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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归长安去-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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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绫懒得碰他,看在娴妃的面子上悬了根红线来把脉,像是刻意炫技似的,偏要与他怄气。
这一手果然让一旁伺候着的婢女们惊叹不已,谢绫在这隐隐约约的赞叹声中却不显得意之色,脸上的神情反而越来越凝重,到后来眉心都蹙在了一块儿。她想过他的病会很棘手,却不想竟是凶名赫赫的秋水毒。
她一向傲气,遇到这种连她都束手无策的毒,更加有些气恼,双手扶上轱辘,自己操控着轮椅出门去了。
苏昱看着这清清淡淡的一个傲然背影,竟有些错愕。她便这样来去自如,一声不交代就走了?婢女也十分惊奇,但听人传说那小姑娘是个高人,便向他解释道:“这大夫是个哑巴,不能说话,这会儿该是去拿纸笔了。”
但谢绫确确实实没有回来,而是直接去向娴妃道歉,纸上一行字满含愧意:“秋水毒。我治不好,只能帮他压制。”
没想到娴妃听到说可以压制,亦是惊喜:“能到什么地步?”
谢绫低头谨慎地写:“至少不会再卧床不起,时日一长,只要坚持服药,就能和常人无异。”
娴妃攥紧了手里的佛珠手串,眼中有了光彩:“真的能和常人无异?”
谢绫一笔一划地写下:“千真万确。”
娴妃捧着佛珠念着我佛保佑,真当谢绫是佛祖念在她一片冰心赐下来的,吃好穿好地招待着,几乎要把她供在府中。
那之后她便成了家医。她不愿透露自己的身世背景,也未说过自己姓甚名谁,全府上下只知道她是个哑女,便私下里称她为“哑大夫”。
苏昱在她的调养下果真好转了不少,不出一月便能行动自如。娴妃念着菩萨显灵,领着贴身婢女一同回城郊的寒山寺去还愿,还想要带上他。他却全然不信,寻了个借口推脱了。
只是还愿之举倒是提醒了他,与其谢虚无缥缈的观世音,不如去谢府上供着的那尊活佛。他如今对她的印象改观了不少,甚至有些不真实感,万没有料到世上竟会有这等机缘巧合的事。也许她真是上天派来的。
只是那活佛是个小姑娘,过了除夕也不过只有十四岁,又无依无凭。他想表谢意,却实在不知该如何谢她,只好问贴身的婢女:“像你这么大的女孩子,都喜欢些什么?”
那婢女也不过十四五岁,与谢绫年纪相仿,红着脸道:“凡是女子大多爱美。过两日便是除夕,奴婢幼时每到除夕,家中都会置办一件新衣裳的。”
苏昱见过她几面,她都是素面朝天,府中每月给了她不少月银,她却从不去买绫罗绸缎,总是素服加身,看上去清素得很,不见得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她这个年纪尚未及笄,自然也用不上发簪之类妆点,送首饰也不成。
他竟生来头一回因这种事而犯难,忽觉好笑。
存了这个念头,他散步时走着走着,便不知不觉走到了她所在的院落。
里头清静得空无一人,唯有一只小鸽子在地上啄米。白羽红喙,通体洁白如雪,珊珊可爱。
他俯□子去碰那只鸽子,它似是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药香,并不抗拒它,小脑袋在他的手心蹭了蹭,很是乖顺。这样不怕人的鸽子,该是被人好生养着的。他想它的主人也许便是那个哑女,便有些出神。
正想着,主人却真出现在了面前。
谢绫一身素衣站在他面前,清和的脸上隐有怒色,蹙眉盯着他。
他把她的鸽子捧在手心递给她:“可是你养的信鸽?”他与她见过许多次面,但碍于她交流不畅,彼此又有初见时互不信任的芥蒂在,一直没有真正打过交道。即便互相认得,熟络得不能再熟络,可这却是他与她说的第一句话。
谢绫却像是护犊子似的从他手上接过小鸽子,抱在怀里转身走了,脸色并不十分好看。
又是如此。
苏昱真以为自己哪里招她的嫌,头一回见面时她便冷冷离去,如今又当着他的面甩头走人。再如何,她也是客人,他才是主人。他居然连她养的鸽子都不能碰一下?
