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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金兰易折-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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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婕妤感觉到如晴的手正要往下坠,忙握紧了她的手,眼前,竟慢慢地朦胧了起来。
如晴脸色愈渐发黑,她微微地仰了一下头,强撑着一口气道:“娘娘要小心……挟持奴婢家人的,是皇……”然而,一语未可终了,鲜血似是无可遏制地在她口中涌出,她身子抽搐了一下,便再不能动弹,气息断绝。泪水,在阮婕妤眼中盈然打转,终究,还是被她咽忍了回去。静坐片刻,她小心地放下了如晴的手,平静地回过身来,对地上泫然欲泣的众宫人道:“为如晴妥当打点葬身之事。”
她在宫人凄声领命的声响中步出房外,看到房门前常颢正静静伫立。她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不等他行礼,径自擦过他的肩膀往前走去。脑中的思绪,只萦萦地集中在如晴的最后一句话上。他转过身来,看着她的背影,浓眉紧蹙。她蓦然停下了脚步,压低声浪道:“以其之人道,还治其人之身。如晴家人受皇后挟持,小靖子这厮必会有同样的弱点。这一次,我必要取皇后性命!”
迷局
第六十五章 自十五元宵过后,时光便似流逝得飞快,转眼间,便又到了阳春三月,冬季沉重的脚步已然远去,春季灵动轻盈的舞姿在人间宫廷内翩然纷飞,为万物添上蓬勃的生机。昼夜交替,日复一日。当天色渐暗,酉时的更锣沉沉地响彻宫内的每个角落,他便得退令从宫内而出,依旧是带着一副疲倦的身躯往自己的宫房走去。侍奉之事每日如是,例行定规,何时需用点脑筋,何时需识事知趣,也不过是份属之责。
但最近,他明显感觉到了比过往更深的劳累:侍立于凤驾身后,偶尔小腿会感酸麻的发软;路走得急了,身上竟会渗出虚汗几许;皇后训示语气重些,他更觉心跳加速,眼前发黑。
他明白自身之况,不过也就是岁近三十,纵然事务再繁忙,也不至体虚如此。
每当看到皇后向自己递来一个阴凛难测的眼神时,他心头的戚戚然便会再添一分。
他跟随皇后的日子,也算是很漫长的岁月了。这些日子当中,累积的大小事宜,更多的是不可告人。而他,理所当然地成为这些秘事的守密之人。皇后给予他的信任,是基于他的忠诚,而如果皇后要收回这份信任,也许便不会再需要他的忠诚。间或,他会这么想。这个想法升起后,很快,他又会推翻,有时,还会自掴嘴巴,怪自己不该多心,更不可心生异心。但是,每当夜深梦回之时,他耳边总会不受控制地听到一个声音在说:狡兔死,良狗烹;高鸟尽,良弓藏。身体与精神均是每况日下,他不禁开始想,自己是不是已在逐渐成了烹火中的良狗,弃藏的一张良弓。如果是,那么他体内,也许已是剧毒积聚。每日,他回到房中,看着下属的小太监为自己冲彻热茶,他只呆呆地看着雾气升起,眼前的小太监,渐渐变成了一张面目不清的脸庞。待小太监走后,他会掏出银针试验茶水,看到无异,却还是不敢饮用。然而,他的身体还是一天差比一天。当眼前恢复明亮,不再阵阵发黑,他会尽情地目浏宫廷四周,看清这个自己曾可获权一方的皇宫。当年,一个卑贱渺小的小太监,险些命丧于此,如今,可活尽十数年,也算值得罢?
一开始,他的性命,便是赚回来的。如今若要他偿还,他本不应贪生妄求。但是,人,总是会在潜意识中求生。他怎可能例外?他却不知道毒从何来。他的银针,从来都没有试出毒来。于是连着几天,他只萎靡着精神,皇后心思细密,看出他脸色的异样,不经意地询问他到底何事,他只一迭声地说自已偶感劳累,并无大碍。心一急,额上的冷汗点点,又提示着自身的羸虚。
他曾偷偷地注意皇后看向自己的脸色,间隙中,会有一抹寒气泛于眼角,似是一股欲致诸死地的狠。这时候,他会有跪下献出性命的冲动。当死亡的脚步,总在身边回响,却迟迟不靠近自己,他会不知不觉地感觉,自己的心神已然被这脚步带走,只剩下残躯一具,生不如死。走在小路中,他微眯着双眼,头脑昏昏沉沉,只凭着下意识的方向感往前走。
不曾想,前方的光息映入了他模糊的眼帘,他迟疑地停下了脚步,睁大眼睛看清眼前人,竟又是她。她目光清冷地注视着靖公公那一张略显憔悴的脸庞,道:“公公可否随我走一趟?”
