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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芬克斯之谜-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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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所平房。听见汽车声,一个中年男人打开房门,好奇地打量着他。邓飞走出汽
车,扬起手招呼:“嗨,你好。”
“你好”。
仓促中邓飞问道:“请问是否有一对夫妇来过这儿?”
那个中年人穿着便装,头发已歇顶,胡须却分外浓密。他笑道:“对,我这
儿很少有客人的,今天是例外。你是和他们一块儿来的?他们已离开半个小时了,
按说你们应该在路上碰面的。”
“是吗?恐怕我和他们走岔路了。”
“你也是来参观那座雕像吗?”
邓飞顺着他的话说:“对呀,能否带我去看一看?”
“好,请进吧。”大胡子爽快地说。
这座外表俭朴的平房,从内部装潢看相当现代化,摆放着各种办公设备。中
年人为他冲上一杯咖啡,说他姓白,是研究理论物理的,已在这个清净的地方住
了十几年,信息高速公路的普及给予科学工作者更大的居住自由,住在山野与住
在纽约图书馆附近同样方便。
“白先生的研究方向可否见告?我是个门外汉,但对理论物理也有兴趣。”
“很枯燥的一个问题,即引力的量子化,它将导致引力与电磁力的统一。可
惜还没有取得突破。”
他简略的介绍了一些研究情况,邓飞站起身说:“对不起,能否让我现在就
看雕像?我还要追他们。”
大胡子领他到了后院,院里的草坪剪得整整齐齐,几只在城市已绝迹多年的
长尾喜鹊在地上啄食。院子东面临着山崖,中年人走过去,拂开藤蔓:“喏,就
是它。”
邓飞忽然眼睛发亮!在山崖的整块巨石上雕着一只狮身人面象,刀法粗犷,
造型飘逸灵动,表面微见剥蚀,看来已有相当年头。邓飞一眼看出,它的造型与
天元公司门前的象牙雕像非常相似。邓飞问:“真漂亮!是您的作品?”
“啊不,”大胡子笑道,“我可没有这种艺术细胞。听说是这间房子的第一
个住户留下的。”
邓飞的脑子迅速转动着:“能否告诉他的名字?”
中年人疑惑地看着他:“刚才那对夫妇只看了雕像,什麽也没问,我想他们
一定认识这座雕像的作者。”
“是吗?这点他们倒没有对我讲。”
白先生忽然说:“啊,等一下,我可以帮助你。”
他快步走回工作室,哪儿摆着一部相当先进的电脑,他熟练地敲击着:“我
从林区房产部门的档案中查找一下。”几分钟后屏幕上显出:
刘世雄于2032年投资建成这处住宅,2049年迁离,并将房产捐献给林区政府。
该人简历:男,2000年出生,男,自由职业者,未婚。迁离后去向不明,未留照
片。
大胡子热心的说:“是否需要其他资料?我帮你查找。”
邓飞沉吟道:“请你查查他的经济来往帐目。”
几分钟后大胡子说:“档案中记载的费用大多是用来查询资料,购买光盘等,
数量不少,每月上万元。看来他可能是搞科学研究的,而且有相当的经济实力。”
邓飞默默记下了有关资料。他把进屋后的见闻仔细梳理一遍。凭直觉,他认
为白先生的话是真实的,白不是萧水寒此行的知情人——可是,萧水寒到底来干
什麽?
又是一次科学家的神秘失踪,这绝不再是巧合。也许,在27年的监控中,邓
飞第一次对萧水寒真正滋生了敌意,他已肯定萧水寒的圣人外衣下必定藏着什麽
东西。
他向白先生道谢,然后匆匆追赶萧的汽车。一路上,他一直皱着眉头苦苦思
索。
两天后,萧氏夫妇来到中原某地一座工厂门前。这会儿正是上班时间,萧水
寒把车停在人潮之外,耐心地等着。人潮散尽,他把车开到门口意欲登记,门卫
懒洋洋地挥挥手放他们进去。萧水寒开车缓缓地在厂内游览,这个厂占地广阔,
厂房高大,气势宏伟,但是死亡气息已经很明显了。厂房墙壁上积满了锈红色的
灰尘,缺乏玻璃的窗户象一个个黑洞,不少厂房空闲着,路边长满了一人深的杂
草。他们来到工厂后部的专用铁路线,站台上空空荡荡,铁轨轨面上生了薄锈,
高大的200 吨龙门吊如一个骨节僵化的巨人。
萧水寒告诉妻子,这已是国内硕果仅存的石油机械厂了。自1848年俄国工程
师谢苗诺夫在里海钻探了世界第一口油井,石油工业已经走过300 年的里程。目
前国内油藏已基本枯竭,连中东的油藏也所剩无几。电动和氢动力汽车全面取代
燃油汽车。
“不久你就会看到一则消息,中国最后一台油田用修井机在这儿组装出厂,
此后,这项曾叱咤风云的工业将宣告死亡,就象蒸汽机车制造业的死亡一样。”
他微带怆然地补充:“衰老工业的死亡并没有什麽可怕,它只是为更强大的新兴
工业让开地盘。当然,观察着它的死亡过程,仍然令人悲伤。”
邱风漫不经心地听着,她的心思已被腹内的胎儿所包占,没有空间去容纳这
些黍离之思。她只是奇怪,丈夫为什么千里迢迢跑到这个普通的工厂游览。
H300汽车在厂内缓缓地转了两圈,向大门驶去,不过在最后一秒钟,他停下
车,略微犹豫后,把车倒回去,停在工厂行政大楼楼下。
人事部的宇文小姐正在对镜涂抹口红,她看见一对青年男女走进来。他们显
然是夫妻,男的衣冠楚楚,举止潇洒稳健,女的有五六个身孕,仍然娇小美貌。
宇文小姐热情地问:“我能为二位作些什麽?”