他饱读圣贤书,知道感恩,所以才想来谢她。却没有想到她这个恩人脾气古怪,根本不想领他的情。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的名字叫做《皇桑从小就被绫妹嫌弃》
第二更有点卡,估计很晚才能写完了。作者菌考虑了一下,还是把第一章先放上来了,让大家等了这么久能先看一章:)下一更早睡的妹子明早再来刷新吧…v…
ps:有人还认得这只鸽子君么?=v=
第43章
那之后便过了除夕。府里的人大多都接受了谢绫的存在;娴妃更是待她如活神仙,连春节时的家宴都拉来她坐同一桌。
她一个女子带着病中的苏昱客居燕国;表面上身份依旧尊贵;可实际上却是境况凄凉。燕国这边的官员大多没把他们当邻国的皇子皇妃看待;孤儿寡母在这苦寒之地;倒也渐渐地没了从前在故国时那么多规矩。娴妃待谢绫亲厚;便如寻常老夫人一般。
苏昱没跟谢绫计较她的冷淡;依旧寻购了一只琉璃钵赠给她。她喂鸽子用的东兰墨米是皇家贡米,顶是精贵;却被随随便便扔在地上;由得鸽子去啄。他便随手送了她这个小玩意儿,道是既然精贵;便要精贵得彻底些;拿这个作喂鸽子的器皿才好。
谢绫并不与他客气,大大方方地收下了。左右她救了他一条命,他的命还没有轻贱到连一个喂鸽子的钵她都收不起。若是其他的礼,她倒懒得收,这个喂食的器皿用着称手,收下便收下了。
鸽子极有灵性,那之后像是认得了他似的,每每见了他便会扑腾着翅膀飞过来。
有一回,谢绫正喂食,到一半时小鸽子吃得饱了,竟扇着翅膀飞走了。
谢绫拿着米钵去追鸽子,三两步走走停停,正见到苏昱在假山边支了画案,临水作画。一幅山水钟灵毓秀,虽只画了一半,却能看出作画者笔力不浅。
白鸽停在他的画案上,险些踩进墨里。苏昱搁下画笔,把它捞起来捧在手心。它的主人对他冷冷冰冰的,这只小鸽子却似是很喜欢他,亲昵地蹭蹭他手上的温凉,怪是惬意。
谢绫默声挨到案前。苏昱抬眸见她来,倒也知趣地把鸽子交还给她,淡淡笑:“它有名字吗?”
谢绫怔了片刻,拿起他的画笔在纸上写:“山月。”
笔触落在他未完成的画卷上,平白毁了一张画。
她的鸽子本没有名字,只是听到他问,突然便取了个雅致的名字,故意落在他画卷上。不知怎么的,她好像对惹他生气这件事格外地有兴趣。
她的字迹娟秀,写到最后一画想直起身子,却觉得颈间忽而一凉。
她的心口挂着一个玉坠子,用红线穿着,坠子垂进衣领里,引人好奇。方才一俯身,玉坠子从领口掉出来,被落进了一只指节修长的手中。
这块玉的玉质清透,看起来已戴了好些年成,泛着莹莹润泽,上面还留有她心口的体温。苏昱轻轻把玉翻了个面,却见上面用蚊足似的笔,细细勾了个“谨”字,便道:“这是你的名字?”
谢绫不点头也不摇头,满心只觉得气恼。他手上的玉由红线穿着,依旧挂在她颈上,如今被他拿在手里,她不得不俯身靠近他。这样的动作难免让她觉得轻浮,只可惜不能言语,一双剪水秋瞳瞪着他,瞪得杏目浑圆。
苏昱总觉得下人们喊她“哑大夫”,喊得太过直白,不免对她有些无礼。而且她一个小姑娘,被这样称呼,总显得老气横秋,与她的年岁不符。如今见她默认,放下玉坠子,笑道:“你不愿告诉我全名,那便唤你阿谨吧。”
谢绫好端端地被他调戏了一把,在他松手的瞬间便猛地弹了开来,恨恨用眼刀子剐了他一眼,抱起白鸽拂袖而去。玉坠子过了他的手,再重新搁回去,自心口微微地传来凉意,竟让她有些面红耳热。真是治好了一头白眼狼。
苏昱早就习惯了她的脾气,甚是不以为意,低头笑看被她毁去了的画卷,心头竟畅快不少。她年纪虽小,字迹却颇具风骨,娟秀却不婉柔,尤其是月字的一竖一勾,清逸潇洒,连他都觉得感叹。
如此,倒也不算是毁了这幅画了。
他见到玉坠子上的字,知晓了冰山一角此便一发不可收拾,越是想知道她的底细。她来路不明,原本不该留在府中,但母亲权当她是神仙显灵,笼络还来不及,哪有心思去刨根问底。
可世上哪有什么神仙。
他遣人去查她的身份,又指派了人暗中盯着她平时的作为。她能用东兰墨米喂鸽子,一定非富即贵,绝不会生在穷苦人家。这样的人,找起来应当容易。
但一月,两月过去,他却始终没有查出她的底细。
此人好像真的是凭空出现,没有过去的一般。
底细是没有查到,他却习惯了去关注她的一举一动。探子报上来的大多大同小异,她每日不是在陪母亲抄佛经便是在替他配药,偶尔也会弹琴,但他总是错过,未曾亲耳听过。
他听着这些生硬的汇报也觉得无趣,有时路过她的院落,竟也有些像亲眼看一看。她的性子其实算是寡冷,可却愿意一日日陪母亲抄佛经,竟也是信佛不成?她行事颇有男子气,连字迹都那样俊逸,弹出的琴音又该是什么样子的?