靖公公用手托着额头,打起精神来道:“奴才身体不济,恐怕未能从您之命。”
她不在意地一笑,道:“如此,也罢。只是难为公公的家人了,长途跋涉、暗通关规来到宫中,竟未能见上公公一面。”靖公公整个儿呆住了,不可置信地瞪着她,半晌,才张嘴道:“您说……奴才的家人,进了宫中?”她轻轻点头,道:“公公现在可愿随我前去?”靖公公忙走到她跟前,道:“奴才这就去,但……为何奴才的家人,不不,为何您会把奴才的家人接进宫里?”他们一前一后地向前走去,她微微地笑着,淡然道:“公公的家人不仅进了宫中,还避过了一劫,留存了性命。”靖公公一惊,脸色从蜡黄变成了惨白,急忙问道:“避过一劫?这可是怎么一回事?请修仪娘娘告诉奴才吧!”她不由加快了脚步,道:“公公欲知实情,不必着急,过一会儿,公公家人自会详告公公。”
靖公公闻言,更觉焦心,顾不得头脑的浑晕,急急地跟随在她身后。出了小路,走上南宫道,匆匆而行,到了宫道的尽头,便再转小弯,步进西南小路,靖公公冷不妨地记起了什么,更觉惊惶,再急问她道:“此路通往歆灵宫,奴才家人,难道是安置在歆灵宫中吗?”她回过头来,平静道:“歆灵宫荒置已久,暂无值守宫人,把公公家人安置于此处,尚算妥当安全。”靖公公面露难色,话到嘴边,却不敢直言,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到得歆灵宫前,她推门进内,靖公公站在门外犹豫着,但当听到一声:“志宁,是你吗?”,他身子一颤,连忙踏进殿中,她适时地提起灯笼,照亮了眼前,只见殿中坐着的数人,正是他的高堂及兄嫂。“爹,娘!”他难掩激动地叫唤,迎上前去,一把拉住了二老的手,那重逢的喜悦感,正浓浓地笼罩着他们。她看着他们彼此关切地问候及爱护,那沉浸在天伦重聚的数张和熙笑脸,心念竟有一瞬的茫然,亲人于侧,该是何等乐事。然而,属于她的亲情,已然消逝,不再为她所有。
此时此刻,也该提醒对方必要知道之事。她于是开口打断了他们的交谈:“公公的兄长在家乡中曾中了一刀,我已命人为他疗伤,未知伤口此时可有好转?”靖公公的兄长史志远闻言,忙不迭回应道:“谢娘娘关心,草民伤势大有好转。”
靖公公连忙问他道:“你为何会中刀?在家乡可是发生了何事?”史志远与父母对视了一眼,叹了口气,道:“我们在家里,无故遇袭。有几个黑衣人竟于半夜进入我们家中,表面上是劫取财物,但武器齐全,好像是想取我们的性命似的。我为了保护爹娘和你嫂子,便与他们拼命,无意中看到他们的腰牌,好像刻着‘中卫’二字,后来我中了一刀,无法再抵挡他们的攻击了,以为这次定会亡命于他们的刀下,没想到马上有一行侍卫冲进屋内,为我们击退了黑衣人,救了我们一命,还把我们带到了宫里来。”靖公公听到兄长之言,始料未及地愕住了。半晌,他再问史志远道:“哥,你确定你看到黑衣人腰牌上的,是‘中卫’二字?”
史志远肯定地点了点头,道:“我可看清了,定是‘中卫’二字无疑。”
靖公公惊得脚下一软,眼前一黑,竟无力地往后倒去,史志远眼疾手快,连忙扶住了他,道:“你怎么了?”靖公公良久才回过神来,瞪大着双眼,颤声道:“‘中卫’,正是皇后宫中侍卫的腰牌。”
看着他与他的家人均为之变了脸色,她垂下了眼帘,淡笑着道:“如今你们算是安全了。公公,你家人只能在这儿留宿一夜,明日天亮之前,便要秘密出宫。你们只好好聚聚便是。”
靖公公颤巍巍地向她躬了一下身子,感激道:“奴才谢过娘娘相救之恩,奴才无以为报,只待听凭娘娘差遣。”她向他摆了一下手,道:“公公不必谢我。此次,能获悉皇后对公公家人进犯,并派出侍卫前往营救,并非是我一人之力可办到的。”她的神色微显深沉,“而我注意到公公的神气,似是隐疾之象,公公最近,饮食如何?”靖公公拍了一下渐感蒙昏的脑袋,道:“奴才还是如常饮食,但不知何故,身子确是越来越差。”她目光一沉,道:“公公最近可是总觉浑身乏力,易出虚汗?”靖公公连连点头,道:“奴才曾怀疑,是食物和茶水中有异,但以银针试,却是试不出来。”
她轻笑了一声,道:“公公所中,并非是真毒。只不过是几味不宜相融的草药,在公公每日的饮食中交错而备,久食之下,便成了毒。”靖公公心内不由升起一股绝望,他再次拉住了父母的手,道:“奴才死不足惜,只是,断不该伤及奴才的家人。”她若有所思道:“公公若是想保全自身及家人,只有一个办法。”她顿了顿,扫视了靖公公家人一眼,似有了避忌,不再往下细说,只道:“你们难得相聚,且好好说说话。至卯一刻,我自会派人来把公公的家人带出宫。”听着他们的连声道谢,她只浅浅微笑着,转身往殿外走去。出了殿门,她小心地把宫门掩上后,手只握着门把,停留了片刻,脸庞上的笑意,在幽暗中漠然淡去。夜色正浓,子时将届,本该正是眠寝休歇之时,但她却久久未可入寐,在榻上只睁着双目,直勾勾地盯着桌上一点豆大的灯苗,那微弱的光息,在偌大的房中,只是权充象征性的照明罢了。
不至于,使她独自陷入黑暗中。常颢带回来的消息,着实令她意想不到。脑中,只反复地思量着与此有关的一切,以及当中对己有利的关键。“娘娘,属下觉得,此事大有蹊跷,”他的脸上微泛忧色,“属下连日内,寻着机会从别苑后门出宫行事,竟数次发现另有人暗中跟随靖公公,不仅如此,属下还发现,应是有人在靖公公食物中下药,使靖公公呈中毒状态。”她惊疑不已,道:“那就是说,有人和我一样,想暗中对靖公公下手?”