萧水寒彬彬有礼地说:“我想打听一个工厂的老人,他早已去世,可能没有
人知道他。只好麻烦你查查档案,他叫库平,曾是贵厂一名工程师。”
宇文小姐迟疑地问:“你们和他……”
“毫无关系。我只是受人之托,一个垂暮老人莫名其妙的怀旧之情。他想验
证一个旧友的生活轨迹。如果不方便的话……”
宇文小姐嫣然一笑:“没有什麽不方便的,近百年来的人事档案都在电脑里
存着,包括各人的相片和语音资料,几秒钟就可查出来。不过这位先生肯定不大
出名,如果在厂志里有记载的话,我会有印象的。”
十秒钟后屏幕上显示着库平的资料:库平,男,2032年生于外蒙,2052年进
入本厂,一直在技术部门任职,终生未婚。50岁时即2082年冬离开本厂,去向不
明,其档案一直保存在本厂,未能转走。
宇文小姐歉然地说:“只有这麽多资料了,不知能否满足你们的要求。”
“足够了,衷心感谢宇文小姐,可否把它打印出来?”
他们拿到打印卡片,同宇文小姐告别。坐上汽车,萧水寒沉思有顷,掏出打
火机把纸片点着。邱风奇怪地问:“你……”
“没什麽,我不想交给那位多愁善感的老人了。看到一个人的一生风干成方
寸大的纸片,他会难过的。好,我们继续出发。”
邱风忍住,没有打听那位多愁善感的老人是谁。
宇文小姐送走客人,十分钟后,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来人是一个六七十岁
的老人,身体很健壮。来人微笑着出示了警察证件:“请问宇文小姐,是否有一
男一女来过?”
女秘书吃惊地打量着来人。她对刚才的年轻夫妇很有好感,因而对新来者多
少有一点敌意。她答道:“是呀,莫非他们……”
邓飞爽朗地笑了:“不不,你不要乱猜,我只是恰好和他们对同一个人感兴
趣。”
“库平?一个66年前失踪或死亡的人?”
“对,请把他的资料让我看看。可以吗?”
他看过电脑中储存的资料,宇文小姐问道:“还有一些简短的语音资料,你
想不想听?”
“当然,谢谢宇文小姐。”
语音资料只有寥寥几句:“我叫库平,汉族,生于2032年……”语音有些失
真,但邓飞总觉得他的语音有某种熟悉感,他沉思着问:“与库平共事过的工厂
老人是否还有健在的?”
宇文小姐略为考虑,肯定地说:“有,有一名工程师叫袁世明,今年85岁,
他肯定见过库平,而且很巧,他正好在技术部工作过。”
邓飞打听了袁工的地址,向秘书小姐致谢后就走了。
袁工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不过思维很清晰,记忆力相当不错。他坐在轮椅
上,慢慢地回忆着。他说,他与库平共事不久,那时自己是实习技术员,库平是
工程师,没有多少能使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事迹。关于他的失踪,袁老说那时正值
石油工业第一次大衰退,很多人都被辞退或辞职,因此他很可能另谋高就了,但
此后一直没有音讯,连个人档案也没有转走,又似乎不正常。在警察局的档案中
他是被列为失踪。
邓飞请他回忆一下,库平失踪前有没有什麽异常。袁工为难地说,已经66年
了,记不太清楚。邓飞再次请他认真回忆一下,比如他失踪前身体怎么样,有没
有什麽得病的迹象,袁工摇摇头:“你怀疑他是急病致死?不会,他的身体一向
很好,50岁的人只象三四十岁,常有人向他请教养生秘诀呢。”
“还有什麽异常迹象吗?”
袁工忍不住问道:“你是否对库平的失踪有怀疑?”
