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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集-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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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詹云说:“刘师父,你是他的保镖,他怎么每到一处地方就往岸上走,每次
都要求在下照顾货物防窃盗,是不信任你呢,抑或是设法绊住在下?”
“呵呵!小兄弟,你提的有两个问题。”
“对,有合理的解释吗?”
“有。”绝刀刘隆肯定地说。
“请教。”
“第一个问题,是他和戴夫子整天耽在船上耽腻了,所以每到一处宿埠,就迫不及待往
岸上走,找些吃的喝的玩的,舒服舒服聊遣旅途寂寞无聊。”
“唔!好像有点道理。”詹云信口答,其实有点心不在焉,他的心在右邻第三艘客船
上,虽则他的目眺落在码头,但客船的动静他一清二楚。
“第二个问题。”绝刀刘隆未留意他的反应,继续说:“他认为你熟悉各地的江湖情
势,比在下可靠些,把你绊在船上,有如姜太公在此,百邪回避,小兄弟,你知道这种自以
为是的人,是不太相信咱们这种镖师的,因为走镖的镖师经常发生赔镖的窝囊事。”
“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詹云苦笑,摇头:“天下汹汹,没饭吃的人太多,难免有人
铤而走险,连天下四大名镖局也经常在阴沟里翻船,信誉不复当年。”
“你说得不错。”绝刀刘隆无限地叹息一声:“有许多生手,比妖魔鬼怪更令人害怕,
他们漠视人性的尊严,不理会什么江湖规矩。为了一文钱,他会打破你的头;为了出口气,
他会鬼鬼祟祟在你背后捅上一刀;会不分青红皂白,十七八个一拥而上。老天爷!这口刀口
上的饭,是越来越难吃了。”
“所以,镖一丢就很难起回来了,留镖一月的规矩已经没有人理会啦!这边到手,那边
就散了伙换了钱,换成酒肉进了肚,或者进了女人的囊。刘师父,趁早改行。”詹云似笑非
笑地说,踏上了跳板:“呵呵!谈起女人,我可就想起了这里秀珠阁的老相好。刘师父,回
头见。”
“该死的!你一进了秀珠阁,今晚还会回来?”绝刀刘隆笑骂:“我看你呀!真该找份
风月场的差事干干。”
“也许我会的。”詹云在码头上扭头大声说,声音大得压下了人群的嘈杂声:“人活
着,除了钱和女人,还有什么值得去干的?哈哈哈……”
在长笑声中,他挤入人丛走了。
第三艘客船的官舱内,传出隐约可闻的娇俏诅咒声:“该死的!这人说话怎么这样可
憎?”
“对一个混世的流浪汉来说,说得已经够含蓄斯文了。”另一个女人的声音说。
绝刀刘隆并没听清这两个女人所说的话,他正和船夫商量明早启程的事。船是跟随着漕
舟航行的,行止由不了他们作主,除非自己航行,不然就得随漕舟行动。
跟着漕舟行动的船只,还有十余艘客货船。那第三艘客货船,就是其中之一,但比杨驼
子的船要大一倍,载了货也载有旅客。中舱俗称官舱,是从苏州跟来的,沿途官舱两侧的舱
窗,从来就没有拉开过,尽管是七月盛暑,不开窗实在并不是聪明的事。
绝刀刘隆料错了,詹云不但没留在城厢风化区的秀珠阁,反而比海管事戴夫子先返船,
当然已经是二更初的事,店伙的酒食已买回半个时辰了。稍后,海管事也回来了。
城门天一黑就关闭宵禁,但码头却热闹得很。北面的漕运码头虽然有不少人走动,但静
悄悄听不到人声,戒备森严,到底是官与民有别。
酒食摆在舱面,食物都用荷叶盛着,吃完就丢免得洗碗碟,这些下层社会的人,吃相不
言可知。
参加的除了詹云之外,有杨船主、海管事、戴夫子和叫张三李四的两位船伙计。
戴夫子是海管事的账房,所以船伙计们有时尊称他为师爷,这是江南人对摇笔杆出主意
的人,一种并不怎么登大雅之堂的尊称。这位夫子生得身材修长,像貌清癯,与他那些老同
行一样,显得穷酸干瘪瘦弱,瘦得颊上无肉,一双眼也仿佛长期营养不良,阴森而无其他表
情流露。留着鼠须,给人的印象是孤僻无情和冷漠,很少说话,宁可用手式示意,似乎对任
何事都漠不关心,只关心他腰囊中的账薄和钱财,对一切变化皆采冷眼旁观的漠然姿态应
付。
海管事则身材壮实,方面大耳气概不凡,可惜胆小,小气吝啬,与所有的小商行管事一
样,对替主人管制荷包学有专精,习气至死不改。
舱口挂了一盏灯笼,舷灯也发出乳黄色的光芒。邻船也有灯光,舱面上也有人谈天。不
远处传来一阵阵低回的箫声,另一处有人低吟着缠绵的情曲小调。
詹云身边搁了一只十斤庄的酒坛,里面盛着声誉满南北的徐沛高梁,最好的陈年二锅
头,酒香足可飘到百步外,喝惯江南薄酒的人,真奈何不了这种酒。
六个人,都有了三五分酒意。
詹云捧起酒坛,倒满一只酒壶,又开始替自己的碗斟酒,斟得满满地。
“我说海管事。”他放下酒壶,说话已不再斯文,大概是酒的关系:“这里到淮安一带
河面,可以说是最平静的一段路程,你天天耽心货物的安全,烦不烦呀?”
