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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鼎侠骨残肢-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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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片,只见上面写着几行潦草的字迹。

  “事急,杨兄速来见我。‘知名不具。”

  左冰心想:“这纸片便藏在两层剑刃夹销中,当年这收藏的人当真是藏得天衣无缝了。”

  月光下,忽觉那字体甚是熟悉,再看两遍,心中更是狂跳不已,手心冒汗忖道:“这不是……不是大伯……大伯的笔迹么?”

  左冰凝视着那一行字,那熟悉的笔迹,心中肯定忖道:“这字为钱伯伯的手笔,是没有有问题的了,那么这柄鱼肠剑也是钱伯伯昔年之物,这纸条藏得如此隐密,一定是件极其重大之事,多年之后,仍然保藏在夹重剑中,可见那收信的人当年并没有接到。”

  这时荒园寂静,月光从树梢中透了过来,一片银白,左冰怔怔站在树下,眼前仿佛又浮起了漠北的风光.单调的地形,一眼望去尽是无限黄沙,早上的太阳从那黄沙遥远处升起,夕阳也从那里隐没,日子便是这样过去,一天又一天,那落英塔中的老人额上的皱纹也更加深刻了。





侠骨残肢第二十章 茫茫人间



第二十章 茫茫人间

  左冰心想:“钱伯伯为什么要自己关在那凄凉的塔中,日子是多么不容易打发哟,只有下棋,天天下棋我可下得厌了,后来钱伯伯为了下一盘棋,得瞧我的脸色行事,可见他无聊的程度。对了,只有在棋局中战阵攻伐,他才能舒一口沉郁之气。”

  “钱伯伯雄才大略,豪气万丈,只有我最知道,然而在他生命最辉煌的岁月里,却自囚于这苦寒的漠北,我知道的便有十几年,他数着日子,但……但没有人阻止他离开这塔中呀!”

  左冰愈想愈是糊涂,他受塔中人托付,到中原来寻人投书,其实对于塔中人身世是一无所知,但却结成忘年莫逆之交。

  “事急,杨兄速来见我,知名不具。”左冰默默重复念着这几个字,心中又忖道:“这杨兄又是谁?钱伯伯眼睛长在头顶上,能和他称兄道弟的,来头也差不到那里去?还有……还有那绣着‘天下第一’的白巾,我是瞧它绣得精绣,顺手取到身旁,为什么人人瞧到了都是惊讶无比?”

  左冰想了很久,一点头绪也没有,他天性豁达,转念想道:“这世上秘密多得很,我如果都想弄明白,便是想穿脑子,跑断了双腿,也不能尽知,何必如此自找?”

  当下将鱼肠剑外层剑刃从大树中抽下,插入鞘中,踏着月色而归。

  刚刚回到客栈,迎面走来一人,浓眉大眼,年纪二十七八,脸上透出朴实正直之气,冲着左冰一笑,左冰微笑点点笑,只觉此人面容熟悉,却想不起何处见过。

  左冰回到房内,他这房间原是替银发婆婆所订,是一径独院,亭台花榭,布置得极为精致,阵阵茉莉香气,随清风飘散,左冰沐浴更衣,只觉身心舒宁,一时之间也不想入睡,漫步园中,淌样花草月色之间,忽闻邻院一阵清朗读书之声,左冰自幼喜爱读书,侧耳凝听,那隔院人读的是诸葛武侯“出师表”,忠愤之气表露无遗,想来对于表中孤忠之情领悟极深,左冰听着听着,有若身历其境,他这人极受感动,又极易一笑忘怀,读到那“受命以来,夙夜忧勤,恐托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忽然轻轻叹息一声,便不再念了。

  左冰出神脱口而道:“兄台忠愤之气透于言语,武侯一番苦心孤诣,兄台领悟无遗,好生叫人敬佩。”

  隔院一个清越的声音接口道:“日月风清,兄台雅兴,何不过来一谈?”

  左冰大喜,他生平最爱交朋友,当下穿过拱门,只见不远一株桂花树下,立着一个少年,迎了上来,正是适才所见那人,拱手对钱冰道:“一千山百山几重天,万里黄沙一少年。此地又遇兄台,真是喜之不尽。”

  左冰蓦然想起此人上次在杭城便在旅舍中照过面,心中一喜,朗声笑道:“人生何得不逢,‘万里黄沙一少年,兄台好豪气。”

  那浓眉青年道:“小弟又到江南观看杏花,真有隔世之感,这一别家园十年,竟是近乡情怯,心中真是不解。”

  左冰道:“前遇兄台,将近一月,游子远归,何必徘徊以悬亲心?兄台还是早归为佳。”

  左冰和那青年原本萍水相逢,但他天生爱成人之美,竟出言劝了起来,那浓眉少年微微一笑道;

  “月前杭城相晤,耽误至今倒也不是徘徊不归,实乃另外一事缠身。”

  左冰道:“瞧兄台口气,定是来自北方……”

  他话尚未说守,传来一阵叱喝之声,一个客舍伙计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口中结结巴巴地道:“两位……两位客官请快出去,小店……小店担当不起。”

  那浓眉青年一皱眉道:“什么?”

