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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亦辛] 簿-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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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isemeng 紫色梦论坛 收集 精品小说 】 1994 第10期 … 校园科幻
姜亦辛
一
张明天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从转椅上站了起来。他抬头看看钟——又继续工作了十九个小时!
为了这台X—86便携式电脑puterman'CM',几年来,张明天和他的导师王翰林可谓呕心沥血了。几天前,CM总算大功告成——不过那时它只是个有很强接受能力的机器罢了。几天来,张明天由浅入深地向CM灌输着无数知识——当然,他本可以把一些应用软体一股脑儿地让CM“吃”下去;但张明天认为,这是一种“填鸭”式的教育方法,自己就深受其害过。要让CM成为最杰出的电脑,必须循序渐进,最终让它有自我完善、自我发展的能力——这,不是光让电脑“吃”下许多应用软体可以做到的。
张明天抽出一张记录卡,将今天所教授的内容记了下来:
国文——古文观止
物理——热力学定理
数学——多重积分
化学——摩尔定理
外文——法、德、英互译
心理学——弗洛伊德体系
……
张明天把记录卡放在CM专用档案袋内,转身出了实验室。夕阳最后一丝光辉照到张明天身上,他觉得有点耀眼。
二
张明天之所以取了这个名字,是因为他的出生日期比预产期早了一天。颇具幽默感的父亲对他说,“本该明天才来,今天来做什么?”於是便以“明天”给他报了户口。
小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名字不好,特怪,那时流行单名,与他同龄的男孩名字都是某军、某兵、某战、某伟;只有他张明天,名字显得温文尔雅,为此常受那些“兵”、“勇”们奚落,他曾想过改名,叫“张明”或“张天”都不错,很有气派。有天他向父亲提及,正逢父亲为什么事不高兴在独自喝闷酒,只一声“放屁!”就使张明天从此再没敢提起此事。21岁上,他进了大学,这才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名字有个性,与众不同。好几千人的学校,如果在校广播站叫一声“张明天到校长室来一下!”那只有他一个人会去。如果叫一声“张兵”或“李勇”到校长室来一下,那准会有二、三十个散“兵”、游“勇”跑去找校长。
大学毕业后,他所在的计算机系优秀毕业生多如牛毛。王翰林教授会选中他当研究生,会不会是“张明天”这个与众不同,让人过目不忘的名字也起了点作用呢?张明天自己也说不准。每想到这儿,张明天就觉得那个一辈子在生闷气的父亲可真有先见之明。
三
从实验室出来,只须穿过一条小径便可到公寓楼。
张明天和一个计算机二年级学生“毛毛虫”合租一间公寓。那是个渔民的儿子,姓毛,因为皮肤粗糙,便有了这个外号。此人为人随和,只是很懒,床上的被子很少有叠得整齐的时候,晚上钻进,白天钻出,挺方便的。
这几天,毛毛虫突然勤快起来,张明天猜测他大概开始恋爱了——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么变过来的嘛!
张明天回到公寓时,毛毛虫刚洗完澡,正用男士化妆品努力地修理着他那粗糙的皮肤。
张明天冲他点点头,坐到自己床上,倒头便睡。
“喂,张明天,门口传电话的老赵刚才找你,说你的那位李昱小姐让你给她回电!”
“知道了。”张明天想起身,但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似的,便不得不又躺了下来。明天再回电吧,他想。
“怎么会累成这个样子呢?在实验室工作时倒不觉得,一躺下来,却越躺越累……以前为了CM,一连工作十几个小时也是常有的事,有时候连夜赶个通宵也没这么累过……莫非自己老了?”
张明天下意识地摸了摸胡子:“嗯,明天该刮胡子了……一早还要给李昱回电……”
毛毛虫已经完成了化妆任务,摊开书本,皱着眉头,开始做起作业来。
看着毛毛虫那副苦相,张明天回想起自己读大二时的情景。可是,若和眼下相比,大二那点作业真算不得什么了。
渐渐地,张明天睡着了。
四
张明天是被李昱摇醒的。
他睁开眼睛,看见李昱拉长了脸站在床前。毛毛虫手里拿着小镜子,正狠命地把他那一头冠的乱发往两边梳平。
“昨天为什么不给我回电?”
“什么?你昨天让我回电来着?毛毛虫,老赵来说过吗?”
张明天趁李昱不注意,向发愣的毛毛虫挑了挑眉毛。
“……噢,对了对了……真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给忘了!”
“得了得了,别做戏啦!今天周末,我爸妈请你去吃饭——去不去随你,我还得上课去,我走啦!”
