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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金兰易折-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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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开口道:“皇后娘娘,臣妾有一句话,希望娘娘准言。”皇后揣测地看着她道:“妹妹直说便是。”宁媱暗吸了口气,道:“臣妾不敢妄求与娘娘同心同德,只求可遵于娘娘之教诲,平素娘娘对臣妾多有相助,多有维护,臣妾铭记于心,并未能因那不知底里的因由而改变。”当她说到“不知底里的因由”时,特地加重了语气。皇后听到宁媱的话,心念一动,疑虑渐消,不由更为明了她的意指。靖公公此次所为未免失了分寸,然而,当中的因由,如果并非为宁媱存有拉拢暗使之心,那么,必是另有别具用心之人,意图使自己对宁媱失却信任。然后,自己便再无臂膀。皇后想到这一点,心内不由别有计较,只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宁媱。唯今,如若失却宁媱,必是弊大于利,因此,此女暂不可除,既然对方已陈出一个可算开脱的理由,那便姑且先将此事放下,过了眼前那已知未知的诸种困局后,再作后算。
  念头既定,皇后伸手轻轻地拍了一下宁媱的手背,温声道:“本宫知道妹妹定然是一心相助,那不知分寸的奴才,本宫自会惩治。”宁媱感觉到皇后手心的冰冷,犹如一抹不为人知,却又昭然若揭的阴黯冷算,只待眼前的猎物有半分异动,便会毫不留情地狠擒噬杀!殿内那股莫名的寒气在不知不觉间再度渗进胸怀,包围遍身,然而她只能保持着柔挚的微笑,与身上那袭银绣闪烁的华服相映相辉,愈显端庄得体,无懈可击。
               
且醉今昔
  第六十一章 清晨时分,昭华宫依旧是宫中最为热闹的地方,自六宫齐封后,需要前来晨省定昏的妃嫔比往日更多,那各种面目的恭敬及谦卑,在凤驾前无一例外地尽数展现,莫敢礼怠。
  皇后受过众妃的请安问礼后,便依例为新晋宫妃们训诫言规,凤目淡和地在众人面上扫过,那一张张娇容俏颜,各具风韵,只不知来年今昔,仍可安坐于此的,可有几个?训诫过后,皇后便令退众妃,看着一众婀娜身姿款款离去,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过脸来,眼角微微一斜,感觉到身后的靖公公已会意地向自己躬下了身子,她开口道:“你随本宫进内殿。”
  靖公公眼内略显不安,敬声道:“奴才领命。”一路穿过迥廊,皇后只径直前行,沉默不语,对廊上值守宫人的行礼均是面无表情地不作理会。靖公公亦步亦趋地紧随其后,见此景状不由更觉惶恐。进入了内殿,皇后在凤榻上坐下,扬手挥退随侍宫女后,抬头看了靖公公一眼,淡声对他道:“本宫近日许是劳累的缘故,记性不大好,总想着要记起些什么,偏生是记不全。你倒是来替本宫想想。”靖公公忙道:“娘娘千万要保重凤体,那劳神费心之事,还是交由奴才代办罢。”
  皇后手抚上额边,像是在细细回想,“当年与你一同进宫来的小太监,聪明伶俐的大有人在,你可还记得,当初本宫为何只留用你?”靖公公听到皇后所问,脑中不自禁地重现出当年与此有关的一切事宜,往昔的落魄卑微,虽已成了遥远的记忆,但却是难以忘怀,不可抹杀的。他强忍着心头那若隐若现的酸涩,小心回答道:“娘娘当年初进宫内,只独身前往总务府挑领宫人,当年的钱总管乃是势利之人,欺娘娘仅为一名宝林,便借故不为娘娘安排宫人应选。当年奴才因家贫而净身进宫,初于宫中,不知深浅,看娘娘面目善祥,心里觉着应是位好主子,便私下跑出总务府,对娘娘说希望可跟随娘娘……”他吸了一下鼻子,接着道:“没想钱总管马上追了出来,抓着奴才一顿好打,奴才自知违了宫规,一张嘴却偏硬着,嚷嚷着娘娘是个好人,就要跟随娘娘!