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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南志-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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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仲南言出惊人,连青红也不敢再替他求情,惊疑不定地看着瑞羽,颤声道:“圣上,还是让太医署的丹阳大夫他们再给皇后陛下诊脉吧!费仲南的诊断,肯定是错了,一定错了……”
“妖言惑众自然是错的。”东应一面摆手令人去请太医署的大夫,一面自我安慰,一双手却不听使唤地发颤,内心实在恐惧至极。太医署的大夫进来刚想行礼叩见,就被他止住了,“免了,你们且给朕看看皇后的病情究竟如何,刚才费仲南说皇后已经……胡说八道,你们可给朕瞧仔细了,如有误断,你们就给朕滚到朱崖州钓鱼去吧!”
费仲南刚被宫人内侍拖出去,虽然他的诊断究竟如何这些大夫下知道,但一看万春殿上下人等的脸色也猜得出必然不好。几名大夫私下对视一眼,俱有些心惊胆战地上前仔细地为瑞羽诊脉看病,许久都不敢下定论。
东应心急如焚,等得不耐烦了,怒喝一声,“磨磨蹭蹭干什么?皇后究竟怎样,快说!”
朱崖州是南海蛮荒野岛,流放到那里与直接杀头无异,几名大夫心里害怕,虽有意见却谁也不敢多话,只盼哪个同僚先上前把天子的怒火平息了再说。
东应等不到他们的及时回答,更是暴怒,心火克制不住,竟是忍不住抬脚将站在最前面的丹阳大夫一脚踢翻在地,斥道:“朕只问你们,能不能将皇后救醒?”
没挨踢以前,大家都惶恐不安,但挨了这一脚,明白天子的盛怒之日终于来了,再也逃不过去,这一脚反而将丹阳大夫的勇气踢了出来,他俯首坦然道:“圣上,皇后陛下的病是情志郁结的心病,并非药石可及,臣已尽了全力,只能养得皇后陛下一息余脉,救醒却是不能。”
“你不行?你们呢?”
其余几位大夫面面相觑,亦伏地请罪,“圣上息怒,臣等已经尽力而为。”
东应似乎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摇头道:“太医署号称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就都是你们这样的饭桶?”
“无论怎样精妙的医术,都要病人自身想活下去才能救命。皇后陛下此病,却是自绝生机,全仗着腹中珠胎牵引出的一点活气养着,出于母体对胎儿的本能保护才能活到如今。皇后陛下的病例特殊,闻所未闻,臣等不能不慎重从事。”
东应手足冰冷,双眼现出一种异样的冷红,“你们早就知道皇后已经有孕,却故意隐瞒不报?”
一群大夫尽皆哑然,心知今日这欺君之罪无论如何也逃不脱了。东应见到他们这样子,怒发如狂,“将这群欺君罔上的狗东西拖下去,治狱严办!。
在不知道瑞羽的身体实情时,她虽然昏迷不醒,但有她静卧一旁,他便觉得心中安稳,无论内心怎样痛苦,他都有救赎之地,不觉得迷茫。但在知道她的身体实情之后,那股支撑他前进的勇气顿时泄漏一空,仿佛身体从万丈深渊直坠了下去,惊得他魂飞魄散。
“阿汝,这些庸医定然是误诊了,你怎么可能……你是要与我携手共老的人,怎么会弃我不顾呢?你放心,我会找来天下最好的医生,一定将你治好……”
太医署的大夫治病不力,接二连三地被下狱治罪,天子广召天下能医给皇后治病,却无人能妙手回春。政事堂的七位宰相初时不动,直至看到天子越来越形憔悴,才忍不住进谏,“圣上当为天下于民保重龙体,其余事务暂缓一缓无妨。”
东应近日脾气越来越坏,尽力克制才不至迁怒旁人,但这种时候还要让他听取谏言却是勉强,他通红的双眼一瞪,道:“皇后和皇嗣关系着江山稳固,宗庙绵延,怎么能缓?”
他即位五年,却不近后宫,只有先前李太后所赐的四名美人,皇长女三岁,皇次子出生便夭折了。委实称得上后宫空虚,子嗣艰难,影响着国祚绵延,也令不少野心分子以为有机可乘。
天子若仅是为了皇后一人忧心如焚,宰相和谏官们还能多进谏言,但把皇嗣摆出来,文武百官却是大多数人都闭了嘴,转而暗访能医,以期为上分忧。
折腾了大半个月,东应终于疲惫不堪地停止了对太医署的申斥,吩咐道:“去把费仲南提上来。”
费仲南触怒天子被关在诏狱里,不过幸好有翔鸾武卫的故交暗中照拂,并没受太多罪,被宫人内侍领进万春殿时精神还挺好。
‘东应坐在凉榻旁,握着瑞羽柔软无力的手掌,正在以指绘着她掌心的纹路,听到谒者的进报,不见动容,下巴点了点道:“坐。”
费仲南全无别人面对天子的畏惧,依言在旁边坐了下来。东应放开瑞羽的手掌,慢慢地说:“皇后只是受伤昏迷不醒,并没有死。”
费仲南眉眼间却颇见讽刺之意,冷冷地说:“不错,皇后陛下只是受伤昏迷,并没有死。只不过伤心失魂,这一生都不愿再醒来了。”
东应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如何,缓缓地说:“你初见皇后虽然号哭不止,却并非绝望哀痛,想来必是还有救治之法,故此有恃无恐。告诉朕,怎样才能救醒皇后?”
