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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郎-天香血染衣-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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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鲍孝真要逼韦松涛退位交权,韦松涛或许真不敢不听。

  三月十六早晨,细雨霏霏。

  鲍孝率着刑堂十二名高手,在十五夜里悄悄掩入了镇江城郊的一处农舍。他接到线报,说是杨雪楼躲在这里。

  鲍孝将八名高手布置在农舍四面以防杨雪楼遁走,自己亲领余下的四人冲进了农家小院。

  然后雷声震天。

  农家小院在转眼间被夷为平地,鲍孝被炸得尸骨无存。

  守在四周的高手们被巨大的气浪冲倒之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他们被一群蒙面人掩杀,尸首扔进了废墟大火里。

  韦松涛痛哭失声,为总盟失去了这样一位忠心耿耿。

  不彻私情的执法者悲愤欲绝。他当众发誓一定要找出凶手来,为鲍孝堂主及十二名兄弟复仇。

  然后就有消息说,制造这次暗杀的人躲入了素来惟我独尊的江南霹雳堂中,于是韦松涛率众去“论理”。

  结果当然是一场混战,绿林总盟固然死伤累累,霹雳堂也是老少无存。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绿林总盟死伤最多的,是忠于鲍孝的刑堂兄弟,他们为故主复仇竟不计生死,自然让韦松涛钦佩不已。

  而江南霸雳堂恰恰也是拒不服从野王旗号召的门派中最坚决的一个,这就让人不得不怀疑幕后策划这场混战的人是谁了。

  幸好,没人敢点明。

  混战发生在三月十九日,就在混战最惨烈的时候,绿林总盟由于一个人出乎意料的加入,而奠定胜局。

  这个人居然就是杨雪楼。

  杨雪楼亲手救回了重伤的刑堂十三位高手,亲手斩杀了霹雳堂武功最高的四名杀手,甚至冒粉身碎骨的危险,用自己的身体掩护了韦松涛。

  当时的一颗霹雳弹就在韦松涛身边炸开。若非杨雪楼舍身掩护,韦松涛早已命丧当场。杨雪楼伤得很重,几乎不治。韦松涛为他请来了天下第一名医叶天土,将杨雪楼的性命救了回来。

  杨雪楼得到了绿林总盟上上下下的一片称赞,甚至连以前他最反感的刑堂兄弟也抛弃前嫌,请求由杨雪楼执掌刑堂。

  三月二十七,还坐在软榻上、行动不便的杨雪楼裹满白布,从韦松涛手中接过刑堂堂主的信物——

  两把刑刀。

  中原飘红旗,红旗满中原。

  汴梁铁红旗十七岁出道.二十三岁只手创立红旗门,至今已历三十年。这三十年里,红旗门的标志血红大旗行遍中原,在这三十年里,红旗门的势力已超过了武林任何一个帮派。

  就算是立派数百年的少林、弟子数十万的丐帮,也没有红旗门的威风。

  红旗门的门徒,铁血但不嗜血,骄傲但不傲慢。虽然门徒不过三千,但红旗所到之处,就算你拥有百万雄师,也不免胆战心惊。

  没人敢说铁红旗不是英雄,也没人敢自诩比铁红旗更英雄。

  铁红旗就是英雄的象征。

  野王旗的使者一共来了十二人,就算是对少林武当,野王旗也没这么恭敬。

  野王旗的使者不仅神态恭敬,话说得也很客气。

  “敝上素闻红旗门威名,久仰铁掌门英雄,特命在下等面禀铁掌门得知,敝旗已正式复出,志在造福江湖。”

  铁红旗微笑。

  虽已五十三岁的铁红旗威风仍不减当年。铁红旗坐在那里,让所有的人都自觉气馁。

  铁红旗微笑的时候,面上的三条刀疤闪着淡红的光彩。

  铁红旗并没有说什么严厉的话,因为 野王旗的使者执礼甚恭,言谦行谨实在是很规矩。更何况武林中本来就有开山立派时通知同道的规矩。

  野王旗仅仅是来通知铁红旗一声而已,并无非分的要求。

  铁红旗很客气地打发了那十二名使者,然后传檄散布中原的三千红旗兄弟,暗中戒备。

  铁红旗并非仅仅是一勇之夫,否则他不可能开创红旗门,不可能令大旗屹立三十年不倒。

  铁红旗知道,红旗门早晚要和野王旗正面冲突。

  哪一面旗帜会先倒下?

  是红旗,还是黑旗?

  武林中知道桑笑的人有多少?

  不下十万。

  武林中见过桑笑真面目的有多少?

