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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集-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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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丈外轻功骇人听闻,两种兵刃落空。
  中年人大骇,收带转身准备扑击。可是,如中雷殛般僵住了。
  韦家昌提着包裹的背影,已经远出五六丈外,脚下如行云流水,沿山径冉冉而去,片刻
间便消失在前面山坡的转角儿看身法脚步并不迅疾,但似是用缩地术就这样眨眼间便远出二
三十丈外去了。
  “老天爷!这人会飞吗?”小后生骇然惊呼:“哪有这样快的轻功?“”
  老人脸色发青狼狈地挣扎而起,着到韦家昌正要消失的背影。
  “这是流光遁影绝顶轻功!”老人抽口凉气说:“也称玄门隐身术、如果他穿的水湖绿
长袍是夹的,里面很可能是灰褐色,黑夜中目力佳的人,也不易看清他移动、诸位,咱们好
险、”
  “杜叔,你老人家知道他的来历?”小后生惊问。
  “听说过这号人物。”
  “他是……”
  “虎将袁崇焕的参赞,天马行空韦传荣”
  “杜叔,不对。”小后生摇头。“袁兵部已死了十年;他的参赞到现在该已年登花甲
了,这人……”
  “这……愚叔就不知道了。”老人苦笑。“反正愚叔只知道武林中,轻功能修至这种境
界的高手,只有天马行空韦传荣一个人,他是玄门弟子,也许已修至长青境界了,这是极可
能的事,”
  “杜叔,如果是他,我们请他把娘娘救出来,岂不甚好?”小后生欣然说“袁兵部镇守
辽阳,满人畏之如虎,他在宁远击毙满酋努尔哈赤,满奴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韦传荣也该
是抗清英雄,他应该……”
  “哼!他应该杀掉我们,幸好他不知道我们的身份。”老人冷笑“袁兵部功在大明,他
的结局是遭到凌迟而死。如果他不死。大明的江山怎会垮台?你想得真妙,告诉你,这人如
果真是行空天马,他恨朱家皇朝恐怕比恨满清更切,你还想在他身上打主意?快死了这条
心。走吧,咱们去找凌云燕设法与粤东的人连络。”
  “杜叔,我希望试试。”小后生一面走一面说。
  汀州,丛山中的山城,山围住了城,城里面也有山。城北的卧龙山,向南伸出九条尾
巴,所以又称九龙山,城墙就建在山颠上。
  走进城门,到处可以看到烽火留下的遗痕。有些街道还是瓦砾场,有些破败的房屋没有
人居住。重建的工作进行得很慢,荒芜了的田地有一半还没复耕。市面商况仍未完全复苏,
天一黑,街上就行人稀少,整条东大街商业区,看不到几盏门灯,这就是当时的府城景况。
  泉、漳军事行动吃紧,而闽赣边区所谓“匪患”已靖,大军已赶赴泉漳增援,所以此地
已经没有正式的八旗兵。仅留下少数负责绥靖的旗人干部。因此事实上、汀州附近已取消禁
令粉饰太平,地方百姓已对反抗失去兴趣,不得不接受大明皇朝已经覆没的事实。闹了两年
饥荒,把反抗的意识消除净尽了.
  韦家昌以一个赣南富商前来熟悉了解市况的身份,住进了东大街的惠来客栈、隔壁,是
新罗酒楼,进出这座酒楼的人大多数是满朝新贵,更有城东所谓“满城”的旗人光临。满城
也就是往昔的汀州卫旧址,该卫的官兵已经烟消云散,被改建为满城形成本城的特别区,汉
人严禁接近;满城有自己的官吏、兵马、警卫,完全以统治者的面目出现,被征召任劳役的
汉人,就是满人的奴才。不过一般说来,在全国尚未完全统治稳固期间,怀柔政策是极为重
要的,这些满州人还很少摆出主子面孔,征服者的气焰还不怎么嚣张,倒也相安无事。
  满清人把大明皇朝的政治制度,几乎完全承受下来。以人民迁涉来说,几乎原封不动保
留下来,仅尺度略为放宽些而已。远道的人须有身份证明,侨寓也必须有原籍的迁移凭证。
这些出门入必备的证件,韦家昌一一具备完整无缺,落店相当顺利。
  他穿得体面,气度雍容,人才出众,店伙对他当然刮目相看,该店本来就是本城的第一
流旅舍。
  上房在右首的内院里,一连两进十余间上房,只住了四五位旅客。他住的是最后一间,
说是要在此地逗留三五天,膳食由店中供给三餐,要求店伙少来打扰.
  一夜无事,他在城里走了一圄,到卧龙山一带览胜。午后不久,有人发现他出现在城西
南角的宝珠门,消失在福寿坊一带的住宅区.
