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蝶 作者:柳长街(晋江2012-08-16完结)-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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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昨夜，从那个吻开始，林茧的大脑，就变得有些麻木了，后来的失控，似乎在那时就有了前奏。
　　本该用尽手段讨好客人的人，却沦陷在客人的调情手段之下，作为一个职业妓＼女，林茧已经失格了。
　　林茧走到院中，抱着沾满晨露的梅花树干良久，才深吸了口气，缓缓的吐出来，走向客人留宿的房间。
　　如果可以的话，林茧希望再也不要见到那位让她失控的客人。
　　可是，那人是付了高额度资的客人，而她，是凌霄阁的花魁娘子，尽最大的心力给予让客人满意的服务，就是她存在的理由。
　　尽管抱了这样的觉悟，心神不属的林茧，从业以来除了屈指可数的次数，从来没有客人留下来过夜的林茧，还是忘了在送客之前化妆。
　　一向谨慎的丫鬟水心，也不知是一宿没睡太过困倦，还是什么原因，居然也忘了提醒林茧。
　　素颜的林茧悄声回到待客的房间，客人还没有醒来。
　　林茧走到床前，未散尽的情＼欲的气味，让她下意识的曲指挡住了鼻孔。
　　片刻挣扎，林茧最终没有选择躺回床榻，而是走到了圆桌前坐下。
　　昨夜一夜云雨，让已经不习惯情事的林茧的身体非常的疲惫，即使泡过了药浴，她还是有些坐不住。
　　只是，再怎么疲累，林茧也不想在客人面前放松，凭着一口意气，她甚至没有用手肘撑在桌面上，就那样屏着呼吸挺直了脊背坐在桌边。
　　终于熬到客人醒来，看到客人神色清醒的刹那，瞬间隆起的眉心，林茧本来想要建议客人沐浴的话，出口变成：“王公子醒了？奴家伺候王公子梳洗。”
　　清晨的客人失去了昨夜的悠游笑容，同时，也没有了昨夜的刻薄。
　　他很自然的伸开了双臂，等待着林茧为他穿衣。本来只打算把衣服递给客人的林茧，无奈，咬了咬下唇靠近这具让她曾经失控的身体。
　　男人的身体，夹杂了情＼欲和沐浴香精的气味，让林茧眉心微微聚拢。好在，客人心不在焉，也没有察觉林茧的失态。
　　帮男人穿好衣服以后，林茧又用并不熟练的手法为男人梳头束发，好在，男人的洗漱是由水心负责的，这让林茧终于能够微微换一口气息。
　　将男人送到庭院门口，林茧回身对水心道：“今天的早餐我煮，你把待客的那间房间收拾出来。”
　　林茧本意只是让水心把床上用品换下来清洗，再把窗户开开透透气，可是，第一次见到林茧觑眉的水心，利落的换掉了床上所有的用品，甚至连客人坐过的椅垫、用过的碗碟都拿去扔了。
　　化蝶在凌霄阁是特别的，林茧自己对于这份特别的认知，只是她本来没有花魁的资质，却占了花魁的名份；可是，其他人，上至八位花魁娘子，下至水心这样的丫鬟，甚至化蝶成为花魁之后接待的每一位客人，都把她这里当作了一方净土，都从她这里寻求他们在任何地方都遍寻不到的干净、轻松。
　　化蝶的厨艺当真有多好吗？没有受过专门的训练的她，就算再有天赋，做出的菜肴、点心又怎么可能比得过那些专门的大厨？
　　可是，那些不断回头的恩客，还是愿意花上比最好的酒楼最好的大餐还要贵出十倍不止的度资，来吃化蝶做得一顿夜宵，几样点心。
　　为什么？
　　花魁比赛上化蝶弹奏的那首不知名的曲子，让当日所有有幸聆听的客人都为之心敛，不管是浪荡的，还是冷情的，甚至习惯了尔虞我诈的客人，都被那首曲子牵引出了内心深处的温情与感动。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客人们，甚至凌霄阁的上下，都明白了，化蝶身上，只有那一首曲子让人惊艳，其他方面，普通甚至无趣，但是，只是那一首曲子，就足够了她成为凌霄阁的特别存在。
　　而化蝶身上普通的地方，在凌霄阁这样喧嚣的欢场，反而成了更加难能可贵的存在。
　　如果化蝶生活在普通人家，也不过就是一个只关心柴米油盐的普通妇人罢了；可是，自小在妓院长大的化蝶，在每一天的接客之余，却是关心着柴米油盐，每一日，都认认真真的活着。似乎凌霄阁的喧嚣繁华，旖旎弥乱都进不了她的心。
　　在这种地方，她却追求着，不，是践行着属于普通人的日常。
　　似乎只要在她身边，就能沾染到她那份内心的平和、安宁。