费仲南笑了笑,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东应道:“当然能治,只不过要治失魂自绝之症的病人,需要用能牵动病人喜怒爱恨的至亲者拿一点东西出来做药引。”
“什么东西?”
“一块心头肉。”
东应愣住了,看着费仲南,突然一笑,“以皇后之病,用光明正大的理由来行刺朕,此计剑走偏锋,却不知出于何人之手。”
费仲南不惊不动,淡淡地说:“皇后陛下失魂自绝,不愿再活,这是命运使然,不可逆转。陛下九五之尊,又岂会为了一介女子轻身冒险?既然如此,强加刺驾之罪于我,不免妄谬。”
东应冷嗤,“朕不下辣手,你们便当朕好欺负?”
费仲南霍然抬头,竟是满面怒火遮掩不住,悲愤之意溢于声色,“陛下翻覆之间,令上千有大功于国的翔鸾武卫死无葬身之地,长公主断魂自绝,竟还算不碍辣手,可真是仁慈宽厚,令人景仰!”
东应一番布局成事,肃清了朝堂里的野心分子和不安根源,威加天下,所有人对太庙之事都讳莫如深,无一人敢当面提及。今天终于有人将他生命中堪称最重要的一次政变叫破,讽刺大骂,他心里除去淡淡的恼怒之外,竟也有一种奠名的轻松,冷冷地说:“翔鸾武卫是为平叛而牺牲,皇后更是为了护驾受伤,你休得仗着皇后荫庇便信口雌黄,大放厥词。”
费仲南大怒喝道:“陛下瞒得过天下人的耳目,须昧不得天地良心!”
“口舌之利,可笑至极。”东应冷笑一声,。朕不与你一般见识,你若真能治得皇后之病,要什么朕便可以给你什么。”
费仲南一怔,却不敢相信他真的应允,冷笑道:“陛下,那治病所用药引, 并不是从别的死人心上剜出来的就能用,而是要将陛下开膛剖腹现割一块的。”
“这不正是你此来的目的?”东应讥诮一笑,拂袖道,“只要皇后能醒,那心头肉你尽管来取!”
第八十九章 爱恨缠
她能吃能喝,心跳气血也重新活泛,有着人类求生的一切本能举动,然而也仅仅于此。
天子任人试刀取肉之事若是外传,政事堂的宰相和朝臣言官定然极力阻止,且使得天下震动。为了避免这些不必要的麻烦,东应忙碌几日将需要圣裁的政务批示了,又以养病之名暂授政事堂便宜行事之权,万事妥当,方调集亲信禁卫紧守内宫,隔绝内外消息传递,以防生变。
费仲南出宫准备两日再回到宫中,身边却带了个有些面熟的人。东应记忆力惊人,略一凝思,诧然道:“并州游侠钟称?”
钟称自太庙之变一别后已近三个月未见,此时面君神气充足,举手投足间赫然有种脱胎换骨的气度,与过往面带愁容截然不同,听到东应还记得他,也不以为意,揖手道:“正是小民。”
东应眉头一拧,道:“钟卿此来何为?”
钟称笑道:“小民来助费大夫一臂之力。”
“嗯?”
费仲南施施然地一面整理开膛取肉需用的工具,一面道:“宫中的医侍虽然也能替人推宫活血,但劲气不足以将药力送入骨髓中,洗髓移气,因而治疗皇后陛下的病始终缺了火候,唯有让钟游侠这样武功出神入化的人,才能运劲用药激活皇后陛下沉寂的精髓气血。”
东应微微点头,道:“有劳钟卿。”
钟称笑道:“小民幸得与皇后陛下印证武学,又蒙她手下留情,因而不死,才能一窥武道至高之境,应报此恩。”
说话间费仲南已将一包细末调入水中,送到天子面前,道:“陛下请饮下麻沸散,臣好动手。”
麻沸散饮下去,全身麻痹,不能言亦不能动,只能令人摆布。
乔狸一直陪伴天子左右,此时终于忍不住跪下劝阻,“圣上,开膛之术本就凶险无比,就算让忠君之土执刀也难保万全,何况这费大夫对您心怀不满!天下能人异士极多,假以时日必然有能治皇后疾病的人前来应召,您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东应轻声一叹,“皇后有孕在身,病情不能再拖延,纵有别人能治,那也等不得了。”
乔狸惶恐至极,涕泪俱下地拉着他的衣摆不敢,叫道:“圣上,您一身系天下万民福祉和江山社稷安危,若有意外,这天下必然刀兵再起,生灵涂炭,您怎能为了皇后一人,弃天下不顾?”
