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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通俗演义--明史演义 作者:蔡东藩-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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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舟南渡,幸故大学士杨一清私第,饮酒赋诗,载赓迭和,又流连了两三日。一清从容婉谏,请武宗速回京师。武宗才离了杨宅,向扬州进发。到了宝应地界,有一巨浸,名叫泛光湖,武宗见湖光如镜,游鱼可数,不禁大喜道:“好一个捕鱼的地方。”遂传旨停舟。扬州知府蒋瑶,正来接驾,武宗即命备办网罟等物。蒋瑶不敢违慢,即日照办,呈交御船。偏偏太监邱得,有意索贿,一味挑剔,甚至召责蒋瑶,把他锁系起来。蒋瑶无奈,只好挽人疏通,奉了厚赂,方得销差脱罪。清官碰着贪竖,还有何幸。武宗命宫人侍从等,抛网湖心,得鱼较多的有赏,得鱼过少的则罚。大家划着坐船,分头下网,武宗开舱坐观,但见三三五五,揽网取鱼,不觉心旷神怡,流连忘倦,约历半日,各舟方摇荡过来,纷纷献鱼。武宗按着多寡,颁了赏赐,大众拜谢,乃下令罢渔。嗣见进献的鱼中,有一鱼长可数尺,暴睛巨口,比众不同,随即戏说道:“这鱼大而且奇,足值五百金。”江彬在侧,正恨蒋瑶未奉例规,此例安在?邱得已经妄索,江彬又要寻隙,正是好官难为。即启奏道:“泛光湖得来巨鱼,应卖与地方有司。”武宗准奏,着将巨鱼送与蒋瑶,守取价值复命。弄假成真,无非儿戏。过了一时,蒋瑶亲来见驾,叩首已毕,即从怀中取出簪珥等物,双手捧呈道:“臣奉命守郡,不敢妄动库银,搜括臣家所有,只有臣妻佩带首饰,还可上应君命,充做银钱,此外实属无着,只得束身待罪。”武宗笑道:“朕要此物做甚么,适才所说,亦不过物归原主,应给赏银。你既没有余资,便作罢论。你所携来各物,仍赏与你妻去罢!”蒋瑶叩谢。可见武宗并非残虐,不过逢场作戏,喜怒任情而已,所有不法行为,俱为宵小导坏。武宗又道:“闻此地有一琼花观,究竟花状如何?”蒋瑶顿首道:“从前隋炀帝时,尝到此赏玩琼花,至宋室南渡,此花憔悴而死,今已绝种了。”武宗怏怏道:“既无琼花,可有另外的土产么?”蒋瑶道:“扬州虽号繁华,异产却是有限。”武宗道:“苧麻白布,不是扬州特产吗?”蒋瑶不敢多言,只好叩头道:“臣领命了。”武宗命退,瑶即返署,备办细布五百匹,奉作贡物,比较鱼价如何。武宗方下旨开船。
从扬州行抵清江浦,重幸太监张阳家,设宴张灯,征歌选色,君臣共乐,接连三日。武宗问张阳道:“朕过泛光湖,观鱼自适,颇足快意,清江浦是著名水乡,谅亦有湖沼大泽,足以取鱼。”张阳奏对道:“此间有一积水池,是汇集涧溪各流,水势甚深,鱼族繁衍,或者可以布网呢。”武宗喜道:“你可先去预备网罟,朕择明日观渔。”张阳领旨,即去办就。到第二日,武宗带着侍从,即往积水池滨,瞧将过去,层山百叠,古木千章,环抱一沼,颇似洞壑清幽,别具一种雅致。武宗语张阳道:“这池占地不多,颇觉幽静,但欲取鱼,不能驾驶大船,只好用着渔舟呢。”