这些疑问如风中闲云,在心中短暂地漂浮一阵,一吹便散了。
但久而久之,他竟也有了兴致,抱了一卷画轴踏入了她的院子。
凑巧,她也在作画。高大的槐树为她遮阴,阳光自树叶间隙斑斑点点落在桌案上,也洒在她白皙清透的脸颊上,“山月”从树枝间飞过,偶尔落在她的手边。苏昱躲在树后,并未刻意隐藏,粗壮的树干却正好遮住了他的身形。
眼前画面本该静好,可却坏在她的画作。他看得出来她没学过作画,画技十分拙劣,笔下的一只鸽子化得徒剩个鸟的形状,至于是什么品种,一概分辨不出。
谢绫蘸着墨,警觉地听到树后的一声浅笑。那样轻,笑意却是实打实的,不为嘲笑她,只为忍俊不禁。
她发现了他偷看,一对好看的眉又纠结在了一起。
苏昱本就不是故意窥视,见她发现了他,便也大方从树影下步出,将手里的画轴双手呈给她:“上一回得你题字,此画便赠与你罢。”
谢绫眉心蹙得更深。她与他少有交际,更不用说亲密到给他的画题字。若真要说是有,便唯有她故意毁画的那一次。
将信将疑地展开画轴,果然正中偏上的地方,是她写的“山月”二字。他将山水改成了山涧图,幽月当空,字下横出一道枝桠,上头停了只栩栩如生的小鸽子,白羽红喙,正是“山月”。
出乎他的意料,谢绫这回没以为他在羞辱她,反而展开一张干净的宣纸,用画笔在上头添了两个字,举给他看:“教我。”
苏昱有些诧异,特意从她手中接过画笔,又像画又像写字,涂抹出两个字来:“何故?”
他竟在陪她一起写字。
如此,谢绫对他的态度倒有些改观,诚诚恳恳地写:“我想学些女儿家的东西。”师父从未教过她这些,似乎非常不想把她养成个姑娘家。可越是这样,她反倒对这些东西有兴趣,这些时日闷在这府中实在无趣,她闲不住,便想学些东西,这样师父找到她时,她也不算没有长进。
苏昱看清了她写的字,掩口轻咳一声。她以为作画是女儿家的东西,莫不是笑他女子气?他不再动笔,仅是摇头道:“为什么不学女工?”
谢绫毫不犹豫地写下两个字:“无聊。”
苏昱信口建议:“那便学跳舞罢。”
他本当谢绫会拒绝,没想到她眼中的光泽闪了闪,竟落笔写道:“好。”
她要学跳舞,他自然是教不了了。
苏昱从燕都最有名的歌舞坊里请来两个头牌,去教她跳舞。她见过这几个老师之后点了头,只给他写道:“衣裳。”
他理解了好一阵,才知道她是想购置一套跳舞用的衣裳。可她要他一个男子去买轻纱罗裙,像什么话?
但建议是他提的,他只好负责到底。向底下的婢女吩咐下去,很快就传到了娴妃的耳朵里。她这个儿子清心寡欲,在朝政上当个闲云野鹤,在女色上也无甚兴趣,近来却突然频频出入烟花巷陌。
娴妃很是震惊,找他语重心长地说了不少话,什么“虽流落异国,依旧不能染上这纨绔习气”,什么“你年岁渐长,也该正正经经娶一房妻室了”。
逼得苏昱只好以身体不适为借口,逃去了谢绫那里。反正她是他的大夫,到她那里,娴妃也不容置喙。
谢绫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彻彻底底地置身事外。只是她近来总要跟着舞姬学跳舞,有他一个男子在旁边她总觉得很不自在,几次三番想赶他出去。
苏昱别的不成,耍无赖倒很在行。谢绫总觉得他整天憋了一肚子坏水,竟能想出这样一个主意——他在庭前放了个屏风,谢绫和两个舞姬在后头,他坐在前头便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他说是检验她的学习成果。反正屏风后看不见脸,她们三人的身形都差不多,若是她哪一日学有大成,混在两个舞姬中间分辨不出哪个是她了,便算是她出师了。
谢绫有苦说不出,两个舞姬是他花银子请来的,自然对他唯命是从。
日子便这样一日日地耗过去,他理直气壮地成了她院中的常客,偶尔甚至为她鼓弦。娴妃听到府中的丝竹声,一开始还苦心麻婆地劝,后来时常连他的人影都抓不到,又是伤心又是气怒,道是对不起列祖列宗,转身又去寒山寺上香去了。
苏昱乐得清闲,饶有兴致地目睹她从手脚笨拙,一直到后来果真学有所成,与两个舞姬跳得不分伯仲了,真正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屏风后头,她的身影终于能够以假乱真,连伺候他的婢女都拍手称道:“果然是分辨不出来了!”
苏昱只是淡淡饮一口茶水,缄默不语,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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