邓飞苦笑着说:“不,我对他毫无了解,我只觉得他身上笼罩着一层迷雾。”
袁老沉思地说:“说起迷雾,我倒是觉得,库平身上是有一些神秘。作为一
个工程师,他的能力不错,但也不是太出色。不过,在其他领域,象哲学,生物
学,常常见他有智慧的天光偶一闪现。在他50岁时,他曾郑重其事地参加了一次
中学生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很多人觉得他是在发神经。竞赛题目很难,而且多是
非常规思维的解法。但他的成绩不错,可以跻身前三名。他很高兴,对我说,这
证明他的‘本底智力’仍保持巅峰状态。我觉得,他是在以此为自己的平庸一生
辩解,所谓‘天亡我,非战之罪也’。不久,他就悄悄地失踪了。”他问:“我
的回忆是否对你有所帮助?”
邓飞苦笑着摇头:“我恐怕是越来越糊涂了。”又是一个失踪的案例,虽然
这一次不是一个科学家。萧水寒为什么对失踪者情有独钟?是良心上的内疚?当
然,他绝不可能参与一百多年前的一系列谋杀。或者,他是为罪孽深重的祖辈来
忏悔?邓飞觉得脑袋都要胀破了。
“不管怎样,衷心地感谢你。袁老再见。”
当晚,萧水寒在豫皖交界的一个偏僻小镇停车,邓飞也在邻近的旅馆里登记
了住房。
这是一间单人客房,冷冷的月色把爬墙虎的藤叶投射到屋内。邓飞洗完热水
澡,用毛巾被裹住身子,斜依在床背上,瞑目假寐。他想把这几天的见闻梳理一
遍。笔记本和钢笔就放在手边,这是他的习惯。常常在似睡非睡之际思维最活跃,
一旦迸出一个火花,他就顺手记在纸上,免得清醒后遗忘。
当然,有时也会写上一些令人哭笑不得、诸如“香蕉大,香蕉皮更大”之类
的妙语。
这两天,他窃听到不少萧氏夫妇的谈话。他当然不相信什麽“前世前生”的
鬼话,那只能骗谝邱风那样天真的傻女孩。有一点可以肯定,从萧水寒天南地北、
乡村工厂的行程来看,他此行绝不是无目的的闲逛。
那麽,李元龙,刘世雄,库平,今后还要探访的某某人,以及已知的孙思远,
和萧水寒之间必定有某种隐藏的关系。
这是毫无疑问的。首先刘世雄家与天元大楼下如此相象的雕像,就绝不会是
巧合。还有一点是否也算得上异常?这几个失踪者都是终生未婚,连萧水寒也曾
独身二十多年。一次是偶然,两次算巧合,但四五个人的经历竟然如此相象,就
值得怀疑了。
但究竟能有什麽关系?邓飞苦恼地敲着额头。要知道,他们各自的生活轨迹
几乎没有重叠。在空间上没有重叠,在时间上很少重叠,而且散布在长达170 年
的时间轴线上。
重叠!他突然灵光一闪,在本子上写了这两个字。
他睁大眼睛,抓住这个突破点,继续思索。如果除去上面几个人的一段“影
子”生活,即有记载而无实据的生活,恐怕几个人的生存时间根本不会重叠。他
在心里默默计算后肯定,这个结论是对的。
也许,正是他们互不关联的“时间”才恰恰是他们的联系。睡意一下子全跑
了。他坐起身,在本子上画了几道横线:李元龙 1978 ——2030刘世雄 2032 —
—2049库平 2052 ——2082孙思远 2084 ——2116萧水寒 2118 ——至今除了
“影子”生活外,各人的实际生活时区确实没有重叠,而且每前后两人的时间段
都有2 -3 年的间隔。
他把把钢笔重重地摔在本上,他已经全明白了。
他已经有明确的答案,虽然这答案似乎比“前生前世”的神话更荒谬。
这条时间之链已经没有缺口了,因此,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指出萧水寒的下一
站:蓬莱生命研究所,孙思远。
他看看手表,三点半,略为犹豫后,他还是拨通龙波清家里的电话。电话中
龙波清的声音很清醒,没有丝毫睡意,这是公安局长的基本功:“老邓?有什麽
突然变化吗?”
“老龙,我想那件事已经真相大白了。”他疲乏地说。
龙波清很高兴,笑哈哈地说:“还是老姜辣吆。”电话中他没有问详细情况,
“你的下一步打算?”
“我不想当他俩的尾巴了,我要赶到蓬莱去守株待客。如果能等着他,我的
成功就有了九成把握,否则我就要丢人了,因为我的结论太荒谬,太不可思议。”
邓飞苦笑着说。
萧水寒的汽车三天后才姗姗抵达。蓬莱今年的初冬很冷,刚下过一场薄雪,
树上戴着雪冠。萧水寒把汽车开到“蓬莱生命研究所”的大门口,打开右车门,
小心地扶邱风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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