  第二天。有人看到他在东门外太平桥附近,打听到延平府道路的状况,显然他旅行的下
一站、可能是延平府而不是下漳泉二府。到延平府应该是台理的,漳、泉目下情势混乱且是
戒严区,管制很严,出入极为不便,经常会发生可怕的意外,丢掉脑袋平常得很。久经战
乱,人命如蝼蚁,人的心肠都变得又冷又硬,杀死几个外乡人根本不当一回事,凶险可想而
知。
  一连三天,终于有人找上他了。
  傍晚,新罗酒楼。
  楼上灯光明亮,二十余副座头几乎客满,食客都是体面的人、当然有不少本城权贵.
  他占了靠窗口的一副座头,邻桌共有七名食客,四位是本城的仕绅,三位是旗人。上首
据坐的旗人约四十上下,大鼻子高颧骨,髭须稀稀落落,一双鹰目冷由四射,一双手又粗又

  “蓝二爷,这件事包在我赫德身上。”上首的旗人,操着尚算清晰的官话说。“不过,
还得从长计议。守备衙门不会有问题,问题是你们招请的工人,里面有没有逃匪混淆在内,
万一出了事,我可不负责。”
  “赫德大爷。”在首的篮二爷恭敬地说“这点请放心,决不会有逃匪窝藏在内的,那些
人都是附近的村民,工头都是可靠的亲信。”。
  “不见得。”赫德大爷冷笑:“我握有可靠的证据,你那位冶金师什么焦阿虎,本身就
是古邑银坑的盗矿贼首领……”
  “赫德大爷,只要不是作乱造反的匪徒。应该不会有问题的。”篮二爷迫不及待加以解
释:“以往金银铜铁各矿都禁止开采,所以每一个挖矿的人,都算是矿贼,没有这些人,什
么事都办不成啦!”
  “话虽然有理,但谁敢保证没有山贼混淆在内?”赫德大爷冷冷地说:“什么事都可以
马虎,反贼决不饶恕,反正你们得自行负责。采矿近期不可能开禁,当然我会设法让你们开
采,有关细节事项,明天再详谈好不好?”
  “好,好,一切听由大爷吩咐。”
  “那就好。”赫德大爷拈起酒杯,目光落在邻桌的韦家昌身上“这个是什么人?好像在
用心听。”
  所有的入,皆转首向韦家昌注视。
  他神态悠闲,泰然自若放下筷,也向众人注视,大眼瞪小眼无所畏惧.
  “大爷,他是从江西来的旅客。”坐在下首的入低声说“过几天要去延平府。”
  “他的眼神傲慢得很,我不喜欢。”赫德大爷冷冷地说,“叫人把他赶走,他在偷听我
们的事。”
  “好。鄙人这就派人赶他走。”坐在下首的人恭敬地说,抬头向远处角落一桌四个神气
的中年人,拍手示意打招呼.然后向韦家昌一指,再做出撵人走的手势。
  四个中年人放下杯筷,推凳而起向韦家昌的食桌走近,两面一分,像四座金刚注视眼下
的小鬼。
  “阁下,不要再喝了。”站在在首的中年人凶狠地瞪着他:“赶快走,还来得及、”
  韦家昌挺直了腰干,扫了四个人一眼,脸上笑容依旧,神情丝毫未变。
  “你是要赶我走?”他注视着刚才发话的人:“是谁的意思?”
  “不要问是谁的意思……”
  “有理由吗?”
  “没有,就是要你走。”
  “你老兄是……”
  “不必多问。”
  “如果在下不走……”
  “七爷我会把你弄到中营守备府,进去你就出不来了。还不走?”
  “你不要唬人了.”他笑笑:“中、左、右三营已经在半月前驰援漳州,这里只留下一
位把总,两位外委,真正负责防汛的人。是中营副守备王梦煜。他知道自己不孚不望,所以
不敢乱来,对不对?”
  “七爷我立即可以纠正你的错误,你这时想走也来不及了。”七爷老羞成怒伸手擒人。
  “劈啪!”耳光声震耳。
  “哎……”七爷掩颊狂叫,踉跄后退。
  另两人本能地两面一夹,快速地急扣韦家昌的双手,要扭臂制腕擒人。
  他两腿一分,足尖不轻不重地点在左右两人的膝盖上。膝盖这部位相当软弱,禁不起三
十斤力道的打击。他用的力道不止三二十斤,两个家伙大叫一声,砰然摔倒站不起来了。
  整座食厅大乱,惊叫声四起。
  赫德大爷勃然变色,倏然站起踢开凳,恶狠狠地大踏步向韦家昌走去。
  韦家昌也离座而起,将袍袂纳在腰带上,移至走道等候,冲逼近的赫德大爷冷冷一笑。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虎目含威,凛然不可侵犯。
  赫德大爷一怔,脚下一慢,被他的气势所惊,但随即一挺胸膛,重新迈进,在众目睽睽
之下,这时打退堂鼓已经来不及了,那多没面子。
  刚走近,刚想发话,大拳头已经光临左额,韦家昌已先下手为强,卟一声拳头着肉。
  赫德禁得起打击,怒极扑上,来一记猛虎扑羊,同时右腿欺进,要使用捧角术将人摔
倒,这是旗人的着家本领。
  韦家昌不和对方捧角,不容许对万的手搭上肩臂,身形一挫。一掌登在对方的肚腹上,
力道如山,赫德嗯了一声。马步一乱踉跄暴退。
  韦家昌飞跃而起,卟卟两声闷响,双足几乎同时踹在对方的胸口上。
  “砰!”赫德仰面摔倒,胸部经得起踹击,但双脚却抵御不了可怕的打击劲道.