  那店伙计道:“郭……郭将军亲率县令大老爷前来拿人,小店……小店只有两位客官是远来旅客,小店……”

  那浓眉青年一挥手,自语道:“郭云从真是胡闹,这等招摇岂不吓坏老百姓么?”

  当下昂然走出庄院,左冰紧跟在后,走到庄院,只见院中高高矮矮站了十几个文武官员,先一个人豹首环目,银铠白袍,年纪甚轻,左冰一眼便认出,正是上次自己初到杭城,酒楼上要请自己喝烧酒姓郭的少年。

  浓眉青年一现身,那些文武官员纷纷行礼,浓眉青年微微颔首,口中招呼道;

  “郭总兵、吴县令、余参将……张副将……如此劳动大驾,真教小弟不安。”

  那被称为县令的人恭然道;

  “高帅南归,卑职失迎,真是罪该万死。”

  浓眉青年谦逊几句道:“小将南来纯系私事,不敢劳动各位大驾,有暇再来拜候。”

  众官员见他有送客之意,便作揖告别,浓眉青年对姓郭的少年将军道:“云从,我返乡后再找你聚聚。”

  郭云从脸色微微一变,恭然道:“小将恭候将军莅临。”他行礼而别,又向左冰点点头,大步走出客舍。

  这时客舍的掌柜伙计都是怦怦心跳不已,大家作梦也想不到这衣着朴素的青年,竟是当朝重将,适才一批人中,江南苏杭的大官儿都到齐了。

  那浓眉青年见众人都是惊佩目光望着他,心中微微发窘,一拉左冰手道:“你我一见如故,如此良夜,咱们秉烛夜谈,以消长夜如何?”

  左冰抚掌叫好,两人相偕走回院中,左冰道:“兄台原来是位大将,难怪风度翩翩,忠义逼人,小弟佩服。”

  浓眉青年姓高名君集,年纪虽轻,但战阵运筹,兵法谋略都是超人一等,从武以来,南征北讨,出生入死,才成了今日地位,是皇朝第一员勇将。两人通过姓名,心中都甚欢喜。

  高君集道:“左兄不必替小弟贴金,小弟行伍出身,怎能和兄台相提并论?”

  左冰笑着将上次在酒楼上,看郭云从飞骑从杭州将军府中救人之事说了,那姓高的青年将军抚掌大乐笑道:“还是云从作事有魄力,左兄别看他年轻,他日成就,犹远在小弟之上。”

  两人谈得极是投机,不觉星沉斗移,这才回房休息,次日早上,那高君集邀请左冰一同到他家乡去,左冰天性随和,他和高君集投机,便一口答应。

  两人从芜湖乘小船沿江而下,一路上水道繁密,真是干叉万道,江南水乡,倒处都是小河,大得水运之便,有时明明前面是绝路,但转个弯却又是柳暗花明,景象大变,江南山明水秀,无尽无穷,那小篷船行了大半天,黄昏时候到了高家村。

  高君集左冰一跃下船,左冰放目一望,前面远远山下一大片瓦屋茅屋,烟囱中正冒着袅袅炊烟,回头再看,那小舟已荡在金红色晚霞中,只一刻便小得如黑点一般了。

  高君集心中又是紧张又是欢喜,沉湎于昔日往事之中,左冰边走边笑道:“高兄,人言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高兄名成位就,如果壮以仪仗,领众而归,岂非一大佳话?”

  高君集茫然道:“是么?”

  默然往前走,那山下小村看起来不远,但走起来却是好长一段路,两人踏着自己斜长的影子,无言的走着,原野上暮色苍苍,一种向晚的气氛。

  这时小村中的灯火点了起来,清风中明明灭灭,又走了段路,只见前面山坡上都是坟堆,高处有一所祠堂。

  高君集走着走着,蓦然停在一处路边新坟旁,凝视着那坟碑上刻字,伸手揉揉眼睛,左冰运神一瞧,昏暗的天光中犹能分辨出上面刻的字:“高门王氏之墓。”

  高君集一言不语,脸上一片茫然,跌坐坟前,良久良久,漠然抬起头来,左冰轻声问道;

  “是令堂么?”

  高君集摇摇头,两行热泪直挂下来,伏来碑前饮泣不止,暮云四起,天色渐渐暗了。

  左冰见他心伤欲绝,自己也劝不止,便陪他坐在一旁,那高君集到底是领过大军的将领,虽是心都碎了,但却不愿在左冰面前哭出声来,回顾从前,真是伤心触目,再也忍不住泪若泉涌,不一会前襟湿透了,晚风渐渐凉了,高君集去仍沉湎于往事之中。

  左冰想了半天,终于想起一句劝慰的话道:“人死不能复生,高兄节哀为是。”