东应略带自嘲地一笑,“朕即位五年,夙兴夜寐,不敢丝毫懈怠。生前已尽所能,若有意外,身死之后哪管得洪水滔天?”
万春殿的偏殿里除去听用的几名医侍,所有多余的人和物都按费仲南事前的要求清理一空,殿顶天光透亮,室内浮动着酒气,数十面银镜聚光照射的凉榻上,瑞羽安静地躺着。
东应握住她的左手,在她身旁躺下,喃喃地说:“阿汝,我不信命!无论怎样,我们总要在一起。你若肯醒.自然大好;若是这样你也不肯醒,那我们便黄泉相见,生自相依,死当相随。”
开膛割取心头肉,还要让瑞羽在他身边,是他执意安排的。直至麻沸散的药力散开,他仍旧紧握着她的手,费仲南有意将他拉开,但动了一动,他的手不但没松开,反而握得更紧了。
钟称略感诧异地说:“天子武艺不高,这份心劲却委实了得。”
费仲南哼了一声,放弃了此举,一手执刀,一手在天子的胸肋上轻轻按了按,选准血脉稀疏之地,干脆利落地划了下去。
论到开方用药他或许不及太医署的老国手,但他在军中十年,那断肢重接、割肉缝皮、续肠剖腹一类与血肉打交道的事他不知做了多少,对人体的骨血、皮肉、脏器的了解,天下再没有第二人能强过他。这开膛取一块心头肉做药引的事,对别的医生来说或许是一件极艰难的事,但于他而言,只能说不那么容易。
锋利的百炼钢刀避开肋骨,割开皮肉,沁出的鲜血不多,却已经看到了胸腔里跳动的心脏。费仲南有一瞬间的恍惚——九五至尊的性命如今就在他的手中掌握着,任他生死予夺。他若想让他死得痛快,一刀割断心脏血脉就可以;他若想让他慢慢受苦,这时候随意做个手脚,谁也看不出来!
但在此时,旁边的钟称轻“咦”一声,“殿下的气血突然异动……。
费仲南心虚的时候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连忙收刀,问道:“殿下怎么了?”
钟称没回答,但他已经看到她的眉梢动了动,虽然轻微,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的情境下,却明确无疑地表达了一种最直接的情绪。
费仲南怔了怔,长叹一声,轻声道:“殿下放心吧,我不会乱来的。”
东应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黑暗无边,他在黑暗里兜兜转转,不知绕了多久才醒过来,只觉得全身冰冷,犹如被水泡了一般,说不出的难受。
麻沸散的药效未退,他恍惚了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看到自己仍在万春殿的偏殿内,目光所及,并无人伺立于侧。
他竟然还活着。他以为费仲南那取心头肉做药引的主意,是为了行刺,难道竟然不是吗?或者他事到临头,却又心中害怕,不敢下手了?
无论费伸南出于什么理由提出要取他的心头肉,此事过后,他对瑞羽的病情都必须尽力而为,不得再推拒拖延。
东应心头阵阵隐痛袭来,但这些天来令他焦躁不安的惶恐却消了不少。他麻木的手指感觉到她的手还握在自己手里,便吃力地转共去看身边的瑞羽,唤道:“阿汝!”
她闭目不醒的容颜沉静得仿佛亘古未变的山峦,任他如何呼唤,仍旧没有回应。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心中却没有多少失望。
室外轮值的人听到里面的声音,一阵骚动,过得片刻,乔狸奔了进来,惊喜交织地问道:“圣上,您感觉如何?”
“朕很好。”他微笑着略一颔首,问道,“皇后的病情费仲南怎么说的?可用了药?”
“皇后陛下刚用了药,听说血脉异动,生机渐起,慢慢调养很快就能好转的。”
他松了口气,放下心来,“那就好……那就好……”
不知是费仲南那剂以天子的心头肉为引的药起了作用,还是钟称每日给皇后推宫活血另有妙用,卧床近三个月的瑞羽终于对外界有了反应,不再像以前那样连饮食用药都需要医侍使尽手段强灌进去。
她能吃能喝,心跳气血也重新活泛,有着人类求生的一切本能举动,然而也仅仅于此。她依旧不愿睁眼,不愿走动,更不愿说话,至于别人对她说的话她究竟有没有听,那就谁也不知道了。
东应心口的伤痊愈之后,便恢复了过往的习惯,仍旧带着瑞羽临朝听政,闲来陪她说话游玩。尽管她不言不动,犹如泥塑木偶,但他想到她终究还是活在自己身边,并且怀着他的孩子,仍旧觉得喜悦开怀。
胎儿渐渐地能动了,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胎动越来越明显频繁,太医署的大夫已经确诊皇后所孕十分罕见,竟是一胎三生。这对整个朝廷来说都是令人惊喜的消息,而他抚摸着她的腹部,感受到掌下的胎动,更有一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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