张阳道:“池中本有小舟,可以取用。”武宗道:“在哪里?”张阳道:“多泊在外面芦苇中。”武宗道:“知道了。”当下舍陆登舟,行不一里,果见两岸蒙茸,泊有渔船。武宗命侍从等,各驾小舟,四散捕鱼。武宗瞧了一会,不觉兴发,也拟改乘渔船,亲自捕鱼。张阳道:“圣上不便亲狎波涛。”武宗道:“怕甚么?”遂仗着威武,跃登小舟,有太监四名,随着下船。二太监划桨,二太监布网,渐渐的荡入中流。那水中适有白鱼一尾,银鳞灿烂,晔晔生光,武宗道:“这鱼可爱,何不捕了它去?”二太监领命张网,偏偏这鱼儿刁滑得很,不肯投网,网到东,鱼过西,网到西,鱼过东,网来网去,总不能取。武宗懊恨起来,竟从舟中取出鱼叉,亲自试投,不防用力太猛,船势一侧,扑咚扑咚数声,都跌落水中去了。小子有诗咏道:
千金之子不垂堂,况复宸躬系万方。
失足几成千古恨,观鱼祸更甚如棠。
未知武宗性命如何,且至下回续详。
有文事者必有武备,孔子所谓我战必克是也。王守仁甫立大功,即遭疑谤,幸能通变达机,方得免咎。至忠、泰校射,独令试技,夫身为大将,宁必亲执弓刀,与人角逐,诸葛公羽扇纶巾,羊叔子轻裘缓带,后世且盛称之,何疑于守仁?然此可为知者言,难与俗人道也。迨迭发三矢,无不中彀,宵小庶无所借口矣,此文事武备之所以不容偏废也。武宗任情游幸,偏爱渔猎,泛光湖观鱼,尚嫌未足,积水池捕鱼,且欲亲试,岂得鱼数尾,便足为威武大将军耶?未懔冯河之戒,几占灭顶之凶,假令无王守仁之先平叛逆,而欲借张忠、许泰辈随驾亲征,其不蹈建文之覆辙者鲜矣。然则武宗不覆于鄱阳湖,仅溺于积水池,受惊成疾,返殂豹房,其犹为幸事乎。
第五十五回 返豹房武宗晏驾 祭兽吻江彬遭囚
却说武宗坠入水中,险些儿被水淹死,幸亏操舟的两太监,曾在京内太液池中,习惯泅水,虽遭覆溺,毫不畏惧,亟游近武宗身旁,将武宗手脚握住,推出水面。各舟闻警齐集,才将武宗搀入舟中,还有两太监入水,用力挣扎,也经旁人救起。惟武宗生平,并未经过游泳,并且日日纵欲,元气甚亏,寒秋天气,又是凛冽,所以身虽遇救,已是鼻息细微,人事不省了。威武大将军,乃不堪一溺么?那时御舟中曾带着御医,赶紧用着方法,极力施救,武宗才把池水吐出,渐渐苏醒,只元气总难挽回,龙体从此乏力。大学士杨廷和等,请速还京,武宗也觉倦游,遂传旨速归。轻舟荡漾,日行百里,不数日即抵通州,随召各大臣集议,处置宸濠。杨廷和等上言,请如宣宗处高煦故例,御殿受俘,然后议刑。独江彬谓应即诛逆,免滋他患。武宗正恐宸濠为变,北还时,每令濠舟与御舟,衔尾行驶,以防不测。至是用江彬言,遽令宸濠自尽。濠死后乃令燔尸,越三日,始还京师,大耀军容,首逆已死,耀军何为?辇道东西,列着许多兵士,盔甲森严,戈铤并耀,各逆党一并牵至,令他两旁跪着。尚书陆完,都督钱宁,统因逆案牵连,做了矮人,大家褫去上身衣服,赤条条的反缚两手,背上悬揭白帜,大书姓名罪状。还有逆党眷属,不问男妇长幼,都是裸体反接,挨次跪着。武宗戎装跨马,立正阳门下,阅视良久,才将附逆著名的奸党,饬令正法,悬首竿上,延长数里,余犯仍回系狱中,武宗方策马入内,还憩豹房。后来钱宁伏法,陆完谪戍,只太监萧敬,独运动张忠,愿出二万金,买了一个性命。钱可通灵。余党多庾毙狱中,不消细说。
