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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金兰易折-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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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雪绒绒,装点着这片广阔而又狭小的天地;片刻的宁谧,却也足以让暗忧暂忘,一舒己怀。
雪越下越大,即使是身置宫房之中,窗户紧闭,还是能耳闻风声呼啸。如芬早已命小太监为主子宫房中添加银炭,如燕也为主子准备好了御寒衣物。二人妥当打点完毕后,正想退下,宁媱便问道:“你们二人,今夜是谁值守?”如芬上前一步回道:“回主子,今夜奴婢值守。”宁媱点了点头,道:“今天风大,外殿太冷了,你便在我房中值守罢。”
如芬面露感激之色,旋即又道:“奴婢谢过主子体恤,但……这于礼不合。”
宁媱道:“女儿家的身子都是经不得寒气的,这等天气,我可不想你们冷出病来,不要多说了,你今夜就留在我房中。”如芬连忙躬身应是。如燕接过如芬的手上的物事,独自退了出去。宁媱让如芬坐下,如芬推辞了一下,终是拗不过宁媱,直着腰板坐了下来,姿态不敢放肆半分,按宫规,她们宫女原是不得与主子平坐一处的。宁媱对着镜子取下发髻上的簪饰,如芬看主子要卸妆,站起来道:“主子,让奴婢帮您。”
宁媱向她摆了一下手,道:“不必了,你只坐着陪我说说话。”她从镜子里看着如芬,泛黄的人影,微微晃动。如芬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上前来,依她所言重新坐了下来。她一下一下地梳理着发丝,低头看那乌黑油亮的发端,不经意似地问如芬道:“我看你应该很喜欢花,对吗?总是能摘到开得最美的花朵,我还记得你前次摘的山茶花,开得正好。”
如芬笑着回道:“谢主子夸奖。奴婢确是喜欢摆弄这些花花草草的,而且能为主子以花装饰宫房,也是件喜心的事。”宁媱也笑,“既是这样,能当你的主子也是一种福气呢。”她抬头看向镜里的如芬,“你以前的主子,是不是也很喜欢你摘的花?”如芬道:“奴婢会根据主子的喜好来摘花,主子喜欢的花,奴婢才会摘。像以前在元翊宫,还有盈和宫时……”她说到这儿,倏地停下了,神色变得有点不安,她看了宁媱的背影一眼,马上又镇定了下来。宁媱垂下眼帘,手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后,又继续举起梳子从发根,一直蓖到发端。她思忖片刻,不动声色地对如芬道:“你倒是个伶俐人儿,不仅摘的花好,行事也很是妥帖。”
如芬不敢再多言其它,道:“这是奴婢该尽的本份。”宁媱轻笑了一声。如芬看不到她的表情,也不知她此时心思如何,不觉有点惶然。
宁媱脑中禁不住涌起了几重思虑,及至就寝时分,她辗转了半宿,才慢慢入睡。
迷迷糊糊中,似是听到有些异响,却又未能完全清醒,只觉神思愈发混沌,似是处身梦中,又似是被一种莫名的迷茫所笼罩,即使挣扎,也是不得要领。突然一阵慄心的恐惧袭来,她整个儿蓦然醒转,睁开双目,撞入眼中的是一片让人惊心的漆黑。
她微微地喘息着,胸口气闷的感觉仍然挥之不去,心绪却稍稍平静了下来。
她坐了起来,唤道:“如芬!”却无人应声。她下了床,借着外殿透进来的一点光影,看到如芬已不在房中。她披上披风,打开房门,对殿外再唤了一声如芬的名字。值夜太监小隆子闻声匆匆奔上前来,道:“宁婕妤可是有事吩咐?”宁媱问道:“你可有看到如芬?”小隆子道:“奴才刚才看到如芬往……”他话还未说完,就听到如芬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主子,奴婢刚才去准备热水了。”小隆子转过身,宁媱看到眼前的如芬果然正端着一盘热水。
“奴婢发现主子睡得不是很安稳,便想取些热水,为主子擦一下脸额,好让主子安神。”如芬说着,端着水盘走近宁媱。宁媱看到她的神色镇定如常,疑问在心中盘旋了一下,也不再多问,让如芬把水端进了房中。她回头看到小隆子仍然站在门前,似欲言又止,便对他道:“你先退下。若有要事再传你。”小隆子会意地离去了。宁媱看着如芬为自己递来热水泡过的帕巾,那一张恭顺的脸庞上,怎么也看不出任何端倪来。