  高君集喃喃地念着:“天涯隔兮生死绝,卿既离兮何必归。”站起身来,也不往村中走去,迳自回身扬长而去。

  左冰见他心智昏迷,当下不敢远离,也站起身紧跟在后,高君集视若无睹,走到江边,澎的一声,跃入江心之中,左冰心中大急,他来自北方,对于游泳可是外行,这时远近均无船只,只有呆呆站着干着急,忽见高君集浮起,浪花激起,便如一支箭一般,直游对岸,左冰心中松了一口气,等到高君集泅上岸,回顾四下无人,便在江边折了几段树枝,运劲一抛,身形凌空而起,借树枝浮力,几个起落,也渡过江面,悄悄跟在高君集身后。

  高君集不停地走,愈走愈是荒僻,那漫草荆刺将他衣眼划破,腿肉刺裂,衫上都染红了,高君集似乎有意折磨自己,如痴如狂尽住崎岖路上走去,左冰轻功极好,他踏草而越,倒是潇洒自如,但心中却大为不忍,正想发声劝阻,忽然远远传来一声马匹长嘶,那高君集一怔站住,长叹一口气喃喃自语道:“江南还有什么留恋?回到漠北去吧,老了便让黄沙埋了身体吧?”

  他回身却见左冰站在不远之处,当下心中一阵温暖,散乱的目光渐渐紧集起来,一片茫然对左冰道:“小弟心伤无状,倒让左兄见笑。”

  左冰劝道:“高兄,此刻夜已三更,咱们找个蔽风之地先睡觉如何?”

  高君集点点头,西人找到一处大树背风之地,高君集颓然坐下拉住左冰双手道:“左兄,咱们虽是萍水相逢的朋友,左兄关怀小弟,真使小弟铭感于心。”

  左冰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何况你我投缘,明天我请兄台喝陈年绍兴酒会,人生难得几回醉,一醉能解千岁忧,哈哈!”

  他尽量装得轻松,高君集是何等人物,心中更是感激,当下悲蹙地道:“小弟离家十年,这次回江南原是来接贱内,既然她先小弟而去,小弟再无挂牵,此身早许国家,能在沙场马革裹尸,求一死于愿足矣。”

  左冰劝道:“兄台英姿焕发,异日定是庙堂之器,怎能自暴自弃,小弟有句不知轻重的话,即便是令正在九泉下,也不愿意兄台如此。”

  高君集叹气道:“小弟受贱内深思,大丈夫受思不能报,岂不令人气短?唉,我,我原以为苦尽甘来,好一个苦尽甘来,哈哈!”

  左冰见他神色又有些不对劲。赶忙劝他睡下,高君集道:“我睡不着,清醒得很,左兄,我今夜非把我心中的话讲出来不可,你爱听也罢,不爱听也罢。”

  他这时说话便如一个倔强的孩子,那里还是一个统率大军的将军了,左冰道:“好,你说,我听着便是!”

  高君集默然,他双眼望着黑沉沉的天际,似乎在搜罗片段的往事,织成完全的悲剧,良久才道:“十年前,便在这靠山的村中,发生了一件令人不敢相信的大事,后山王家村的首富独生女儿,下嫁高家村一个贫无立锥之地的小伙子,那时候,那时候……他二十岁还差一点点。”

  左冰知他在追述前尘往事,便专心听,高君集道:“那小伙子只有一个母亲,过着赤贫的生活,但王家小姐偏偏看中了他,不顾她父母反对,终于嫁给高家,作父亲的一怒之下不再理会女儿,也不承认这亲事,作母亲的怜悯女儿,偷偷的塞了些细软陪嫁。那段日子,真是那小伙子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虽然苦得很,但乐在心中,无穷无休。”

  “那王家小姐德貌俱全,嫁给小伙子后,一心一意侍奉婆婆,操劳家事,她本身就弱,操心终日,渐渐地消瘦了,但婆婆因她是地主富人女儿,对她歧视折磨,她却逆来顺受,从不在那小伙子面前埋怨一句。”

  左冰心中却暗忖道:“为什么人和人之间关系如此紧张,婆婆和媳妇是至亲,为什么相处不和?”

  高君集道:“有一次那新娘子实在太累了,一失手打碎一只碗,婆婆便骂了一整天,那作儿子的心中不服气,顶了几句嘴,结果婆婆发怒,儿子和媳妇儿双双跪在爹爹神主之前,跪了一柱香又一柱,已是深夜的时分了吧,婆婆怜惜儿子,便叫儿子起来去睡,媳妇还要跪到天亮。”

  高君集歇了口气,左冰不由想起银发婆婆来,心中暗自忖道:“作银发婆婆的媳妇儿才叫幸福哩!”

  高君集接着道:“那儿子道:“妈,您便饶了她吧,不然我陪她跪到明天!’婆婆大怒,便寻死要活的,那儿子心中真是又怒又急,回头一看,一道柔和的眼光,包含宽恕、体贴、明了种种心,那做儿子的心一热,几乎一口鲜血要喷出来了,素琼,你这时便要我将心肝掏出来,血淋洒在你面前,我也是毫无犹豫的。”

  左冰见他脸上一阵激动,苍白的双颊蓦然变得红了,就如回到当日那尴尬的场面,当下轻轻的拍拍高君集宽广的肩胛,高君集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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