钱总管看娘娘没有发话,只当娘娘是个弱主儿,便更把奴才往死里打,奴才满身满脸都是血,只憋着一口气苦撑。就在这时,娘娘伸手往钱总管脸上甩了一个巴掌,竟把他打得作不得声来,接着,娘娘说,这宫里的奴才,只有主子能打。奴才脸上湿湿的,不知是血还是泪,看到娘娘回头来问奴才,是否还想着要跟随娘娘,奴才只忍着痛,使劲儿的朝娘娘点头……”皇后眼光轻茫地望向前方,唏嘘道:“当日,便是你这一张血泪模糊的瘦长脸把本宫给打动了。”她的眼神蓦然阴沉下来,“那么,还有一件事情,你可还记得?”靖公公微微地抬起头,嗫嚅着看向皇后。皇后径自道:“当年本宫处置全顺仪,皇上责怪本宫未予适时奏报,擅自处死宫妃,下令本宫禁足。你是如何为本宫,不顾监守侍卫的阻拦与武力,拼死冲出宫门,来到乾阳宫前苦跪三天三夜求见皇上,只为向皇上道出全顺仪是如何向本宫施下毒手,致令小公主残缺……”
  靖公公满脸感慨,眼眶微红,他垂下头来,哽声道:“奴才这条贱命,是娘娘自钱总管手下捡回来的,奴才甘愿为娘娘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皇后轻轻地点着头,道:“本宫知道,你并非精明玲珑之人,只是,你尚算有着这颗忠心,能使本宫对你,比对任何人都要放心。”靖公公忍不住呜咽出声,他倏地在皇后跟前跪下,涕泪纵横,“奴才如今愧对娘娘!奴才知罪,奴才罪该万死!”皇后站起身来,走到靖公公面前,盯着他那一张泪水涟涟的瘦脸,冷声道:“你既是肯对本宫坦言,便是心里还念着本宫,本宫怎舍得让你轻易去死?”靖公公擦着泪,道:“奴才愚不可及,前阵子奴才总觉周遭有异样,心中不免发慌,只以为……以为是冤魂索命……不曾想,那竟是淑妃布的局,目的便是引奴才上钩,使奴才受她的控制,好助她……助她对付娘娘……”皇后脸上一沉,目光更为锐利,“你是说,淑妃知道了你当日下手之事?”
  靖公公浑身发颤,惶然地点着头,“奴才愚笨,奴才坏了娘娘大事,求娘娘降罪!”
  皇后皱起眉道:“淑妃到底想如何对付本宫,你快说!”靖公公颤声道:“淑妃让奴才先到宁顺容宫中问安,向娘娘透出宁顺容暗怀僭越之心的假像,便是想娘娘与宁顺容生了嫌隙,不可再借助宁顺容为娘娘办事,使娘娘更孤立,也使宁顺容觉得娘娘会对付她。然后……然后淑妃让奴才于初十当夜,假作奉娘娘懿旨,到宁顺容宫中赐毒酒,淑妃之意,欲于那时到临宁顺容宫内,假意阻止奴才,乘机拉拢宁顺容,让宁顺容与她联手向皇上指控娘娘才是谋害焕欹皇子的真凶……”当日阮淑妃所言,他每句谨记,不敢有所遗忘,更不可有所疏漏。应该告知靖公公的每一句话,她均无一遗漏地细陈了,看着他如临大敌般的小心谨肃,她于心下暗嘲,唇边的讥诮,在他退出后冷冷地呈于脸庞。她看向一旁的常颢,决断道:“初十之夜,你以常姐姐堂弟的身份,到宁媱宫中贺其新岁之喜,然后,在靖公公来临之前告退,避过宫人耳目藏身于宁媱宫内,待靖公公来临,你抢先一步潜进宁媱宫房,即取宁媱性命!”她的眸光闪烁着寒凛的肃杀之气,“你再从暗处而出,率众内侍将靖公公这蠢奴才当场抓获!如此一来,皇后必是难脱这一滥杀宫妃的罪名!”皇后的气数,将尽于此!阮淑妃颤巍巍地从椅上站起,一手轻抚着腹部,声音阴柔:“好皇儿,母妃必会为你开辟一条康庄大道,这后宫,该是母妃的天下;这皇城,该是你的天下。”皇后看着靖公公畏瑟的目光,心绪从错愕,转为了疑虑,从疑虑,转为了淡定。她在靖公公身旁慢慢地踱起了步来,低头思量着对方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宁媱,毒酒,假借自己之名。她在心内反复细揣着这当中关键,半晌,心念一转,脸上泛起了笃定的微笑。
  阮淑妃果然用心良苦。皇后森冷而笑,缓步踱至靖公公身边,身姿端雅。
  阮氏如此费心筹谋,她这位局中之人,又怎可让对方独演这一场精彩绝伦的好戏?