咕噜噜……他喝了大半碗酒。
“小心撑得万年船。”海管事泰然说道:“又道是行船走马三分险,出门哪得不小
心?”
“船真要是在水中出纰漏,再小心也无补于事。”杨船主说:“最重要的是要老天爷保
佑。”
“对,要老天爷保佑。”詹云喝掉所剩的半碗酒,重新再斟:“淮安北面的黄河水大势
猛,微山湖独山湖陡起的滔天怪风,那可不是人力所能抗拒得了的。至于强盗打劫嘛!跟着
漕船走,强盗只能光瞪眼,是不是?”
“对极了。”绝刀刘隆说:“这些布料嘛,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小强盗抢不到,大强
盗没胃口。”
“怕只怕海管事所运的布匹中,夹运了其他令强盗们感兴趣开胃口的东西。”詹云说:
“如果没有,海管事其实没有什么好耽心的。”
“我可以向你保证,绝对没有夹运其他的物品。”海管事郑重地表示:“沿途经过三次
纳税抄查,诸位都在场,可曾发现其他物品?”
“所以你用不着耽心,是不是?”詹云笑吟吟地说:“要来的,终须会来的。好了,咱
们谈谈别的。”
第三艘船的官舱有了动静,舱窗无声地拉开一条缝。
“呵呵!小兄弟,谈你秀珠阁的相好吗?”绝刀刘隆终于谈上了女人:“喂!人长得怎
样?对你有情有义吗?”
“人是不错。”詹云得意地说:“至少不会是断条胳膊少条腿的人……”
“呵呵!你这不是废话吗?”绝刀刘隆打岔:“缺了胳膊少了腿的人,还能吃烟花饭
么?”
“所以你本来就问错了,刘师父。”詹云替绝刀刘隆添酒:“风月场的女人和男人,谈
不上什么情和义。今天你有钱,你就是恩客;没有钱,老鸨婆根本不许你上门。对男女间的
事你如果看不开,就不要涉足风月场,要是自作多情去投河上吊,那是活该。”
“小兄弟,你那相好的是何芳名呀?是什么珠?”快剑张全问:“要不就是什么秀。”
“想割靴子淘水沟吗?”詹云怪腔怪调地问:“哈哈!张师父,你可是有家有室的人,
千万不要走错路。”
“你这张嘴真厉害!”快剑张全摇头苦笑,举碗掩饰脸上的尴尬:“你说得不错,这些
都是你这种浪子的事情,像我这种人年老入花丛说出来也并不光彩。”
“哈哈!年老入花丛的人,并不止你张师父一个,眼前就有一位大名鼎鼎的前辈在,没
有什么好难为情的。”詹云向左首邻船招手:“花花太岁程前辈,何不过来坐坐?酒为色之
媒,喝足了谈谈风月事,岂不妙哉?”
隔邻是一艘小客船,一个年约半百,穿紫袍佩长剑的威猛中年人钻出舱外,灯光下,那
双凌厉的鹰目冷芒四射,死死地狠盯着詹云。
“你这小子牙尖嘴利。”花花太岁阴森森地说:“你居然发现程某的踪迹,定非等闲人
物,亮名号。”
绝刀和快剑都是老江湖,当然知道魔字号人物花花太岁的底细,当詹云提起这个好色如
命的老魔时,两人都没在意,等到花花太岁真的出现,可把两人吓了个落箸换碗,酒泼了一
身,几乎吓僵了。
第一个起身的人是戴夫子,懒散地放下箸站起整衣。
“在下姓詹名云,还没闯出什么唬人的名号。”詹云安坐如故,右手仍握着竹箸:“过
来坐,能喝吗?”
花花太岁踏上舷板,文绉绉地越船而至。
绝刀和快剑打一冷战,站起向舱门退,大概想退入舱取刀剑防险,也可能是心怯走避。
杨船主与船伙计则起身向船头退,海管事与戴夫子也跟着移动,似乎已知道将有可怕的
事发生了。
酒菜碗筷零落地搁在舱面上,詹云安坐如故,笑吟吟地目迎渐来渐近的花花太岁,年青
的健康面庞毫无异状。
“你给我站起来规规矩矩说话。”花花太岁厉声说。
“老兄,何必呢?”詹云满不在乎地说:“咱们都是臭味相投的酒色同道,干吗要摆出
正正经经的姿态来撑门面?酒菜还多着呢,坐下啦!我这就给你倒酒……好!”
