!”她咬牙忍气。
  “我的意思是,等你当了我家的媳妇,就有数不尽的玉可以让你把玩了,以后想睹物恩人兼流泪,不怕没有东西可凭借——”
  她张口愣了好久才有力气响应他的无礼:
  “你在胡说些什么?!什么你家的媳妇?!你疯了!”
  湛无拘猛然摀住心口,状似悲痛地跌坐在椅子上,指控地瞅她:
  “莫非这些日子以来,你只是在玩弄我纯真的感情?天啊,你这个残忍的小东西——呜我命好苦呀!”按着,哀之至也,稽颡触地无容的盛况就要出现了,全版学自昨日所见的丧家寡妇行止
  昨日不该放任他蹲在街口看人家出殡的,这家伙现学现卖的本事简直教人吃不消。
  当然,湛无拘不是对那些婚丧之礼有什么大兴致,实在是昨日那一户人家的家属哭得太过卖力,叩首趴地狂号得像天地为之变色也似,什么礼节也不顾,有的只有凄厉可以形容之。结果吸引了湛无拘这个爱看鲜事的大闲人就此蹲上两个时辰,直到出殡的人马远去。
  那时她看到他一脸意犹未尽的表情回来,就知道他颇有亲身示范的跃跃欲试之打算。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她叹口气,远远地坐在一边,看他怎么“改进”别人的不足处。对于这个没有章法、不讲道理、不分轻重的怪人,她已学会不要浪费唇舌劝他遵行正常人该有的行为。明哲保身的方法是退得远远的,若有闲杂人等不小心闯进来,她至少可以撇清与他的关系,证明她是正常无辜的路人甲。
  玉佩的事没谈完不打紧,客栈菜钱有多贵已无须讨论,被伙计狗眼看人低的怨气就此放过也无所谓。反正习惯了湛无拘人来疯,并且随时疯的行为之后,什么事叫“重要”、什么叫“不重要”是没个准则的,话题没谈出个结果更不是什么要事。
  她早已不那么一板一眼地讲求条理与结论;她很珍惜自己健康的身体,不想因为太常吐血而弄虚了身子。
  最好的方式就是在他兴高采烈时,适时地发出一、两句凉话警告——
  “你只剩这件衣服没补丁。”她提醒。
  湛无拘原本打算遵行《礼记.问丧》篇的内容来个披头散发、丢鞋撕衣痛哭,才打算撕开领子,就被她的声音制止住。
  他低头看了看今天穿的,果然是唯一一件没补丁的衣服,当然下不了手去撕,因为姬向晚的表情看来像是不打算帮他补。
  好吧,放过。那他在地上滚来滚去总可以吧?
  虽然这空间用来滚动稍嫌局促,但更可因此而展现他厉害的滚功;他一个后空翻就贴地滚将起来,绕着圆桌径自滚得好乐,一点也无丢人现眼的自觉。
  姬向晚向屋梁翻了个白眼。现下他又找新游戏,不玩“问丧”的礼节,纯粹只是玩滚功了。
  她决定离他更远,拿起银子就要下楼结帐,但一打开门,脚步却沉滞地跨不出去。
  “你别丢下我,还没给我一个交代哩。”连忙滚过来的湛无拘搂抱住她双腿不放。
  “放开,你这像什么样?”她扶住门板以稳住自己,还好廊道上看不到什么人。“放开啦,我要下去会帐了。”
  “不放!给人看了才好,你就抵赖不掉了。”他努力仰起面孔,似乎没有改变姿势的打算。
  “我抵赖些什么?从头到尾都是你赖着我呢!”她低下身子要抓开他手,却不能如愿挣脱他的毛手。
  湛无拘瞄到远处似有人走过来,很识时务地不为难她。放开了双手,却不急着起身,仍兀自优闲地趴在地上,以双手支颊,持续与她的话:
  “对呀!古人说:赖久了,就是你的。所以你要对我负责。”
  什么鬼话?!
  “请问是哪一位古人说的?为何我没听过?”
  “古人那么多,我哪知道是谁?但既然我能说出这一句,表示古人真的有说过嘛,你何必斤斤计较?”他的表情好无辜可怜。
  姬向晚决定不与他瞎扯下去,否则她一定会忍不住抓起门板猛敲他那颗思想奇怪的头颅,以发泄她心中的无力感与挫败。
  “我要回去了,你自个留下来继续玩吧!”