武宗以亲征凯旋,复降特旨,令定国公徐光祚,驸马都尉蔡震,武定侯郭勋,祭告宗庙社稷。越数日,又补行郊祀大典。武宗只好亲自主祭,驾至天坛,循例行礼,初次献爵,由武宗跪拜下去,不觉心悸目晕,支撑不住,侍臣连忙扶掖,半晌方起,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自觉腥秽难当,浑身发颤,再也不能成礼了。当下委着王公,草草毕祭,自己乘着安舆,返入大内。转眼间已是残年,爆竹一声除旧,桃符万户更新,武宗因病体未痊,饬免朝贺。一病数月,又届季春,月朔适遇日蚀,阴霾四塞,都人士料为不祥,惟江彬等越加骄恣,竟矫传上旨,改西官厅为威武团营,自称兵马提督,所领边卒,也是狐假虎威,桀骜愈甚。都下汹惧,不知所为。武宗卧病豹房,懵然罔觉,经御医尽心调治,日进参苓,终不见效。真元耗损,还有何救?司礼监魏彬,密询御医,统已摇首,乃走至内阁,语大学士杨廷和道:“皇上不豫,医力已穷,不如悬赏巨金,求诸草泽。”廷和闻着,知他言中有意,是何意思?请看官一猜。沉吟一会,方启口道:“御医久侍圣躬,必多经验,譬如人生伦序,先亲后疏,亲近的人,关系痛痒,自然密切,疏远的人,万不能及。据我想来,总须亲近的人,靠得住呢。”哑谜中已表大旨。魏彬唯唯而去。过了两日,武宗病愈沉重,自知不起,从昏昏沉沉中,偶然醒来,开眼一瞧,见太监陈敬、苏进两人,侍着左右,便与语道:“朕疾至此,已不可救了,可将朕意传达太后,此后国事,当请太后宣谕阁臣,妥为商议便了。”言至此,气不相续,喘息良久,复太息道:“从前政事,都由朕一人所误,与你等无涉,但愿你等日后谨慎,毋得妄为!”武宗已知自误,则此次顾命,应即召大臣入嘱,何为仅及中官?况逢恶长非,全出若辈,乃云与他无涉,可见武宗至死,尚是未悟。陈敬、苏进,齐声遵旨,俟武宗安睡后,才去通报张太后。待张太后到了豹房,武宗已不能言,惟眼睁睁的瞧着太后,淌下几点泪珠儿。太后尚含泪慰问,谁知他两眼一翻,双脚挺直,竟自归天去了,寿仅三十一岁。笔下俱含刺意。
太后亟召杨廷和等至豹房,商议立储事宜。廷和请屏去左右,方密禀太后道:“江彬不臣,势将谋变,若闻皇上晏驾,必且迎立外藩,挟主兴兵,为祸不浅。请太后先事预防呢!”太后道:“如此奈何?”廷和道:“现只有秘不发丧,先定大计。此处耳目甚近,不如还至大内,好作计较。”太后闻言,也不及悲恸,即刻乘辇还宫。廷和随入宫中,略行筹议,便即赴阁。太监谷大用及张永,亦入阁探信。廷和道:“皇上大渐,应立皇储。”张永道:“这是目前最要的事情。”廷和即袖出祖训,宣示诸人道:“兄终弟及,祖训昭然。兴献王长子,系宪宗孙,孝宗从子,皇帝从弟,按照次序,当然继立。”梁储、蒋冕、毛纪等,齐声赞成道:“所言甚是,就这般办罢!”张永、谷大用,亦无异言,乃令中官入启太后。廷和等至左顺门,排班候旨。忽见吏部尚书王琼,率九卿入左掖门,厉声道:“立储岂是小事?我为九卿长,乃不使与闻么?”廷和等也无暇与辩,琼亦自觉没趣,正懊怅间,中官已传宣遗诏,及太后懿旨,颁诏群臣。遗诏有云:
朕绍承祖宗丕业,十有六年,有辜先帝付托,惟在继统得人,宗社生民有赖。皇考孝宗敬皇帝亲弟兴献王长子厚熜,聪明仁孝,德器夙成,伦序当立。遵奉祖训兄终弟及之文,请于皇太后与内外文武群臣,合谋同辞,即日遣官迎取来京,嗣皇帝位,恭膺大统。