花花太岁忍无可忍,突然一脚踢出。
随着詹云的叫好声,花花太岁踢出的右脚已被詹云扣住,信手一扔。
花花太岁突然脚前头后,砰一声大震,撞在船舷上跌翻了。
詹云人似怒豹,手脚齐出扑上,压住了花花大岁,一双竹箸顶牢在对方的咽喉上。
“你的护体奇功,决挡不住竹箸贯喉的恶运,敢和在下打赌吗?”詹云狞笑着说:“不
要激怒我,阁下。”
所有的人,皆大吃一惊。
戴夫子张口结舌,双目睁得大大地,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事实。
第三艘邻船紧闭的官舱内,传出轻微地惊噫声。
花花太岁惊呆了,本来想反击的双手突然无力地放松,不敢有所异动。
“你……你到底是……是谁?”花花太岁惊疑地问:“你……你手上的力道有……有
鬼。”
“你以为我是鬼?”詹云挺身站起笑笑:“记住,阁下,你已经死过一次了。”
花花太岁狼狈地站起整衣,狠狠地死瞪着在原处坐下的詹云。
詹云开始斟酒,神色轻松自然。
花花太岁的手,按上了剑靶。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愚蠢得拔剑走险。”詹云微笑着举酒碗就唇:“如果在下怕你的
剑,刚才早就缴了你的剑丢下河去啦!你说对不对?”
“对,对极了。”花花太岁的左侧另一艘船上,舱面的人拍手大声说:“艺臻化境的高
手,摘叶飞花亦可杀人于丈外,天下间最少也有三两百位高手,举手投足皆可置人于死地。
程老兄,不要死心眼,输了就认输,动剑争不回颜面的。”
是一位穿天青色长袍,气概不凡的中年人,腰带上悬着一只精美的箫囊。说完,从容跨
越两艘船,到了花花太岁身旁。
“哦!萧太平。”花花太岁神色一驰,手离开了剑靶:“你的绰号叫做太平箫,但有你
阁下出现的地方,一定不会太平。”
詹云当然明白花花太岁已认了输,笑笑喝了半碗酒。
太平箫在一旁坐下,自己动手抓起一个碗,用酒洗碗筷,泼掉剩酒再斟满。
“我说程老兄,大丈夫提得起放得下,些少挫折算不了什么,坐下啦!”太平箫替花花
太岁准备了另一付碗筷说:“武学深如瀚海,人外有人天上有天,咱们这些人并不算是绝顶
高手,输了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太平箫,花花太岁不会和你同起坐,更不要说一起喝酒了。”詹云笑着说。
“为何?”太平箫问。
“你心里明白,不要明知故问。”
“在下真的不明白。”
“何必挑明了说?”
“你也不肯和在下喝酒?”太平箫盯着他问。
花花太岁已经回船去了,钻入舱就不再露面。
“呵呵!我这人是顶好说话的,而且百无禁忌。”詹云说,举碗喝酒,以行动作为答
复。
“真的?”太平箫一面说,一面举碗喝酒。大概酒量比詹云差得远,仅喝了一大口。
“当然。”詹云喝干了半碗酒:“有些人禁忌多,认为与同桌吃食的人,一定是朋友而
不是仇敌,有些人走路永远走在别人的后面,以避免走在前面发生意外。”
“你呢?”
“即使与死仇大敌举行生死决斗,在下也和他先把盏言欢。呵呵!太平箫,你敢喝陌生
人的酒,证明你相当有勇气,而且自负。”
“我太平箫名列宇内八邪神之一,当然有勇气,也难免自负。”
“可是,有勇气的人死得很快的。”
“什么?”太平箫颇感意外地问。
“你喝的酒,是从那一壶倒出来的。”詹云指指太平箫手边的酒壶:“那里面被人弄了
手脚。”
“弄什么手脚?鸳鸯壶?”太平箫抓起酒壶察看。
“鸳鸯壶只能作弄二流好汉。有一种药囊,是用特制的黄明胶制成,溶化后绝对不带黄
明胶的腥味。包了药放入酒壶或茶壶,用包的层数来控制溶化的时刻,准得很,药化入酒中
之后,那就是时候了。”
“你是说……”
“你已经喝了一大口酒。”
太平箫放下酒壶,挟了一块肉放入口中咀嚼。
“你想吓唬我?”太平箫吞下肉说。
“你我无冤无仇,我何必吓唬你?你现在可以叫数,自一叫至十,十数完如果不倒下,
那你可以把我的姓詹字倒过来写。现在,我来帮忙,一!二!三……”
太平箫一惊,投箸而起。
“你是当真的?”太平箫沉声问。
“五!六……”
“是你弄的手脚?”
“七……”詹云向船头的船夫一指,那船夫叫张三。
太平箫扭头注视,船夫张三往水里一跳,卟通一声水响,水花飞溅,人已失踪。
“九……”
“砰!”太平箫倒下了,失去知觉。
詹云的目光,凶狠地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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