　　起先是牡丹，接着是飞虹，慢慢的，八位花魁娘子都感受到了化蝶身上那份日常与平和，本来只有竞争，各不相服的八位花魁，只要到了化蝶这里，吃着她做得点心，看着她每日关心天气，便觉得彼此间的竞争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她们当然知道，凭着化蝶自己的资质，她在凌霄阁，即使用尽浑身解数，也不过勉强混上一个二流的红牌，甚至不多久，就会被客人厌弃，可是，她们情愿化蝶不用去操心那些，情愿合八人之力让化蝶的点牌率站在九大花魁的顶点。
　　只因为，她们想要在偶尔闲暇之余，听化蝶弹弹琴，吃吃她做得点心，看着她在晴天架起长绳晒被子，在她这里，感受她们再也不会有机会得到的属于普通人的日常生活。
　　孙管事默许了八位花魁的做法，那些本来只是为了讨好自己喜欢的姑娘敷衍得来化蝶这里的客人，也感受到了化蝶的这份独特，几位本来并不对盘的客人，在化蝶这里，通过偶遇、争吵，甚至慢慢成了知交。
　　本来只喜欢纹朱的客人，也愿意点飞虹的牌子。本来会因为自己的客人点了别的花魁争气斗怒的姑娘反而能够在客人微微尴尬提起别的花魁的好时真心称赞。
　　凌霄阁的营业额，比起以往，又上了一个台阶。
　　凌霄阁上下，除了讨好客人之外，又多了一个别的期待——每逢节日之际，化蝶姑娘亲手做的点心。
　　只是为生活所迫，处于这个社会暗不见天日的环境中，为社会伦理所不齿，即使离了这里，也脱不掉妓＼女身份印记的姑娘们，渐渐地感受到了接客、攀比之外的日常生活的光芒。
　　看到化蝶，心中存了想望的姑娘们，并没有懈怠接客，反而用更生动的姿态，吸引了客人更多的注意。
　　凌霄阁的客人，有心的，也得到了寻欢泄＼欲之外的更多的满足。
　　化蝶一个人的存在，甚至改变了整个凌霄阁的风气。
　　但是，这个前提是，化蝶是特别的，她是凌霄阁欢场中的奇葩，虽身在凌霄阁，却又远离着凌霄阁每日迎来送往的欲＼望洪流。
　　甚至两年来，那些点了化蝶的客人，都默契的没有碰过她的身体，也是下意识的想要凌霄阁有这样一个与凌霄阁格格不入的特别的存在。
　　可是，这一切，却因为一个游方的画师而浸染了。
　　尽管，化蝶在成为化蝶之前，甚至在成为化蝶之后，都与客人发生过身体关系；但是，成为花魁的化蝶，在凌霄阁众人的心中，已经成了一个特别的，不可亵渎的存在。
　　水心气恼的，与其说是那位客人享用了化蝶的身体，毋宁说是，那位客人亵渎了凌霄阁上下心中特别的净土。
　　所以，明明不需要做到这一步，她还是把昨夜的被褥都拿去烧了，那个客人用过的一切，都拿去丢了。尽管，这样做，也改变不了那个客人享用了化蝶身体的事实。




☆、第十五章

　　与水心不同，林茧做早餐的时间，就从对自己失控的自责中调试了过来。
　　林茧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吗？倒也不是，可是，从她被卖到万花楼的那日起，她的身体就成了供客人寻欢享乐的，不属于她自己的商品。
　　为这种不能为自己控制的事情神伤，林茧还没有那么矫情。
　　只是，林茧调试过来了，不代表水心也能调试过来。
　　水心自然也是见惯了欢场风尘的，在被派来服侍化蝶之前，她心中对妓这个行业，存着的，也是跟世上大多数受正统教育长大的人一样的想法的。
　　内心微微的不屑，与理智上的了然。
　　毕竟，在陈家长大的人，不会幼稚地说“那些女人要是真不愿意，去死就好了，为什么要任人摆布？”
　　水心自幼看过的，让她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有“身不由己”这个事实。就如她自己，本来是三爷书房的洒扫丫鬟，却对一夕之间被派来凌霄阁服侍一个转籍的妓＼女这件事，无力反抗一般。
　　初始那一年，水心对化蝶，也是除了尽本分之外，不报任何情绪的。
　　可是，花魁比赛的那日，水心跟听到那首曲子的所有人一起，因为化蝶的表演触动了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那一方土地。
　　之后，化蝶成了凌霄阁第九位花魁，虽然接得客人是凌霄阁所有的花魁中最多的，但是，那些客人来到化蝶这里，多半也只是听琴、吃点心而已，有时两位或三位客人一同前来，更是让水心感到，这里不是妓院，不过是她家三爷的书房、客厅之类的环境。
　　接客之外的化蝶，每一日都认真的过着，不管晚上送客的时间多晚，清晨必然会在太阳升起的同时起床，亲手做一顿早餐，上午凌霄阁最安静的时间，化蝶要么在凉亭看书，要么在厨房研制新的点心。
　　吃过午饭，化蝶会午睡半个时辰，下午，要么接待其他的花魁，要么去听妓院的教习讲课。
　　晚间，有客人化蝶便会精心准备接待客人。
　　没有客人，化蝶多半会换了不惹眼的衣服到前厅看表演。
