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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雨濺花红-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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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子玉此刻已运用内功,自丹田内提吸起一股元阳之气,继续贯注全身,收到了却寒作用。
  这时聆听之下,他徐徐道:“请发问,在下知无不言!”
  那人冷冷地道:“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地点是金陵旧地,被害人,乃是当时富甲一方,而又乐善好施的梁仲举,梁先生。”
  胡子玉忽然打了一个寒噤。
  “梁先生?”说着,他后退了一步,倒吸了一口冷气,点点头道:“有关梁先生的事情,只怕我知道得很少。”
  那人毫不客气地戳穿了胡子玉的假面具,进一步道:“请你直话直说,不要掩遮!”
  胡子玉真恨不能把这个人瞧个清楚,这一愿望即使在一个时辰之前,尚还可以达到,而现在却似乎是一种奢望了。
  “你到底是谁?”
  “这些不关宏旨,眼前我只希望你能具实告诉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我救了你的命。”
  那人又似变得很斯文地笑了一下,接着道:“一条命,换几句话,应该很划得来吧!”
  胡子玉低头盘算了一下——
  对方说得不错,这个要求不算是苛刻,如果不是那个事件里的仇家,他又何必救自己?既然救了自己,似乎没有再杀自己的必要。
  略一盘算,他即点点头道:“好吧,你要问些什么?”
  那人冷冷地说道:“你我近一步再谈话。”
  说完拉动手上的绦条,把胡子玉引到了附近,道:“坐下再谈。”
  那人顿了一下,道:“据我所知,当年皮大王梁仲举先生是遭人暗算而死,胡先生看法如何?”
  胡子玉怔了一下,瞪着一双血窟窿,道:“哦!我知道了,你莫非是那位桑先生?”
  那人冷笑道:“不认识!”
  胡子玉自己也摇了摇头,因为那个叫桑南圃的皮货客人,与眼前这个人,声音差得太远了。
  他在饱受残害之后,意念已灰,对于昔日事,看得淡多了,但求片刻心安,决计不再隐瞒一切。
  顿了一下,他慨然地道:“不错,梁先生据说确是受人暗算的!”
  那人神色一振,道:“据说?莫非连你也不能断言么?”
  胡子玉一怔,讷讷道:“我……怎么可以断言?”
  那人走近一步,用截铁断钉般的口气,道:“暗害梁先生的人,一共有两个人是不是?”
  胡子玉冷冷一笑,说道:“怎会是两个人?”
  “怎么不会?”那人冷声逼问道:“一个人策划,一个人下手,不就是两个人么?”
  胡子玉神色变了一下。
  虽然天黑,那人湛湛有神的目光,依然能洞悉一切。胡子玉的一点微妙的表情也难逃过他细心的观察之下。
  “是谁?”胡子玉反问了一句。
  那人冷笑了一声,道:“那两个人,你不认识么?”
  “我——”胡子玉木讷地笑了一下,讷讷道:“足下在开玩笑了!”
  “那两个人一个姓谭,一个姓胡,姓谭的就是今天的皮大王谭雁翎,姓胡的自然就是阁下不会错了!”
  胡子玉一声怪笑道:“一派胡言!”
  他在说这句话之前,早已盘知对方站方的地位,话声一出口,双掌同出,施展排山运掌的凌厉掌功,陡地向着面前这人全身击出。
  这人显然是具有莫测的身手,在胡子玉尚未出手之前,已先洞悉了对方的意图和心机。
  这时他身子蓦地升空而起,迎着对方推出的凌厉掌风,就像是浊流中的一匹缎子般的轻巧迤逦——
  “呼——”一声,已然飘落向胡子玉身后,其势绝快,简直不容胡子玉稍缓须臾,以胡子玉那种身法之人,竟然连回身的时间都没有!
  接着那人的双掌“噗”一声,已经分按在胡子玉双肩之上。
  “坐下!”那人轻叱一声,胡子玉倒是真听话,顿时坐了下来。
  那人冷笑一声,说道:“凭阁下身手,要想向我出招,只怕还得苦练几年才成。”
  胡子玉叹了一声,如丧考妣地道:“足下身手惊人,武林罕见,胡某决计求死,请给我一个痛快吧!”
  “你现在还不能死,再说,我此刻也没有杀你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你和谭老头当年如何杀害梁氏昆仲的经过!”
  胡子玉呆了半晌,苦笑着摇摇头道:“事过境迁,这件事还谈他干什么?”
  “当然要谈清楚——”
  那人在说这句话时,声音是异常的冷,不容你违抗他的意思。
  胡子玉长叹了一声,摇摇头道:“世事变迁,太离奇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好吧……我就告诉你吧!”
  那人问道:“梁仲举老先生是谁杀的?”
  “是谭先生……和我。”
  “谁下的手?”