如芬发现宁媱在注视自己,不由心下一惊,低下头,眼光开始变得闪烁。
宁媱接过她手中帕巾,淡淡道:“你想得可真周到。”如芬咬了咬牙,猛地在宁媱跟前跪了下来,道:“主子,如芬该死,如芬……有事相瞒……”
宁媱意想不到地看着她,心中思忖,她突而如此表态,说的会是实话吗?于是道:“你相瞒何事?”如芬头也不敢抬,颤声道:“奴婢无意得知一些事情,却没有告知主子,主子一向待奴婢宽厚,奴婢实在不该有所欺瞒。”宁媱沉吟片刻后,道:“你且道来。”如芬道:“奴婢早在东阁时,已发现如燕……如燕她……她曾私下前往贞宁宫,奴婢一直没向主子明言,一则是担心主子不会轻信奴婢之言,二则,是怕被如燕发现奴婢知悉内情,会对奴婢不利。”如芬整个儿跪趴在了地上,“奴婢一直为此事深感不安,如今实话相告,请主子小心如燕,也请主子降罪奴婢!”如燕私往贞宁宫?宁媱蹙起了眉,狐疑地看着地上的如芬。她想了想,对如芬道:“你先起来。”如芬诚惶诚恐地站起身来,满脸的紧张。宁媱心下的疑虑更甚,但此时该先让如芬觉得自己已经相信她,“此事不能怪你,你如今如实告知于我,也是因为你心里还有我这个主子。”到底谁才是如芬真正的主子,现在还是未知之数。
着令如芬退下后,宁媱在床沿坐下,看着眼前还在冒着热气的水盘,想起刚才如芬所言每句,不由暗惊于心。不曾想这么一个宫女,也是别系玄机,另有埋伏,这背后操纵之人,真可谓机关算尽,蓄谋已久。翌日一早,皇太后特宣见皇后、淑妃,及正三品以上宫妃。各宫主位的车辇、鸾轿从四面八方向慈庆宫前往,天空中星点雪花兀自飘零,宫道上白雪覆盖,雪照云光,皑皑生辉。
宁媱的鸾轿刚刚在慈庆宫门前停下,便听到轿外传来几声:“拜见淑妃娘娘!”
她下了轿,看到一旁果然停靠着贞宁宫的车辇,阮淑妃正在如晴的相扶下小心地走上宫门前的台阶,数名宫妃正向她恭敬行礼。宁媱走上前去,正要行礼,阮淑妃看到她,笑道:“宁妹妹不必多礼了,你身子可不同别的姐妹,一次刀伤,一次中毒,可不是常人能撑得过的,你还是要好生养护身体才行。”
宁媱淡笑道:“淑妃娘娘如此关心臣妾,臣妾感戴万分。”阮淑妃的笑容变得讥诮,“本宫的一片心意,你可真的明白到才好。”宁媱浅笑依旧,向淑妃轻轻点了一下头,道:“臣妾自当明白。“众妃进入慈庆宫中,看到皇太后已于上首主位端雅而座,众人连忙跪下恭称:“参见皇太后!”
皇太后道:“众位平身。”她的眼光落在阮淑妃身上,嘴角微微地扬起,似笑非笑。
“淑妃,你过来。”皇太后向阮淑妃招了一下手,面容上带上了一点关切,“让哀家看看你。”
阮淑妃走到皇太后跟前,下意识地把手放在腹部上,有意无意地使皇太后的注意力也放在自己怀着皇嗣的小腹上。皇太后脸上难掩喜悦的笑意,问她道:“可是已有四月了?”阮淑妃道:“回母后,正好刚满四月呢。”皇太后笑着点点头,拉过她的手,道:“开枝散叶,繁盛吾帝家子孙,皇家血脉得以延续,得延国泽,乃社稷之福。你为皇帝怀有龙儿,也堪称是有功之人。”阮淑妃听了皇太后之言,心中甚喜,口上谦和道:“为皇上诞下皇嗣,乃臣妾之责,更是臣妾之福,不敢论功。”皇太后指了一下身旁的凤椅,对淑妃道:“你坐。”众人不觉一阵惊诧,皇太后向淑妃赐座的右侧凤椅,乃是皇后之位,如今让淑妃就此坐下,该是有着何等深意?阮淑妃又是惊又是喜,在皇太后殷切的目光下,在凤椅上款款落座。与此同时,宫外恭迎声响起:“皇后娘娘驾到!”众妃心思各异,均以礼相迎皇后,大多数人正在心中揣测,皇后若看到此时凤椅上的人是淑妃,该会有何等反应。皇后走进大殿中,看到阮淑妃正笑吟吟地端坐在凤椅上,不由一怔,旋即又转看向皇太后,只见皇太后正若无其事地吩咐如芳为各宫妃上茶。皇后扬声道:“臣妾参见母后!”皇太后看了她一眼,淡谈地让其免礼。皇后感觉到皇太后态度的异样,不由暗感纳罕。
阮淑妃故意从位子上站起来道:“皇后娘娘,臣妾越礼了。”皇太后马上道:“淑妃,你当心身子,快坐下。”皇后冷冷地看着阮淑妃,对方虽是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却掩饰不住眼中的得意之色。