  她才跨出门槛,正巧对面的楼座也有人欲走出来,她不经意地看过去一眼,却大受震撼地楞住,僵立于原地不能言语。
  显然对面的一群人之中,也有相同反应之人。
  在最初的震惊过后,那方传来为喜的娇呼——
  “大姊,我找得你好苦哇!”
  ※        ※          ※
  大姊?
  两方等闲人士面面相觑,目光全落在姬向晚与一名颇具英气的女子身上。
  湛无拘缓缓起身,附在姬向晚耳畔悄问:
  “她谁呀?你哪来年纪这么大的妹子?”
  姬向晚男装的扮相在明眼人看来,并无法有太多的遮掩效果,她看起来就是一副不出闺阁的稚嫩样,纯净而矜持的眼、柔婉的面容、娇弱单薄的身形,怎么看也绝不会是对面那名侠女打扮的女子口中的“姊”字辈人物。年纪不符不说,长相与表现出的气质就完全不同。那女子肯定年纪大于姬向晚。
  “大姊,要不是堂哥告诉我,我只怕还在太湖那边瞎找呢。你快跟我回去吧,婆婆为你担心得都病了。”英气女子名叫秋冰心,是寒冰山庄的小姐,也是方首豪的妾室之一。江湖上人称“蝴蝶侠女”,因衣裙上永远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彩蝶而得名。
  姬向晚愣了好久才得以发出声音响应:
  “抱歉,你认错人了,在下是男儿呀,不是姑娘的大姊。”她以为她已经麻木到无感无觉了,也已经调适好心情以平常心面对以后要共夫的姊妹了但,不够!给她再多的时间,她也永远准备不好自己的平常心。
  永远也准备不好!
  她只想躲开这锥刺她心的一切,与无时无刻昭示她爱情失败的人证。
  仓皇得想逃离,但专程来找她的人怎会轻易放过她?
  秋冰心闪身阻挡在她面前。
  “跟我回去吧!你的任性也该够了。令尊令堂目前已赶至济南作客,你不该让婆婆难作人。”
  “我说过我不认识你——”
  “你还有另一个选择。”冷冰冰的声音蓦地传来,就见秋冰原并立在其堂妹身边,以他惯有的半死不活声调提供见解。
  “堂哥,请别让事情更复杂好吗?”秋冰心向来戒慎她这个为所欲为且难以测阴晴的大堂兄,连忙先下手为强地乞求他别在这节骨眼搅局。
  为了日后她在方家的地位,她务必带回姬向晚,以博得婆婆的信任欣赏。得不到长妻的名头,她至少要当掌实权的主母。首要就是让准婆婆与未婚夫看到她的能力。因此她才马不停蹄的出门找人,不似李韵萍与罗娆君那二人一般忙着讨好准婆婆来争宠。
  “你可以选择不与另外三人共侍一夫。”秋冰原不理会堂妹的哀求,径自灼然地紧盯着姬向晚看。
  湛无拘闲闲地走上前,加入讨论道:
  “你们不必在那边眉来眼去了,小姬哪会降格去同人共事一夫?她会嫁入我湛家门,你们别费心了。对不对,小姬?”
  姬向晚直觉地退一步躲在湛无拘身后,她不想面对这些人,不喜欢他们各有心思的算计;也许秋冰心是善意的,但她无法理智的面对。
  她只想与这些人离得远远的,不要有任何交集。纷乱的心思使她无力注意湛无拘说了什么引人侧目的话,因此当秋冰心抽气地指责她时,她只能莫名以对。
  “你怎么可以对相公不贞?大姊,你真是令人寒心!你回答我,这人说的是真的吗?”秋冰心发指着两人全无男女之防的行为。
  湛无拘索性以更大胆的动作来娱嘉宾视听。
  “她休掉滥情的前未婚夫犯了哪条罪状?”
  “一马不双鞍,贞女不二夫,这——”秋冰心厉声指控,不敢相信夫君口中的贞娴表妹会做出这种逆天大罪。但她的怒气没机会发完,便教湛无拘打断。
  “得了,你懂妇德,且自称为马,我个人是没意见啦,反正你挺有马相的,形容起来也不突兀。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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