  “谭先生。”
  “你呢?”
  “我不曾直接下手,但是……唉!我也脱不了干系。”
  “你是说,是你的计划?”
  “也可以这么说吧!”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人声音显得很激动地说道:“梁先生与你们有深仇?”
  “没有——没有——”胡子王频频地摇着头:“纯粹是商场上的手段。”
  “什么叫商场上的手段?”
  “那梁仲举家大业大,做生意太独占了,不容许外人插入——”
  说到这里,胡子玉微微顿了一下,道:“那时我与谭先生方自打入皮货业,梁仲举不但不予扶植,反而百般刁难,处处以大吃小……”
  “原来如此!”那人冷冷地一哼,说道:“这么一来,你们的生意就不好做了,可是?”
  胡子玉苦笑了一下,道:“非但是不好做,简直无法维持!”
  “后来呢?”
  “唉!”胡子玉咬了一下牙齿,道:“那时,我与谭先生新入皮业界,开始只是做皮货供应商,渐渐摸清了行路,想转营皮货店。想不到,梁仲举以其压倒性的大势力,联合各界,一致杯葛,致使我们那家皮货行开张不及半年,就匆匆倒闭了!”
  “这话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好!”那人冷冷地道:“你再说下去!”
  胡子玉二十年从来不曾启口的话,一旦说开了,想要停止也是不能,一时滔滔不住,有问必答。
  胡子玉道:“我与谭大哥迫于生存,因衔恨梁仲举做生意的独霸,才不得不下此毒手。”
  “怎么下的手?”
  又是一声轻轻地叹息,稍稍停了一会儿——
  “是这样的。”胡子玉说道:“那梁仲举新买了一辆油壁车,又新纳了一房宠妾……”
  “是荷姑吧?”
  “咦——”胡子玉一惊,道:“你怎么知道?”
  “不必多问,你说下去就是了!”
  胡子玉道:“不错,是荷姑……梁仲举对那个荷姑,百般的宠爱……那时候,时逢盛夏,梁仲举每晚必偕荷姑,乘彩车至郊外乘凉游玩。”
  顿了一下,胡子玉仰天想了一阵。时间太久了,也许他有点模糊了,但是,到底这不是一件普通的事情,他是不会忘记的。
  “……那一夜,谭先生和我事先乔装为他家的车夫与跟班的……在他出门以前,先下手杀了车夫和那个叫‘周福’的跟班的,我二人就冒充是他们两个。”
  “那位梁老先生莫非是瞎子不成?”
  “姓梁的出门就往车子里钻,根本不注意坐在车前座上的车夫和跟班。”
  “荷姑可曾同去?”
  “同去了!”胡子玉道,“俟他二人上了车,姓梁的吩咐去燕子矶。”
  他脸上带出了一片狞笑,并无丝毫仟悔的表情。
  “——谭先生做事最称利落,事前事后,一向是不露出一些痕迹。就这样,在车行燕子矶的途中,下手杀了梁仲举和那个女人。”
  “就只这么容易?”
  “就是这样容易!”
  胡子玉与那人已十分接近了,可是他却无从看见他的脸。
  他已经是个瞎子——这一个崭新的印象,不时地刺激着他,使他每当冀图着要看人的时候,就会有一种新的刺痛。
  现在他感觉到那个人又在冷笑了。
  那人的武功,刚刚他已经领教过了,除非万不得已,在那人要取自己的性命时,他不会再蠢到向对方出手。
  “一派胡言!”那人用比冰还冷的声音道:“说了半天,你始终隐瞒着两件最大的事实!”
  “我什么也……没有隐瞒!”胡子玉声音已经显出了他的内怯。
  那人冷笑了一声,道:“梁老先生没有武功么?”
  “这……”
  “据我所知,”那人道,“梁氏昆仲,虽是驰名商界的闻人,事实上却是得自青城派嫡传的高手,以你和谭雁翎那时的武功,就是两个人联手,只怕也绝非梁仲举的敌手!”
  胡子玉用力挤了一下两个血窟窿的眼睛,好似在惊异对方的无所不知。
  “是……的!他确是有武功!”
  “以他之武功,是不可能死于谭雁翎之手的,否则,你和谭雁翎何须费这么大的事还要乔装车夫跟班?这件事不是很明显么!”
  胡子玉默默地点点头,没有吭气,不吭气就等于默认了。
  那人又道:“还有,那个荷姑也没有死,对不对?”
  胡子玉怔了一下,也没有吭声。
  当然也等于承认了。
  “那位梁老先生死于谭雁翎的乾元掌下是不错的,但是,是在意识迷失之后才遭的毒手,对也不对?”
  胡子玉几乎紧张得要站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
  “那不关紧要,我只问是也不是?”