“母后说得是,阮妹妹如今怀有龙儿,该要当心身子。”皇后缓声说着,“你可得好生坐着,莫要让母后和本宫担心。”阮淑妃正要回话,却听皇太后道:“皇后所言甚是,淑妃此时保重身子最是要紧。哀家寻思,要为淑妃宫中添置些宫人照应,还有一应膳食,须更为小心准备。”皇太后却并未为皇后赐座,看向众妃继续道,“对了,各宫主位可是到齐了?哀家想于下月初一为淑妃设宴,你们可要好好打点一下,以喜庆为主,合着算是庆贺,也算是聚于一堂,让这冬日热闹一下。”皇后立于殿中,听着皇太后的话,看着阮淑妃气定神闲地坐在凤椅之上,脸上慢慢泛起一抹微笑,她对皇太后道:“母后,此事不如交由臣妾打点?”皇太后看向她,心中有所了然,终究,所有一切,还是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哦?正是,哀家糊涂了,这等事情,该是交由皇后打点才对。淑妃,此宴为你而设,你若有何讲究,只管告诉皇后。”
阮淑妃恭声道:“得蒙母后赐宴,臣妾感激不尽。”皇后耳边回荡着皇太后的每一句话,眼前阮淑妃盈盈笑脸愈发刺目,不觉心潮暗涌,绪动难安。
早就应该料到,此女不除,必会危及己位,只是想不到,这一天竟会提前到来,虽只是一张椅子、一个座位、一场宴席的事情,但个中利害,却是昭然若揭!不能不猜度皇太后的用心,难道仅是阮氏腹中怀有龙胎,便可撼动她中宫后位吗?思及此,皇后不由备感揪心,看向阮淑妃的眼光,更是凌厉。事到如今,她应该全力打点的,当然不会是这一场宴席。
蓄谋(二)
第四十一章 坤月宫西阁内,静谧一片。这一刻,平和的不仅是环境,也是此间的人心。
她提笔在纸上写下“虚空无为”四字。当日于灵若园中,曾听住持释明真大师言及此四字包含的禅理,当时听着,只觉顿悟于心,意慧空明,不禁想到,在大智慧面前,世人的小聪明尤显可笑可叹,不堪一击,或许,这当中的可笑可叹,也包括了自己的所行所为。思及此,她忍不住摇头苦笑。
如虹在一旁为主子磨墨,清芬的墨香飘散于室内。她看到主子写下这四字,笑道:“主子,奴婢认得第二个字。”海雨青抬头看了她一眼,道:“我教你认另外三个字。你听我念:虚,空,无,为。”
念出这四字,从心而发,犹如道尽了这广若智慧,一时只觉神思敛聚,集于心间某一迷惘之处,清褪烦忧少许。 如虹默念这四字数遍,终是禁不住问道:“主子,这四字,到底是何意?”
海雨青放下笔,伸手把桌上的茶杯揭开盖子来,问如虹道:“你看这里面的是什么?”
如虹看着那杯中的清茶,回道:“这里面是茶水。”海雨青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着外面遍地的白雪,再问道:“你看,这地上的是什么?”
如虹走上前来一看,道:“地上的是雪。”海雨青轻笑道:“若说这两者,是同一物,你可明白?”如虹疑惑地看着主子,道:“这茶水与白雪,明明是两种物事,怎会是同一物呢?”
海雨青道:“茶中之水,原便是从地下而取;这地上白雪,从天而降,终会融化,也是根自地下之水。两者,本是一物,只是各为其生,我等自有区别,先有意识,作了认定。我们可以感受的万物,是为虚空,我们知觉的物之根源,如这水本同根,不曾生,不曾灭,只在一念间的涅槃,是为无为。”便如同身处这宫中,在眼前的是荣华无尽,而那背后不为知悉的机关谋算,本是出自同一权念,同一需求,无有区别,均是执著劳心之举。看着如虹似懂非懂的神情,海雨青叹了一口气,重新回到桌案前,提笔蘸一点墨,再次题下那四字,当最后一笔完成,她顺势收起手,开口道:“你为我流传一个消息出去。”她顿了顿,续道,“天显祥兆,霁云成双瑞现,昭示世间双凤并驾。”雪天岂会有霁云?一国岂能有二后?此言非天意,那便是人为,只要到得某人耳中,是何人所为,便自成关键。宫中地域广阔,殿所连绵,红墙相围。然而地理的阻断,却影响不了人言的流散,正如那各形各色的人心,用不得奇妙二字概揽,藏于皮相下的种种的心思,无形无色,无相无状,却有着牵动世事变迁的庞大力量。那骤现于宫中的“成双霁云”之说,成了宫妃、宫人们私下议论的话题,人们已经弄不清此言的源头从何而来,更无从考究当中真实与否,这宫中从来不乏诡谲难测的奇事,既然事已发生,便静待后话,权当弄清今后后宫主位的局势。骆沅儿初听到此番传言时,首先想到的,当然是淑妃。所谓“成双霁云”,背后似是另有内情,那诸人心有明悉,却秘口不宣的,是这其中的暗示,想来,确是令人心惊,双凤齐居,该是何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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