张明天刚想说:“你中文系有什么要紧的课?”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李昱噘着个嘴走了,张明天没起来送她,他仍是觉得疲惫不堪。虽说已经不像昨晚那样一躺上床就浑身动弹不得,但也仍然提不起精神来。摸摸额头,不像是发烧。想起报上关於日本一些工作狂猝死於工作的报道,不免有点担心起来。今天是周末,理该轻松一下了。
这时他忽然想起昨晚那个很长很长的梦来。完整的梦记不清了,但一些零星的片断却不时在脑海中重现,挺值得玩味的。梦里他看见一个躯体——他分不清那是自己的躯体呢,还是CM的——躯体里布满了血管(或是电线?)……如果是血管,那么里面流动的应该是血液……如果是电线,那么流动的便是电流了!还有,0与1的脉冲信号……一团蓝色的病毒——他注意到这是病毒——正在侵入这躯体……
所有这一切是什么意思呢?张明天百思不得其解。
五
CM静静地占据着桌子的一隅。
既然称之为puterman,就说明,它如同发烧友所用的Walrman、Dickman一样,可用电池驱动,能随身携带。
小巧——这是CM的一个特点,毛毛虫曾经怀疑过这个挂在腰间的电脑能否发挥一般电脑的作用。然而事实证明,它必将成为迄今为止最先进的电脑:内存庞大,速度飞快,荧幕清晰,耗电极省——这么说吧,它身上集中了许多当代先进电脑的“优秀品质”,最重要的一点还在於:张明天正在赋予它自我完善、自我发展的能力。张明天甚至希望它最终能够破解宇宙起源、世界末日之类的千古奥秘!
张明天走进实验室,Prof王已来过了,在黑板上他给张明天留了一张纸条——
“小张:记录已阅,干得不错。上午我给新生上《病毒》一节,继续干!王”
张明天把身体陷在转椅里,按照计划,今天他要给CM教授《资治通鉴》,只是他总觉得累得很,打不起精神。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呢,还是事实确实如此——他觉得CM今天似乎“浑身没劲”。张明天给它换了两节新充好电的电池,情况也未见改观,CM接受能力也有所下降,每段文章“消化”过程比往日要长,且不时打印出〃Please help!”信息。
“对它来说,《资治通鉴》也许比《古文观止》难以理解吧?”张明天这么想,便没有怎么在意。
但是情况仿佛越来越糟。让他做作文,写出的文章使人如堕五里雾中,甚至前言不搭后语。
张明天觉得自己有点晕头转向。“一定是由於自己身体不好,操作有什么问题吧!”他想,“改日再教它吧,可别误人子弟了……”
六
王翰林教授并未注意到张明天踅进了阶梯教室,继续讲他的计算机与病毒。
老教授年近花甲,讲起课来,依然声如洪钟。一百多人的阶梯教室,他根本不需要话筒,每个角落的学生都能听清他的声音。王教授在系里算得上资深教授了,见多识广,业余时间还是个地地道遭的武侠小说迷,这点爱好使他上起课来更加引人入胜。学生上他的课,缺席率全校最低。
“现在有一种传说,”Prof王挑着眉毛说道,“有一种新病毒——谁都不知道它的名字——这种病毒在计算机运行时干扰人的感官,让人胸闷体乏,严重时让人产生幻觉——没有人能确切地描述这种情况,因为……因为遇到这类情况的人,神经系统都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甚至莫名其妙地死去……”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一年级新生们都已“进入状态”,每个人都把眼睛瞪得大大的,胆小些的甚至竖起了汗毛。
只有张明天在暗暗发笑,因为他觉得Prof王最后一句话具有很浓的古龙风格,特像古龙的句子:“没有人看到过小李飞刀的出手,因为看到他出手的人都已死了。”
Prof王不无自豪地看着张口结舌的学生,眼角忽然扫到门生张明天,稍稍有点发窘,忙接着补了一句:“当然,此说仅仅是传说而已,尚无确证。”
听到这儿,张明天心理突然一惊,想道“我是不是一个证据呢?”