  不过十数。

  而且这十数人中,就有两个是她的徒儿,七个是她的徒孙。

  另外见过她真面而且还活在世上的,就只有两个人了。一个是孙老太君,另一个当然就是朱争。

  桑笑曾和孙老太君在五十年前为争朱争而殊死搏斗过,结果是“两败俱伤”,她们都没有得到朱争。

  那时候的朱争,刚刚失去梅公子,几乎没有勇气再活下去。他当然不会再接纳另一女孩子。

  桑笑和孙老太君不同,孙老太君情场失利后,可以愤而“下嫁”洛阳花家,桑笑却不能。

  她是个天字第一号的女刺客,谁敢娶她?

  再往前数几年,桑笑曾和梅公子打过一个赌,赌朱争会跟谁走。结果是桑笑输了,按当时定下的“赌注”,她必须马上找个老实善良的人嫁出去,老老实实的做个好妻子。

  桑笑当然不愿意。她还不想那么早嫁人。

  等到桑笑想嫁人的时候,天下已无人敢娶她了。而桑笑心中也只认准了朱争一个人。

  原因很简单,桑笑杀人,只失手过一次,那个“侥幸”的人就是朱争。

  而朱争当然不会娶她。

  桑笑被当面拒绝三次后,也发了狠,怒道:“朱争,我跟你耗上了!你要不娶我,也休想娶别人。”

  桑笑果然信守了自己的诺言,她跟朱争泡上了,就在紫雪轩边开了快活林,阴魂不散地守在朱争身边。

  这一守,就是四十七年。桑笑已从明眸齿的娇娃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太婆,但她还是没有离开朱争。

  天晓得这女人究竟是为情、为仇,还是为了其他什么东西。

  桑笑爱打扮,也会打扮。

  只可惜她已经很老很老了。她已经七十三岁了。

  桑笑知道自己已经老了。她也知道朱争老了。若若也老了。

  桑笑常常在半夜来紫雪轩探望朱争和若若。仇恨,在老人的心中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总谈得很投机,就算是谈起那次在客栈中的“刺杀”,他们也都很坦然。

  今夜桑笑又来了。

  她还是习惯于独来独往,紫雪轩和快活林之间只隔着一堵院墙,桑笑虽已老,丈高的粉垣也还没放在她眼里。

  她住的小楼和朱争住的小院,真的只有一墙之隔。

  若若今夜没有来,桑笑很有点奇怪。

  朱争苦笑道:“她病了,我看她这回好不了啦!”

  桑笑黯然。

  屋里烛光惨淡,就像这两个风蚀残年的老人的生命一样惨淡无光。

  桑笑半晌才轻轻叹道:“我也快了,我有预感。”

  朱争也叹气。

  桑笑剔着烛焰。轻轻地道:“这几天怎么样?”

  朱争压低声音道:“已经控制不住了。”

  桑笑道:“也许你根本就没想控制她,至少你没有尽最大的努力。”

  朱争默然,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桑笑叹了口气,苦笑道:“我知道不该怪你,她毕竟是你女儿,而且是南天仙生的。你总认为她像她妈妈那么善良真诚……”

  朱争道:“也许让她碰碰壁也好。”

  桑笑道:“你还是在护着她!你明明知道,她不可能碰壁,野王旗的威风至今还没有坠落,只要她登高一呼,一定会八方响应。”

  朱争摇摇头,他已无话可说。

  南小仙已是一匹脱了绝的野马,世上除了两个人外,已无他人可以制伏她。

  这两个人,就是朱争和郑愿。

  然而朱争已经老了,不仅身体在很快地衰朽,心老得更快。

  一颗很老的心,已经历了太多的沧桑,世上任何人任何事已无法再使这颗心年轻起来。

  朱争已开始认为许多原先不可理解的事物是理所当然的,他考虑一个问题时,不从正确或不正确、好或坏这方面着眼。

  他看一个十恶不赦的阴险小人,和一个老实巴交的本分人没什么两样。如果这样的两个人打官司打到他面前。

  他也许会各打五十大板,或干脆不予受理。

  朱争的绝大多数时间,是在回忆中度过的。有时候他甚至会将往事和现实弄混。

  他真的已经老了。

  老去的英雄,已不再是英雄。

  朱争不是个爱权的人,从他年轻时就是这样。那么,老年的朱争,又怎么会去干扰别人的弄权呢?

  荣华富贵对这个人来说,一直都不过是过眼烟云而已,他从未上过心。那么,别人追求荣华富贵,又与他何干呢?

  就算这个‘’别人”是他的女儿,又与他何干呢?

  朱争曾有一次对若若这么说过:“人生本来就由缺点和错误组成的,这个道理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宽恕所有的恶行,抱怨作恶的人不如杀死作恶人,如果你杀不了他,你的抱怨就只是可怜虫的哀叹。”

  若若反驳他说;“照你这么看,采花贼和大英雄没什么两样了?”

  朱争道:“当然没什么两样。”

  若若生气了:“你的意思是说,被欺负的人活该?”