  另两名旗人大惊,同时奔出。
  韦家昌快愈狂风,冲进一脚踏住了赫德的小腹。
  “……”他口中发出一连串奇怪的话语。
  两位旗人刹住脚步,脸色一变。
  赫德不敢挣扎,脸色愈来愈难看。
  韦家昌的脚挪开了,赫德脸色苍白爬起,凶焰尽消,垂手恭立腰弯成水平,口中发出简
单的几个声音:“喳!喳!乌噜……”
  韦家昌又说了几个字,赫德打一冷战,倒退而走。三个人退出丈外,扭头狼狈下楼。
  韦家昌的目光,冷厉无比落在蓝二爷身上。
  篮二爷四个人,发着抖溜之大吉。
  挨了凑的四个中年入,也见机老鼠般溜下楼。
  韦家昌放下袍袂,回到食桌坐下,泰然自若斟酒,旁若无人。
  食客们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回到客店,已是二更初正之间、廊柱上悬了两盏灯笼,光度有限。天气热,旅客们有些
还没安睡,三三两两在院子的长凳上聊天。
  韦家昌刚要随店伙启门入室,邻室出来了一位中年人,挟了一只长木匣,沉静地向院子
里走.
  店伙开了锁推开房,闪在一旁陪笑说:“灯已经点妥,客官请自行挑亮,小的这就去替
客官准备茶水。”
  “谢谢。”他跨入房扭头说:“贵地的茶并不比武夷差,请替我彻壶好茶来解酒。”
  “是,小的这就去准备、”店伙欠身说,转身走了。
  他挑亮几上的菜油灯,除下瓜皮帽,脱掉多纽背心,蓦地剑眉一挑,缓缓转身。
  房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了,站着一位杏眼桃腮,青衫布裙十分出色的秀美小姑娘,接触到
他射来的目光,低下螓首红潮上颊,一双白净的纤纤素手,绞扭着手中的一幅绣巾,期期艾
艾用蚊鸣似的语音,细声细气地说:“爷台,能……能帮……帮助一个落……落难的人
吗?”
  说的是官话,虽则并不标准,但细声细气相当悦耳,少女的声音本来就动人.
  “姑娘,是你需要帮助吗?”他讶然间。
  “是的、”小姑娘垂着首回答。
  “你要我怎样帮助你?”
  “爷……爷台能……能让贱妾留……留宿,就……就是帮助贱妾。”
  他恍然,原来是陪宿的风月雏妓.可是,他眼中有厚厚的疑云。
  “这就算是帮助你了?”他举步走近:“你多大了?你遭遇了什么困难?”
  “贱妾虚……虚度十六……十八春。”小姑娘的头垂得更低了,”遭逢乱世,家破人亡
孤苦伶仃,不得不靠……靠出卖色相活下去。爷台……”
  “这种事平常得很。”地伸手托住小姑娘的下颔往上抬,看到那双灵秀的眸子里充满了
泪水:“天灾人祸,那是劫数。姑娘这样吧,你可以留下。”
  “谢谢爷台。”
  “不必谢我、”他笑笑:“你贵姓?”
  “爷台请不要问好不好?贱妾小名真真。”
  “好吧,就叫你真真好了。等会儿店伙送汤水来,你先到内间稍候。”
  “贱妾会替爷台准备妥当的。”真真说,缓缓向内间举步,有意无意地瞥了床头一眼,
那儿,枕畔搁着一只箫囊,可看到箫尾所装饰的纤金流苏。
  他正想掩上门,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珠走玉盘似的琵琶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最后,他出房带上门,目光落在院子里那位弹奏者的身上,不言不动像个石人。
  天底下,除了动人心弦的琵琶声,似已别无所有。
  久久,终于,水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渐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静得可怕,似乎世间已进入寂灭境界.几个歇凉聊天的旅客,呆呆地发怔。
  中年人终于移动伸手拈取盛琵琶的木盒。
  韦家昌出现在一旁,深泽吸入一口长气
  “兄台。”他沉静地说:“裴元仲当年作这一曲湖上烟雨,第三折该用云开月明的感情
弹奏的,你为何要用悲凉哀愤的感情弹奏呢?”
  “因为我除了悲凉哀愤之外,已没有其他感情了。“中年人注视着他说.
  “那你就不应该去弹它。”
  “我活着,就得弹它。”
  “所以,你并没迷失。”他淡淡一笑“你死了,日月星辰依然出没如恒,春去冬来,并
不因为你死了而慢下脚步。不论你活着或者死了,这世间决不因为你的死活而有所改变,毕
竟你不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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