常颢点了点头,道:“那人做了属下原该做的事情,但是,只不确定那人的目的为何。”
她轻蹙的眉头却慢慢地舒展开来,冷笑道:“依我看来,如此费心而为,定不会只是想取这个奴才的性命。”她细细地思忖着,心内不禁觉得有些微的明朗起来,“莫不是那人也想通过靖公公行事,目的,便是皇后?”常颢想了一下,暗觉那不知名的幕后之人的目的,该是呼之欲出的,他道:“这样一来,娘娘反而不必正面出手。”此事,发展到如今,她确是不必再正面出手。原来一直以来,便有这么一个人,想把皇后一除而后快。如此周密的部署,恐怕也只能是于宫中当权之人,才可妥当安排,不为人知。
无论怎么样,此次,确是天助她阮氏。她需要做的,便是多着一分留神,多加一分小心。
她感觉眼皮开始沉重,眼前的光影,渐渐地不再清晰,迷糊间,于心内告诉自己,这样孤单寂然的黑暗之夜,终究会过去的……夜至云深,清寂无垠。乾阳宫大殿内的灯光明亮,为奏折堆积的圣案晰明照耀。
他伏于案前,一手用绢巾掩口,不时地低声咳嗽,一手揭开奏折,眼睛紧紧地盯着折中书文,脑中只凝神细阅,眉头总在不知不觉间蹙起,又于心中有了决断,盖下玺印时微有舒展。
方公公及数名随侍宫女只敛声屏气地侍立于殿旁,耳闻着圣上的声声闷咳,方公公的脸上不免泛起了几丝担忧,眼睛只悄悄地睨向圣上,欲言又止。这样沉浸于忙碌与紧张的宁静,终被一阵呼声打破了:“皇太后驾到!”
祯文帝闻声,于奏折中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缕隐隐的不耐。他把绢巾放下,双手扶着案沿站起身来,缓步走下玉阶,看向殿门前那一个雍容尊贵的身影,嘴角不由微微地扬起,似笑非笑。
皇太后由如芳搀扶着走进殿内,看着祯文帝向自己行礼敬称母后,凤颜上只蕴含着一抹若隐若现的讥讽。皇太后并不马上对祯文帝说话,只转脸向方公公等人厉声道:“你们几个奴才,怎生如此?现已是戌时,也不提皇上休息,若是皇上龙体受损,你们该当何罪?”方公公等人慌得跪下惶然请罪,祯文帝目光冷冷地扫视了他们一眼,对皇太后道:“母后不必动怒,新岁起始,政务繁多,皇儿只是谨成诸事,不欲延误。”他感觉胸口一阵气闷,喉中发痒,几欲咳嗽,却只强自忍耐着,接问道,“母后奔波到此,是否有要事?”皇太后的眼光落在他的脸上,暗怀揣测,口中只关切道:“皇帝心系国事,乃明君之德、万民之福,哀家甚感欣慰。只是,这忙政需有度,万不可因此而至龙体健泰于不顾。”
祯文帝低笑一声,点头道:“母后所言甚是。”他忍不住轻咳,道,“母后心怀皇儿安泰与否,多有费心,皇儿备感恩戴。”皇太后心中一紧,脸上只慈蔼依旧,温言道:“海修仪前次侍奉皇帝,次日里忧心满怀,哀家问她,这傻孩子竟哭了起来,只说皇帝龙体似有不适,深感担忧。哀家才知道原来皇帝咳症未愈,皇帝可得保重龙体啊!”祯文帝看向皇太后的眼光一派敬顺,那于心底涌现的阴凛,只一丝一缕地涌渗于恰到好处的平和冷静中。他侧过了身,缓声道:“母后可知道,皇儿近日最为费神的,除了朝政之事,便是如何才可使母后不为皇儿多有挂心。”他顿了顿,再转过身来,正视皇太后道,“皇儿想着,既然母后希望皇儿恩宠海氏,皇儿恩宠她便是;既然母后希望皇儿晋海氏位份,皇儿让其更比其它妃嫔多晋一级便是;既然母后希望皇儿平息宫内的是非祸端,希望皇儿不予追究一应无利于母后的种种事由,皇儿一,一,依,从,便是。”他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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