　　每逢节日，化蝶都会早早的准备点心、吃食。
　　每月不接客的那几天，化蝶多半会去山上的庵堂小住。
　　每一日，化蝶都无趣却自得其乐的活着。
　　她的悠游自得，甚至胜过了陈府各房的小姐夫人。
　　距离这样的化蝶最近的水心，时日迁移，也感受到了她的那份日常的悠然，甚至生出了，“就待在这里一直服侍化蝶姑娘，不回陈家也挺好”的想法。
　　可是，在水心这样的念头日渐加深之际，化蝶与一位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客人共赴了云雨。
　　水心心中一直以来积聚的美好，一夕之间，被化蝶充满情＼欲的喘息打击的凌乱散落。
　　尽管水心也知道，化蝶身份本就是妓，只要客人要求，她便没有权力拒绝。
　　可是，在处理掉昨夜被客人碰过的那些东西之后，水心的心情不仅没有变好一些，反而更糟糕了。
　　以至于，看着面带微笑摆弄早餐的化蝶，水心没来由的就起了迁怒的心情，“明明就是那样的千人骑万人踏的低贱身份，为什么整日做出一副清净自然、无忧自得的样子？既然身为妓＼女，就该有妓＼女的自觉，就算你把自己妄想成普通人，你这一生，都不可能生活在阳光下过上干净的生活。为什么不更怨愤、更刻薄、更下贱一些？为什么不活得更像一个妓＼女？”
　　这些话，被理智拦阻着，水心并没有说出来。
　　可是，她看向化蝶的眼神，却是恨不得用怒火把不洁的她烧死，用利箭把自欺欺人的她射穿。
　　虽然是丫鬟的身份，可是，进府没多久就被三爷选中做了只负责洒扫他的书房的丫鬟，水心在陈家丫鬟中的地位，就算不是最高的，却也是超出一般人的。
　　她家三爷，对她又从来没有说过重话，即使是在她犯了错责备她时，脸上也总是挂着温润优雅的笑容。
　　尽管水心也知道她的身份不过是个丫鬟，可是，这些年下来，没有受过什么委屈的她，却并不会如其他的丫鬟一样在主人面前掩饰自己的情绪。更何况，尽管被派来服侍化蝶，她的心中，还是坚持认为她是三爷的丫鬟，尤其是在，化蝶与客人共赴云雨却面带微笑的隔日。
　　对于水心的愤怒，林茧并不是一点儿都没有察觉，不过，她对这种愤怒的情绪自身却不置可否。
　　这几年，她也看到了水心在她身边的变化，也没少听水心提起过她心中敬若天神的三爷，初始，水心提及那位三爷时语气中还带着难掩的落寞委屈，时日下来，她却只剩下了想念，反倒是积极的帮林茧开辟菜畦，开始渐渐习惯并喜欢上了凌霄阁的生活。
　　林茧这两年来，并没有与客人发生过关系，甚至偶尔几位客人兴致上来了，还会拿着乐器与林茧一起共同演奏，她与那些客人的交往，至少在表面上，给了水心这里颇似她家三爷周围的印象。
　　但是，自始至终，林茧都是站在被动迎合的位置上的。
　　如果客人没有意愿，她自然也不会惹人生厌的主动贴上去；一旦客人有了意愿，欲拒还迎可以说成是情趣，真的要拒绝，她却没有那样的权力。
　　昨日失控是她不对，但是，再换一个客人提出那样的要求，她一样要让客人满足。
　　只是，这显而易见的事，水心却不愿意接受，甚至动怒了。
　　对于水心的愤怒，林茧是满怀羡慕的。
　　那样随心所欲、任情任性的情绪，林茧自懂事以来，一次都没有过。
　　自小，她就知道，她不受祖母待见，母亲也因为她的存在被祖母苛待。在家里，她总是怀着一份小心翼翼的心态度过每一日的。
　　母亲去世以后，幼小的林茧明白了一件事——不管她如何小心翼翼，弱小的她，也是守不住在乎的人的。
　　母亲去世的前夜，握着她的手嘱咐了好多话，其中，最多的是要她好好照顾父亲，机灵一点儿，别惹祖母生气。
　　她用尽了自己的全力，可是，父亲隔年还是走了，父亲走了之后，祖母也走了。
　　跟元氏共同生活的那段时间，林茧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因为，那段时间，她根本不需要有属于自己的情绪。
　　跟陈传一生活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大概是林茧生来最幸福的光阴。可是，她还没有学会任情任性，就被陈母卖到了万花楼。
　　之后的日子，林筝活着的时候，她自然也不忍向林筝任性；林筝走了，连关心她的人都没有了，她又哪里有任性的兴致？
　　愤怒，并不见得是一种好的情绪；对服侍的主人不敬，更是身为一个丫鬟的失格。可是，林茧既不想制止水心的愤怒，也不想责罚她的不敬，这两种情绪，于她，都是陌生而生动的。
　　她大概终生都不会有了，可是，这并不妨碍她欣赏拥有这种情绪的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