  皇后冷笑着问靖公公道:“淑妃既让你以本宫之名赐死宁顺容,你怎么就能以为可以全身而退?”靖公公伏下身诚惶诚恐道:“奴才心中并未真的想助她成事,奴才只愿把探知的一切,实告娘娘。”皇后垂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你这奴才,该聪明时,还是不让本宫失望的。”她收回手来,脸上的笑意深沉不可意测,“她既要寻真凶,本宫助她一把便是。”新年的天空,一直是阳光普照,冬日的凛寒,在暖阳之下微有减褪。却只在心头的一刹那,偶尔回过身来,会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阴影之下,放眼尽是灿烂,身上却只余萧瑟。
  玥宜宫的庭院,与清宛宫的并无太大区别。广阔,只在于视野的狭窄;宏伟,只在于心境的低放。观景阅心。宁媱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身后的树影恰好把她所处之所遮蔽了起来。她抬起头微眯着双目看天空的虹芒耀光,不由会想,这一刻的百无聊赖,是否也是一种福气。正自清闲,通传小太监脚步匆匆地来到她面前,恭声道:“顺容娘娘,涵心公主已于殿中相候。”宁媱闻言,忙起身快步往大殿走去,细细回想,近日扰事连连,与涵心已有一段时日不曾相见了,心内不由更为惦念那张笑容纯真的小脸蛋,脚下更加快了速度,踏进殿中,果然看到了涵心清悦可爱的身影。“宁母妃!”涵心笑着唤了一声,几步并作一步地来到宁媱跟前。宁媱一把拉住了她的小手,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头,轻笑道:“你这时候来,可是知道我想你了?”涵心笑意盈盈,露出了两排小白牙,“涵心最近特别想见你,可总是盼不到你来,问母后,母后说你最近事忙,不能来看涵心。涵心想着,你不能来,我可是能来的,便到这儿寻你了。”
  宁媱听着她的话,心内涌过一重温热,是喜悦,是舒怀,还有当中夹杂的隐隐不安,同时慢慢地绕上了心头。她拥着涵心来到殿中坐下,道:“涵心最近还在画画吗?”涵心这下可被宁媱问出了兴致来,兴奋道:“涵心特地前来,就是想和你一起画画呢!我最近想到了很多手纹画的画法,让我都画给你看看吧!”宁媱听了也觉高兴,忙命人设了墨案,与涵心一同在画桌前铺开画张,涵心忙不迭地用手蘸了墨,嘻笑着在纸上印上了一串掌纹。宁媱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在“作画”,看到她才一会功夫脸蛋上便沾了墨汁点点,不觉好笑,伸手为她擦去,她抬头调皮地朝自己吐了吐舌头。忧愁,与喜悦,均是在一瞬间涌现,一瞬间逝去。眼下的无忧无虑,似在心内铺开了一道永恒的守念,可冲开昔日的阴翳,可代替过往的愁怀,可解开纠缠的心结。在宫内的步步为营,每多未知,只难敌过埋藏于心底下的一份渴望,留存自我的渴望,或是奢望。此时的纯真笑语,与当初无异,犹自庆幸,清淳光华不曾全数灭失,仍可一息尚存,仍可掬于心怀,以悦珍视。她与涵心相视而笑,也伸手蘸墨,悉心印画,仿佛绘记而下的,不仅为画作一幅,而是童真几许。涵心离开时已是申时,她与涵心话之不尽,便亲自送涵心回昭华宫。到了昭华宫门前,涵心朝她挥手作别,依依不舍,而她,又何尝舍得,就此结束这一刻的宁和清挚?转身慢慢向前走去,放眼远方,那天边一隅已是灰沉黯濛,又到日落时。时日,便是在无可挽留中,悄悄过去。朦胧夕光中,一个纤佻地身影映入她的眼帘,鼻息间恍如又闻到了那一缕若有似无的水仙芬香。