  “确是如此!”到了这个时候,胡子玉真是有一句说一句了——
  “那是因为他事先饮下了‘蛇骨散’,一旦发作,遍体酥软,就只有等死之一途了!”
  “梁老先生何至于如此糊涂?以他素日之精明,怎会犯下这等疏忽大错?”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说!”那人一只手用力搭在了胡子玉的肩上,由他掌心之内,传出了令人不可抗拒的一股热气流。
  这股气流在刚一和胡子玉全身接触的当儿,胡子玉全身一震,只痛得鼻子里“哼”
  了一声。
  “不必如此——”胡子玉痛得脸色发白地道:“我一切照说,只求你答允一件事!”
  “说吧!”
  胡子玉道:“这件事我如道出,请阁下听完之后,赐我一死!”
  “哼!”那人冷冷哼了一声,未置可否,但在胡子玉听来,却认为他是答应了。
  胡子玉黯然说道:“那梁仲举虽然是武技精湛,但是,他防得了外,却防不了内。”
  “这话怎么说?”
  “蛇骨散是串通了他家里的人放下去的。”
  那人呆了一下,尽量不现出吃惊的口吻道:“串通了谁?”
  “串……串通的是……是——”胡子玉感伤地摇摇头道:“每人口下三分德,朋友你何必非要问得那么清楚不可?”
  那人道:“是非黑白是要分清楚的,你说吧!”
  胡子玉目眶里又淌出了泪水,他缓缓摇着头,说道:“我……我不能说……不能说!”
  “你一定要说。”
  “为什么一定要说?”胡子玉冷笑道:“我既有求死之心,又何必要接受你的恐吓?”
  那人道:“因为这是件丧尽天良的事情,你不说出来,恐怕永远不会被人道出,永远不为外人所知,那是不公平的!”
  胡子玉挤了一下两个血窟窿,道:“谁不公平?”
  “对死去的梁仲举,以及活着的梁氏家属。”
  说到后来,那人的声音,都有点发抖了。
  “梁氏家属?”胡子玉打了一个寒噤道:“梁氏还有家属?”
  “每个人都有家属,你胡子玉也不例外!”
  胡子玉怔了一下,偏着头想了一刻,终于感伤着道:“好吧……你只要发誓不把我的话告诉梁氏家属,我就告诉你一切真情!”
  那人点点头道:“我可以答应你,绝不把这些话,透露给任何人,你总可放心了吧!”
  胡子玉道:“你发誓!”
  “如违此言,万箭穿心!”
  须知武林中人对誓言极为重视,一经出口,绝无反悔!
  胡子玉道:“你是要问梁家串通的内线是谁么?”
  “正是!”
  “是荷姑!”
  “荷姑?”那人显然大吃了一惊,“你是说梁老先生的爱妾?”
  “不错!”胡子玉道,“婚后她是梁仲举的爱妾,婚前却不是的。”
  “婚前她是……”
  “荷姑姓陶……乃是江南著名镖头陶松的独生爱女——”
  这一点,显然那人不知道,是以他在听到此语之后,无从答起。
  胡子玉继续道:“那时荷姑仅是她的小名,她的名字是陶锦璧。”
  “原来是这样……”那人咬了一下牙齿。
  “也许是梁仲举年事已高,也许是荷姑对谭先生早有暧昧,这个我可就不清楚了,反正是他们暗中却已有了来往,只是瞒着梁老头不知道罢了。”
  那人怔了一下,脸色极为可怕地道:“这么说起来,荷姑有谋害亲夫之嫌!”
  胡子玉道:“也可以这么说,反正那包蛇骨散,是荷姑偷放进梁老头每日必食的燕窝囊中,梁老头不知食下去,这一点毫无疑问!”
  那人点点头道:“这么说,我明白一切了,唉!可怜那位梁老头竟然不知床头爱妾,居然会勾结外人,成了谋害他本人的元凶大恶!”
  胡子玉叹了一声,道:“说到这里,你应该一切全都了解了。”
  “我还有不明之处!”那人声音显得较前更为寒冷地道,“梁先生遇害之后,荷姑的下落怎么样了?”
  “嗳呀!”胡子玉心里暗叫一声,道:“这人莫非还不知道么?”
  那人用力地拍着他的肩,冷冷道:“说!”
  胡子玉摇摇头,沮丧地道:“荷姑……不!现在我应该称呼她为陶夫人了,她自从离开梁老头之后,摇身一变即为谭先生的爱妾,自此而后,情深意重,二十年来与谭先生晨昏与共,形影不离……”
  他不胜感慨地接下去道:“……她端庄、美丽、贤淑、大方……二十年与谭先生亲爱共守,才使得谭先生勇于创业,而无后顾之忧。”
  那人冷冷一笑道:“谋害亲夫的贱人,也配你如此看重么?”
  “唉……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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