  朱争道;“不是活该,而是被欺负的人不该抱怨,他应该拎起刀反抗。只有你够狠,才能不被人欺负。”

  若若气得许多天不理他。

  朱争后来解释说:“我不是鼓励人作恶,我只是希望人们面对恶人要变得比恶人更恶。鬼怕恶人,就是这个道理。”

  若若当时凝视着他,半响才叹道,“你老了,朱争你真的老了。”

  若若缓缓道:“你的心冷了.你不再是侠骨柔肠的朱争。

  你变成了一个冷酷无情的糟老头子,和其他的糟老头子没什么两样。”

  朱争气得要命。

  若若又道:“看来你为你的女儿骄傲,是不是?”

  朱争怔了半晌,老眼中忽然流出了泪水:“王八蛋才为她骄傲!”

  若若的心马上软了,她也马上就明白了朱争为什么会发那些“宏论”。

  他不愿看见南小仙越走越远,但又无力阻止她。

  他只有拼命找理由宽恕她,宽恕自己。

  朱争已真的老了。

  现在桑笑又来指责朱争了。朱争怎么能不痛苦呢?

  两人静静地坐了好一会儿,桑笑才苦笑道;“好啦好啦!我其实也和你一样,快活林里的人,把我当成一个老怪物,唉·…·”

  她也有一肚子委屈,一肚子英雄老去的牢骚。

  于是他们都努力自我振作了一下,找些不太伤感的话题来说。

  他们说的,当然还是往事。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朱争微笑道:“谁要忘了那才叫混蛋。”

  “你真想不到,我当时是去要你命的,是不是?”

  “只不过有一点点奇怪,你那个样子,谁还想得起其他事情。”

  桑笑眼中放光,脸上的皱纹变浅了;“我什么样子?”

  朱争微笑道:“你还好意思间!”

  桑笑吃吃笑了,瞟着他道:“我记得你毛手毛脚的,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

  朱争瞪眼道:“还好我不懂,否则我二十一岁就死掉了。”

  两人调谑了一会儿,桑笑忽然问道:“喂,你还想不想娶我?”

  她说得一本正经的。

  朱争瞪眼道:“就算我要娶,也只会娶若若,你凑什么热闹?”

  桑笑顿时醋意上冲,浑忘了自己的年龄:“你这混球!

  我等了你四十多年快五十年了,你竟然还说这种话!”

  朱争摸摸脑门,哈哈大笑起来。

  桑笑想想也忍不住笑了,恨恨地骂一句:“死没良心的!”

  话音刚落,院外就响起了南小仙清脆悦耳的笑语:

  “恭喜桑阿姨,恭喜爹爹。”

  桑笑来来去去,从不愿再见紫雪轩的人,尤其不愿见南小仙,而南小仙以前也从未闯来过。今晚南小仙不期而至,倒弄得桑笑手足失措。

  朱争的心在往下沉,他明白女儿为什么会趁这时候闯进来,也明白女儿的用心。

  南小仙希望利用朱争和桑笑的“联姻”,将快活林的势力顺理成章地纳入自己掌握之中。

  朱争该怎么办?

  南小仙飘然而入。

  才不过半年时间,南小仙就已脱抬换骨。当了好几年老板娘养成的那种“老板娘气质”已荡然无存。她现在明媚清新得像下凡的仙子,出水的芙蓉。

  就算郑愿当面,也未必能认出她就是南小仙了。她好像已年轻了十多岁,就像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那么明艳无俦,却又落落大方、气度优雅华贵。

  野王旗神功,居然会有如此魔力,连南小仙自己得意之余都感到吃惊。

  要知道她仅仅才练了半年啊!

  朱争看着南小仙,恍然又回到了五十年前的时光,那时的南天仙,也和现在南小仙一样明艳无俦。

  南小仙的请求,他怎么能不答应呢?他怎么忍心拒绝呢?

  南小仙脸上现出了淡淡的哀愁,她的声音似也在颤抖:

  “妈在世的时候,常对我说,她一生中最内疚的事是未能好好照顾爹,连一天都没有,现在妈不在了……”

  不仅朱争欷嘘不已,连桑笑都有些感动了。

  南小仙道:“妈说过,只要爹幸福,就算她受再多的苦,也甘之如饴。妈说虽然她未能嫁给爹,但却为爹留下了后代,…妈说过,爹最不知道心疼自己,最不懂照顾自己。”

  她转向桑笑,盈盈跪倒:“桑姨,您来照顾我爹,好吗?……求求您,桑姨,桑姨您也知道,小仙从小就没了母亲,总希望…·”

  南小仙哭得好可怜好可怜,偏偏桑笑是一心一意要嫁给朱争,其心之诚,历五十年而不改,桑笑自然满口答应。

  若说桑笑不明白南小仙的用心,那是笑话。天下第一刺客的心机会比别人差吗?但桑笑不在乎南小仙的用心——快活林毕竟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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