七
张明天这场病来得蹊跷。
一病不起——可以这么说。张明天从Prof王的教室里出来,回到公寓,倒在床上之后,便进入了一种昏昏沉沉的状态。
“像是在冬眠的狗熊。”事后李昱向张明天描述,首先发现张明天病例的正是她。张明天本该晚上六点去她家吃晚饭的,而李昱等到九点还不见张明天的影子,便气呼呼地赶来找他,发现张明天已不省人事,当时她吓坏了。
闻讯赶来的Prof王亲自到校医院请来最有经验的医生,而这位秃顶老校医为明天检查了一番后,却和他的两个助手面面相觑,莫名惊诧。
“这个人一切正常:血压、脉博、体温等等都正常,体内也无任何病兆……”停顿了一会儿,又喃喃自语道,“倒像是还在一种昏迷与熟睡的中间状态……”
“那他不是成了植物人了吗?”李昱想起读中学时曾经崇拜过的歌星丹尼。
“不,刚才我和助手测试了一下他的脑波,应该说是属於正常的。只是脑波中似乎有一种细微的变化——我现在立即去作进一步分析,你们不要紧张。”秃头医生吩咐了助手如何护理病人,便匆匆赶回医院去了。Prof王再三拜托医生尽快想出办法来,脸上露出了焦虑。
八
张明天反复地做着梦。
梦是由蓝色开始的,一种诡异的蓝色、像雨、像雾,又像蓝蓝的一缸水……一切都罩在蓝色中。
唯一能看得见的,是一具蓝色的躯干。这种蓝色不同於环境的色泽,像是CM幽幽的显示屏。那具躯干是张明天与CM的复合,虽说静静地安睡在蓝色中,一动也不动,却是有生命的。
张明天像蓝色一样侵入躯干,进入那些看似陌生,实际上却烂熟于心的路径,仿佛是走在早年曾经居住过的弄堂,他在那里长大。他甚至回忆起少年气盛的当儿,在那些横七竖八错落成网的弄堂里飞快地骑车。一次次急刹车猛地急转弯,伴着一声声责骂……仿佛就发生在这儿。
代替弄堂里的自来水管、排水管、下水道的是电线,粗细不一的电线。张明天看见一股股电流在电线里流动,速度就像当年他在弄堂里飞车。所不同的是电流更为有序,虽然川流不息,却井井有条,此外,他还载荷着信息。
“张明天!张明天!”张明天感觉到躯干在呼唤他,声音很微弱。
“张明天!我们血脉相通,互相融汇!”
张明天留了神,那声音来自躯干一侧的一团黑蓝,它已占据了不小的一块,还有扩大的趋势。
“不要忘记,我们血脉相通,互相融汇;你即是我,我即是你!”
“你即是我,我即是你?”张明天不断重复着。
“对,记住,你即是我,我即是你!”
张明天仿佛有所感动。他看着那团墨蓝还在膨胀着,周围的电流像是受到吸力一般,不断向它汇集过去。张明天自己也开始游荡起来,慢慢被墨蓝所吮引,而同时自己也在吮引着墨蓝,弄得浑身透出幽幽的蓝光。
“你即是我,我即是你。”
九
张明天死也不肯相信自己已昏睡了三天三夜,毛毛虫指天发誓说绝没有骗他。
李昱在一边心痛地看看张明天扫荡般地把一只只菜盘吃了个碗底朝天。
“不是三天三夜没吃饭,能饿成这个样子吗?”
“你们真没骗我?”
“你看看日历,看看你的手表,今天已经是礼拜二啦?”
“那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张明天猛一低头,看见蓝色的床单,心头一颤,但又说不出是为什么。
十
Prof王平时不抽烟。张明天在李昱陪同下到教授家时,正看见他叼着雪茄坐在一张长书桌后面。书桌很大,占据了书房的一角,张明天和李昱坐在书桌对面的一对沙发上。
Prof王亲手为两人泡了茶。寒喧了几句,话题很快转到那架CM上。
“教授,是不是CM有什么问题?”
Prof王没有回答,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件东西递给张明天。
这是半张镭射磁盘,被烧毁的断裂口发黑,半边磁盘的金属有熔化的痕迹。
张明天不解地看着Prof王。
“你昏睡的几天里,我一直按计划给CM教授知识,但我发现它越来越容易出错,速度也越来越慢,昨天它几乎……我怀疑它感染了病毒——人吃五谷杂粮难免会生病,计算机用多种软体也免不了会感染病毒,於是我推入消毒盘——就是你手头那张——先是检查病毒,报告说发现一种从未见过的病毒。等我下令消毒时,磁盘驱动器飞速旋转,最后发出难听的吱吱声,舱口冒出烟来,我急忙退出磁盘,它已被烧成这个样子了。”
张明天听得目瞪口呆。
“这……不可能吧?”
“我也只是猜测,”Prof王站了起来,把雪茄烟往烟灰缸里抖了抖,继续道,“不过,有三件事情促使我这样想:第一,这种病毒威力之大居然可以摧毁消毒磁盘;第二,这些日子,每当我坐在CM前,我的心跳就会加速;第三……”
张明天见Prof王有点迟疑,便坦率地道:“说吧——”
“第三,你昏睡期间,校医为你检查了脑波。昨天他打电话来说,根据专家组会诊的结论,你的大脑周期性地受到某种外界干扰,其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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