  看到眼前人,她站住了脚步,对方也伫了足。沉默片刻后,彼此两相微笑,各自欠身点头,想再开口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觉得不言而尽。宁媱压下了欲言又止的无奈,思量之下,可说的,只唯得一句话:“妹妹先行告辞。”
  海雨青静若地淡笑了一下,轻轻地点了点头。各自擦肩而过,相背相离的方向,有着属于彼此的归所。回到玥宜宫,如贞和如燕已命人备了晚膳。宁媱来到桌前坐下,看着桌上各味佳肴,却忽觉似是独缺了什么。缺少的,应是暂且麻醉神经的一服良药。她暗自苦笑,抬头吩咐如燕道:“上一壶桂花酿。”
  酒香扑鼻,未予入喉,却也觉着几分醉意。她举杯一饮而尽,酒水微温,淌过舌间,滑进咽喉,苦烈回转,顿觉畅快。
  径自斟满,又是一杯。放下杯盏,感觉脑间的所思所想,竟更为清晰,只不知,为何刚刚升起的一阵醉意,不能使自己糊涂一时?曾凄怨入耳,并为之辗转思量的一句话,此时于脑中渐渐清晰:苦心每步,如果不因为有所寄盼,何须累心至此?宁媱,你不如告诉自己,你此时到底是谁?你到底身在何处?寄盼为何?
  如果可以忘记,如果可以放下,我再不愿记起自己的身份,不愿长留于此,独自,长留于此。
  快乐,希望,温情,爱,曾那么难能可贵地为我拥有,但是,如果我一直未曾拥有,是否便不会为失去而痛?那一点单薄的寄望与怀盼,早于苦酒入肠时,便化作烟云消散。宁媱,原来你便是这宫中,最大的笑话。当壶中再倒不出一点醉人琼浆,她无力地伏在了桌上,紧抓酒杯的手,懒懒地垂于身侧,当心神渐渐陷入蒙浑,手中的杯子应声落地,弹起一声凌冽碎响,她却不曾知觉。他轻步走进宫房,袅袅氤氲的薰香却掩不住一缕酒息。帷幔低垂的床榻上,隐约着一个婉慵睡影,他更放轻了动作,撩起纱幔,看到她沉沉而眠的一张睡容上,却不见安稳;秀眉深锁,容色苍白,乌发紊自零散,竟见凄然弱怜。他在床沿坐下,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上她的脸庞,肌肤如雪,竟觉微凉,不由心感疼惋——当日,她为自己驱去手中的冰冷,只不曾想过,原来她身上亦是寒凉如斯。他的手轻柔地、小心地在她的脸额上覆摩着,以求把自己掌心中的温暖,给予她一些,慢慢地,抚过她的眉头,拇指下意识地摩挲着那一道淡淡的皱褶,似是意欲将其抚平。
  迷迷糊糊中,思绪一片沉浑,不知自己是清醒,还是沉醉,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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