群臣览此遗诏,方知武宗已经宾天,大家都相惊失色。只因遗诏已下,帝统有归,即欲辩论,也是无益,乐得含忍过去。吏部尚书王琼,也只好一言不发,随进随退罢了。还算见机。廷和等返入内阁,一面请命太后,遣谷大用、张永等,往豹房奉移梓宫,入殡大内,一面议遣官迎兴世子入都,明朝故例,奉迎嗣主,必须由中贵勋戚,及内阁一人偕行。勋戚派定寿宁侯张鹤龄,及驸马都尉崔光,中官派定谷大用、张锦,部臣派定礼部尚书毛澄,惟所有阁员,除廷和外,要算梁储、蒋冕二人,资望最优。廷和方握政权,无暇出使,蒋冕是廷和帮手,若遣他出去,转令廷和势孤。廷和暗中属意梁储,只怕他年老惮行,默默的想了一会,方顾着梁储道:“奉迎新主,例须派一阁员,公本齿德兼尊,应当此任,但恐年高道远,未便首途呢。”故意反激。储奋然道:“国家最大的政事,莫如迎主,我虽年老,怎敢惮行呢?”廷和大喜,遂遣发各人去讫。
是时国中无主,全仗廷和一人主持。廷和复入白太后,请改革弊政。太后一一照允,遂托称遗旨,罢威武团练诸营,所有入卫的边兵,概给重资遣归,黜放豹房番僧,及教坊司乐人;遣还四方所献妇女;停不急工役;收宣府行宫金宝,悉归内库。还有京城内外皇店,一并撤销。原来武宗在日,曾令中官开设酒食各肆,称为皇店,店中借酒食为名,罗列市戏妓歌,及斗鸡逐犬等类,非常热闹。武宗时往店中游冶,至必微服,醉或留髠。中官且借店纳贿,官民为之侧目。补笔不漏。至是统令停罢,中外大悦。
独有一个倔强鸷悍,睥睨宫闱的贼臣,闻了此事,甚是不乐,看官不必细问,便可知是提督兵马的江彬。彬自改组团营,日在外面办事,无暇入宫,就是武宗晏驾,他也尚未得闻,忽奉饬罢团营,及遣归边卒的遗诏,不禁动色道:“皇上已宾天么?一班混帐大臣,瞒得我好紧哩。”这正所谓晓得迟了。适都督李琮在侧,便进言道:“宫廷如此秘密,疑我可知。为总戎计,不如速图大事,幸而成功,富贵无比,万一不成,亦可北走塞外。”为江彬计,确是引此策最佳。彬犹豫未决,即邀许泰商议。泰亦颇费踌躇,徐徐答道:“杨廷和等敢罢团营,敢遣边卒,想必严行预备,有恃无恐,提督还应慎重为妙。”有此一言,江彬死了。彬答道:“我不作此想,但未知内阁诸人,究怀何意?”许泰道:“且待我去一探,何如?”彬乃点首。
泰即与彬别,驱马疾驰,直抵内阁,巧巧遇着杨廷和。廷和毫不慌忙,和颜与语道:“许伯爵来此甚好,我等因大行皇帝,仓猝晏驾,正在头绪纷繁,欲邀诸公入内,协同办事,偏是遗诏上面,罢团营,遣边兵,种种事件,均仗公与江提督,妥为着叠,所以一时不敢奉请呢。”许泰道:“江提督正为此事,令兄弟前来探问,究系军国重事,如何裁夺?”廷和道:“奉太后旨,已去迎立兴世子了。来往尚需时日,现在国务倥偬,全无把握,请伯爵往报江公,可能一同偕来,商决机宜,尤为欢迎。”罢兵事归诸遗诏,立储事归诸太后,自己脱然无累,免得许泰多疑。许泰欣然允诺,告别而去。着了道儿。廷和料他中计,即招司礼监魏彬,及太监张永、温祥,共入密室,促膝谈心。事事靠着中官,可见阉人势力,实是不小。廷和先开口语彬道:“前日非公谈及,几误大事。现已嗣统有人,可免公虑。但尚有大患未弭,为之奈何?”魏彬道:“说了御医,便谈伦序,可见我公亦事事关心。借魏彬口中,补出前次哑谜,文可简省,意不渗漏。今日所说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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